查看完整版本: 金庸 -【神雕俠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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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24 AM

尹志平、李志常等見眾蒙古武士退去,即行互解綁縛,紛紛拾起長劍,蜂擁跟去。
  瀟湘子等趕到重陽宮後玉虛洞前,只見輪影激□,劍氣縱橫,金輪法王吼聲如雷,小龍女白衣勝雪,兩人相隔丈余,正自遙遙相斗。金銀銅鐵鉛五只巨輪回旋飛舞,響聲只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法王的輪子在數度激戰曾一再失去,但失後即補,大小重量與所失者無異,不過少了原來輪上所鑄的花紋、真言而已,是以使動時仍是得心應手。
  尹志平和李志常見玉虛洞的洞門已被大石堵塞,不知五位師長生死如何,心中焦急,一齊搶到洞口。達爾巴手執金杵,霍都揮動鋼扇,只數招之間,便將群道打退。
  王志坦大叫:“師父,師父,你老人家安好嗎?”他心中焦急,語音中帶有哭聲。李志常轉念一想:“憑著五位師長的玄功,怎能輕易給人關在洞中?定是他們練功到了緊急當口,不能分心抵御外敵。王師弟這麼一叫,他們若在洞中聽見,反而擾亂心神。”忙道:“王師弟,別叫,五位師長受不得驚擾。”王志坦立時醒悟,扶起倒在地下的宋德方,見他受傷不輕,當下設法救助。
  瀟湘子等旁觀法王和小龍女相斗,見他雖然守多攻少,但接得兩三招便還遞一招,五輪威力奇猛,逼得小龍女無法近身,比之適才三人只守不攻確是高出甚多。三人又是佩服,又是妒忌,均想:“這和尚得封為蒙古第一國師,也不枉他了。”三人本想與法王夾攻合擊,但見此情勢,私心登起,都不願便這麼助他成功。
  殊不知金輪法王出招雖猛,心中卻已叫苦不迭。小龍女雙手劍招不同,卻配合得精妙絕倫,左手劍攻前,右手劍便同時襲後,叫他退既不可,進又不能,雙劍每一路劍招都是進攻數處,叫他顧此失彼,難以並救。若不是他內功外功俱臻登峰造極之境,眼明手快,剛柔互濟,武功只要略差半分,這頃刻之間身上早已中了十七八劍。其實小龍女一人而使兩般劍法,出招雖快,威力終究不如與楊過聯手,別說真實武功仍與法王相差甚遠,即令瀟湘子等人也是強勝於她。只是她一下來出招星馳電閃,各人從所未見,以致心下先行怯了。法王更在這“玉女素心劍法”下吃過苦頭,一見到這劍法,心中想的便是如何自保、如何脫身。小龍女占到上風,實是仗了先聲奪人之功。
  拆到五六十招之時,法王已是險象環生,他叫回金輪護身,不敢擲出攻敵,又數招後,再將銀輪也收了回來,接著五輪齊回,變成了只守不攻,便和適才瀟湘子等一般模樣。五只輪子輕重大小、顏色形狀各各不同,或生尖刺,或起□角,組成五道光環,在他身周滾來滾去。
  忽聽得小龍女嬌叱一聲:“著!”跟著法王低聲吼叫,叮叮數響。兩人縱躍來去,出手越來越快,便是瀟湘子這等高手,也沒瞧清兩人這一叱一叫,已起了甚麼變化。金輪法王倘若以輪上威猛之力與她對攻,小龍女便即抵擋不住,可是他心中既怯,竟爾捨己之長,與小龍女比快,不免越來越是不利。
  突然之間,尼摩星臉上微微一痛,似被甚麼細小暗器打中,一驚之下伸手一摸,臉上沒甚麼,掌中卻有點鮮血。他呆了一下,又見一點鮮向飛到了尹克西身上,才知激斗的二人之中已有一個受傷。過不多時,小龍女白衫之上點點斑斑的濺上十幾點鮮血,宛似白綾上畫了幾枝桃花,鮮艷奪目。尼摩星喜道:“小妖女受傷啦!”接著劍光兩閃,法王一聲低吼。瀟湘子冷冷的道:“不!是大和尚受傷!”
  尼摩星一想不錯,鮮血是法王受傷後濺到小龍女身上的,心想若是法王死在她的手下,再也無法將她制住,於是叫道:“尹兄,瀟兄,一齊上啊!”鐵蛇揮動,慢慢從小龍女身後逼上。瀟湘子和尹克西也覺不能再行袖手旁觀,當下分從左右逼近。
  法王身上中了三劍,但均是輕傷,危殆萬分之中來了幫手,心中一寬,見瀟湘子等並不出手攻擊,各以兵刃護住自身,分從三方緩緩進逼,已知時刻稍長,小龍女勢必無幸。
  玉虛洞前,青松林畔,四個武林怪客圍著一個素裝少女,好一場惡戰。眾蒙古武士和全真道人目眩心驚,臉若死灰,生平那□見過如此的激斗!
  猛聽得砰碰一聲震天價大響,砂石飛舞,煙塵彌漫,玉虛洞前數十塊大石崩在一旁,五個道人從洞中緩步而出,正是丘處機、劉處玄等全真五子。
  尹志平、李志常等大喜,齊叫:“師父!”迎了上去。達爾巴和霍都大吃一驚,眼見這般破洞的聲勢,便如點燃了的火藥開山爆石一般。兩人各挺兵刃,向前搶上。丘處機等五人向旁人讓,突然十掌齊出,按在兩人背心,一捺一送,將兩人拋出丈許之外。
  達爾巴和霍都的武功與郝大通等在伯仲之間,雖不及丘處機、王處一的精湛,但也決不致只一招便給擲開。原來全真五子在玉虛洞中閉關靜修,鑽研拆解“玉女心經”之法,五個人殫精竭慮,日夜苦思,總覺小龍女和楊過所顯示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好是全真派武學的克星,要想從招術上取勝,實是難能。後來丘處機從天罡北斗陣法中悟出一理,說道:“咱們招術變化,斷然不及,但可合五人之力,以勁力補招數之不足。”於是五人便精思並力攻敵的法門,每一招出去,都是將五人勁力歸集於一點。他們自知第三四代弟子中並無出類拔萃的人物,只有仗著人多,或能合力自保。這一個多月之中,終於創出一招“七星聚會”。這一招畢竟還是從天罡北斗陣法中演化出來,雖說是“七星聚會”,卻也不必定須七人聯手,六人、五人,以至四人、三人,也均可並力施展。
  當金輪法王率領眾武士堵洞之時,這“七星聚會”正好練到了要緊當口,萬萬分心不得,明知大敵來攻,也只得置之不理,直到五人練到五力歸一,融合無間,這才破洞而出。只可惜過於迫促,這一招還只練到三四成火候,饒是如此,達爾巴和霍都也已抵擋不住,竟給五子一擊成功。
  丘處機等轉過身來,只見法王等四人圍著小龍女劇斗方酣。五人只瞧了片刻,面面相覷,不禁面色慘然,都想:“罷了,罷了,原來古墓派的武功精妙若斯,要想勝她,那是終身無望了。”他們在洞中所想所練,都從先前所見小龍女和楊過的武功為依歸,豈知眼前所顯示的神奇劍招,要想瞧個明白都有所不能,甚麼破解抵擋,真是從何說起?
  法王等四大高手的武功都在全真五子之上,此時全真教中要有如此一個都是千難萬難。丘處機等心想:“若是先師在世,自能勝得過他們,周師叔大概也勝他們一籌,但若同時受這四人圍攻,十九要抵敵不住。”五個老道垂頭喪氣,心下慚愧,自覺一代不如一代,不能承繼先師的功業,大敵當前,全真教瞧來真是立足無地了。眼見招招凶險,步步危機,五人越瞧越是心驚,顧不得詢問弟子變故因何而起。
  這時小龍女等五人相斗,情勢又已不同。小龍女招招攻擊,法王等始終是遮攔多,還手少,但逐步進逼。小龍女處境越來越不利,數次想搶出圈子,暫且退走,但對方守得嚴密異常,每一招均給擋了回來。她知有金輪法王主持圍逼,無法再使擲劍之法,何況除了手中雙劍,身邊已無其他兵刃。
  她自在大殿上劍傷鹿清篤,到這時已斗了將近一個時辰,氣力漸感不支,而強敵越逼越近,丘處機等五人又環伺在側,這五個老道也非易與之輩,四下□盡是敵人,自己孤身一人,今日定要喪身重陽宮中了,忽然想起:“我遭際若此,一死又有甚麼可惜?就只是……就只是……臨死之時,總盼能見過兒一面。他這時是在那□呢?多半是在跟郭姑娘親熱,說不定已成了親,新婚燕爾,那□想到我這苦命女子在此受人圍攻?不,不!過兒不會這樣,他便和郭姑娘成了親,也決不會忘了我。我只要能再見他一面……”
  她離襄陽北上之時,決意永不再和楊過相見,但這時面臨生死關頭,心中越來越是割捨不下。她一想到楊過,本來分心二用突然變為心有專注,雙手劍招相同,再無“玉女素心劍法”的威力。法王見她劍法斗變,初時還道她是故意示弱誘敵,但數招一過,越看越不像,當下踏上半步,左手銀輪護身,右手金輪往她劍上碰去。
  只聽得當的一聲輕響,小龍女左手長劍脫手飛出,在半空中拍的一下,震為兩截。法王這一下本來只是試探,竟致成功,實大出意料之外,當即右手金輪砸將過去。小龍女一驚,忙鎮懾心神,刷刷刷還了三劍,但此時只憑單劍,武功便已遠不及法王。瀟湘子等三人瞧出便宜,三般兵刃同時攻上。
  小龍女淡淡一笑,已不願再事掙扎力抗,瞥眼望見三丈外的一株青松旁生著一叢玫瑰,花朵嬌艷欲滴,突然想起當年與楊過隔著花叢練“玉女心經”的光景,心道:“我既已見不到過兒,那便在臨死之時心中想念著他。”臉上神色柔和,登時浸沉在瞑想之中。
  法王等四下□合圍,原可一舉將她擊斃,忽見她神情古怪,似乎已忘了迎敵,各各驚詫,不知她是否施展甚麼邪法,四般兵刃舉在半空,並不擊下。但也只這麼一頓,尼摩星的鐵蛇便首先遞了出去。
  突然身旁風聲颯然,有人挺劍刺來。尼摩星忙回過鐵蛇擋格,卻擋了個空,只見人影幌動,卻是尹志平搶到了小龍女身前,倒持手中長劍,將劍柄遞過去給她。小龍女這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早將□殺拚斗之事置之度外,覺得左手掌中多了一個劍柄,便順手握著。
  旁觀眾人突見尹志平搶人這五大高手的戰團之中,直與送死無異,不禁齊聲驚呼。
  法王和他相識,不願傷他性命,當即左臂在他肩頭一撞,將他推開,右手揮輪向小龍女砸去。尹志平見她不知如何竟爾突然失了戰意,心中大急,眼見這一輪便要將她砸死,奮不顧身的撲了上去,叫道:“龍姑娘,小心!”用自己背脊硬擋了法王金輪。
  法王金輪一砸,威力裂石開山,尹志平如何抵擋得住?立時向前俯沖。小龍女接過他遞來的劍後,兀自挺著劍呆呆出神,尹志平身子沖來,恰好碰在劍尖之上,劍刃透胸而入。小龍女一呆,這才醒悟,原來是他救了自己性命,眼見他背遭輪砸,胸中劍刺,受的全是致命重傷,一剎那間,滿腔憎恨之心盡化成了憐憫之意,柔聲道:“你何苦如此?”
  尹志平命在垂危,忽然聽到這“你何苦如此”五字,不禁大喜若狂,說道:“龍姑娘,我實……實在對你不起,罪不容誅,你……你原諒了我麼?”
  小龍女又是一怔,想起在襄陽郭府中聽到他和趙志敬的說話,一個念頭在腦子中閃過:“過兒對我如此深情,又曾立誓決不會變心。但他忽然決意和郭姑娘成親,棄我如遺,了無顧惜,定是知悉了我曾受這□所污。”她心思單純,雖然一路跟蹤尹趙二道,卻從未想到此事,這時猛地給尹志平一言提醒,心中的憐憫立時轉為憎恨,憤怒之情卻比先前又增了幾分,一咬牙,右手長劍隨即往他胸口刺落。只是她生平未殺過人,雖然滿腔悲憤,這一劍刺到他胸口,竟然刺不下去。
  丘處機在一旁瞧著,眼見愛徒死於非命,心中痛如刀割,只是事起倉卒,不及救援,小龍女第一劍,還可說是由於法王之故,但第二劍卻是存心出手。他絲毫不知這中間的原委曲折,這半年中日思夜想,多半盡是如何抵擋小龍女的招術,而近一個月中更是除此之外再無別念。他既認定小龍女是本教大敵,又決然想不到尹志平會自願捨身救她,眼見她挺劍又刺,當即縱身而前,左手五指在她腕上一拂,右掌向她面門直擊過去。丘處機的武功在全真七子之中向居第一,這一下情急發招,掌力雄渾已極。
  小龍女手腕被他一拂而中,長劍拿捏不住,登時脫手,她不等長劍落地,一伸手,又已抓住,跟著遞出一劍,指晌丘處機胸口。便在此時,尹志平大叫一聲,倒在地下,創口中鮮血湧出。小龍女左手劍同時刺向丘處機小腹,這一來雙劍合璧,威力大增,丘處機武功雖然精深,但只三招之間,已是手忙腳亂。王處一見情勢不對,同時搶上應援,倒反將法王等四人擠在一旁。
  金輪法王等見小龍女和全真五子斗了起來,俱感訝異,但想此事大大有利,正好旁觀你們自相殘殺。各人使個眼色,退開數步,只待小龍女和全真五子勝敗一決,他們再行出手收拾殘局。
  高手動武,每一招都是生死系於一發,誰也不敢稍有松懈,因此丘處機等雖見局勢詭異,難以索解,但既已動上了手,那□還有余暇詢問?全真五子赤手空拳,遇上小龍女神妙無方的劍招,那費了月余之功創出來的一招“七星聚會”竟然全然施展的機會。頃刻之間,郝大通和劉處玄兩人身上中劍,兩人顧念師兄弟的安危,不肯退開,跟著嗤的一響,孫不二肩頭又中一劍。
  全真諸弟子見師父勢危,情不自禁的都驚呼起來。李志常叫道:“快送兵刃!”這時五子掌風呼呼,眾弟子無法近身,只得將長劍一柄柄擲去了。小龍女搶著揮劍挑出,每一把擲來的長劍都給挑得飛了開去,劍長臂短,五子始終拿不到一件兵刃。忽聽得叮當一聲,小龍女左手劍黏住一柄飛擲而來的長劍,驀地□往後送出,王處一猝不及防,左眼角被這一柄劍外之劍刺中,全真五子中四人負傷,勝負已分。
  金輪法王哈哈大笑,叫道:“各位道兄且退,這小妖女待老衲來料理罷!”說道踏上兩步。瀟湘子、尼摩星、尹克西三人跟著舞動兵刃上前合擊,竟成了九大高手圍攻小龍女的局面。
  法王等一插手,全真五子登時脫出小龍女雙劍的威迫,五人一聲呼喝,並肩而立,或出右掌,或出左掌,五股大力歸並為一,使出了那招“七星聚會”。其時雖只五星聚會,但是威力也已非同小可,小龍女斜身急退,砰的一響,沙坪上塵土飛揚,這一招將尼摩星打得重重跌了一個□斗。
  原來他雙腿已斷,單憑拐杖之力撐持,下盤不穩,抵不住這一招的重擊。總算他危急之中避開了正面之力,雖然摔倒,卻未受傷,立即躍起,哇哇怒叫,舉鐵蛇便往劉處玄頭頂砸下。玉虛洞前呼聲四起,亂成一團。
  小龍女見尼摩星和全真五子動手,素袖一拂,便要搶出圈子。金輪法王搶過來擋住,叫道:“尼摩兄,對付小妖女要緊。”尼摩星打得性發,對法王的叫喚不予理睬,鐵蛇吞吐,招數全是打向全真諸道。小龍女雙劍向法王急刺數招,法王見來勢實在太快,難以招架,只得退了幾步。
  突然之間,小龍女一聲大叫,雙頰全無血色,嗆□、嗆□兩聲,手中雙劍落地,呆呆的望著青松畔的那叢玫瑰,叫道:“過兒,當真是你嗎?”
  便在此時,法王金輪迎面砸去,全真五子那招“七星聚會”卻自後心擊了上來。這一招本是抵御尼摩星而發,但那天竺矮子吃過這招的苦頭,不敢硬接,身子向左閃避,這一招的勁力便都遞到了小龍女背心。
  那知她竟如中邪著魔,全然不知躲閃,背心受掌,胸口中輪,一個嬌怯怯的身軀受了這兩股大力夾擊,目光仍是望著玫瑰花叢,在這頃刻之間,她心搖神馳,便是這兩股大力,似乎也沒能傷到她半分。
  眾人為她的目光所懾,不由自主的也均轉頭,去瞧那玫瑰花叢中到底有甚麼古怪,只見青松旁一條人影飛出,竄入法王和全真五子之間,伸左臂抱起小龍女,一閃一幌,又已躍出圈子,逕自坐在青松之下、玫瑰花旁,將小龍女抱在懷□。
  這人正是楊過!
  小龍女甜甜一笑,眼中卻流下淚來,說道:“過兒,是你,這不是做夢麼?”楊過俯下頭去,親了親她臉頰,柔聲道:“不是做夢,我不是抱著你麼?”但見她衣衫上斑斑點點,滿身是血,心中矍然而驚,急問:“你受傷重不重?”
  小龍女受了前後兩股大力的夾擊,初時乍見楊過,並未覺痛,這時只覺五髒六腑都要翻騰過來,伸手摟住他脖子,說道:“我……我……”身上痛得難熬,再也說不下去了。
  楊過見了這般情狀,恨不得代受其苦,低聲道:“姑姑,我還是來遲了一步!”小龍女說道:“不,你來得正好,我只道今生今世,再也瞧不見你啦!”突然間全身發冷,隱然覺得靈魂便要離身而去,抱著楊過的雙手也慢慢軟垂,說道:“過兒,你抱住我!”楊過的左臂略略收緊,把她摟在胸前,百感交集,眼淚淚緩緩流下,滴在她臉上。
  小龍女道:“你抱我,用……用兩只……兩只手!”一轉眼間,突見他右手袖子空空蕩蕩,情狀有異,驚呼:“你的右臂呢?”楊過苦笑,低聲道:“這時候別關心我,你快閉上了眼,一點兒也別用力,我給你運氣鎮傷。”
  小龍女道:“不!你的右臂呢?怎麼沒了?怎麼沒了?”她雖命在垂危,仍是絲毫不顧念自己,定要問明白楊過怎會少了一條手臂。只因在她心中,這個少年實比自己重要百倍千倍,她一點也不顧念自己,但全心全意的關懷著他。
  自從他們在古墓中共處,早就是這樣了,只不過那時她不知道這是為了情愛,楊過也不知道。兩人只覺得互相關懷,是師父和弟子間應有之義,既然古墓中只有們兩人,如果不關懷不體惜對方,那麼又去關懷體惜誰呢?其實這對少年男女,早在他們自己知道之前,已在互相深深的愛戀了。
  直到有一天,他們自己才知道,決不能沒有了對方而再活著,對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過百倍千倍。
  每一對互相愛戀的男女都會這樣想。可是只有真正深情之人,那些天生具有至性至情之人,這樣的兩個男女碰在一起,互相愛上了,他們才會真正的愛惜對方,遠勝於愛惜自己。
  對於小龍女,楊過的一條臂膀,比她自己的生死實在重要得多,因此固執著要問。她伸手輕輕撫摸他袖子,絲毫不敢用力,果然,袖子□沒有臂膀。她忽然一點也不感到自身的劇痛,因為心中給憐愛充滿了,再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痛楚,輕輕說道:“可憐的過兒,斷了很久嗎?這時還痛麼?”
  楊過搖搖頭,說道:“早就不痛了。只要我見了你面,永遠不跟你分開,少一條臂膀又算得甚麼?我一條左臂不是也能抱著你麼?”
  小龍女輕輕一笑,只覺他說得很對,躺在他懷抱之中,雖然只一條左臂抱著自己,那也是心滿意足了。她本來只求臨死之前能再見他一面,現今實在太好,真的太好了。
  金輪法王、瀟湘子、尹克西、全真五子、眾弟子……眾蒙古武士……人人一聲不響,呆呆的望著這對小情人。在這段時光之中,誰也不想向他們動手,也是誰也不敢向他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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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24 AM

有道是“旁若無人”,楊過和小龍女在九大高手、無數蒙古武士虎視眈眈之下纏綿互憐,將所有強敵全都視如無物,那才真是旁若無人了。愛到極處,不但糞士王候,天下的富貴榮華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生死大事也視作等□。楊過和小龍女既然不再想到生死,別說九大高手,便是天下英雄盡至,那又如何?只不過是死罷了。比之那銘心刻骨之愛,死又算得甚麼?
  金輪法王等人當然並不懼怕這兩人,只是均感極度詫異,眼見小龍女身受重傷,楊過又只剩一臂,決不能再起而抗拒,但兩人互相的纏綿愛憐之中,自然而然有一股凜然之氣,有一份無畏的剛勇,令人不敢輕侮。
  終於小龍女忍不住又問:“你的手臂……手臂是怎麼斷的?快跟我說。”楊過臉上微微苦笑,說道:“手臂斷了,自然是給人家斬的。”
  小龍女淒然望著他,沒想到再追問是誰下的毒手,既已遭到不幸,那麼是誰下手都是一樣,這時胸口和背上的傷處又劇烈疼痛起來,她自知命不久長,低低的道:“過兒,我求你一件事。”楊過道:“姑姑,難道你忘了,在古墓之中,我曾答應過你,你要我做甚麼,我便做甚麼。”小龍女幽幽歎了口氣,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楊過道:“在我永遠是一樣。”小龍女淒然一笑,低低的道:“我沒多久好活了,你陪著我罷,一直瞧著我死,別去陪你的郭……郭芙姑娘。”
  楊過又是傷心,又是憤恨,說道:“姑姑,我自然陪著你。那郭姑娘跟我有甚麼相干?我這條手臂便是給她斬斷的。”小龍女吃了一驚,叫了起來:“啊,是她?為甚麼她這樣狠心?難道……難道為了你不歡喜她麼?”楊過恨恨的道:“我倆這般要好,為甚麼你又要多心?除你之外,我一生一世從來沒愛過別的姑娘,這個郭姑娘啊,哼……”
  楊過這條右臂,確是給郭芙斬斷的。
  那日楊過與郭芙在襄陽郭府之中言語沖突以致動手,郭芙怒火難忍,抓起淑女劍往他頭頂斬落。楊過中毒後尚未全愈,四肢無力,眼見劍到,情急之下只得舉右臂擋在面前。郭芙狂怒之際,使力極猛,那淑女劍又鋒利無比,劍鋒落處,楊過一條右臂登時無聲無息的給卸了下來。
  這一劍斬落,竟致如此,楊過固然驚怒交迸,郭芙卻也嚇得呆了,知道已闖下了無可彌補的大禍,但見楊過手臂斷處血如泉湧,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一會,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奪門奔出。
  楊過一陣慌亂過後,隨即鎮定,伸左手點了自己右肩“肩貞穴”的穴道,撕下被單,緊緊縛住肩膀以止血流,再用金創藥敷上傷口,尋思:“此處是不能再耽的了,我得趕緊出城去。”慢慢扶著牆壁走了幾步,只因流血過多,眼前一黑,幾欲暈去。
  便在此時,只聽得郭靖大聲說道:“快,快,他怎麼了?血止了沒有?”語音中充滿了焦急之情。楊過當時心中只一個念頭:“我決不要見郭伯伯,無論如何不要見他。”猛力吸一口氣,從房中沖了出去。
  他奔出府門,牽過一匹馬翻身便上,馳至城門。守城的將士都曾見他在城頭救援郭靖,對他十分欽仰,見他馳馬而來,立即開了城門。
  此時蒙古軍已退至離城百余裡外。楊過不走大路,縱馬盡往荒僻之處行去。尋思:“我身中情花劇毒,但過期不死,或許正如那天竺神僧所言,吸了冰魄銀針的毒之後,以毒攻毒,反而延了性命。但劇毒未去,遲早總要發作。此刻身受重傷,若到終南山去找尋姑姑,定然不能支持,難道我命中注定,要這般客死途中麼?”想到一生孤苦,除了在古墓中與小龍女相聚這段時日之外,生平殊少歡愉,這時世上唯一的親人已捨己而去,復又給人斷殘肢體,命當垂危,言念及此,不禁流下淚來。
  他伏在馬背之上,昏昏沉沉,只求不給郭靖找到,不遇上蒙古大軍,隨便到那□都好,有意無意之間,漸漸行近前一晚與武氏兄弟相斗的那個荒谷。
  黃昏時分,眼見四下□長草齊膝,一片寂靜,料知周遭無人,在草叢中倒頭便睡。他這時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甚麼毒□猛獸全沒加以防備。這一晚創口奇痛,那□睡得安穩?
  次晨睜眼坐起,忽見離身不到一尺處兩條蜈蚣僵死在地,紅黑斑爛,甚是可怖,口中卻染滿了血漬。楊過嚇了一跳,只見兩條蜈蚣身周有一大灘血跡,略一尋思,已明其理,原來他創傷處流血甚多,而血中含有劇毒,竟把兩條毒□毒死了。
  楊過微微苦笑,自言自語:“想不到我楊過血中之毒,竟連蜈蚣也抵擋不住。”憤激悲苦,難以自已,忍不住仰天長笑。
  忽聽得山峰頂上咕咕咕的叫了三聲,楊過抬起頭來,只見那神雕昂首挺胸,獨立峰巔,形貌猙獰奇丑,卻自有一股凜凜之威。楊過大喜,宛如見了故人一般,叫道:“雕兄,咱們又相見啦!”
  神雕長嗚一聲,從山巔上直沖下來。它身軀沉重,翅短不能飛翔,但奔跑迅疾,有如駿馬,轉眼間便到了楊過身旁,見他少了一條手臂,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楊過苦笑道:“雕兄,我身遭大難,特來投奔於你。”神雕也不知是否能懂他的說話,轉身便走。楊過牽了馬匹,跟隨在後。
  行不數步,神雕回過頭來,突然伸出左翅在馬腹上一拍。那馬吃痛,大聲嘶叫,倒退幾步,不住跳躍。楊過點頭道:“是了,我既到雕兄谷中,也不必再出去了,要這馬何用?”心想此雕大具靈性,實不遜於人,於是松手放開□繩,大踏步跟隨神雕之後,他重傷之余,體力衰弱,行不多時便坐下休息,神雕也就停步等候。
  如此邊行邊歇,過了一個多時辰,又來到劍魔獨孤求敗埋骨處的石洞。
  楊過見了那個石墳,不禁大是感慨,心想這位前輩奇人縱橫當時,並世無敵,自是武功神妙莫測,瞧他這般行逕,定是恃才傲物,與常人落落難合,到頭來在這荒谷中寂然而終,武林之中既沒流傳他的名聲事跡,又沒遺下拳經劍譜、門人弟子,以傳他的絕世武功,這人的身世也真可驚可羨,卻又可哀可傷。只可惜神雕雖靈,終是不能言語,否則也可述說他的生平一二。
  他在石洞中呆呆出神,神雕已從外銜了兩只山兔回來。楊過生火炙了,飽餐一頓。
  如此過了多日,傷口漸漸愈合,身子也日就康復,每當念及小龍女,胸口雖仍疼痛,但已遠不如先前那麼難熬難忍。他本性好動,長日在荒谷中與神雕為伴,不禁寂寞無聊起來。
  這一日見洞後樹木蒼翠,山氣清佳,便信步過去觀賞風景,行了裡許,來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極大的屏風,沖天而起,峭壁中部離地約二十余丈處,生著一塊三四丈見方的大石,便似一個平台,石上隱隱刻得有字。極目上望,瞧清楚是“劍冢”兩個大字,他好奇心起:“何以劍亦有冢?難道是獨孤前輩拆斷了愛劍,埋葬在這□?”走近峭壁,但見石壁草木不生,光禿禿的實無可容手足之處,不知當年那人如何攀援上去。
  瞧了半天,越看越是神往,心想他亦是人,怎能爬到這般的高處,想來必定另有妙法,倘若真的憑藉武功硬爬上去,那直是匪夷所思了。凝神瞧了一陣,突見峭壁上每隔數尺便生著一叢青苔,數十叢筆直排列而上。他心念一動,縱身躍起,探手到最底一叢青苔中摸去,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個小小洞穴,料來是獨孤求敗當年以利器所挖鑿,年深日久,洞中積泥,因此生了青苔。
  心想左右無事,便上去探探那劍冢,只是勝下獨臂,攀挾大是不便,但想:“爬不上便爬不上,難道還有旁人來笑話不成?”於是緊一緊腰帶,提一口氣,竄高數尺,左足踏在第一個小洞之中,跟著竄起,右足對准第二叢青苔踢了進去,軟泥迸出,石壁上果然又有一個小穴可以容足。
  第一次爬了十來丈,已然力氣不加,當即輕輕溜了下來,心想:“已有二十多個踏足處尋准,第二次便容易得多。”於是在石壁下運功調息,養足力氣,終於一口氣竄上了平台。見自己手臂雖折,輕功卻毫不減弱,也自欣慰,只見大石上“劍冢”兩個大字之旁,尚有兩行字體較小的石刻:
  “劍魔獨孤求敗既無敵於天下,乃埋劍於斯。
  嗚呼!群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
  楊過又驚又羨,只覺這位前輩傲視當世,獨往獨來,與自己性子實有許多相似之處,但說到打遍天下無敵手,自己如何可及。現今只余獨臂,就算一時不死,此事也終身無望。瞧著兩行石刻出了一會神,低下頭來,只見許多石塊堆著一個大墳。這墳背向山谷,俯仰空闊,別說劍魔本人如何英雄,單是這座劍冢便已占盡形勢,想見此人文武全才,抱負非常,但恨生得晚了,無緣得見這位前輩英雄。
  楊過在劍冢之旁仰天長嘯,片刻間四下□回音不絕,想起黃藥師曾說過“振衣千仞岡,濯足萬裡流”之樂,此際亦復有此豪情勝慨。他滿心雖想瞧瞧冢中利器到底是何等模樣,但總是不敢冒犯前輩,於是抱膝而坐,迎風呼吸,只覺胸腹間清氣充塞,竟似欲乘風飛去。
  忽聽得山壁下咕咕咕的叫了數聲,俯首望去,只見那神雕伸爪抓住峭壁上的洞穴,正自縱躍上來。它身軀雖重,但腿勁爪力俱是十分厲害,頃刻間便上了平台。
  那神雕稍作顧盼,便向楊過點了點頭,叫了幾聲,聲音甚是特異。楊過笑道:“雕兄,只可惜我沒公冶長的本事,不懂你言語,否則你大可將這位獨狐前輩的生平說給我聽了。”神雕又低叫幾聲,伸出鋼爪,抓起劍冢上的石頭,移在一旁。楊過心中一動:“獨孤前輩身具絕世武功,說不定留下甚麼劍經劍譜之類。”但見神雕雙爪起落不停,不多時便搬開冢上石塊,露出並列著的三柄長劍,在第一、第二兩把劍之間,另有一塊長條石片。三柄劍和石片並列於一塊大青石之上。
  楊過提起右首第一柄劍,只見劍下的石上刻有兩行小字:
  “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再看那劍時,見長約四尺,青光閃閃,的是利器。他將劍放回原處,會起長條石片,見石片下的青石上也刻有兩行小字:
  “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不祥,乃棄之深谷。”
  楊過心想:“這□少了一把劍,原來是給他拋棄了,不知如何誤傷義士,這故事多半永遠無人知曉了。”出了一會神,再伸手去會第二柄劍,只提起數尺,嗆□一聲,竟然脫手掉下,在石上一碰,火花四濺,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那劍黑黝黝的毫無異狀,卻是沉重之極,三尺多長的一把劍,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比之戰陣上最沉重的金刀大戟尤重數倍。楊過提起時如何想得到,出乎不意的手上一沉,便拿捏不住。於是再俯身會起,這次有了防備,會起七八十斤的重物自是不當一回事。見那劍兩邊劍鋒都是鈍口,劍尖更圓圓的似是個半球,心想:“此劍如此沉重,又怎能使得靈便?何況劍尖劍鋒都不開口,也算得奇了。”看劍下的石刻時,見兩行小字道: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
  楊過喃喃念著“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八字,心中似有所悟,但想世間劍術,不論那一門那一派的變化如何不同,總以輕靈迅疾為尚,這柄重劍不知怎生使法,想懷昔賢,不禁神馳久之。
  過了良久,才放下重劍,去取第三柄劍,這一次又上了個當。他只道這劍定然猶重前劍,因此提劍時力運左臂。那知拿在手□卻輕飄飄的渾似無物,凝神一看,原來是柄木劍,年深日久,劍身劍柄均已腐朽,但見劍下的石刻道:
  “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
  他將木劍恭恭敬敬的放於原處,浩然長歎,說道:“前輩神技,令人難以想像。”心想青石板之下不知是否留有劍譜之類遺物,於是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見石板下已是山壁的堅石,別無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
  那神雕咕的一聲叫,低頭銜起重劍,放在楊過手□,跟著又是咕的一聲叫,突然左翅勢挾勁風,向他當頭撲擊而下。頃刻間楊過只覺氣也喘不過來,一怔之下,神雕的翅膀離他頭頂約有一尺,便即凝住不動,咕咕叫了兩聲。
  楊過笑道:“雕兄,你要試試我的武功麼?左右無事,我便跟你玩玩。”但那七八十斤的重劍怎能施展得動,於是放下重劍,拾起第一柄利劍。神雕忽然收攏雙翼,轉過了頭不再睬他,神情之間頗示不屑。
  楊過立時會意,笑道:“你要我使重劍?但我武功平常,在這絕壁之上跟你過招,決非雕兄敵手,可得容情一二。”說著換過了重劍,氣運丹田,力貫左臂,緩緩挺劍刺出。神雕並不轉身,左翅後掠,與那重劍一碰。楊過只覺一股極沉猛的大力從劍上傳來,壓得他無法透氣,急忙運力相抗,“嘿”的一聲,劍身幌了幾下,但覺眼前一黑,登時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這才悠悠醒轉,只覺口中奇苦難當,同時更有不少苦汁正流入咽喉,睜開眼來,只見神雕銜著一枚深紫色的圓球,正□入他口中。楊過聞到此物甚是腥臭,但想神雕通靈,所□之物定然大有益處,於是張口吃了。只輕輕咬得一下,圓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時滿口苦汁。
  這汁液腥極苦極,難吃無比。楊過只想噴了出去,總覺不忍拂逆神雕美意,勉強吞入腹中。過了一會,略行運氣,但覺呼吸順暢,站起身來,抬手伸足之際非但不覺困乏,反而精神大旺,尤勝平時。他暗暗奇怪,按理被人強力擊倒,閉氣暈去,縱然不受重傷,也必全身酸痛,難道這深紫色的圓囊竟是療傷的靈藥麼?
  他俯身提起重劍,竟似輕了幾分。便在此時,那神雕咕的一聲,又是展翅擊了過來。楊過不敢硬接,側身避開,神雕跟著踏上一步,雙翅齊至,勢道極是威猛。楊過知物對己並無惡意,但想物雖然靈異,總是畜生,物身具神力,展翅撲擊之時,發力輕重豈能控縱自如?若給翅膀掃上了,自空墮下,那□還有命在?眼見雙翅掃到,急忙退後兩步,左足已踏到了平台的邊緣。
  那神雕竟是絲毫不容情,禿頭疾縮迅伸,彎彎的尖喙竟自向他胸山直喙。楊過退無可退,只得橫劍封架,物一嘴便啄在劍上。楊過只覺手臂劇震,重劍似欲脫手,眼見神雕跟著右翅著地橫掃,往自己足脛上掠來。楊過吃了一驚,縱身躍起,從神雕頭頂飛躍而過,搶到了內側,生怕物順勢跟擊,反手出劍,噗的一響,又與物尖嘴相交。楊過這一下死□逃生,嚇出了一身冷汗,叫道:“雕兄,你不能當我是獨孤大俠啊!”只覺雙足酸軟,坐倒在地。神雕咕咕低叫兩聲,不再進擊。
  楊過無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當我是獨孤大俠”,轉念一想,此雕長期伴隨獨孤前輩,瞧它撲啄趨退間,隱隱然有武學家數,多半獨孤前輩寂居荒谷,無聊之時便當它是過招的對手。獨孤前輩□骨已朽,絕世武功便此湮沒,但從此雕身上,或能尋到這位前輩大師的一些遺風典型。想到此處,心中轉喜,站起身來,叫道:“雕兄,劍招又來啦!”重劍疾刺,指向神雕胸間。神雕左翅橫展擋住,右翅猛擊過來。
  神雕力氣實在太強,展翅掃來,疾風勁力,便似數位高手的掌風並力齊施一般,楊過手中之劍又太也沉重,生平所學的甚麼全真劍法、玉女劍法等等沒一招施用得上,只有守則巧妙趨避,攻則呆呆板板的挺劍刺擊。
  斗得一會,楊過疲累了,便坐倒休息。他只一坐倒,神雕便走開兩步。如此玩了一個多時辰,一人一雕才溜下平台,回入出洞。
  次晨醒轉,神雕已銜了三枚深紫色腥臭圓球放在他身邊,楊過細加審視,原來是禽獸的膽囊,想到初遇神雕時它曾大食毒蛇,又與巨蟒相斗,想來必是蛇膽。又想毒蛇之膽不知是否也具劇毒,但作日食後精神爽利,力氣大增,反正自己體內就有情花和冰魄銀針的劇毒,也不用多加理會,於是一口一個吃了,靜坐調息。突然之間,平時氣息不易走到的各處關脈穴道竟爾暢通無阻。楊過大喜,高聲叫好。本來靜坐修習內功,最忌心有旁□,至於大哀大樂,更是凶險,但此時他喜極而呼,周身內息仍是綿綿流轉,絕無阻滯。
  他躍起身來,提起重劍,出洞又和神雕練劍。此時已去了幾分畏懼之心,雖然仍是避多擋少,但在神雕凌厲無倫的翅力之間,偶然已能乘隙還招。
  如此練劍數日,楊過提著重劍時手上已不如先前沉重,擊刺揮掠,漸感得心應手。同時越來越覺以前所學劍術變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獨孤求敗在青石上所留“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八字,其中境界,遠勝世上諸般最巧妙的劍招。他一面和神雕搏擊,一面凝思劍招的去勢回路,但覺越是平平無奇的劍招,對方越難抗御。比如挺劍直刺,只要勁力強猛,威力遠比玉女劍法等變幻奇妙的劍招更大。他這時雖然只□左手,但每日服食神雕不知從何處采來的蛇膽,不知不覺間膂力激增。
  這日外出□步,在山谷間見有三條大毒蛇死在地下,肚腹洞開,蛇身上被利爪抓得鮮血淋漓,知道自己所食果是蛇膽。只是這些毒蛇遍身隱隱發出金光,生平從所未見,自是不知其名,心想:神雕力氣這樣大,想必也是多食這些怪蛇的蛇膽之故。
  過得月余,竟勉強已可與神雕驚人的巨力相抗,發劍擊刺,呼呼風響,不自禁的大感欣慰。武功到此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學,頗有渺不足道之感。轉念又想,若無先前根柢,今日縱有奇遇,也決不能達此境地,神雕總是不會言語的畜生,誘發導引則可,指教點撥卻萬萬不能,何況神雕也不能說會甚麼武功,只不過天生神力,又跟隨獨孤求敗日久,經常和他動手過招,記得了一些進退撲擊的方法而已。
  這一日清晨起身,滿天烏雲,大雨傾盆而下。楊過向神雕道:“雕兄,這般大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26 AM

咱們還練武不練?”神雕咬著他衣襟,拉著他向東北方行了幾步,隨即邁開大步,縱躍而行。楊過心想:“難道東北方又有甚麼奇怪事物?”提了重劍,冒雨跟去。
  行了數裡,隱隱聽到轟轟之聲,不絕於耳,越走聲音越響,顯是極大的水聲。楊過心道:“下了這場大雨,山洪暴發,可得小心些!”轉過一個山峽,水聲震耳欲聾,只見山峰間一條大白龍似的瀑布奔瀉而下,沖入一條溪流,奔勝雷鳴,湍急異常,水中挾著樹枝石塊,轉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這時雨下得更大了,楊過衣履盡濕,四顧水氣蒙蒙,蔚為奇觀,但見那山洪勢道太猛,心中微有懼意。
  神雕伸嘴拉著他衣襟,走向溪邊,似乎要他下去。楊過奇道:“下去干麼?水勢勁急,只怕站不住腳。”神雕放開他衣襟,咕的一聲,昂首長啼,躍入溪中,穩穩站在溪心的一塊巨石之上,左翅前□,將上流沖下來的一塊巖石打了回去,待那巖石再次順水沖下,又是揮翅擊回,如是擊了五六次,那巖石始終流不過它身邊。到第七次順水沖下時,神雕奮力振翅一擊,巖石飛出溪水,掉在石岸,神雕隨即躍回楊過身旁。
  楊過會意,知道劍魔獨孤求敗昔日每遇大雨,便到這山洪中練劍,自己卻無此功力,不敢便試,正自猶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楊過臀上。它站得甚近,楊過出其不意,身子直往溪中落去,忙使個“千斤墜”身法,落在神雕站過的那塊巨石之上。雙足一入水,山洪便沖得他左搖右幌,難於站穩。楊過心想:“獨孤前輩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穩,我如何便不能?”當即屏氣凝息,奮力與淚流相抗,但想伸劍挑動山洪中挾帶而至的巖石,卻是力所不及了。
  耗了一柱香時分,他力氣漸盡,於是伸劍在石上一撐,躍到了岸上。他沒喘息得幾下,神雕又是揮翅拂來。這一次他有了提防,沒給拂中,自行躍入溪心,心想:“這位雕兄當真是嚴師諍友,逼我練功,竟沒半點松懈。它既有美意,我難道反無上進之心?”於是氣沉下盤,牢牢站住,時刻稍久,漸漸悟到了凝氣用力的法斗,山洪雖然越來越大,直浸到了腰間,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難以支持。又過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漲到口邊,楊過心道:“雖然我已站立得穩,總不成給水淹死啊!”只得縱躍回岸。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見他從空躍至,不待他雙足落地,已是展翅撲出。楊過伸劍擋架,卻被它這一撲之力推回溪心,撲通一聲,跌入了山洪。
  他雙足站上溪底巨石,水已沒頂,一大股水沖進了口中。若是運氣將大口水逼出,那麼內息上升,足底必虛,當下凝氣守中,雙足穩穩站定,不再呼吸,過了一會,雙足一撐,躍起半空,口中一條水箭激射而出,隨即又沉下溪心,讓山洪從頭頂轟隆轟隆的沖過,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動。心中漸漸寧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劍挑石,仍是叫它小覷了。”他生來要強好勝,便在一只肩毛畜生之前也不肯失了面子,見到溪流中帶下樹枝山石,便舉劍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巖石在水中輕了許多,那重劍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時沉重,出手反感靈便。他挑刺掠擊,直練到筋疲力盡,足步虛幌,這才躍回岸上。
  他生怕神雕又要趕他下水,這時腳底無力,若不小休片時,已難與山洪的沖力抗拒,果然神雕不讓他在岸上立足,一見他從水中躍出,登時舉翅搏擊。
  楊過叫道:“雕兄,你這不要了我命麼?”躍回溪中站立一會,實在支持不住,終又縱回岸上,眼見神雕舉翅拂來,卻又不願便此坐倒認輸,只得挺劍回刺,三個回合過去,神雕竟然被他逼得退了一步。楊過叫道:“得罪!”又挺劍刺去,只聽得劍刃刺出時嗤嗤聲響,與往時已頗不相同。神雕見他的劍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閃躍退避。
  楊過知道在山洪中練了半日,勁力已頗有進境,不由得又驚又喜,自忖勁力增長,本來決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擊刺半日,劍力竟會大進?想是那怪蛇的蛇膽定有強筋健骨的奇效,以致在不知不覺之間早已內力大增,此時於危急之際生發出來,自己這才察知。
  他在溪旁靜坐片刻,力氣即復,這時不須神雕催逼,自行躍入溪中練劍。二次躍上時只見神雕已不在溪邊,不知到了何處。眼見雨勢漸小,心想山洪□來□去,明日再來,水力必弱,乘著此時並不覺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練一會,當下又躍入溪心。
  練到第四次躍上,只見岸旁放著兩枚怪蛇的蛇膽,心中好生感激神雕愛護之德,便即吃了,又入溪心練劍。練到深夜,山洪卻漸漸小了。
  當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許多順刺、逆擊、橫削、倒劈的劍理,到這時方始大悟,以此使劍,真是無堅不摧,劍上何必有鋒?但若非這一柄比平常長劍重了數十倍的重劍,這門劍法也施展不出,尋常利劍只須會在手□輕輕一抖,勁力未發,劍刃便早斷了。
  其時大雨初歇,晴空一碧,新月的銀光灑在林木溪水上。楊過瞧著山洪奔騰而下,心通其理,手精甚術,知道重劍的劍法已盡於此,不必再練,便是劍魔復生,所能傳授的劍術也不過如此而已。將來內力日長,所用之劍便可日輕,終於使木劍如使重劍,那只是功力自淺而深,全使自己修為,至於劍術,卻至此而達止境。
  他在溪邊來回□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獨孤前輩留下這柄重劍,又若非神雕從旁誘導,自己因服怪蛇蛇膽而內力大增,那麼這套劍術世間已不可再而得見。又想到獨孤求敗全無憑藉,居然能自行悟到這劍中的神境妙詣,聰明才智實是勝己百倍。
  獨立水畔想像先賢風烈,又是佩服,又是心感。尋思:“姑姑見到我此刻的武功,可不知有多歡喜了。唉,不知她此時身在何處?是否望著明月,也在想我?”一念及小龍女,胸口便是一陣劇痛。
  轉念又想:“我雖悟到了劍術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倘若情花之毒突然發作,明天便即死了,這至精至妙的劍術豈非又歸湮沒?”想到此處,雄心登起,自言自語的道:“我也當學一學獨孤前輩,要以此劍術打得天下群雄束手,這才甘心就死。”
  回眼看著右臂斷折之處,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熱血湧上胸間,心道:“這丫頭自恃父親是當代大俠,母親是丐幫幫主,自來不把我放在眼□,自小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謊言欺騙武氏兄弟,其實也是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為她而死,豈非也是她的罪過?哼哼,她乘我重病之際斬我一臂,此仇不報,非丈夫也!”
  他向來極重恩怨,胸襟殊不寬宏,當日手臂初斷,躲在這荒谷中療傷,那是無可奈何,此刻臂傷已愈,武功反而大進,報仇雪恨之念再也難以抑制。
  當下心念已決,連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說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終究報答不了,小弟在江湖上尚有幾椿恩怨未了,暫且分別,日後再來相伴。獨孤前輩這柄重劍,小弟求借一用。”說著深深一揖,又向獨孤求敗的石冢拜了幾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摟抱親熱了一陣,這才依依而別。
  那柄劍極是沉重,如系在腰間,腰帶立即崩斷。他在山邊采了三條老籐,搓成一帶,將重劍系了,負在背上,施展輕身功夫,直奔襄陽。
  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想日間行事不便,何況一晚沒睡,精力不充,郭伯伯和郭伯母均是武學高手,此時必已康復,遇上了定有一番惡斗,當下在城外的墳場草叢中睡了幾個時辰,然後調息運功,又采些野果飽餐了一頓,等到初更時分,來到襄陽城下。
  襄陽城雄垣高,當日金輪法王、李莫愁等從城頭躍下,尚須以人墊足,方免受傷,現下要從城牆腳攀上牆頭,殊非易事。楊過在墳場中休息之時,早已想到了上城的法子,心想郭伯伯那“上天梯”的功夫我可不會,獨孤前輩如何上那懸崖峭壁,我便如何爬上襄陽城頭,走到東門旁僻靜之處,眼見城頭巡視的守兵走遠,便躍起身來,挺重劍往城牆的上奮力一刺。重劍雖無尖鋒,但這一劍去勢剛猛,那城牆以極厚的花岡石砌成,卻聽篷的一聲,應劍而破,裂出了一個碗口大的洞孔。楊過沒料到隨手一劍竟有這般威力,心中又驚又喜,二次躍上時左足踏入破洞,舉手挺劍,在頭頂的城牆上又刺了一孔,這次出手輕得多了,以免驚動城上守軍。
  如此逐步爬上,到最後數丈時,施展“壁虎游牆功”翻上了城頭,躲在暗處。城牆內側有石級可下,楊過待守軍行開,一溜煙的飛奔而下,逕向郭府而去。
  他服食蛇膽後內力大增,同時身軀靈便,輕功也遠勝往昔。但郭靖的武功實在非同小可,單是降龍十八掌的掌力就只怕天下無人能敵,再加上黃蓉的打狗棒法變化奧妙,自己所知者不過十之六七,因是半點也不敢大意,到了郭府門外,悄悄越牆而進。
  繞過花園,即望見自己先前所住的居室,走到窗外一聽,室中無人,輕輕推門,那門應手而開,便走進室中。
  黑暗中隱約見到床帳桌椅與先前無異,床上衾枕卻已收去。低身在床沿上一坐,想起自己一條大好的臂膀便是在這床上失去,忍不住又是傷感,又是憤怒。
  他相貌俊俏,性格也頗風流自喜,雖對小龍女一往情深,從無他念,但許多少女見了他往往不由自主的為之鍾情傾到,如程英、陸無雙、公孫綠萼等人或暗暗傾心,或坦率示意。此刻他手撫床邊,想起自己已成殘廢,若再遇到這些多情少女,在她們眼中,自己勢必成為可笑可憐之人,武功雖強,也不過是個驚世駭俗的怪物而已。思潮起伏,追念平生諸事,情不自禁的低聲說道:“只有姑姑,只有姑姑一人,別說我少了一臂,便是四肢齊折,她對我的心意也必毫無變異。”
  正想到此處,忽聽東面隱隱傳來兩人言語爭執之聲,聽聲音正是郭靖和黃蓉。楊過好奇心起,想聽兩人爭些甚麼,尋聲悄步,走到郭靖夫婦居室的窗外。
  只聽黃蓉大聲說道:“這兩人明明是抱了襄兒前去絕情谷,想換解毒藥物,你口口聲聲還說楊過是好人?這孩子生下不到一個時辰,便落入了他們手中,這時還有命麼?”說到這□,語聲嗚咽,啜泣起來。
  郭靖說道:“過兒決不是這樣的人。再說,他累次救我救你,咱們便拿襄兒換他一命,那也是心甘情願。”黃蓉泣道:“你情願,我可不情願……”
  這時室中突然發出一陣嬰兒啼哭,聲音甚是洪亮。楊過大奇:“難道那小女孩已從李莫愁手中搶回來了?怎麼她又說『這時還有命麼』?”屏住呼吸,湊眼到窗縫中張望,只見黃蓉手中果然抱著一個嬰兒。那嬰兒剛好臉向窗口,楊過瞧得明白,但見他方面大耳,皮色粗黑,臉上生滿了細毛。那女嬰郭襄他曾在懷中抱過良久,記得是白嫩嬌小,眉目清秀,和這壯健肥碩的嬰兒大不相同。黃蓉背向窗口,低聲哄著嬰兒,說道:“好好一對雙胞胎,你快去給我找他姊姊回來。”楊過恍然大悟,才知黃蓉一胎生下了兩個孩兒,先誕生的是女嬰郭襄,其後又生一個男嬰。當生這男嬰之時,女嬰已給小龍女抱走。
  郭靖在室中踱來踱去,說道:“蓉兒,你平素極識大體,何以一牽涉到兒女之事,便這般瞧不破?眼下軍務緊急,我怎能為了一個小女兒而離開襄陽?”黃蓉道:“我說我自己去找,你又不放我去。難道便讓咱們的孩兒這樣白白送命麼?”郭靖道:“你身子還沒復原,怎能去得?”黃蓉怒道:“做爹的不要女兒,做娘的苦命,那有甚麼法子?”
  楊過在桃花島上和他們相聚多年,見他們夫婦相敬相愛,從來沒吵過半句,這時卻見二人面紅耳赤,言語各不相下,顯然已為此事爭執過多次。黃蓉又哭又說,郭靖繃緊了臉,在室中來回走個不停。
  過了一會。郭靖說道:“這女孩兒就算找了回來,你待她仍如對待芙兒一般,嬌縱得她無法無天,這樣的女兒有不如無!”黃蓉大聲道:“芙兒有甚麼不好了?她心疼妹子,出手重些,也是情理之常。倘若是我啊,楊過若不把女兒還我,我還他的左臂也砍了下來。”
  郭靖大聲喝道:“蓉兒,你說甚麼?”舉手往桌上重重一擊,砰的一聲,木屑紛飛,一長堅實的紅木桌子登時給他打塌了半邊。那嬰兒本來不住啼哭,給他這麼一喝一擊,竟然嚇得不敢再哭。
  便在此時,楊過突見西首窗下有個人影一幌,接著矮了身子,悄悄退開。楊過心想:“原來除我之外,還有人在窗外偷聽,卻是誰了?”當下躡足在那人之後,只見那人身形婀娜,正是郭芙。楊過心頭火起:“好啊!我正要找你!”突然身後一暗,房中燈火熄滅,聽黃蓉氣忿忿的道:“你出去罷,別嚇驚了孩兒!”
  楊過知道郭靖就要出來,在他眼前可不易躲得過,當即鑽到假山之後,快步繞到郭芙房外,一躍竄高,上了她房外那株木筆花樹,躲在枝葉之間。
  過不多時,果見郭芙回到房中。只聽得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已打過二更啦,姑娘請安睡罷!”郭芙哼了一聲,道:“我睡得著時自然會睡!你出去。”那女子應道:“是。”只見一名丫鬟開門出來,帶上房門,自行去了。
  過了半晌,只聽得郭芙幽幽的一聲長歎,楊過心道:“你還歎甚麼氣?你斷我一臂,我便也斷你一臂,只不過好男不與女斗,此刻我下來傷你,雖然易如反掌,卻不是大丈夫行逕。”略一沉吟,已有計較:“好,讓我大聲叫嚷,將郭伯伯叫來。我先將他打敗,再處置他女兒。男兒漢光明磊落,再也無人能笑話我一句。”但轉念又想:“郭伯伯武功卓絕,我真能勝得了他麼?只怕未必!那麼此仇就此不報了?”念及斷臂之恨,胸間熱血潮湧,將心一橫,正要從木筆花樹上跳下,忽聽得腳步聲響,一人大踏步過來。
  只見他腳步沉凝,身形端穩,正是郭靖。他走到女兒房外,伸指在門上輕輕一彈,說道:“芙兒,你睡了麼?”郭芙站了起來,道:“爹,是你麼?”聲音微帶顫抖。楊過心中一驚:“莫非郭伯伯知我來此,特來保護女兒?好!我便先和你動手!打你不過,死在你手下便了。”
  郭靖“嗯”了一聲。郭芙將門打開,抬頭向父親望了一眼,隨即低下了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27 AM

第二十七回 斗智斗力

郭靖走進房去帶上了門,坐在床前椅上,半晌無言。兩人僵了半天,郭靖才問:“這些時候你到那□去啦?”郭芙道:“我……我傷了楊大哥,怕你責罰,因此……因此……”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幾天?”郭芙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郭靖道:“你是等我怒氣過了,這才回來?”
  郭芙又點了點頭,突然撲在他的懷□,道:“爹,你還生女兒的氣麼?”郭靖撫摸她的頭發,低聲道:“我沒生氣。我從來就沒生氣,只是為你傷心。”郭芙叫了聲:“爹!”伏在他懷□,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郭靖仰頭望著屋頂,一聲不響,待她哭聲稍止,說道:“楊過的祖父鐵心公,和你祖父嘯天公是異姓骨肉,他的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結義兄弟,這你都是知道的。”郭芙“嗯”一聲。郭靖又道:“楊過這孩子雖然行事任性些,卻是一副俠義心腸,幾次三番救過你爹娘的性命,也曾救過你。他年紀輕輕,但為國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勞,你也是知道的。”郭芙聽父親的口氣漸漸嚴厲,更是不敢接口。
  郭靖站起身來,又道:“還有一件事,你卻並不知道,今日也對你說了。過兒的父親楊康,當年行止不謹,我是他義兄,沒能好好勸他改過遷善,他終於慘死在嘉興王鐵槍廟中,雖然不是你母下手所害,他卻是因你母而死,我郭家負他楊家實多……”
  楊過聽到“慘死在嘉興王鐵槍廟中”幾字,那是第一次聽到生父的死處,深藏心底的仇恨,猛地□又翻了上來,只聽郭靖又道:“我本想將你許配於他,彌補我這件畢生之恨,豈知……豈知……唉!”
  郭芙抬起頭來,道:“爹,他擄我妹子,又說了許多胡言亂語,誹謗女兒。爹,他楊家雖然和我家有這許多瓜葛,難道女兒便這樣任他欺侮,不能反抗?”
  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斬斷了他的手臂,他卻怎樣欺侮你了?他真要欺侮你,你便有十條臂膀,也都給他斬了。那柄劍呢?”郭芙不敢再說,從枕頭底下取出淑女劍來。郭靖接在手□,輕輕一抖,劍刃發出一陣嗡嗡之聲,凜然說道:“芙兒,人生天地之間,行事須當無愧於心。爹爹平時雖然對你嚴厲,但愛你之心,和你母親並無二致。”說到最後幾句話,語聲轉為柔和。郭芙低聲道:“女兒知道。”
  郭靖道:“好,你伸出右臂來。你斬斷人家一臂,我也斬斷你一臂。你爹爹一生正直,決不敢循私妄為,庇護女兒。”郭芙明知這一次父親必有重責,但沒料想到竟要斬斷自己一條手臂,只嚇得臉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鐵青著臉,雙目凝視著她。
  楊過料想不到郭靖竟會如此重義,瞧了這般情景,只嚇得一顆心突突亂跳,只想:“我要不要下去阻止?叫他饒了郭姑娘?”正自思念未定,郭靖長劍抖動,揮劍削下,劍到半空時微微一頓,跟著便即斬落。
  突然呼的一聲,窗中躍入一人,身法快捷無倫,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將郭靖長劍去勢封住,正是黃蓉。
  她一言不發,刷刷刷連進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絕招。一來她棒法精奧,二來郭靖出其不意,竟被她逼得向後退了兩步。黃蓉叫道:“芙兒還不快逃?”
  郭芙的心思遠沒母親靈敏,遭此大事,竟是嚇得呆了,站著不動。黃蓉左手抱著嬰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帶,卷起女兒身軀,從窗口直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島去,請柯公公來向爹爹求情。”跟著轉過竹棒,連用打狗棒法中的“纏”“封”兩訣,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紅馬在府門口。”
  原來黃蓉素知丈夫為人正直,近於古板,又極重義氣,這一次女兒闖下大禍,在外躲了多日回家,丈夫怒氣不息,定要重罰,早已命人牽了小紅馬待在府門之外,馬鞍上衣服銀兩,一應俱備,若是勸解得下,讓丈夫將女兒責打一頓便此了事,那自是上上大吉,否則只好遣她遠走高飛,待日子久了,再謀父女團聚。臥室中夫妻倆一場爭吵,見他臉色不善,走向女兒臥房,心知凶多吉少,當即跟來,救了女兒的一條臂膀。憑她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來對她敬畏三分,又見她懷中抱著嬰兒,總不成便施殺手奪路外闖,只這麼略一耽擱,郭芙已奔出花園,到了府門之外。
  楊過坐在木筆花樹上,一切看在眼□,當郭芙從窗中擲出之時,若是伸劍下擊,她焉能逃脫?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為我一人而起,這時乘人之危,實是下不了手。
  只見黃蓉連進數招,又將郭靖逼得倒退兩步,這時他已靠在床沿之上,無可再退。黃蓉突然叫道:“接著!”將嬰兒向丈夫拋去。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黃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聲道:“靖哥哥,你便饒了芙兒罷!”郭靖搖頭道:“蓉兒我何嘗不深愛芙兒?但她做下這等事來,若不重處,於心何安?咱們又怎對得起過兒?唉,過兒斷了一臂,無人照料,不知他這時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斬斷了自己這條臂膀……”
  楊過聽他言辭真□,不禁心中一酸,眼眶兒紅了。
  黃蓉道:“連日四下□找尋,都沒見到他的蹤跡,若是有甚不測,必能發見端倪。過兒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雖受重傷,必無大礙。”郭靖道:“但願如此。我去追芙兒回來,這事可不能如此了結。”黃蓉笑道:“她早騎小紅馬出城去了,那□還追得著?”郭靖道:“這時三鼓未過,若無呂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誰敢開城?”
  黃蓉歎了口氣,道:“好罷,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兒子郭破虜。郭靖將嬰兒遞了過去,臉有歉意,說道:“蓉兒,是我對你不住。但芙兒受罰之後,雖然殘廢,只要她痛改前非,於她也未始沒有好處……”
  黃蓉點頭道:“那也說得是!”雙手剛碰到兒子的襁褓,突然一沉,插到了郭靖脅下,使出家傳“蘭花拂穴手”絕技,在他左臂下“淵液穴”、右臂下“京門穴”同時一拂。這兩處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時武功,黃蓉若非使詐,焉能拂他得著?但當她將兒子交與丈夫之時,已然安排了這後著。郭靖遇到妻子,當真是縛手縛腳,登時全身酸麻,倒在床上,動彈不得。
  黃蓉抱起孩兒,替郭靖除去鞋襪外衣,將他好好放在床上,取枕頭墊在後腦,讓他睡得舒舒服服,然後從他腰間取出令牌。郭靖眼睜睜的瞧著,卻是無法抗拒。
  黃蓉又將兒子放在丈夫身畔,讓他爺兒倆並頭而臥,然後將棉被蓋在二人身上,說道:“靖哥哥,今日便暫且得罪一次,待我送芙兒出城,回來親自做幾個小菜,敬你三杯,向你陪罪。”說著福了一福,站起身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吻。
  郭靖聽在耳□,只覺妻子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卻是頑皮嬌憨不減當夫,眼睜睜的瞧著她抿嘴一笑,飄然出門,心想這兩處穴道被拂中後,她若不回來解救,自己以內力沖穴,最快也得半個時辰方能解開,女兒是無論如何追不上了,這件事當真是哭笑不得。
  黃蓉愛惜女兒,心想她孤身一人回桃花島去,以她這樣一個美貌少女,途中難免不遇凶險,於是回到臥室,取了桃花島至寶軟□甲用包袱包了,挾在腋下,快步出府,展開輕功,頃刻之間趕到了南門。
  只見郭芙騎在小紅馬上,正與城門守將大聲吵鬧。那守將說話極是謙敬,郭姑娘前,郭姑娘後的叫不絕口,但總說若無令牌,黑夜開城,那便有殺頭之罪。
  黃蓉心想這草包女兒一生在父母庇蔭之下,從未經歷過艱險,遇上了難題,不設法出奇制勝,一味發怒呼喝,卻濟得甚事?於是手持令牌,走上前去,說道:“這是呂大人的令牌,你驗過了罷。”
  當時主持襄陽城防的是安撫使呂文德,雖然一切全仗郭靖指點,但郭靖是布衣客卿,諸般號令部署自憑呂文德的名銜發布。那守將見郭夫人親來,又見令牌無誤,忙陪笑開城,牽過自己坐騎,說道:“郭夫人倘若用得著,請乘了小將這匹馬去。”黃蓉道:“好,我便借用一下。”郭芙見母親到來,歡喜無限,母女倆並騎出城南行。
  黃蓉捨不得就此和女兒分手,竟是越送越遠。襄陽以北數百裡幾無人煙,襄陽以南卻賴此重鎮屏隱,未遭蒙古大軍蹂□,雖然動亂不安,但居民一如其舊。母女倆行出二十余裡,天色大明,已到了一個小市鎮上,眼見趕早市的店舖已經開門。黃蓉道:“芙兒,咱們同去吃點兒飲食,我便要回城去啦。”
  郭芙含淚答應,心下好生後悔,實不該因一時之忿,斬斷了楊過手臂,以致今日骨肉分離,獨自冷清清的回桃花島去,和一個瞎了眼睛的柯公公為伴,這日子只要想一想也就難挨了。但父親舉劍砍落的神情,此時念及兀自心有余悸,說甚麼也不敢回襄陽城去。
  兩人走進一家飯舖,叫了些熟牛肉、面餅,母女倆分手在即,誰也無心食用。黃蓉將軟□甲交給女兒,叫她晚間到了客店,便穿在身上,又反復叮嚀,在道上須得留心這些、提防那些,但一時之間又怎說得了多少?眼見女兒口中只是答應,眼眶紅紅的楚楚可憐,平時愛嬌活潑的模樣一時盡失,心中更是不忍,一瞥眼見市鎮西頭一家糖食店前擺著一擔蘋果,鮮紅肥大,心道:“去買幾個來讓芙兒在道上吃,這便該分手啦。”說道:“芙兒,你多吃幾塊面餅。便吃不下,也得勉強吃些,這兵荒馬亂之際,前面也不知到那□才有東西吃。我過去買點物事。”說著站起身來,走過十多定店面,到了那賣蘋果的擔子前。
  她檢了十來個大紅蘋果放入懷中,順手取了一錢銀子,正要遞給果販,忽聽得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給秤二十斤白米,一斤鹽,都放在這麻袋□。”
  黃蓉聽那女子話聲清脆明亮,側頭斜望,見是個黃衣道姑站在一家糧食店前買物。這道姑左手抱著個嬰兒,右手伸到懷中去取銀兩。嬰兒身上的襁褓是湖綠色的緞子,繡著一只殷紅的小馬,正是黃蓉親手所制。
  她一見到這襁褓,登時心頭大震,雙手發顫,右手拿著的那塊銀子落入了籮筐。這嬰兒若不是她親生女兒郭襄,卻又是誰?只見那道姑側過半邊臉來,容貌甚美,眉間眼角卻隱隱含有煞氣,腰間垂掛一根拂塵,自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赤練仙子李莫愁了。黃蓉從未和這女魔頭會過面,但這般裝束相貌,除她之外更無別人。
  黃蓉生下郭襄後,慌亂之際,模模糊糊的瞧過幾眼,這時忍不住細看女兒,只見她眉目嬌美,神姿秀麗,雖是個極幼的嬰兒,但已是個美人胎子無疑,又見她小臉兒紅紅的,長得甚是壯健。她兄弟郭破虜雖吃母乳,還不及她這般肥白可愛。黃蓉又驚又喜,忍不住要流下淚來。
  李莫愁付了銀錢,取過麻袋,一手提了,便即出鎮。
  黃蓉見事機緊迫,不及去招呼郭芙,心想:“襄兒既入她手,此人陰毒絕倫,若是強行搶奪,她必傷孩兒性命。”眼見她走出市梢,沿大路向西而行,於是不即不離的跟隨在後,又想:“她是過兒的師伯,雖聽說他們相互不睦,但芙兒傷了過兒手臂,他們古墓派和我郭家已結上了深仇。倘若過兒和龍姑娘都在前面相候,我以一敵三,萬難取勝,只有及早出手,方是上策。”眼見李莫愁折而向南,走進一座樹林,當下展開輕功,快步從樹旁繞了過去,趕在李莫愁的前頭,突然竄出,迎面攔住。
  李莫愁忽見身前出現一個美貌少婦,當即立定。黃蓉笑道:“這位想必是赤練仙子李道長了,幸會幸會!”
  李莫愁見她竄出時身法輕盈,實非平常之輩,又見她赤心空拳,腰帶間插著一根淡黃色竹杖,一轉念間,登時滿臉堆歡,放下麻袋,□衽施禮,說道:“小妹久慕郭夫人大名,今日得見芳顏,實慰平生。”
  當今武林之中,女流高手以黃蓉和李莫愁兩人聲名最響。清淨散人孫不二成名雖早,武功遠不及兩人。小龍女則年紀幼小,霍都王子終南山古墓敗歸,小龍女始為人知,大勝關一戰,更是名揚天下,但畢竟為時未久。黃李二人一個是東邪黃藥師嬌女、大俠郭靖之妻、身任丐幫幫主二十余年;另一個以拂塵、銀針、五毒神掌三絕技名滿天下,江湖上聞而喪膽。此時兩人初次見面,細看對方,均各自驚奇:“原來她竟是如此的一個美貌女子!”心下都嚴加提防,都想對方既享大名,必有真實本領。
  黃蓉笑道:“道長之名,小妹一向是久仰的了。道長說話如何這般客氣?”李莫愁道:“郭夫人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前任幫主,武林中群倫之首,小妹真是相見恨晚。”兩人說了好些客套話。
  黃蓉笑道:“道長懷抱的這個嬰兒,可愛得很啊,卻不知是誰家的孩兒?”李莫愁道:“說來慚愧,郭夫人可莫見笑。”黃蓉道:“不敢。”心想眼下說到正題了,一說翻便得動手,心中籌思方案,如何在動手之前先將女兒搶過,卻聽李莫愁道:“也是我古墓派師門不幸,小妹無德,不能教誨師妹,這孩兒是我龍師妹的私生女兒。”
  黃蓉大奇:“龍姑娘沒有懷孕,怎會有私生女兒?這明明是我女兒,她當面謊言欺詐,是何用意?”她可不知李莫愁實非有心欺騙,只道這孩子真是楊過和小龍女所生。李莫愁心恨師父偏心,將古墓派的秘笈“玉女心經”單傳於小師妹,這時黃蓉問及,便乘機敗壞師妹的名聲。黃蓉道:“龍姑娘看來貞淑端莊,原來有這等事,那倒令人猜想不到了。卻不知這孩兒的父親是誰?”
  李莫愁道:“這孩兒的父親麼?說起來更是氣人,卻是我師妹的徒兒楊過。”
  黃蓉雖然善於作偽,這時卻也忍不住滿臉紅暈,心下大怒,暗道:“你把我女兒說成是龍姑娘私生,那也罷了,但說她父親乃是楊過,豈非當面辱我?”但這怒色只在臉上一閃而過,隨即平靜如常,說道:“胡鬧,胡鬧,太不成話了。可是這女孩兒卻真討人歡喜,李道長,給我抱抱。”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蘋果,舉在孩子面前,口中啜啜作聲,逼那孩子,說道:“乖孩子,你的臉蛋兒可不像這蘋果麼?”
  李莫愁自奪得郭襄後一直隱居深山,弄兒為樂,每日擠了豹乳□飼嬰兒。她一生作惡多端,卻也不是天性歹毒,只是情場失意後憤世嫉俗,由惱恨傷痛而乖僻,更自乖僻為狠戾殘暴。郭襄嬌美可愛,竟打動了她天生的母性,有時中夜自思,即使小龍女用“玉女心經”來換,也未必肯把郭襄交還。這時見黃蓉要抱孩子,便如做母親的聽到旁人稱贊自己孩兒一般,頗以為喜,笑吟吟的遞了過去。
  黃蓉雙手剛要碰到郭襄的襁褓,臉上忍不住流露出愛憐備至的神色,這慈母之情,說甚麼也是難以掩飾。她對這幼女日夜思想,只恐她已死於非命,這時得能親手抱在懷中,如何不大喜若狂?
  李莫愁斗見她神色有異,心中一動:“她如只是喜愛小兒,隨手抱她一抱,何必如此心神震□?此中定然有詐。”猛地□雙臂回收,右足點動,已向後躍出兩丈開外。她雙足落地,正要喝問,只見黃蓉已如影隨形般竄來。李莫愁將負在肩頭的麻袋一抖,袋中二十斤白米和一斤鹽齊向黃蓉劈面打去。
  黃蓉縱身躍起,白米和鹽粒盡數從腳底飛過。李莫愁乘機又已縱後丈許,抽了拂塵在手,笑吟吟的道:“郭夫人,你要助楊過搶這孩兒麼?”黃著在這一竄一躍之間,已想到對方既已起疑,勢難智取,只有用力強奪,當下也是笑嘻嘻的道:“我不過見孩兒可愛,想要抱抱。你如此見外,未免太瞧人不起了。”
  李莫愁道:“郭大俠夫婦威名震於江湖,小妹一直欽佩得緊,今日得見施展身手,果然名下無虛。小妹此刻有事,便此拜別。”她生怕郭靖便在左近,膽先怯了,交代了這幾句話,轉身便走。
  黃蓉一躍上前,身在半空,已抽了竹棒在手。丐幫世傳的打狗棒她已傳給了魯有腳,現下隨身所攜的這條竹棒雖不如打狗棒堅韌,長短輕重卻是一般無異,只是色作淡黃,以示與打狗棒有別。她不待身子落地,竹棒已使“纏”字訣掠到了李莫愁背後。
  李莫愁心想我和你無怨無仇,今日初次見面,我說話客客氣氣,有甚得罪你處,何以毫沒來由的便出兵刃打人?拂塵後揮,擋開竹棒,還了一招。
  黃蓉的棒法快速無倫,六七招一過,李莫愁已感招架為難。她本身武功比之黃蓉原已稍遜,何況手抱孩兒,更是轉動不靈。黃蓉挪動身形,繞著她東轉西擋,竹棒抖動,頃刻間李莫愁已處下風。
  又拆數招,李莫愁見她竹棒始終離開孩兒遠遠的,知她有所避忌,心想:“每次與人相斗,倒是抱著孩兒的占了便宜。”笑道:“郭夫人,你要考較小妹功夫,山高水長,盡有相見之日,何必定要今日過招?任誰一個失手,豈不傷了這可愛的孩兒?”
  黃蓉心想:“她是當真不知這是我的女兒,還是作假?可須得先試她出來。”說道:“為了這孩兒,我已讓了你十多招,你再不放下孩兒,我可不顧她死活了!”說著舉棒向她右腿點去。李莫愁揮拂塵一擋,黃蓉竹棒不待與拂塵相交,已然挑起,驀地戮向她左胸。這一戳又快又妙,棒端所指,正是郭襄小小的身體。
  這一棒若是戳中了,便李莫愁也須受傷,郭襄受了更非立時喪命不可。黃蓉在這棒上控縱自如,棒端疾送,已點到了郭襄的襁褓,這一下看似險到了極處,但打狗棒法在她手下使將出來,自是輕重遠近,不失分毫。李莫愁那知就□,眼見危急,忙向右閃避,自身不免就此露了破綻,拍的一下,左脛骨已被竹棒掃中,險些絆倒,向旁連跨兩步,這才站定。她揮拂塵護住身前,轉過頭來,怒道:“郭夫人你枉有俠名,卻對這小小嬰兒也施辣手,豈不可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29 AM

黃蓉見她這番惱怒並非佯裝,心下大喜,暗想:“你出力保護我的女兒,我偏要棒打親女,嚇你一跳。”微微一笑,說道:“道長既說這孩兒來歷不明,留在世上作甚?”說著縱身而前,舉棒疾攻,數招一過,郭襄又遇危險。她身在李莫愁懷中,顛簸起伏,甚不舒服,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黃蓉暗叫:“乖女莫驚!我要救你,只得如此。”她雖心中憐惜,出手卻越來越是凌厲,若非李莫愁奮力抗御,看來招招都能制郭襄的死命。李莫愁心神不定,急退數步,舉拂塵護郭襄身前,叫道:“郭夫人,你到底要怎地?”
  黃蓉笑道:“當今女流英傑,武林中只稱李道長和小妹二人。此刻有緣相逢,何不一分高下?”她這幾毒打郭襄,已將李莫愁激得得怒氣勃發,心想:“你丈夫若來,我還忌他三分,憑你也不過是個女子,難道我便真怕了你?”當下哼了一聲,道:“郭夫人有意賜教,正是求之不得。”黃蓉道:“你懷抱嬰兒,我勝之不武,還是將她擲下,咱倆憑真功夫過招玩玩。”
  李莫愁心想抱著嬰兒決計非她敵手,施發毒針時也是諸多顧忌,心道:“江湖上多稱郭靖夫婦仁義過人,但瞧她對一個嬰兒也如此殘忍,可見傳聞言過其實。”游目四顧,見東首幾株大樹之間生著一片長草,頗為柔軟,於是將郭襄抱去放在草上,輕輕拍了幾下,又哄了幾句,這才轉身說道:“請發招罷。”
  黃蓉與她拆了這十余招,知她武功比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若此時將女兒搶在手中,她再上來纏斗,自己稍有疏虞,只怕便傷了女兒,只有先將她打死打傷,再抱回女兒,方無後患,這女子作惡多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想到此處,心中已動了殺機。
  李莫愁平素下手狠辣,無所不用其極,以己之心度人,見黃蓉眼角不斷的向嬰兒一望一瞥,心想:“她若打我不過,便會向孩兒突下毒手,分我心神。”是以站在郭襄身前,不容對方走近。
  在這頃刻之間,黃蓉心中已想了七八條計策,每一計均有機可制李莫愁死命,但也均不免危及郭襄,尋思:“瞧這女魔頭的神情,對我襄兒居然甚為愛惜,襄兒在她手中,縱然一時搶不回來,也無大礙,卻不可冒險輕進,反使襄兒遭難。”心念一轉,說道:“李道長,咱倆的武功相差不遠,非片刻之間可分勝負,相斗之際若有虎狼之類出來吃了孩兒,豈不令人分心?不如先結果了這小鬼,咱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說著彎腰拾起一塊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彈,呼的一聲,石子挾著破空之聲急向郭襄飛去。
  這一彈是她家傳絕技“彈指神通”功夫,李莫愁曾見黃藥師露過,知道勁力非同小可,忙舉拂塵格開,喝道:“這小孩兒礙著你甚麼事了?何以幾次三番要害她性命?”
  黃蓉暗暗好笑,其實這顆石子彈出去時力道雖急,她手指上卻早已使了回力,李莫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時便會斜飛,決不會損傷到她絲毫,當即笑道:“你對這孩兒如此牽肚掛腸,旁人不知,還道……還道是你的……哈哈……”李莫愁怒道:“難道是我的孩……”說到這“孩”字,突然住口,臉上一紅,道:“是我甚麼?”黃蓉笑道:“你是道姑,自然不能有孩兒,旁人定要說這孩兒是你的妹子了。”李莫愁哼了一聲,也不以為意,卻不知黃蓉連口頭上也不肯吃半點虧,說郭襄是她妹子,便是說郭靖和自己是她父母,討他一個小小便宜,誰叫她適才說楊過是郭襄之父呢?
  李莫愁道:“郭夫人這便請上罷!”黃蓉道:“你掛念著孩兒,動手時不能全神貫注,我縱然勝你,也無意味。這樣罷,我割些棘籐將她圍著,野獸便不能近前,咱倆再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說著從腰間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樹叢中割了許多生滿棘刺的長籐。
  李莫愁嚴密監防,只怕黃蓉突然出手傷害孩子,只見她拉著棘籐,纏在孩子身周的幾株大樹之上,這麼野獸固然傷害不了孩子,而郭襄幼小,還不會翻身,也不會滾到棘刺上去。她心想:“江湖上稱道郭夫人多智,果然名不虛傳。”見黃蓉將棘籐纏了一道又是一道,在幾株大樹間東拉來,西扯去,密密層層的越纏越多,又見她臉帶詭笑,似乎不懷好意,心中不禁有些發毛,說道:“夠了!”
  黃蓉道:“好,你說夠了,便夠了!李道長,你見過我爹爹,是麼?”李莫愁道:“是啊。”黃蓉道:“我曾聽楊過說,你寫過四句話譏嘲我爹爹,是不是?好像是甚麼『桃花島主,弟子眾多,以五敵一,貽笑江湖』!”
  李莫愁心中一凜:“啊,我當真胡塗了,早就該想到此事。她今日跟我纏個沒了沒完,原來是為了這四句話。”冷冷的道:“當日他們五個人對付我一個人,原是實情。”黃蓉道:“今日咱們以一敵一,卻瞧是誰貽笑江湖?”李莫愁心頭火起,喝道:“你也休得忒也托大,桃花島的武功我見得多了,也不過如此而已,沒甚麼了不起。”
  黃蓉冷笑道:“哼哼!莫說桃花島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未必對付得了。你有本事,便將那孩兒抱出來瞧瞧!”
  李莫愁吃了一驚:“難道她已對孩兒施了毒手。”急忙縱身躍過一道棘籐,向左拐了個彎,見棘籐攔路,於是順勢向右轉內,耳聽得郭襄正自哇哇啼哭,稍覺放心,又向內轉了幾個彎,不知如何,竟然又轉到了棘籐之外。她大惑不解,明明是一路轉進,何以忽然轉到了籐外?當下不及細想,雙足點處,又向內躍去,只是地下棘籐一條條的橫七豎八,五花八門,一個不小心,嗤的一聲響,道袍的衣角給荊棘撕下了一塊。這麼一來,她不敢再行莽撞,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腳,突見黃蓉已站在棘籐之內,俯身抱起了孩兒。
  她登時大驚失色,高聲叫道:“放下了孩兒!”眼見一條條棘籐之間足可側身通過當即連續縱躍,跨過棘籐向黃蓉奔去,但這七八□大樹方圓不過數丈,竟是可望而不可即,她這般縱躍奔跑,似左實右,似前實後,幾個轉身,又已到棘籐圈之外。只見黃蓉放下孩兒,東一轉,西一幌,輕巧自在的出了籐圈。
  李莫愁猛地省悟,那晚與楊過、程英、陸無雙等為敵,他們在茅屋外堆了一個個土墩,自己竟爾無法正面攻入,這時黃蓉用棘籐所圍的,自也是桃花島的九宮八卦神術了。她微一沉吟,心念已決:“只有先打退敵人,然後把棘籐一條條自外而內的移去,再抱嬰兒。這時如莽撞亂闖,敵人占了陣圖之利,自己非敗不可。”一擺拂塵,竄出數丈,反而難得棘籐遠遠的,凝神待敵,竟沒再將這回事放在心上。
  黃蓉初時見她在棘籐圈中亂轉,正自暗喜,忽見她縱身躍開,卻也好生佩服:“這女魔頭拿得起,放得下,決斷好快。她得享大名,果非幸致,看來實是勁敵。”這時女兒已置於萬無一失之地,心中再無牽掛,揮竹棒使招“按狗低頭”,向李莫愁後頸捺落。李莫愁拂塵倒卷,纏向竹棒,刷的一聲,帚絲直向黃蓉面門擊來。兩人以快打快,各展精妙招術,頃刻間已拆了數十招。
  李莫愁功力深厚,拂塵上招數變化精微,但對方的打狗棒法實在奧妙無比,她勉力抵擋得數十招,已可說是武林中罕有之事,眼見竹棒平平淡淡的一下打來,到得眼前,方向部位斗然大異,自知再斗下去,終將落敗。這竹棒看來似乎並非殺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被棒端戳中一處,無一不致人死命。李莫愁奮力再招架了幾棒,額頭已然見汗,拂塵在身前連揮數下,攻出兩招,足下疾向後退,說道:“郭夫人的棒法果然精妙,小妹甘拜下風。只是小妹有一事不解,卻要請教。”黃蓉道:“不敢!”
  李莫愁道:“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的絕技,桃花島的武功倘然果真了得,郭夫人何以不學令尊的家傳本事,卻反而求諸外人?”黃蓉心想:“這人口齒好不厲害,她勝不了我的棒法,便想我捨長不用。”笑道:“你既知這棒法是九指神丐所傳,那麼也必知道棒法之名了。”李莫愁哼了一聲,眉間煞氣凝聚,卻不答話。黃蓉笑道:“棒號打狗,見狗便打,事所必至,豈有他哉?”
  李莫愁見不能激得她捨棒用掌,若與她作口舌之爭,對方又伶牙俐齒,自己仍然是輸,將拂塵在腰間一插,冷笑道:“天下的叫化兒個個唱得慣蓮花落,果然連幫主也是貧嘴滑舌之徒,領教了!”說著大踏步走到林邊,在一個樹墩上一坐。
  她這麼認輸走開,黃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見她坐著不走,心念一轉,已知其意,她實是捨不得襄兒,自己倘若去將女兒抱了出來,她必上來纏斗,這一來強弱之勢倒轉,那便大大不利,看來不將此人打死打傷,女兒縱入自己掌握,仍是無法平平安安的抱回家去。當下左走三步,右搶四步,斜行迂回,已搶到李莫愁身前,這幾步看似輕描淡寫,並無奇處,但中藏八卦變化,李莫愁不論向那一方位縱躍,都不能逃離她的截阻,跟著右手輕抖,竹棒已點向李莫愁左肘。
  李莫愁舉掌封格,喝道:“自陳玄風、梅超風一死,黃藥師果真已無傳人。”她這話一來譏刺黃蓉只有北丐所傳的打狗棒法可用,二來又恥笑黃藥師收徒不謹。
  黃蓉的家傳“玉簫劍法”這時也已練得頗為精深,只是手中無劍,若是以棒作劍,兵刃不順,便未必能勝眼前這個強敵,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我爹爹收了幾個不肖徒兒,果然不妙,卻那及得李道長和龍姑娘師姊妹同氣連枝,一般的端莊貞淑。”
  李莫愁怒氣上沖,袖口一揮,兩枚冰魄銀針向黃蓉小腹激射過去。她雖然殺人不眨眼,手段毒辣無比,卻是個守身如玉的處女,她只道小龍女行止甚是不端,聽黃蓉竟將自己與師妹相提並論,大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最陰狠的暗器。
  黃蓉這時和她站得甚近,閃避不及,,急忙回轉竹棒,一一撥開。若不是她的打狗棒法已練到化境,撥得開一枚,第二枚實難擋過。兩枚銀針從她臉前兩寸之外飛掠而過,鼻中隱隱聞到一股藥氣,當真是險到了極處。黃蓉想起數年前愛雕的一足被這冰魄銀針擦傷,醫治了六七個月毒性方始去盡,一凜之下,又見雙針迎面射來。
  黃蓉向東斜閃,兩枚銀針挾著勁風從雙耳之旁越過,心想:“此處離襄兒太近,這毒針四下□亂飛激射,萬一碰破她一點嫩皮,那可不得了!”當下疾奔向東,穿出林子。李莫愁隨後追來,認定她除了棒法神妙之外,其余武功均不及自己,眼見她幌身出林,喝道:“未分勝敗,怎麼便走了?”黃蓉轉過身子,微微一笑。李莫愁道:“郭夫人,你擋我銀針,還是非用這竹棒不可麼?”說著搶上幾步。
  黃蓉知道若不收起竹棒,她總是輸得心不甘服,將竹棒在腰間一插,笑道:“久聞李道長五毒神掌殺人無數,小妹便接你幾掌。”
  李莫愁一怔,心道:“她明知我毒掌厲害,卻仍要和我比掌,如此有恃無恐,只怕有詐。”但想她掌法縱然神妙,怎及自己的神掌沾身即斃,雙掌一拍,內力已運至掌心,說道:“願領教桃花島的落英神劍掌妙技。”眼見黃蓉右掌輕飄飄的拍來,當下左掌往她掌心按去,右掌跟著往她肩頭擊落。這兩掌本已迅速沉猛,兼而有之,可是她右掌擊出之際,同時更發出兩枚銀針,射向黃蓉胸腹之間。這掌中來針的陰毒招數,是她離師門後自行所創,對方正全神提防她的毒掌,那料得到她又會在如此近身之處突發暗器,不少武學名家便曾因此而喪生於毒針之下。
  黃蓉縮回來左掌,托向她右腕,化開了她右掌撲擊,右手縮人懷中,似乎也要掏摸暗器還敬,但終於遲了一步,她口手剛從懷中伸出,銀針離她肋下已不及五寸,到此地步,縱有通天本領也已閃避不了。李莫愁心中大喜,只見銀針透衣而沒,射入了黃蓉身子。
  黃蓉叫聲:“啊喲!”雙手捧肚,彎下腰去,隨即左掌拍出,擊向李莫愁胸口。這一掌還是來得真快,李莫愁叫道:“好!”上身後仰避開,雙掌齊出,也拍向黃蓉胸口。
  她知黃蓉中了這兩枚銀針之後,毒性迅即發作,這一招只求將她推開,與自己離得遠遠的,她自會毒發而死。卻見黃蓉上身微微一動,並不招架,李莫愁心想:“她中針之後,全身已麻痺了。”雙掌剛沾上對方胸口衣襟,突然兩只掌心都是一痛,似是擊中了甚麼尖針。
  她大驚之下,急忙後躍,舉掌看時,只見每只掌心都刺破了一孔,孔周帶著一圈黑血,顯是為自己的冰魄銀針所傷。她又驚又怒,不明緣由,卻見黃蓉從懷中取出兩只蘋果,雙手各持一只,笑吟吟的高高舉起,每只蘋果上都刺著一枚銀針。李莫愁這才省悟,原來她懷中藏著蘋果,先前自己發射暗器,她並不撥打閃避,卻伸手入懷抓住蘋果,對准銀針的來路,收去了毒針,再誘使自己出掌擊在蘋果之上。
  李莫愁本也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但今日遇上了這個詭詐百出的對手,只有甘拜下風,忙伸手入懷去取解藥,卻聽得風聲颯然,黃蓉雙掌已攻向她的面門。
  李莫愁舉左手一封,猛見黃蓉一只雪白的手掌五指分開,拂向自己右手手肘的“小海穴”,五指形如蘭花,姿態曼妙難言。她心中一動:“莫非這是天下聞名的蘭花拂穴手?”右手來不及去取解藥,忙翻掌出懷,伸手往她手指上抓去。黃蓉右手縮回,左手化掌為指,又拂向她頸肩之交的“缺盆穴”。
  李莫愁見她指化為掌,掌化為指,“落英神劍掌”與“蘭花拂穴手”交互為用,當真是掌來時如落英繽紛,指拂處若春蘭葳蕤,不但招招凌厲,而且豐姿端麗,不由得面若死灰,心道:“今日得見桃花島神技,委實大非尋常,莫說我掌上已然中毒,便是安健如常,也不是她對手。”她急於脫身,以便取服解藥,但黃蓉忽掌忽指,纏得她沒半分余暇。那冰魄銀針的毒性何等厲害,若不是她日常使用,體質習於毒性,那麼這片時之間早已暈去了,但縱然如此,毒素自掌心逐步上行,只要行到心窩之間,終於也要不治。
  黃蓉見她臉色蒼白,出招越來越是軟弱,知道只要再纏得少時,她便要支持不住,心想這女魔頭作惡多端,今日斃於她自己的毒針之下,正好替武氏兄弟報了殺母之仇,當下步步進逼,手下毫不放松,同時守緊門戶,防她臨死之際突施反噬。
  李莫愁先覺下臂酸麻,漸漸麻到了手肘,再拆數招,已麻到了腋窩,這時雙臂僵直,已然不聽使喚,只得叫道:“且慢!”向旁搶開兩步,慘然道:“郭夫人,我平素殺人如麻,早就沒想能活到今日。斗智斗力,我都遠不如你,死在你的手下,實所甘服,但我斗膽求你一件事。”黃蓉道:“甚麼事?”雙眼不轉瞬的瞪著她,防她施緩兵之計,伸手去取解藥,然見她雙臂下垂,已然彎不過來,聽她說道:“我和師妹向來不睦,但那孩兒實在可愛,求你大發善心,好好照料,別傷了她的小命。”
  黃蓉聽她這幾句話說得極是誠懇,不禁心中一動:“這魔頭積惡如山,臨死之際居然能真心愛我的女兒。”說道:“這女孩兒的父母並非尋常之輩,若是讓她留在世上,不免使我一世操心,辛苦百端……”李莫愁怎聽得出她言中之意,求道:“望你高抬貴手……”
  黃蓉要再試她一試,走近前去,揮指先拂了她的穴道,從她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問道:“這是你毒針的解藥麼?”李莫愁道:“是!”黃蓉道:“我不能兩個人都饒了,若要我救你,須得殺那女孩兒。倘你自甘就死,我便饒那孩兒。”
  李莫愁萬想不到竟然尚有活命之機,只是叫黃蓉殺那女孩固然說不出口,以自己性命換得女孩活命,卻也不願,只見黃蓉從小瓶中倒出一粒解藥,兩根手指拈住了輕輕幌動,只等自己回答,顫聲道:“我……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29 AM

 黃蓉心想:“她遲疑了這麼久,實已不易。不管她如何回答,單憑這一念之善,我便須饒她一命。她滿身血債,將來自有人找她報仇。”於是攔住她話頭,笑道:“李道長,多謝你對我襄兒如此關懷。”
  李莫愁愕然道:“甚麼?”黃蓉笑道:“這女孩兒姓郭名襄,是郭靖爺和我的女兒,生下不久便落入了龍姑娘手中,不知你怎地竟會起了這個誤會。承你養育多日,小妹感謝不盡。”說著□衽行了一禮,將一粒解藥塞入她的口中,問道:“夠了麼?”李莫愁茫然道:“我中毒已深,須得連服三粒。”黃蓉道:“好!”又□了她兩粒,心想這解藥或有後用,卻不還她,將藥瓶放入了懷中,笑道:“三個時辰之後,你穴道自解。”
  她快步回入樹林,心想:“耽擱了這多時,不知芙兒走了沒有?若能讓她姊妹倆見上面,大是佳事。”轉入棘籐圈中,一瞥之下,不由得如入冰窖,全身都涼了。
  那棘籐圈絲毫無異,郭襄卻已影蹤不見。黃蓉心中怦怦亂跳,饒是她智計無雙,這時也慌得沒做手腳處。她定了定神,心道:“莫慌,莫慌,我和李莫愁出林相斗,並無多時,襄兒給人抱去,定走不遠。”攀到林中最高一株樹上四下眺望。襄陽城郊地勢平坦,這一眼望去足足有十余裡,竟沒見到絲毫可疑的事物,此時蒙古大軍甫退,路上絕無行人,只要有一人一騎走動,雖遠必見。
  黃蓉心想:“此人既未遠去,必在近處。”於是細尋棘籐圈附近有無留下足印之類。只見一條條棘籐絕無曾被□動搬移之跡,決非甚麼野獸沖入將孩兒銜去,尋思:“我這些棘籐按九宮八卦方位而布,那是我爹爹自創的奇門之術,世上除桃花島弟子之外,再也無人識得,雖是金輪法王這等才智之士,也不能在這棘籐之間來去自如,難道竟是爹爹到了?……啊喲,不好!”
  猛地想起,數月前與金輪法王邂逅相遇,危急中布下亂石陣抵擋,當時楊過來救,曾將陣法的大要說了給他知曉,此人聰明無比,舉一反三,雖不能就此精通奇門之術,但棘籐匆匆布就,破解並不甚難。她一想到楊過,腦中一暈,不由得更增了幾分憂心,暗想:“芙兒斷他一臂,他和我郭家更是結下了深仇,襄兒落入此人手中,這條小命算是完啦。他也不用下手相害,只須隨手將她在荒野中一拋,這嬰兒那□還有命在?”想起這女孩兒出世沒有幾天,便如此的多災多難,竟怔怔的掉下淚來。
  但她多歷變故,才智絕倫,附近竟找不出他半個足印,心下大奇:“他便是輕功練到了絕頂,這軟泥之上也必會有淺淺的足印,難道他竟是在空中飛行的麼?”
  她這一下猜測果然不錯,郭襄確是給楊過抱去的,而他出入棘籐,確也是從空飛行來去。
  那天晚間楊過在窗外見黃蓉點了郭靖穴道,放走女兒,他便從原路出城,遠遠跟隨,心道:“郭伯母,你女兒欠我一條臂膀,你丈夫斬不了,便讓我來斬。你在明,我在暗,你想永世保住女兒這條右臂,只怕也不怎麼容易。”
  黃蓉與女兒分離在即,心中難過,沒留意到身後有人跟蹤。此後她在小市鎮上與李莫愁想遇、兩人想斗等情,楊過在林外都瞧得清清楚楚。待得兩人出林,他便躍上高樹,扯了三條長籐並在一起,一端縛在樹上,另一端左手拉住了,自空縱入棘圈,雙足挾住郭襄腰間,左手使勁一扯,身子便已□出棘圈。眼見黃蓉與李莫愁兀自在掌來指往的相斗,便在樹梢上縱躍出林,落地後奔跑更速,片刻間回到了市鎮。只見郭芙站在街頭,牽著小紅馬東張西望,等候母親回來,楊過雙足一點,身子從丈外遠處躍上了紅馬。
  郭芙吃了一驚,回過頭來,見騎在馬背的竟是楊過,心中騰的一跳,“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急忙□劍在手。小龍女的淑女劍雖利,她自是不願使用,手中所持,仍是常用的那柄利劍。
  楊過見她臉色蒼白,目光中盡是懼色,他此時若要斬斷她右臂,實是易如反掌,但事到臨頭,竟然下不了手,哼的一聲,揮出右臂,空袖子已裹住了她長劍,向外甩出。郭芙那□還拿捏得住,長劍脫手,直撞向牆角。楊過左手搶過馬□,雙腿一夾,小紅馬向前急沖,絕塵而去。郭芙只嚇得手足酸軟,慢慢走到牆角拾起長劍,劍身在牆角上猛力碰撞,竟已彎得便如一把曲尺。
  以柔物施展剛勁,原是古墓派武功的精要所在,李莫愁便拂塵、小龍女使綢帶,皆是這門功夫。楊過此時內勁既強,袖子一拂,實不下於鋼鞭巨杵之撞擊。
  楊過抱了郭襄,騎著汗血寶馬向北疾馳,不多時便已掠過襄陽,奔行了數十裡,因此黃蓉雖攀上樹頂極目遠眺,卻瞧不見他的蹤影。
  楊過騎在馬上,眼見道旁樹木如飛般向後倒退,俯首看看懷中的郭襄,見她睡得正沉,一張小臉秀美嬌嫩,心道:“郭伯伯、郭伯母這個小女兒,我總是不還他們了,也算報了我這斷臂之仇。他們這時心中的難過懊喪,只怕尤勝於我。”奔了一陣,轉念又想:“楊過啊楊過,是不是你天生的風流性兒作祟,見了郭芙這美貌少女,天大的仇怨也拋到了腦後?倘若斬斷你手臂的是個男人,你今日難道也肯饒了他?”想了半日,只好搖頭苦笑。他對自己激烈易變的性格非但管制不住,甚且自己也難以明白。
  行出二百裡後,沿途漸有人煙,一路上向農家討些羊乳牛乳□郭襄吃了,決意回古墓去找小龍女,不數日間已到了終南山下。
  回塵舊事,感慨無已,縱馬上山,覓路來到古墓之前。“活死人墓”的大石碑巍然聳立,與前無異,墓門卻已在李莫愁攻入時封閉,若要進墓,只有鑽過水溪及地底潛流,從密道進去。憑他這時內功修為,穿越密道自是絕不費力,然而如何處置郭襄卻大為躊躇,這小小嬰兒一入水底,必死無疑,但想到小龍女多半便在墓中,進去即可與她相見,那□還能捺得住?於是從口袋□取些餅餌嚼得爛了,□了郭襄幾口,在古墓旁找了個山洞,將她放在洞內,拔些荊棘柴草堆在洞口,心想不論在墓中是否能與小龍女想見,都要立即回出,設法安□嬰兒。
  堆好荊棘,繞過古墓向後走去,忽聽得遠處隱隱有兵刃相交之聲,瞧方向正是重陽宮的所在,微一遲疑間,突見一只銀色輪子發出嗚嗚聲響,激飛上天,正是金輪法王的兵刃。他好奇心起,循聲趕到重陽宮後玉虛洞前,便在此時,小龍女身受全真五子一招“七星聚會”和金輪法王輪子的前後夾擊,身受重傷。
  楊過若是早到片刻,便能救得此厄。但天道不測,世事難言,一切豈能盡如人意?人世間悲歡離合,禍福榮辱,往往便只差於□毫之間!
  全真五子乍見楊過到來,均知此事糾葛更多。丘處機大聲道:“我重陽宮清修之地,今日各位來此騷擾,卻是為何?”王處一更是怒容滿面,喝道:“龍姑娘,你古墓派和我全真教雖有梁子,雙方自行了斷便是,何以約了西域胡人,諸般邪魔外道,害死我這許多教下弟子?”小龍女重傷之余,那□還能分辯是非,和他們作口舌之爭?全真教下諸弟子見她劍刺尹志平,又傷趙志敬,不論是尹派趙派,盡數會她當作敵人,當此紛擾之際,更是無人出來說明真相。
  楊過伸左臂輕輕扶著小龍女的腰,柔聲道:“姑姑,我和你回古墓去,別理會這些人啦!”小龍女道:“你的手臂還痛不痛?”楊過笑著搖了搖頭,道:“早就好啦。”小龍女道:“你身上情花的毒沒發作麼?”楊過道:“有時發作幾次,也不怎麼厲害。”
  趙志敬自給小龍女刺傷之後,一直躲在後面,不敢出頭,待見全真五子出關而出,心知眾師長查究起來,自己掌教之位固然落空,還得身受嚴刑。他本來也不過是生性暴躁,器量褊狹,原非大奸大惡之人,只是自忖武功於第三代弟子中算得第一,這掌教之位卻落於尹志平身上,心上憤憤不平,就此一念之差,終於陷溺日深,不可自拔。此時暗想眼下的局面決不能任其寧定,只有攪他個天翻地覆,五位師長是非難分,方有從中取巧之機,如能假手於金輪法王和一眾蒙古武士將全真五子除去,更是一勞永逸;眼見楊過失了右臂,左手又扶著小龍女,幾乎已成束手待斃的情勢,他生平最憎恨之人,便是這個叛門辱師的弟子,這時有此良機,那肯放過?向身旁的鹿清篤使了個眼色,大聲喝道:“逆徒楊過,兩位祖師爺跟你說話,你不跪下磕頭,竟敢倨傲不理?”
  楊過回頭來,眼光中充滿了怨毒,心道:“姑姑傷在你全真教一般臭道士之下,今日暫且不理,日後再來跟你們算帳。”向群道狠狠的掃了一眼,扶著小龍女,移步便行。
  趙志敬喝道:“上罷!”與鹿清篤兩人雙劍齊出,向楊過右脅刺去。趙志敬先前雖然身遭劍刺,但傷勢不重,這一劍刺向楊過斷臂之處,看准了他不能還手,劍挾勁風,實是使上了畢生的修為勁力。
  丘處機雖不滿楊過狂妄任性,目無尊長,但想起郭靖的重托,又想起和他父親楊康昔日的師徒之情,喝道:“志敬,劍下留情!”
  那一邊馬光佐更高聲叫罵起來:“牛鼻子要臉麼?刺人家的斷臂!”他和楊過最合得來,眼見他遇險,便要沖上來解救,苦於相距過遠,出手不及。
  突見灰影一閃,鹿清篤那高大肥胖的身子飛將起來,哇哇大叫,砰的一聲,正好撞在尼摩星身上。憑著尼摩星的武功,這一下雖是出其不意,也決不能撞得著他,但他雙腿斷了,兩只手都撐著拐杖,既不能伸手推擋,縱躍閃避又不靈便,登時撞個正著,仰天一交摔倒。尼摩星背脊在地下一靠,立即彈起,一拐杖打在鹿清篤背上,登時將他打得暈了過去。
  這一邊楊過卻已伸右足踏住了趙志敬的長劍,趙志敬用力抽拔,臉孔脹得通紅,長劍竟是紋絲不動。
  原來當雙劍刺到之時,楊過右手空袖猛地拂起,一股巨力將鹿清篤摔了出去。趙志敬斗然感到袖力沉猛,忙使個“千斤□”,身子牢牢定住。但這一來,長劍勢須低垂,楊過起腳下落,已將劍刃踏在足底。他在山洪之中練劍,水力雖強亦沖他不倒,這時一足踏定,當真是如岳之鎮,趙志敬猛力拔奪,那□奪得出分毫?
  楊過冷冷的道:“趙道長,當時在大勝關郭大俠跟前,你已明言非我之師,今日何以又提師承之說?也罷,瞧在從前叫過你幾聲師父的份上,讓你去罷!”說完這句話,右足絲毫不動,足底的勁力卻突然間消除得無影無蹤。
  趙志敬正運強力向後拉奪,手中猛地一空,長劍急回,砰的一響,劍柄重重撞在胸口,正與他猛力以劍柄擊打自己無疑。這一擊若是敵人運勁打來,他即使抵擋不住,也必以內力相抗,現下自行撞擊,那是半點也無抗力,但覺胸口劇痛,一口鮮血噴將出來,眼前一黑,仰天跌倒。
  王處一和劉處玄雙劍出鞘,分自左右刺向楊過,突然一個人影自斜刺□沖至,當的一聲,兩柄長劍□了開去。這人正是尼摩星,他給鹿清篤撞得摔了一交,雖然打倒鹿清篤,但心頭惡氣未出。推尋原由,全是楊過之故,當下掄杖躍到,左手拐杖架開了王劉二道長劍,右手拐杖便向楊過和小龍女頭頂猛擊下去。
  楊過心知尼摩星武功了得,單用一只空袖,只怕拂不開他剛柔並濟的一擊,這時小龍女全身無力,正軟軟的靠在他身上,於是身子左斜,右手空袖橫揮,卷住了小龍女的纖腰,讓她靠在自己前胸右側,左手抽出背負的玄鐵重劍,順手揮出。噗的一聲,響聲又沉又悶,便如木棍擊打敗革,尼摩星右手虎口爆裂,一條黑影沖天而起,卻是鐵杖向上激飛。這鐵杖也有十來斤重,向天空竟高飛二十余丈,直落到了玉虛洞山後。
  楊過首次以劍魔獨孤求敗的重劍臨敵,竟有如斯威力,也不禁暗自駭然。
  尼摩星半邊身子酸麻,一條右臂震得全無知覺,但他生性悍勇無比,大吼一聲,左手鐵杖在地下一掌,躍高丈余,跟著劈了下來。楊過心想我劍上剛力已然試過,再來試試柔力,重劍劍尖抖處,已將鐵拐黏住,這時只要內力吐出,便能將尼摩星擲出數丈之外,若是摔向山壁,更非撞得他筋斷骨折不可。他見小龍女如此傷重,滿心怨苦,這一下出手原是決不容情。正當臂上內力將吐未吐之際,只見尼摩星身在半空,雙腿齊膝斷絕,猛想起自己也斷了一臂,不禁起了同病相憐之意,當下重劍不向上揚,反手下壓,那鐵拐筆直向下戳落,塵土飛揚,大半截戳入了土內。
  尼摩星握著鐵拐,想要運勁拔起,但右臂經那重劍一黏一壓,竟如被人點了穴道一般,半點使不出勁來。楊過道:“今日饒你一命,快快回天竺去罷。”尼摩星臉如死灰,僵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瀟湘子和尹克西雖見變出意外,卻那猜得到在這一個多月之內楊過已是功力大進,還道尼摩星斷腿後變得極不濟事。尹克西搶上幾步,拔起鐵拐,遞在尼摩星手中。尼摩星接了,在地下一撐,想要遠躍離開,豈知手臂麻軟未復,一撐之下,竟然咕咚摔倒。
  瀟湘子向來幸災樂禍,只要旁人倒霉,不論是友是敵,都覺歡喜,心想:“天竺矮子向來好生自負,對我不服,這就可算是完了。眼下高手畢集,快搶先擒了楊過,那正是揚名立威的良機。”縱身而出,喝道:“楊過小子,數次壞了王爺大事,快隨老子走罷!”
  楊過心想:“姑姑傷重,須得及早救治,偏生眼前強敵甚多,不下殺手,難以脫身。”低聲問小龍女道:“痛得厲害嗎?”小龍女道:“你抱著我,我……我好歡喜。”
  楊過抬起頭來,向瀟湘子道:“上罷!”玄鐵劍指向他腰間,劍頭離他身子約有二尺,穩穩平持。瀟湘子見這劍粗大黝黑,鈍頭無鋒,倒似是一條頑鐵,心想:“這小子劍法迅捷,靈動變幻,果然了得,可是拿了這根鐵條,劍法再快也必有限。”說道:“那兒去撿來了這根通火棒兒?”說著便揮純鋼哭棒往重劍上擊去。
  楊過持劍不動,內勁傳到劍上,只聽得噗的一聲悶響,劍棒相交,哭喪棒登時斷成七八截,四下飛散。瀟湘子大叫:“不好!”向後急退。楊過玄鐵劍伸出,左擊一劍,右擊一劍,瀟湘子雙臂齊折。
  楊過連敗鹿清篤、趙志敬、尼摩星三人,玉虛洞前眾入已是群情聳動,這次他身不動,臂不抬,純以內力震斷瀟湘子的兵刃,眾人更是不明所以,相顧駭然,均想:“這人的武功當真邪門!”
  尹克西是西域大賈,善於鑒別寶物,眼見楊過以重劍震飛尼摩星的鐵拐,已然暗暗吃驚:“此劍如此威猛,大非尋常,劍身深黑之中隱隱透出紅光,莫非竟是以玄鐵制成?這玄鐵乃天下至寶,便是要得一兩也是絕難,尋常刀槍劍戟之中,只要加入半兩數錢,凡鐵立成利器。他卻從那□覓得這許多玄鐵?再說,這劍倘若真是通體玄鐵,豈非重達四五十斤,又如何使得靈便?”其實這劍共重八八六十四斤,若非如此沉重,楊過內力雖強,也不能發出如許威力。待見瀟湘子的哭喪棒斷得七零八落,尹克西更知此劍定是神品。他為人尚無重大過惡,只是自小便做珠寶買賣,一見奇珍異寶,心中便是奇□難搔,或買或騙,或搶或偷,說甚麼也要得之而後快。這時見了楊過的重劍,貪念大熾,當即縱身而出,金龍鞭一抖,便往他劍上卷去。
  楊過與他在絕情谷同進同出,見他成日笑嘻嘻的甚是隨和客氣,對他一直不存敵意,眼見金龍鞭卷到,鞭上珠光寶氣,鑲滿了寶石、金剛鑽、白玉之屬,當下讓玄鐵劍由他軟鞭卷住,說道:“尹兄,我和你素無過節,快快撒鞭讓路。你這條軟鞭上寶貝不少,損壞了有些可惜。”尹克西笑道:“是麼?”運勁便奪,楊過端凝屹立,卻那□撼動得他分毫?
  這時尹克西站得近了,看得分明,這劍果是玄鐵所鑄,金剛鑽是天下至堅之物,不論與住何硬物相擦,均能劃破對方而己身無損,但金龍鞭鞭梢所鑲的大鑽在玄鐵劍上劃過,劍身竟連細紋也不起一條。心頭火熱,知道對方武功厲害,若非出奇制勝,難奪此劍,便笑嘻嘻的道:“楊兄功夫精進若斯,可喜可賀,小弟甘拜下風。”口中說著客套話,右腕一翻,突然寒光閃動,左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猛地探臂,向小龍女胸口直扎過去。
  他這一下倒也不是想傷小龍女性命,只是知道楊過對小龍女情切關懷,見她有難,定然捨命救援,那麼自己聲東擊西,便能奪到了寶劍。楊過見狀,果然一驚。尹克西喝道:“撒劍!”全身之力都運到右臂之上,拉鞭奪劍。
  他這一聲:“撒劍!”楊過當真依言撒手,挺劍送出。劍長匕短,重劍隔在三人之間,匕首便扎不到小龍女身上。但楊過情急之下,力道使得極猛,連劍帶鞭的直撞了過去。尹克西明知此劍甚重,早有提防,卻萬想不到來勢竟是如此猛烈,眼見閃避不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1 AM

急運內力,雙掌疾推,砰的一聲猛響,登時連退了五六步,才勉強拿椿站定,臉如金紙,嘴角邊雖猶帶笑容,卻是淒慘之意遠勝於歡愉,頃刻間只感五髒六腑都似翻轉了,站在當地,既不敢運氣,也不敢移動半步,便如僵了一般。
  楊過走近身去,伸手接過玄鐵劍,輕輕一抖,只聽得丁丁東東一陣響過,陽光照射之下,寶光耀眼,金銀珠寶散了滿地,一條鑲滿珠寶的金龍軟鞭已震成碎塊。
  楊過叫道:“金輪法王,咱們的帳是今日算呢,還是留待異日?”
  金輪法王見他連敗尼摩星、瀟湘子、尹克西三大高手,都是一招之間便傷了對手,這少夫何以武功大進,實是不可思議。自己上前動手,雖決不致如那三人這般不濟,但要取勝,只怕也是不易,可是此刻各路英雄聚會,給他一嚇便走,顏面何存?心想:“他斷了一臂,左手雖然厲害,右側定有破綻,我專向他右邊攻擊,韌戰久斗。他顧著小龍女的傷勢,時候拖長了,心神定然不寧。”於是整一整袍袖,金銀銅鐵鉛五輪一齊拿在手中,心知今日這一戰實是生死榮辱的關頭,絲毫大意不得,神色之間卻仍似漫不在乎,緩步而出,笑道:“楊兄弟,恭喜你又有異遇,得了這柄威猛絕倫的神劍啊!你這件希奇古怪的法寶,只怕老衲也對付不了。”他既無勝算,便先行自留地步,極力贊譽玄鐵重劍,要令旁人覺得,這少年不過運氣好,得了一件神異的兵刃而已。
  小龍女偎倚在楊過懷中,迷迷糊糊間見金輪法王持輪而上,心想憑楊過一人之力,決計敵他不過,低聲道:“過兒,你給我找一把劍,咱們……咱們……一起……一起使玉女素心劍法除他。”楊過胸口一酸,低聲道:“姑姑你放心,過兒一人對付得了。”小龍女向左挪移,要盡量遮在楊過身前,替他多擋些災難。楊過又是感激,又是歡喜,大聲道:“姑姑,咱們倆今日一起力戰群魔,人生至此,更無余憾。”玄鐵劍向前直指。
  法王不敢與他正面力拚,縱躍退後,立時嗚嗚聲響,一只灰撲撲的鉛輪飛擲過去。楊過舉劍便削,鉛輪卻繞過他身後,回向法王,這一下竟沒削中。只聽得嗚嗚、嗡嗡、轟轟之聲大作,金光閃閃,銀光爍爍,五只輪子從五個不同方位飛襲過來。
  楊過生怕牽動小龍女的傷勢,凝立不動。法王五輪齊出,只是佯攻,旨在試探,五輪在二人身旁繞了個圈子,重行飛回。他見楊過並不舉劍追擊,已明其意,心下暗喜:“你不敢移動身子,加重小龍女傷勢,處境之劣,無以復加。我縱躍遠攻,已立於不敗之地。”對方既斷一臂,又要保護傷者,按照法王的身分原不能如此相斗,但他知道今日良機再難相逢,小龍女若是傷愈,他二人聯手固是對付不了,便算小龍女重傷而死,楊過少了牽制,自己也未必能是敵手,只有今日乘勢一舉而斃,方無後患,至於是否公平,卻顧不得這許多了。
  這情勢旁觀眾人也能瞧得明白,都覺法王太也不夠光明。馬光佐大叫:“大和尚,你是英雄,還是混蛋?”
  法王只作沒聽見,五輪連續擲出,連續飛回,仍是繞著楊過和小龍女兜個圈子,又伸手接住。五只輪子忽高忽低,或正或斜,所發聲音也是有輕有響,旁觀眾人均給擾得眼花撩亂,心神不定。突然之間,馬光佐“啊”的一聲大呼,卻是銅輪斜□飛來,猛地轉彎,從他頭頂掠過,將他頭皮削去了一片,頭皮連著一叢頭發,血淋淋的掉在地下。馬光佐捧頭大罵,卻也不敢撲上去□打。
  楊過眼見小龍女傷重,多挨得一刻,便少了一分救治機會,心中暗暗焦急。法王叫道:“小心了!”驀然間五輪歸一,並排向二人撞去,勢若五牛沖陣。楊過全身勁力也都貫到了左臂之上,劍尖顫動,當當當三響,挑開了金銅鐵三輪,跟著揮劍下擊。眾人眼前一耀,地下灰塵騰起,銀輪和鉛輪都已從人劈開,掉在地下。
  法王大聲酣呼,飛步搶上,左手在銅輪上一撥,抓住金鐵兩輪,向楊過頭頂猛砸。楊過逕不招架,玄鐵劍當胸疾刺,劍長輪短,輪子尚未砸到楊過頭頂,劍頭距法王胸口已不到半尺。法王立時後退,上前固然迅疾,退後也是快速無倫,也不見他如何跨步,已向左後側斜退數尺,在這□忽之間直趨斜退,確是武林中罕見的功夫。旁觀眾人目眩神馳,忍不住大聲喝采:“好!”
  玄鐵劍一送即收,楊過回劍向後,當的一響,已將背後襲來的銅輪劈為兩半,銅輪尚未分開落地,劍鋒橫揮,兩半片銅輪從中截斷,分為四塊。玄鐵劍雖然劍刃無鋒,但他運上內力,竟是無堅不摧。眾人見了法王的絕頂輕功,還喝得出一聲采,待見到他這神劍奇威,都是驚得寂然無聲。
  霎時之間,法王的輪子五毀其三,但他全不氣餒,舞動金鐵雙輪,奮勇搶攻。楊過挺劍刺出,法王側身拗步,避劍還輪,這時輪子不再脫手,雖然無法遠攻,卻比遙擲堅實得多。只見休繞著楊龍二人,左攻右拒,縱躍酣斗,雙輪跳□靈動,嗚嗚響聲不絕。楊過的玄鐵劍卻似使得頗為澀滯。但不論法王如何變招,始終欺不近楊龍二人三步之內。堪堪斗了四五十招,法王雙輪歸一,合並了向小龍女砸去。楊過玄鐵劍刺出,嗒的一聲輕響,已抵在金輪邊上,兩股內力自兩件兵刃上傳了出來,互相激□,霎時之間兩人僵持不動。
  楊過只覺對方沖撞而來的勁力綿綿不絕,越來越強,暗自駭異:“此人內力竟然如此深厚。”又想:“既至互拚內力,玄鐵劍上的威勢便無法施展,這賊禿練功時日久長,功力深厚,為時一久,必占上風。且引他近身,用袖子出其不意的拂他面門。”於是左臂緩緩退縮,兩人原本相距五尺有余,漸漸的相距五尺而四尺半,四尺半而四尺。
  法王的弟子達爾巴和霍都都一直守在師父身旁,眼見師父漸占優勢,心中大喜,向前走近幾步。達爾巴關懷師父的安危,又盼師父別傷了轉世投胎的“大師兄”。霍都卻是想暗算楊過。他揮動摺扇,似是取涼,其實要俟機發射扇中暗器。
  丘處機與王處一見他目光閃爍的緩步上前,便知他要出手助師,二人對望一眼,均想:“楊過雖與我教為敵,但大丈夫光明磊落,是輸是贏,當憑真本事取決。終南山豈容奸徒猖狂?”兩人各挺長劍,踏上一步,一齊瞪住了霍都。丘王二道這時須發俱白,但久習玄功,滿面紅光,兩柄長劍青光如虹,自有一股凜凜之威,鎮懾得霍都不敢妄動。
  這時楊過左臂漸漸縮後,相距法王已不過三尺,心想:“這和尚只要再向前半尺,我右手袖子拂將出去,雖不能制他死命,也要打得他頭昏眼花。”法王見他右肩忽然微動,已知其意,心想:“你手臂雖斷,衣袖尚在,勁力運將上去,也是一件如同軟鞭般的利器。我將計就計,拚著受你這一拂,當你揮袖之時,左臂力道必減,那時我乘勢全力猛攻,卻要你身受重傷。”
  小龍女靠在楊過身上,一直迷迷糊糊,楊過催動內力,向行加速,全身越來越熱。小龍女覺到他臉上發出熱氣,睜開眼來,見他額角滲出汗珠,於是伸袖輕輕抹拭,替他抹了幾下,見他神色鄭重,雙目向前直視,便順著他目光轉頭瞧去,不禁一驚,原來法王一對銅鈴般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在面前。但見這雙眼中凶光畢露,忙閉上眼睛,待得再次睜開,法王的眼睛又近了些。小龍女與意中人相偎相倚,偏有這麼一雙惡狠狠的眼睛在旁瞪視,實在討厭。她這時沒想到法王正與楊過拚斗,只知這和尚是個大惡人,又不願他在這時來打擾自己甜蜜的時光,當下伸手入懷,取出一枚玉蜂金針,緩緩往法王的左眼中刺去。
  別說金針之上□有劇毒,便是一枚平常的繡花針刺入了眼珠,眼睛也是立瞎。總算小龍女這時只要這對討厭的大眼移開,沒想到發射暗器,而重傷之余,伸手出去時也是軟弱無力,去勢甚是緩慢。
  但法王和楊過正自僵持,已至十分緊急的當口,任誰稍有移動,都要立吃大虧。小龍女那金針緩緩刺將過去,法王竟是半點也抗拒不得。眼見金針越移越近,自兩尺而一尺,自一尺而半尺,法王大叫一聲,雙輪向前力送,一個□斗向後翻出,可是玄鐵劍上那股威猛之極的勁力畢竟還是不能盡數卸去。他剛站定腳步,身子一幌,便坐倒在地。達爾巴和霍都齊叫:“師父!”搶上去伸手相扶。
  楊過連劈兩劍,將金輪鐵輪又劈成兩半,跟著踏上兩步,揮劍向法王頭頂斬落。法王岔了內息,惟覺郁悶欲死,委頓在地,全無抗拒之力。達爾巴舉起金杵,霍都舉起鋼扇,一齊架住玄鐵劍。但這一劍斬下來力道奇猛,達爾巴和霍都兩人同時雙膝一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但仍是挺著兵刃,死命撐住。
  玄鐵劍上勁力愈來愈強,達爾巴和霍都只覺腰背如欲斷折,全身骨節格格作響。霍都道:“師哥,你獨力支撐片刻,小弟先將師父救開,再來助你。”本來兩人合力便已然抵擋不住,□下達爾巴一人,怎擋得住這重劍的威力?但他捨命護師,叫道:“好!”奮力將黃金杵往上挺舉。
  他兩人說的都是藏語,楊過不明其意,只覺杵上勁力暴增,待要運力下壓,霍都已縱身躍開。
  豈知霍都全不是設法相救師父,只是自謀脫身,叫道:“師哥,小弟回藏邊勤練武功,十年後定要找上這姓楊的小子,跟師父和你報仇!”說著轉身急躍,飛也似的去了。
  達爾巴受了師弟之欺,怒不可遏,又想起楊過是大師兄轉世,何以對師父如此無情無義?大聲道:“大師哥,你饒小弟一命,待我救回師父,找那狼心狗肺的師弟來碎□萬段,然後自行投上,住憑大師哥處置。那時要殺要剮,小弟決不敢皺一皺眉頭。”
  楊過聽他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篇,自然不懂,但霍都臨危逃命,此人對師忠義,卻也瞧得明白,眼見他神色慷慨,也敬重他是條漢子,微一側頭,見小龍女雙眼柔情無限的望著自己。霎時之間,一切殺人報仇之念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只覺世間所有恩恩怨怨,全都算不了甚麼,當下玄鐵劍一抬,說道:“你去罷!”
  達爾巴站起身來,只是適才使勁過度,全身脫力,黃金杵拿捏不住,鏜的一響,掉在地下。他俯伏在地,向楊過拜了幾拜,謝他不殺之恩。這時法王兀自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達爾巴將師父負在背上,大踏步下山而去。
  楊過獨臂單劍,殺得蒙古六大高手大敗虧輸。眾武士見領頭的六人或敗或傷,那□還敢出手,抬起負傷的瀟湘子、尹克西諸人,頃刻間逃得無影無蹤。
  馬光佐滿頭鮮血淋漓,走到楊過身前,挺起大姆指道:“小兄弟,真有你的!”楊過道:“馬大哥,你這些同伴都是存心不良之輩,你跟他們混在一起,定要吃虧,不如辭別忽必烈王爺,回身己老家去罷!”馬光佐道:“小兄弟說得是。”他向小龍女望了一眼,見他雖然重傷,仍是豐姿端麗,嬌美難言,說道:“你和新娘子幾時成親?我留著吃你喜酒,好不好?”他在絕情谷中初會小龍女時見她是個新娘子,一直便當她是新娘子了。
  楊過苦笑著搖了搖頭,向身周團團圍著的數百名道士掃了一眼。馬光佐道:“啊,還有這多臭道士沒打發,我來助你。”楊過心想:“若是以一斗一,這些道人沒一個是我敵手。但如他們一擁而上,情勢便凶險萬分,犯不著叫他枉自送命。”大聲說道:“你快快去罷,我一個人對付得了。”馬光佐一楞,猛地會意,鼓掌道:“不錯,不錯。連大和尚、活僵□他們都打你不過,這些臭道士中甚麼用?小兄弟,新娘子,我去也!”倒拖熟銅棍,哈哈大笑,回頭便走,只聽得銅棍與地下山石相碰,嗆□□之聲不絕,漸漸遠去。
  楊過重劍拄地,適才和法王這番比拚實是大耗內力,尋思:“金輪法王、瀟湘子等互有心病,和我相斗時逐一出手,均盼旁人鷸蚌相爭,自己來個漁翁得利。要是這六人一擁而上我就萬難抵擋。何況我與金輪法王比拚內力,實已輸定,幸得姑姑金針一刺,才令我僥幸得勝。全真教諸道卻是齊心合力,聽從五子號令。群道武功雖不及法王等人,但眾志成城,威力實比法王等各自為戰強得多了。反正我已和姑姑在一起,打到甚麼時候沒了力氣,兩人一起死了便是。”
  丘處機朗聲道:“楊過,你武功練到了這等地步,我輩遠遠不及。但這□我教數百人在此,你自忖能闖出重圍麼?”
  楊過放眼望去,但見四下□劍光閃爍,每七個道人組成一隊,重重疊疊的將自己與小龍女圍在垓心。七個中上武功的道人聯劍合力,便可和一位一流高手相抗,這時他前後左右,相當於有數十位高手挺劍環伺。
  楊過此時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哼了一聲,跨出一步,立時便有七名道人仗劍擋住。楊過挺劍刺出,七劍同時伸出招架。嗆□□一響,七劍齊斷,七道手中各□半截斷劍,忙向旁躍開。
  他劍上威力如此雄渾,丘處機等雖均久經大敵,卻也是前所未見。王處一叫道:“璇璣、搖光後擊!”楊過心想不理你如何大呼小叫,我只恃著神劍威力向外硬闖便了,當下帶著小龍女跨前兩步,見又有七名道人轉上擋住,立即揮劍橫掃。那知道這七名道人這次卻不挺劍招架,身形疾幌,交叉換位,從他身前掠過,饒是七人久習陣法,身法快捷,還是“啊、啊”兩聲呼叫,兩名道人已被劍力帶到,一傷腰,一斷腿,滾倒在地。
  便在此時,十四柄長劍已指到了楊龍二人背後,七柄指著楊過,七柄指著小龍女。楊過若是回劍後擊,雖能將十四柄劍大都□開,但只要□下一劍,小龍女也非受傷不可。他微一猶豫,又有七柄劍指到了小龍女右側。到此地步,他便是豁出自己性命不要,也已無法解救小龍女了。
  丘處機舉手喝道:“且住!”二十一柄長劍劍光閃爍,每一柄劍的劍尖離楊龍二人身周各距數寸,停住不動。丘處機道:“龍姑娘、楊過,你我的先輩師尊相互原有極深淵源。我全真教今日倚多為勝,贏了也不光采,何況龍姑娘又已身受重傷。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位便此請回。往日過節,不論誰是誰非,自今一筆勾銷如何?”楊過和全真教本無甚麼深仇大怨,當年孫婆婆為郝大通誤傷而死,郝大通深自悔恨,願以一命相抵,此事也已揭過。這次他上終南山來只是為找小龍女,並非有意與全真教為敵,這時聽了丘處機之言,心想:“救姑姑的性命要緊,和這些牛鼻子道人相斗,勝敗榮辱,何足道哉?”正要出言答允,小龍女的目光緩緩自左向右瞧去,低聲問道:“尹志平呢?”
  尹志平背遭輪砸,胸受劍刺,兩下都是致命的重傷,只是一時未死,為他同門師弟救在一旁,已是奄奄一息,氣若游絲,迷迷糊糊中忽聽得一個嬌柔的聲音問道:“尹志平呢?”這四字說得甚輕,但在他耳中卻宛似轟轟雷震一般。也不知他自何處生出一股力氣,霍地翻身站起,沖入劍林,叫道:“龍姑娘,我在這兒!”
  小龍女向他凝望片刻,但見他道袍上鮮血淋漓,臉上全無血色,不由得萬念俱灰,顫聲道:“過兒,我的清白已為此人玷污,縱然傷愈,也不能和你長相□守。但他……但他捨命救我,你也別再難為他。總之,是我命苦。”她心中光風霽月,但覺事無不可對人言,雖在數百人之前,仍是將自己的悲苦照實說了出來。
  尹志平聽得小龍女說道:“但他捨命救我,你也別再難為他。總之,是我命苦。”這幾句話傳入耳中,不由得心如刀剜,自忖一時欲令智昏,鑄成大錯,自己對小龍女敬若天人,卻害得她終身不幸,當真是百死難贖其咎,大聲叫道:“師父,四位師伯師叔,弟子罪孽深重,你們千萬不能難為了龍姑娘和楊過。”說著縱身躍起,撲向眾道士手中兀自向前挺出的八九柄長劍,數劍穿身而過,登時斃命。
  這一下變故,眾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齊聲驚呼。群道聽了小龍女的言語,又見尹志平認罪自戕,看來定是他不守清規,以卑污手段玷辱了小龍女。全真五子都是戒律謹嚴的有道高士,想到此事錯在己方,都是大為慚愧,但要說甚麼歉仄之言,卻感難以措辭。
  丘處機向四個師兄弟望了一眼,喝道:“撒了劍陣!”只聽得嗆□□之聲不絕,群道還劍入鞘,讓出一條路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3 AM

第二十八回 洞房花燭

楊過仍以右手空袖摟在小龍女腰間,支撐著她身子,低聲道:“姑姑,咱們去罷!”小龍女甜甜一笑,低聲道:“這時候,我在你身邊死了,心裡……心裡很快活。”忽又想起一事,說道:“郭大俠的姑娘傷你手臂,她不會好好待你的。那麼以後誰來照顧你呢?”她想到這件事,心中好生難過,低低的道:“你孤苦伶仃的一個兒,你……沒人陪伴……”
  楊過眼見她命在須臾,實是傷痛難禁,驀地想起:“那日她在這終南山上,曾問我願不願要她做妻子,那時我愕然不答,以致日後生出這許多災難困苦。眼前為時無多,務須讓她明白我的心意。”大聲說道:“甚麼師待名分,甚麼名節清白,咱們通通當是放屁!通通滾他媽的蛋!死也罷,活也罷,咱倆誰也沒命苦,誰也不會孤苦伶仃。從今而後,你不是我師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
  小龍女滿心歡悅,望著他臉,低聲道:“這是你的真心話麼?是不是為了讓我歡喜,故意說些好聽言語?”楊過道:“自然是真心。我斷了手臂,你更加憐惜我;你遇到了甚麼災難,我也是更加憐惜你。”小龍女低低的道:“是啊,世上除了你我兩人自己,原也沒旁人憐惜。”
  重陽宮中數百名道人盡是出家清修之士,突然聽他二人輕憐密愛,軟語纏綿,無不大是狼狽,年老的頗為尷尬,年輕的少不免起了凡心。各人面面相覷,有的不禁臉紅。清淨散人孫不二喝道:“你們快快出宮去罷,重陽宮乃清淨之地,不該在此說這些非禮言語!”
  楊過聽而不聞,凝視著小龍女的眼,說道:“當年重陽先師和我古墓派祖師婆婆原該好好結為夫妻,不知為了甚麼勞什子古怪禮教,弄得各自遺恨而終,咱倆今日便在重陽祖師的座前拜堂成親,結為夫婦,讓咱們祖師婆婆出了這口惡氣。”他對王重陽本來殊無好感,但自起始修習古墓上他的遺刻,越練越是欽佩,到後來已是十分崇敬,隱隱覺得自己便是他的傳人一般。小龍女歎了口氣,幽幽的道:“過兒,你待我真好。”
  當年王重陽和林朝英互有深情,全真五子盡皆知曉,雖均敬仰師父揮慧劍斬情絲,實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漢,但想到武學淵深的林朝英以絕世之姿、妙齡之年,竟在古墓中自閉一生,自也無不感歎。這時楊過提起此事,群道中年輕的不知根由,倒沒甚麼,年長的無不心中一震。
  孫不二喝道:“先師以大智慧、大定力出家創教,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孤詣,豈是你後生小子所能窺測?你再在此大膽妄為,胡言亂語,可莫怪我劍下無情了。”當日大勝關英雄宴上,楊過拒卻孫不二送來長劍,當場使她下不了台。她雖是修道之士,胸襟卻遠不及丘處機、王處一等人寬宏,她以全真教中尊長身分,受辱於徒孫輩的少年,自不免耿耿於懷。兼之她以女流而和眾道群居參修,更是自持甚嚴,聽到楊過竟要在莊嚴法地、全真教上下向來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祖師像前拜堂成親,怒氣勃發,難以抑制,眼見楊龍二人對她的呼喝置若罔聞,當下刷的一聲,長劍二次出鞘。
  楊過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尋思:“單憑你這老道姑,自然非我敵手,只是一動上手,全真教余人決無袖手之理。但我非和姑姑立刻成親不可。若不在此拜堂,出得重陽宮去,她萬一傷重不治,豈不令她遺恨而終?你罵我『大膽妄為』,哼,我楊過大膽妄為,又非始於今日。我既說了要在重陽祖師像前成親,說甚麼也要做到。”游目四顧,只見倒有半數道人已執劍在手,說道:“孫道長,你定要逼我們出去,是不是?”
  孫不二厲聲道:“快走!自今而後,全真教跟古墓派一刀兩斷,永無瓜葛,最好大家別再見面!”
  楊過長歎一聲,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向著通向古墓的小徑走了兩步,慢慢將玄鐵劍負在背上,右袖揮開,伸左臂扶住小龍女,暗暗氣凝丹田,突然間抬起頭來,仰天大笑,聲動林梢。群道斗聞笑聲震耳,都是一驚。
  他笑聲未畢,忽地放脫小龍女,縱身後躍,左手已扣住孫不二右手手腕上的“會宗”、“支溝”兩穴。小龍女身無憑依,幌了一幌,便欲摔倒,楊過已拉著孫不二回過來靠在小龍女身後。這一下退後縱前,當真是迅如脫兔,群道眼睛還沒一瞬,孫不二已落入他的掌握,動彈不得。丘處機、孫不二久經大敵,本來也防到他會突然發難,擒住一人為質,但見他既收起兵刃,走向出宮的小徑,唯一的手臂又扶住了小龍女,料定他已知難而退,那知他竟長笑擾敵,而衣袖放開小龍女、還劍背上兩事,竟成為勝出手來擒獲孫不二的手段。群道齊聲發喊,各挺長劍,但孫不二既入其手,誰都不敢上前相攻。
  楊過低聲道:“孫道長,多有得罪,回頭向你陪禮。”拉著她手腕,和小龍女緩步走向重陽宮後殿。群道跟隨在後,滿臉憤激,卻無對付之策。
  進側門、過偏殿、繞回廊,楊龍二人挾著孫不二終於到了後殿之上。楊過回過頭來,朗聲說道:“各位請都站在殿外,誰都不可進殿一步。我二人早已豁出性命不要,若要動手,我二人和孫道長一起同歸於盡便了。”
  王處一低聲道:“丘師哥,怎麼辦?”丘處機道:“暫且不動,見機行事。瞧來他也不敢加害孫師妹。”這幾人一生縱橫江湖,威名遠振,想不到臨到暮年,反受一個初出道的少年挾制,想想固然有氣,卻也不禁好笑。
  楊過拉過一個蒲團,讓孫不二坐下,說道:“對不住!”伸手點了她背心的“大椎”“神堂”兩穴,令她不能走動,見群道依言站在殿外,不敢進來,於是扶著小龍女站在王重陽畫像之前,雙雙並肩而立。
  只見畫中道人手挺長劍,風姿颯爽,不過三十來歲年紀,肖像之旁題著“活死人”三字。畫像不過寥寥幾筆,但畫中人英氣勃勃,飄逸絕倫。楊過幼時在重陽宮中學藝,這畫像看之已熟,早知是祖師爺的肖像,這時猛地想起,古墓中也有一幅王重陽的畫像,雖然此是正面而墓中之畫是背影,筆法卻一般無異,說道:“這畫也是祖師婆婆的手筆。”小龍女點點頭,向他甜甜一笑,低聲道:“咱倆在重陽祖師畫像之前成親,而這畫正是祖師婆婆所繪,真是再好不過。”
  楊過踢過兩個蒲團,並排放在畫像之前,大聲說道:“弟子楊過和弟子龍氏,今日在重陽祖師之前結成夫婦,此間全真教數百位道長,都是見證。”說罷跪在蒲團之上,見小龍女站著不跪,說道:“咱們就此拜堂成親,你也跪下來罷!”小龍女沉吟不語,雙目紅潤,盈淚欲滴。楊過柔聲道:“你有甚麼話說?在這裡不好麼?”小龍女顫聲道:“不,不是!”她頓了一頓,說道:“我既非清白之軀,又是個垂死之人,你何必……你何必待我這樣好?”說到這裡,淚珠從臉頰上緩緩流下。
  楊過重行站起,伸衣袖給她擦了擦眼淚,笑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麼?”小龍女抬頭望著他,只聽他柔聲道:“我真願咱兩個都能再活一百年,讓我能好好待你,報答你對我的恩情。若是不能,若是老天爺只許咱們再活一天,咱們便做一天夫妻,只許咱們再活一個時辰,咱們就做一個時辰的夫妻。”小龍女見他臉色誠懇,目光中深情無限,心中激動,真不知要怎樣愛惜他才好,淒苦的臉上慢慢露出笑靨,淚珠未乾,神色已是歡喜無限,於是在蒲團上盈盈跪倒。
  楊過跟著跪下。兩人齊向畫像拜倒,均想:“咱二人雖然一生孤苦,但既有此日此時,實是福緣深厚已極。過去的苦楚煩惱,來日的短命而死,全都不算都甚麼。”兩人相視一笑,在蒲團上磕下頭去。
  楊過低聲祝禱:“弟子楊過和龍氏真心相愛,始終不渝,願生生世世,結為夫婦。”小龍女也低聲道:“願祖師爺保佑,讓咱倆生生世世,結為夫婦。”
  孫不二坐在蒲團之上,身子雖然不能移動,於兩人言語神情卻都聽得清楚,瞧得明白,但覺二人光明磊落,所作所為雖然荒誕不經,卻出乎一片至性至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少年時和馬鈺新婚燕爾的情景來。她本來滿臉怒容,待楊龍二人交拜站起,臉上神色已大為柔和。
  楊過心想:“此刻咱二人已結成夫妻,即令立時便死,也已無憾。”原先防備群道闖入阻擋之心登時盡去,向小龍女笑道:“我是全真派的叛逆弟子,武林間眾所知聞,你卻也是個大大的叛徒。”小龍女道:“是啊。師父不許我收男弟子,更不許我嫁人,我卻沒一件遵守。咱二人災劫重重,原是罪有應得。”楊過朗聲道:“叛就叛到底了。王祖師和祖師婆婆英雄豪傑,勝過你我百倍,可是他們便不敢成親。兩位祖師泉下若是有知,未必便說咱們的不是!”他說這番話神采飛揚,當真有俯仰百世、前無古人之概。
  便在此時,屋頂上喀喇一聲猛響,磚瓦紛飛,椽子斷折,聲勢極是驚人,只見屋頂破洞中落下一口巨鐘,對准孫不二的頭頂直墮下來。
  楊過與小龍女在殿上肆無忌憚的拜堂成親,全真教上下人等無不憤怒。劉處玄沉吟半晌,心生一計,俯耳與丘處機、王處一、郝大通三人說了。三道連連點頭,向門下弟子低聲囑咐幾句,乘著楊龍二人轉身向裡跪拜之時,到前殿取下一口重達千余斤的大銅鐘,四人分托,飛身上了殿頂,料准了方位,猛地向下砸落,撞破一個大洞,對准孫不二摔將下來。四道武功了得,巨鐘雖重,落下時卻無數寸之差,只要將孫不二罩在鐘內,楊過一時傷她不得,群道一擁而上,他二人豈不束手受縛?
  楊過眼見巨鐘跌落,已知甚理,立即抽玄鐵劍刺出,勢挾風雷,只聽得當的一響,嗡嗡不絕,劍尖已刺到銅鐘。那口鐘雖重達千斤,但這一劍勁力奇強,又是從旁而至,巨鐘凌空一偏,向前斜了兩尺,這一落下,便要壓在孫不二身上。
  劉處玄等四人在殿頂破洞中看得明白,齊聲驚呼,心中大慟,萬料不到這少年劍上竟有如斯神力,眼見孫不二便要血肉橫飛,給巨鐘壓得慘不可言。劉處玄雙目一閉,不敢再看,卻聽丘處機歡聲叫道:“多謝手下留情!”劉處玄睜開眼來,不由得大奇,只見那口鐘竟然仍是將孫不二全身罩住了,鐘旁既無向肢殘跡,連孫不二的道袍也沒露出一截。
  原來楊過眼見這一劍推動巨鐘,孫不二非立時斃命不可,突然心想:“今日是我夫婦大喜的日子,何苦傷害人命?這老道姑只不過脾氣乖僻,又不是有甚麼過惡。”心念甫動,右手袖子著地拂出,推動孫不二身下的蒲團,將她送入了鐘底。
  劉丘王郝四道在殿頂又驚又喜,均覺不便再與楊過為敵,但各人門下的弟子早已受囑,一待巨鐘落下,立時搶入進攻。他們在殿外也瞧不見鐘底的變化,只聽得巨聲突作,塵土飛揚,各人發一聲喊,挺著長劍便攻進殿來。
  楊過將玄鐵劍往背上一插,伸臂抱了小龍女往殿後躍去。
  丘處機叫道:“眾弟子小心,不可傷了他二人性命!”語音洪亮,雖在數百人吶喊叫嚷聲中,各人仍是聽得清清楚楚。眾弟子追向殿後,大聲呼喊:“捉住叛教的小賊!”小賊褻瀆祖師爺聖像,別讓他走了!”“快快,你們到東邊兜截!”“長春真人吩咐,不可傷他二人性命!”
  劉處玄於躍上殿頂之前,已先在殿後院子中伏下二十一名硬手。楊過剛轉過屏門,便見院子中劍光閃閃,知道有人攔截。心想:“不如從殿頂破洞中竄出。上面雖有四個高手,但這四人諒來不致對我施展殺招。”當下抱了小龍女縱回殿中。小龍女雙手抱著他頭頸,柔聲道:“反正我們已結成夫婦,在這世上心願已了。沖得出固好,沖不出也沒甚麼。”楊過道:“不錯!”右腿飛起,左腿鴛鴦連環,砰砰兩聲,將兩名道士踢出殿去。殿上不比玉虛洞前寬闊,擠滿了道人,北斗陣法施展不開,但楊過左臂抱著小龍女後,只能出腿傷敵,也是無法突出重圍,心中暗恨:“這些牛鼻子道人布不成陣法,若是我尚有一臂,焉能困得住我二人?”砰的一聲,又有一名道人被他踢開,飛身跌出,撞到了兩人。
  正紛亂間,突然殿外奔進一個白須白發的老者,身後卻跟進一大群蜜蜂,正是老頑童周伯通。後殿中本就亂成一團,多了一個周伯通,眾弟子一時也沒在意,但蜜蜂飛來後卻立時亂叮亂刺。這些蜜蜂殊非尋常,乃是小龍女在古墓中養馴的玉蜂,全真道人中有人被叮,登時痛癢難當,有的忍耐不住,竟在地下打滾呼叫,更是亂上加亂。
  周伯通本來要到襄陽城去相助郭靖,但偷了小龍女的玉蜂蜜漿後,生怕再見到她,襄陽城是不去的了,於是便上終南山來,要找到趙志敬問個明白,何以膽敢害得師叔祖九死一生。他沿途玩弄玉蜂蜜漿,漸漸琢磨出了一些指揮蜜蜂的門道。道上玩弄蜜蜂,那也罷了,一到終南山上,登時惹出了禍事。山上玉蜂聞到玉蜂蜜漿的甜香,紛紛趕來。玉蜂慣於小龍女的手勢呼叱,周伯通自然驅之不動,非但驅之不動,而且不肯和他干休。老頑童見情勢不妙,只有飛奔逃入重陽宮來,想找個處所躲避,正好趕上宮中鬧得天翻地覆,勢鬧無比。
  他見小龍女和楊過都在殿中,又驚又喜,忙將玉蜂蜜漿瓶子向小龍女拋去,叫道:“乖乖不得了,我服侍不了這批蜜蜂老太爺,好姑娘快來救命。”楊過袍袖拂出,兜住了瓶子,小龍女微微含笑,伸手接過。
  這時殿上蜂群飛舞,丘處機等從殿頂躍下向師叔見禮,請安問好。郝大通大叫:“快取火把來!”眾門人有的袍袖罩臉,有的揮劍擊蜂,也有數人應聲去取火把。
  周伯通也不理丘處機等人,他額頭被玉蜂刺了兩下,已腫起高高兩塊,只盼找個蜜蜂鑽不進的安穩處所躲避,見地下放著一口巨鐘,心中大喜,忙運力扳開銅鐘,卻見鐘下有人。他也不看是誰,說道:“勞駕勞駕,讓我一讓。”將孫不二推出鐘外,自行鑽入,一松手,騰的一聲,巨鐘重又合上,心中大是得意:“任你幾千頭幾萬頭蜜蜂追來,也咬不到我老頑童一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3 AM

楊過低聲道:“你指揮蜜蜂相助,咱們闖將出去。”小龍女做了楊過妻子,聽到他說話中含有囑咐之意,心中甜甜的甚是舒服,心想:“好啊,他終於不再當我是師父,真的當我是妻子了。”當即應道:“是!”聲音極是溫柔順從,舉起蜂蜜瓶子揮舞幾下,呼叱數聲。玉蜂遇到主人,片刻間便集成一團,小龍女不住揮手呼叱,大群玉蜂分成兩隊,一隊開路,一隊斷後,擁衛著楊龍兩人向後沖了出去。
  周伯通這麼來一攪局,丘處機等又驚又喜,又是好笑,眼見楊龍二人退向殿後,喝住眾門人不必追趕。王處一解開了孫不二的穴道,丘處機便去扳那巨鐘。周伯通躲在鐘裡,不知鐘外情形,猛覺那鐘被人扳動,似要揭開,大叫:“乖乖不得了!”雙臂伸出,撐住鐘壁,喝聲:“下來!”丘處機內力不及他深厚,當的一聲響,那鐘離地半尺,又蓋了下去。丘處機笑道:“周師叔又在開玩笑了,來,咱們一起動手!”
  當下丘處機、王處一、劉處玄、郝大通四人各出一掌,抵在鐘上向外推出,齊聲喝道:“起!”四股大力擠在一起,將鐘抬得離地三尺,卻見鐘底下空蕩蕩的並無人影,周伯通已不知去向。四人“咦”的一聲,一怔之間,一條人影一晃,周伯通哈哈大笑,站在鐘旁。原來適才他手腳張開,撐在鐘壁之內,連著巨鐘被一起抬起,旁人自然瞧他不見。
  丘處機等重又上前見禮。周伯通雙手亂搖,叫道:“罷了,罷了,乖孩子們平身免禮!”這時丘處機等均己須發皓然,周伯通卻仍是叫他們“乖孩兒”。
  眾人正要敘話,周伯通瞥眼見到趙志敬鬼鬼祟祟的正要溜走,大喝一聲,縱上去一把抓住,罵道:“賊牛鼻子,還想逃麼?”左手將巨鐘一推,掀高兩尺,右手將他往鐘底擲去,左手松開,巨鐘合上,口中還是喃喃不絕的罵道:“賊牛鼻子,賊牛鼻子,”這時大殿上除他一人,其余個個都是道人,他大罵“賊牛鼻子”,把王重陽的徒子徒孫一起都罵了。丘處機等深知師叔的脾氣,也不以為忤,不禁相對莞爾。
  王處一道:“師叔,趙志敬不知怎麼得罪了您老人家?弟子定當重重責罰。”周伯通:“嘿嘿,這賊牛鼻子引我到山洞去盜旗,卻原來藏著紅紅綠綠的大蜘蛛,巨毒無比,幸虧那小姑娘,咦,那小姑娘呢?蜜蜂那裡去了?”他說話顛三倒四,王處一那裡懂得,只見他東張西望的找尋小龍女。
  便在此時,十余名弟子趕來報道,楊龍二人退到了後山藏經閣樓上,眾弟子不敢用火把燒蜂,只怕焚了道藏。丘處機等吃了一驚,那藏經閣是全真教的重地,歷代道藏、王重陽和七弟子的著作。已及教中機密文卷盡數藏在閣中,若有疏虞,損失不小。丘處機道:“咱們過去瞧瞧,楊過手下留情,沒傷了孫師妹,大可化敵為友。”孫不二道:“不錯!”當下眾人一齊趕向後山藏經閣去。
  王處一見門下首徒趙志敬被周伯通罩在鐘內,心想:“周師叔行事糊塗,這事未必便是趙志敬之錯,回頭再行詳細查問。”生怕巨鐘密不透風,悶死了他,於是奮力將鐘扳高數寸,伸足拔過一塊磚頭,墊在鐘沿之下,留出數寸空隙通氣,這才自後趕去。
  到得藏經閣前,只見數百名弟子在閣前大聲呼噪,卻無人敢上樓去。丘處機朗聲叫道:“楊龍二位,咱們大家過往不咎,化敵為友如何?”過了一會,不聞閣上有何聲息。丘處機又道:“龍姑娘身上有傷,請下來共同設法醫治。敝教門下弟子決不敢對兩位無禮。丘某行走江湖數十年,從無片言只語失信於人。”半晌過去,仍是聲息全無。
  劉處玄心念一動,說道:“他們早已走啦!”丘處機道:“怎麼?”劉處玄道:“你瞧群蜂亂飛,四下散入花群。”從弟子手中接過一個火把,搶先飛步上閣。
  丘處機等跟著拾級上閣,果見閣中唯有四壁圖書,並無一人,居中書案上卻放著那瓶玉蜂漿。周伯通如獲至寶,一把搶起,收入懷中。眾人在閣中前後察看,見圖書並無散失,只一堆圖書放在地板上,盛書的木箱卻已不見。忽聽郝大通叫道:“他們從這裡走了!”眾人循聲走到閣後窗口,只見木柱上縛著一根繩索,另一端縛在對面山崖的一株樹上。藏經閣予山崖之間隔著一條深澗,原本無路可通,想不到楊過竟會施展輕功,抱著小龍女從繩索上越谷而去。
  楊過和小龍女在重陽宮後殿拜堂成親,全真教上下均感大失威風,但此時見他二人全身而退,全真五子相視苦笑,心中倒也松了。孫不二本來最是憤慨,但她在殿上既見他二人情意真摯,楊過又在千鈞一發之際饒了自己性命,不禁爽然若失,默無一語。
  全真五子和周伯通回到大殿,詢問蒙古大汗降旨敕封、尹趙兩派爭斗、小龍女突然來攻等等情由。李志常和宋德方據實一一稟告。丘處機潸然淚下,說道:“志平玷人清白,確是大錯,但他維護我教忠義,誓死不降蒙古,實是大功一件。”王處一道:“志平過不掩功,小節自然有虧,卻是大義凜然,咱們仍當認他為掌教真人。”劉處玄、郝大通等齊聲稱是。丘處機又道:“若不是龍姑娘適於此時來擋住敵人,我教已然覆沒。龍姑娘實是我教的大恩人,此後非但不可對他夫婦有絲毫無禮,還須設法報恩才是。唉,我們失手打傷了她,不知……不知……”料想她傷重難治,深自歉咎。
  丘處機等忙於追詢前事,處分善後,周伯通卻絲毫沒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只是把那瓶玉蜂蜜漿拿在手中把玩,幾次想要揭開瓶塞誘蜂,總是怕招之能來、卻不能揮之而去。這時一名弟子上前稟報,說有五名弟子被玉蜂螫傷,痛癢難當,請師長設法。郝大通想起當年孫婆婆闖宮贈蜜之事,說道:“這瓶玉蜂蜜漿,料來便是龍姑娘留下給咱們治傷的。師叔,請你把蜜漿賜給五個徒孫,讓他們分服了罷。”
  周伯通雙手伸出,掌中空空如也,說道:“不知怎的,忽然找不到啦。”郝大通明明見他適才還拿在手中把弄,怎麼會突然不見,定是不肯交出,但他身為長輩,卻不便用言語擠兌,不由得好生為難。周伯通袍袖一拂,在身上拍了幾下,說道:“我沒藏起來啊,你可別疑心我小氣不給。要不要我脫光衣褲給你們瞧瞧?”原來老頑童貪玩愛耍、不分輕重緩急的脾性到老不改,心想幾個牛鼻子給蜂兒叮了幾下,最多痛上半天,也不會有性命之憂,這瓶寶貴的蜜漿可不能給人,是以郝大通一開口,他便將蜜漿塞入袖中,順著衣袖溜下,沿胸至腹,肚子一縮,瓶子鑽入褲子,從褲管中慢慢溜到腳背,輕輕落在地下。他內功精深,全身肌肉收放自如,將那小瓶送到地下,竟沒發出半點聲息。
  王處一心想:“師叔既不肯交出,只有待他背人取出玩弄之時,突然上前開口,叫他無法推托。只要大伙兒一走開,他定然熬不住,立時便會取出。此時處置逆徒趙志敬要緊,若不是尹志平寧死不屈,我教數十年清譽豈非便毀在這逆徒手中?”他想到此處:“郝師弟,治傷之事,稍緩不妨,咱們須得先處決逆徒趙志敬!”
  全真五子相交數十年,師兄弟均知王處一正直無私,趙志敬雖是他的首徒,但犯了叛教大罪,他決不致徇情回護。眾人均想:“這叛徒賣教求榮,戕害同門,決計饒他不得。”
  忽聽得巨鐘底下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道:“周師叔祖,你若救弟子一命,我便把蜂漿還你,否則我一口吃得干干淨淨,左右也是個死罷了!”周伯通吃了一驚,踏開一步,果然那瓶蜜漿已失影蹤。原來他站在巨鐘之旁,趙志敬伏在鐘下,那小瓶正好落在他面前,聽得郝大通向周伯通求蜜漿不得,當下從磚頭墊高的空隙中伸手取過。他以這瓶小小的蜜漿要挾,企圖逃得性命,自知原是妄想,但絕望之中只要有一線生機,也要掙扎到底。周伯通聽他如此說,果然大急,叫道:“喂喂,你千萬不可把蜜漿吃了,其他一切,都好商量。”趙志敬道:“那你須得答允救我性命。”
  全真五子都是一驚,心道若是師叔出口答允,便不能處置趙志敬了。丘處機急道:“師叔,此人罪大惡極,萬不可饒。”周伯通將頭貼在地下,向著鐘內只叫:“喂喂,千萬不可吃了蜜漿!”劉處玄道:“師叔,不必理他!你要蜜漿,並不為難。咱們今日已與龍姑娘釋愆解仇,待會可到古墓去求幾瓶來。龍姑娘既肯給你第一瓶,再給你十瓶八瓶也不為難!”周伯通搖頭道:“未必,未必!”心想:“你道這瓶蜜漿是她給的嗎?是我偷來的。她離藏經閣時匆匆忙忙,不及攜帶,若是再問她要,她未必便給,縱然給了,也必讓你們拿去當藥服了,那裡還有我的份兒?”
  只聽一陣輕輕的嗡嗡之聲,五六只玉蜂從院子中飛進後殿,殿門關著,在長窗上不住碰撞,無法覓路出去。周伯通心念一動,說道:“趙志敬,你拿去的只怕並非玉蜂蜜漿。”趙志敬急道:“是的,是的,為什麼不是?”周伯通道:“好,那你將瓶塞拔開,讓我聞一聞再說,倘若不是,不用多說廢話。”趙志敬忙拔開瓶塞,道:“你聞呀,難道不是?”周伯通鼻孔深深吸氣,道:“唔,唔,好象不是!待我再聞幾下。”
  趙志敬雙手緊緊抓住玉瓶,生怕他掀開巨鐘,夾手硬奪,口中只道:“你聞這股甜香,聞這股甜香!”玉蜂蜜漿芬香無比,瓶塞一開,已是滿殿馥郁。周伯通打了個噴嚏,笑道:“我傷風沒好,鼻子不大管用!”一面轉頭向丘處機等擠眉弄眼。趙志敬也猜到他是在使緩兵之計,說道:“你若伸手碰一碰銅鐘,我便把蜜漿吃個精光。”這時幾只玉蜂已聞到蜜香,飛到了鐘邊。周伯通袍袖一揮,喝道:“進去叮他!”玉蜂未必便聽他號令,但鐘底傳出的蜜香越來越濃,果然嗡嗡數聲,從鐘底的空隙中鑽了進去。
  只聽得趙志敬大聲狂叫,跟著當的一響,香氣陡盛,顯是玉蜂已刺了他一針,而他失手打碎了瓶子。周伯通大怒,喝道:“臭牛鼻子,怎地瓶子也拿不牢?”待要上前掀開巨鐘,後院中剩下的玉蜂聞到蜜香,紛紛湧進,都鑽進了鐘底。周伯通吃過玉蜂的苦頭,倒也不敢走近。但見鑽入鐘底的玉蜂越來越多,巨鐘之內又有多大空隙,趙志敬身上粘滿蜜漿,一舉手一搖頭都碰到玉蜂,身上已不知給刺了幾百針。眾人初時還聽到他狂呼慘叫,過了片刻,終於寂然無聲,顯是中毒過多,已然死了。
  周伯通一把抓住劉處玄的衣襟,道:“好,處玄,你去向龍姑娘給我要十瓶八瓶蜜漿來罷。”劉處玄皺起眉頭,好生為難,他適才只求周伯通不可貿然答允趙志敬饒命,以致把話說得滿了,其實全真五子以一招“七星聚會”合力打傷小龍女,傷勢未必能愈,怎說得上“釋愆解仇”四字?這時給周伯通扭住胸口,只得苦笑道:“師叔放手,處玄去求便是!”轉身向後山古墓走去。
  丘處機等知道此行甚是凶險,倘若小龍女平安無事,那還罷了,若是傷重而死,不知將有多少全真弟子要死在楊過手裡,齊聲說道:“大伙兒一起去。”
  那古墓外的林子自王重陽以來便不許全真教弟子踏進一步,眾人恪遵先師遺訓,走到林緣而止。丘處機氣運丹田,朗聲道:“楊小俠,龍姑娘的傷勢還不礙事麼?這裡有幾枚治傷的九轉靈寶丸,請來取去。”周伯通低聲道:“是啊,是啊!要人家的蜜漿,也得拿些什麼去換!”隔了半晌,不聽得有人回答。丘處機提氣又說了一遍,林中仍是寂無聲息,舉目往林中望去,只見陰深深濃蔭匝地,頭頂枝椏交橫,地下荊棘叢生。
  劉處玄和郝大通沿著林緣走了一遍,渾不見有人穿林而入的痕跡,看來楊過和小龍女並非回到古墓,而是下終南山去了。眾人又喜又愁,回到重陽宮中,喜的是楊龍二人遠去,愁的是小龍女如若不治,全真教實有無窮後患。那老頑童也是一般的又喜又愁,愁的自是為了取不到玉蜂蜜漿,喜的卻是不必和小龍女會面,以免揭穿他竊蜜之丑。
  全真五子雖在終南山上住了數十年,卻萬萬猜想不到楊過和小龍女到了何處。
  楊龍二人在玉蜂掩護下沖向後院,奔了一陣,眼見一座小樓依山而建,楊過知是重陽宮要地之一的藏經閣,抱著小龍女拾級上樓。兩人稍喘得一口氣,便聽得樓下人聲喧嘩,已有數十名道人追到,但怕了玉蜂,不敢搶上。
  楊過將小龍女放在椅上坐穩,察看周遭情勢,見藏經閣之後是一條深達數十丈的溪澗。山澗雖深,好在並不甚寬,他身邊向來攜帶一條長繩,用以縛在兩棵大樹之間睡覺,於是將一端縛在藏經閣的柱上,拉著繩子縱身一躍,已蕩過澗去,拉直了繩子,將另一端縛在一棵大樹上,然後施展輕身功夫從繩上走回。
  他走到小龍女身邊,柔聲說道:“咱們去那裡呢?”小龍女道:“你說到那裡,我便跟你到那裡。”楊過笑道:“這便叫作『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他頓了一頓,又問:“你心中最想去那裡呢?”小龍女輕輕歎了口氣,臉上流露出向往之色。楊過知她最盼望的便是回古墓舊居,但如何進入卻大費躊躇,耳聽得樓下人聲漸劇,此處自是不能多耽。
  他明白小龍女的心思,小龍女也知他心思,柔聲道:“我也不一定要回古墓,你不用操心啦。”微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麼地方都好。”楊過心想:“這是咱們婚後她第一個心願,說不定也是她此生最後一個心願。我若不能為她做到,又怎配做她丈夫?”
  茫然四顧,聽著樓下喧嘩之聲,心中更亂,瞥眼見到西首書架後堆著一只只木箱,心念一動:“有了!”當即搶步過去,只見箱上有銅鎖鎖著,伸手扭斷鎖扣,打開箱蓋,見箱中放滿了書籍,提起箱子倒了轉來,滿箱書籍都散在地下,箱子是樟木所制,箱壁厚達八分,甚是堅固。躍起來伸手到書架頂上一摸,果然舖滿油布,那是為防備天雨屋漏,浸濕貴重圖書而設。他扯了兩塊大油布放在箱內,踏著繩索將箱子送到對澗,然後回來抱了小龍女過去,笑道:“咱們回家去啦。”
  小龍女甚喜,微笑道:“你這主意兒真好。”楊過怕她耽心,安慰道:“這劍無堅不摧,潛流中若有山石擋住箱子,一劍便砍開了。我走得快,你在箱子中不會氣悶的。”小龍女微笑道:“便只一點不好。”楊過一怔道:“什麼?”小龍女道:“我要有好一會兒見你不著啦。”
  到得對澗,楊過想起郭襄尚在山洞之中,說道:“郭伯伯的姑娘我也帶來啦,你說怎麼辦?”小龍女一呆,顫聲道:“真的?你帶來了郭大俠……郭大俠的姑娘?”楊過見她神色有異,一愣之間,已然會意,知她誤會自己帶了郭芙來,俯下頭去在她臉上輕輕一吻,低聲道:“是那個生下只有一個月,還不會斬斷人家手臂的女娃兒!”小龍女登時羞得滿臉通紅,深深藏在楊過懷裡,不敢抬起頭來。
  過了一會,她才低聲道:“咱們只好把她帶到墓裡去啦,在這荒山野地中放著,再過半天便得要了她的小命。”楊過心想在重陽宮中耽擱了這麼久,不知郭襄在山洞中性命如何,心下大是惴惴,當下將小龍女放入箱中,扛在肩頭,快步尋到山洞前,卻不聞啼哭之聲,心中更驚,拔開荊棘,只見郭襄沉睡正酣,雙頰紅紅的似搽了胭脂一般。兩人大喜。小龍女伸手道:“我來抱。”楊過將郭襄放入她懷中,扛了木箱又行。
  這時終南山上的道人都會集在重陽宮中,沿路無人撞見。行過一片瓜地,楊過把道人所種的南瓜摘了六七個放在箱中,笑道:“足夠咱們吃七八天的了。”過不多時,已到了溪流之邊。他低頭吻了吻小龍女的面頰,輕輕合上箱蓋,將油布在木箱外密密包了兩層,然後將箱子放入溪水,深吸一口氣,拉著箱子潛了進去。
  他自在荒谷的山洪中苦練氣功,再在這小小溪底潛行自是毫不費力,溪水鑽入地底後忽高忽低,他循著水道而行,遇有泥石阻路,木箱不易通行,提劍劈削便過。生怕小龍女在箱中氣悶,行得極是迅速,不到一柱香時分,便已鑽出水面,到了通向古墓的地下隧道。
  他扯去油布,揭開箱蓋,見小龍女微有暈厥之狀,自是重傷之後挨不得辛苦,郭襄卻大喊大叫,極是精神。原來她吃了一個多月豹乳,竟比常兒壯健得多。小龍女微微一笑,低聲道:“我們終於回家啦!”再也支持不住,合上了雙目。楊過不再扶她起身,便拉著木箱,回到古墓中的居室。
  但見桌椅傾倒,床幾歪斜,便和那日兩人與李莫愁師徒惡斗一場之後離去時無異。楊過眼望石室,看著這些自己從小使用的物件,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滋味,似是喜歡,卻又帶著許多傷感。他呆呆出了一會神,忽覺得一滴水點落上手背,回過頭來,只見小龍女扶椅而立,眼中淚水緩緩落下。
  兩人今日結成了眷屬,長久來的心願終於得償,又回到了舊居,從此和塵世的冤仇、煩惱、愁苦不再有絲毫牽纏糾葛,但兩人心中,卻都是深自神傷,悲苦不禁。兩人都知道,小龍女受了這般重傷,既中了法王金輪撞砸,又受全真五子合力撲擊,她嬌弱之軀,如何抵受得住?
  兩人這麼年輕,都是一生孤苦,從來沒享過什麼真正的歡樂,突然之間得到了世間最大的福氣,卻立時便要生生分手!
  楊過呆了半晌,到孫婆婆房中將她的床拆了,搬到寒玉床之旁重行搭起,舖好被褥,扶著小龍女上床安睡。古墓中積存的食物都已腐敗,一壇壇的玉蜂蜜漿卻不會變壞。他倒了小半碗蜜漿,用清水調勻,喂著小龍女服了,又喂得郭襄飽飽的,這才自己喝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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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4 AM

他想:“我須得打起精神,叫她歡喜。我心中悲苦,臉上卻不可有絲毫顯露。”於是找了兩根最粗的蠟燭用紅布裹了,點在桌上,笑道:“這是咱倆的洞房花燭!”
  兩枝紅燭一點,石室中登時喜氣洋洋。小龍女坐在床上,見自己身上又是血漬,又是污泥,微笑道:“我這副怪模樣,那象個新娘子啊!”忽然想起一事,道:“過兒,你到師祖婆婆房中去,把她那口描金箱子拿來。好不好?”
  楊過雖在古墓中住了幾年,但林朝英的居室平時不敢擅入,她的遺物更是從來不敢碰觸,這時聽小龍女如此說,笑道:“對丈夫說話,也不用這搬客氣。”過去將床頭幾口箱子中最底下的一口提了來。那箱子並不甚重,也未加鎖,箱外紅漆描金,花紋雅致。
  小龍女道:“我聽孫婆婆說,這箱中是師祖婆婆的嫁妝。後來她沒嫁成,這些物事自然沒用的了。”楊過“嗯”了一聲,瞧著這口花飾艷麗的箱子,但覺喜意之中,總是帶著無限淒涼。他將箱子放在寒玉床上,揭開箱蓋,果見裡面放著珠鑲鳳罐,金繡霞帔,大紅緞子的衣裙,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子,雖然相隔數十年,看來仍是燦爛如新。小龍女道:“你取出來,讓我瞧瞧。”
  楊過把一件件衣衫從箱中取出,衣衫之下是一只珠鈿鑲嵌的梳妝盒子,一只翡翠雕的首飾盒子,梳妝盒中的胭脂水粉早干了,香油還剩著半瓶。首飾盒一打開,二人眼前都是一亮,但見珠釵、玉鐲、寶石耳環,燦爛華美,閃閃生光。楊龍二人少見珠寶,也不知這些飾物到底如何貴重,但見鑲嵌精雅,式樣文秀,顯是每一件都花過一番極大心血。
  小龍女微笑道:“我打扮做新娘子了,好不好?”楊過道:“你今日累啦,先歇一晚,明兒再打扮。”小龍女搖頭道:“不,今日是咱倆成親的好日子。我愛做新娘。那日在絕情谷中,那公孫止要和我成親,我可沒打扮呢!”楊過微笑道:“那算什麼成親?只是公孫老兒的妄想罷啦!”
  小龍女拿起胭脂,調了些蜜水,對著鏡子,著意打扮起來。她一生之中,這是第一次調脂抹粉,她臉色本白,實不須再搽水粉,只是重傷後全無血色,雙頰上淡淡搽了一層胭脂,果然大增嬌艷。她歇了一歇,拿起梳子梳了梳頭,歎道:“要梳髻子,我可不會,過兒你會不會呢?”楊過道:“我也不會!你不梳還更好看些。”小龍女微笑道:“是麼?”便放下梳子,戴上耳環,插上珠釵,手腕上戴了一雙玉鐲,紅燭掩映之下,當真美艷無雙。她喜孜孜的回過頭來,想要楊過稱贊幾句。
  一回頭,只見楊過淚流滿面,悲不自勝。小龍女一咬牙,只作不見,微笑道:“你說我好不好看?”楊過哽咽道:“好看極了!我給你帶上鳳冠!”拿起鳳冠,走到她身後給她戴上。小龍女在鏡中見他舉袖擦干了淚水,再到身前時,臉上已作歡容,笑道:“我以後叫你娘子呢,還是仍然叫姑姑?”小龍女心想:“還說什麼『以後』啊?難道咱倆真的還有『以後』麼?”但仍是強作喜色,微笑道:“再叫姑姑自然不好。娘子夫人的,又太老氣啦!”楊過道:“你的小名兒到底叫什麼?今天可以說給我聽了罷。”小龍女道:“我沒小名兒的,師父只叫我作龍兒。”楊過說道:“好,以後你叫我過兒,我便叫你龍兒。咱倆扯個直,誰也不吃虧。等到將來生了孩子,便叫:喂,孩子的爹!喂,孩子的媽!等到孩子大了,娶了媳婦兒……”
  小龍女聽著他這麼胡扯,咬著牙齒不住微笑,終於忍耐不住,“哇”的一聲,伏在箱子上哭了出來。楊過搶步上前,將她摟在懷裡,柔聲道:“龍兒,你不好,我也不好,咱們何必理會以後。今天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死。咱倆今兒歡歡喜喜的,誰也不許去想明天的事。”小龍女抬起頭來,含淚微笑,點了點頭。
  楊過道:“你瞧這套衣裙上的鳳凰繡得多美,我來幫你穿上!”扶著小龍女身子,將金絲繡的紅襖紅裙給她穿上。小龍女擦去了眼淚,補了些胭脂,笑盈盈的坐在紅燭之旁。
  這時郭襄睡在床頭,睜大兩只烏溜溜的小眼好奇地望著。在她小小的心目中,似乎也覺小龍女打扮得真是好看。
  小龍女道:“我打扮好啦,就可惜箱中沒新郎的衣冠,你只好委屈一下了。”楊過道:“讓我再找找,瞧有什麼俊雅物兒。”說著將箱中零星物事搬到床上。小龍女見他拿出一朵金花,便拿起來給他插在頭發上。楊過笑道:“不錯,這就有點象了。”翻到箱底,只見一疊信札,用一根大紅絲帶縛著,絲帶已然褪色,信封也已轉成深黃。
  楊過拿了起來,道:“這裡有些信。”小龍女道:“瞧瞧是什麼信。”楊過解開絲帶,見封皮上寫的是“專陳林朝英女史親啟”,左下角署的是一個“【吉吉】”字。底下二十余封,每封都是一樣。楊過知道王重陽出家之前名叫“王【吉吉】”,笑道:“這是重陽祖師寫給祖師婆婆的情書,咱們能看麼?”小龍女自幼對祖師婆婆敬若神明,忙道:“不,不能看!”
  楊過笑著又用絲帶將一束信縛好,道:“孫老道姑他們古板得不得了,見咱倆在重陽祖師的遺像前拜堂成親,便似大逆不道、褻瀆神聖一般。我就不信重陽祖師當年對祖師婆婆沒有情意。若是拿這束信讓他們瞧瞧,那些牛鼻子老道的嘴臉才教有趣呢。”他一面說,一面望著小龍女,不禁為林朝英難過,心想:“祖師婆婆寂居古墓之中,想來曾不止一次的試穿嫁衣。咱倆可又比她幸運得多了。”
  小龍女道:“不錯,咱倆原比祖師婆婆幸運,你又何必不快活?”
  楊過道:“是啊!”突然一怔,笑道:“我沒說話,你竟猜到了我的心思。”小龍女抿嘴笑道:“若不知你的心思,怎配做你的妻子?”楊過坐到床邊,伸左臂輕輕摟住了她。兩人心中都是說不出的歡喜,但願此時此刻,永遠不變。偎倚而坐,良久無語。
  過了一會,兩人都向那束信札一望,相視一笑,眼中都流露出頑皮的神色,明知不該私看先師的密札,但總是忍不住一番好奇之心。
  楊過道:“咱們只看一封,好不好?絕不多看。”小龍女微笑道:“我也是想看的緊呢,好,咱們只看一封。”楊過大喜,伸手拿起信札,解去絲帶。小龍女道:“倘若信中的話教人難過傷心,你便不用念給我聽。”楊過微微一頓,道:“是啊!”心想王林二人一番情意後來並無善果,只怕信中當真是愁苦多而歡愉少,那便不如不看了。小龍女道:“不用先擔心,說不定是很纏綿的話兒。”
  楊過拿起第一封信,抽出一看,念道:“英妹如見:前日我師與韃子於惡波岡交鋒,中伏小敗,折兵四百……”一路讀下去,均是義軍和金兵交戰的軍情。他連讀幾封,信中說的都是兵鼓金革之事,沒一句涉及兒女私情。
  楊過歎道:“這位重陽祖師固然是男兒漢大丈夫,一心只以軍國為重,但寡情如此,無怪令祖師婆婆心冷了。”小龍女道:“不!祖師婆婆收到這些信時是很歡喜的。”楊過奇道:“你怎知道?”小龍女道:“我自然不知,只是將心比心來推測罷啦。你瞧每一封信中所述軍情都是十分的艱難緊急,但重陽祖師在如此困厄之中,仍不忘給祖師婆婆寫信,你說是不是心中對她念念不忘?”楊過點頭道:“不錯,果真如此。”當下又拿起一封。
  那信中所述,更是危急,王重陽所率義軍因寡不敵眾,連遭挫敗,似乎再也難以支撐,信末詢問林朝英的傷勢,雖只寥寥數語,卻是關切殊殷。楊過道:“嗯,當年祖師婆婆也受過傷,後來自然好了。你的傷勢慢慢將養,便算須得將養一年半載,終究也會痊可。”
  小龍女淡淡一笑,她自知這一次負傷非同尋常,若是這等重傷也能治愈,只怕天下竟有不死之人了,但說過今晚不提掃興之事,縱然楊過不過空言相慰,也就當他是真,說道:“慢慢將養便是了,又急什麼?這些信中也無私密,你就讀完了罷!”
  楊過又讀一封,其中滿是悲憤之語,說道義軍兵敗覆沒,王重陽拼命殺出重圍,但部署卻傷亡殆盡,信末說要再招兵馬,卷土重來。此後每封信說的都是如何失敗受挫,金人如何在河北勢力日固,王重陽顯然已知事不可為,信中全是心灰失望之辭。
  楊過說道:“這些信讀了令人氣沮,咱們還是說些別的罷!咦,什麼?”他語聲突轉興奮,持著信簽的手微微發抖,念道:“比聞極北苦寒之地,有石名曰寒玉,起沉痾,療絕症,當為吾妹求之。”龍兒,你說,這……這不是寒玉床麼?”
  小龍女見他臉上斗現喜色,顫聲道:“你……你說寒玉床能治我的傷?”楊過道:“我不知道,但重陽祖師如此說法,必有道理。你瞧,寒玉床不是給他求來了麼?祖師婆婆不是制成了床來睡麼?她的重傷不是終於痊可了麼?
  他匆匆將每封信都抽了出來,察看以寒玉療傷之法,但除了那一封信外,“寒玉”兩字始終不再提到。楊過取過絲帶將書信縛好,放回箱中,呆呆出神:“這寒玉床具此異征,必非無因,但不知如何方能治愈龍兒之傷?唉,但教我能知此法…但教我立時能知此法……”
  小龍女笑道:“你呆頭呆腦的想什麼?”楊過道:“我在想怎樣用寒玉床給你治傷。不知是不是將寒玉床研碎來服?還是要用其他藥引?”他不知寒玉能夠療傷,那也罷了,此時顛三倒四的念著“起沉痾,療絕症”六個字,卻不知如何用法,當真是心如火焚。小龍女黯然道:“你記得孫婆婆麼?她既服待過祖師婆婆,又跟了我師父多年,她給那姓郝的道人打傷了,她…她也是受傷難愈而死的。”楊過本來滿腔熱望,聽了這幾句話,登時如有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小龍女伸手輕輕撫著他頭發,柔聲道:“過兒,你不用多想我身上的傷,又何必自尋煩惱?”楊過霎時間萬念俱灰,過了一會,問道:“我師祖又是怎麼受的傷?”他雖在古墓多年,卻從未聽小龍女說過她師父的死因。
  小龍女道:“師父深居古墓,極少出外,有一年師姐在外面闖了禍,逃回終南山來,師父出墓接應,竟中了敵人的暗算。師父雖然吃了虧,還是把師姐接了回來,也就算了,不再去和那惡人計較,豈知那惡人得寸進尺,隔不多久,便在墓外叫嚷挑戰,後來更強攻入墓,師父抵擋不住,險些便要放斷龍石與他同歸於盡,幸得在危急之際發動機關,又突然發出金針。那惡人猝不及防,為金針所傷,麻癢難當,師父乘勢點了他的穴道,制得他動彈不得,豈知師姐竟偷偷解了他的穴道。那惡人突起發難,師父才中了他的毒手。”
  楊過問道:“那惡人是誰?他武功既尚在師祖之上,必是當世高手。”小龍女道:“師父不跟我說。她叫我心中別有愛憎喜惡之念,說道倘若我知道了那惡人的性命,心中念念不忘,說不定日後會去找他報仇。”楊過歎道:“嗯,師祖真是好人!”小龍女微微一笑,道:“師父今日若能見到我嫁了這樣一個好女婿,可不知有多開心呢。”楊過笑道:“那也未必!她是不許你動情嫁人的。”小龍女歎道:“我師父最是慈祥不過,縱然起初不許,到後來見我執意如此,也必順我的意。她……她一定會挺喜歡你的。”
  她懷念師恩,出神良久,又道:“師父受傷之後,搬了居室,反而和這寒玉床離得遠遠的。她說我古墓派的行功與寒氣互相生克,因此以寒玉床補助練功固是再妙不過,受傷之後卻受不得寒氣。”
  楊過“嗯”了一聲,心中存想本門內功經脈的運行。玉女心經中所載內功,全仗一般純陰之氣打通關脈,體內至寒,身體外表便發熱氣,是以修習之時要敞開衣衫,使熱氣暢散,無半點窒滯,如受寒玉床的涼氣一逼,自非受致命內傷不可。尋思:“何以重陽祖師卻說寒玉能起沉痾、愈絕症?這中間相生相克的妙理,可參詳不透了。”但見小龍女眼皮低垂,頗有倦意,說道:“你瞧罷!我坐在這裡陪著。”
  小龍女忙睜大眼睛,道:“不,我不倦。今晚咱們不睡。”她生怕自己傷重,一睡之後不能再見,說道:“你陪我說話兒。嗯,你倦不倦?”楊過搖搖頭,微笑道:“你不想睡就別睡,合上眼養養神罷!”小龍女道:“好!”慢慢合上眼皮,低聲道:“師父曾說,有一件事她至死也想不明白,過兒你這麼聰明,你倒想想。”楊過道:“什麼事啊?”小龍女道:“師父點了那惡人的穴道,師姐不知卻為什麼要去給那惡人解開穴道。”楊過想了一會,只覺小龍女靠在他身上,氣息低微,已自睡去。
  楊過怔怔的望著她臉,心中思潮起伏,過了一會,一枝蠟燭爆了一點火花,點到盡頭,竟自熄了。他忽然想起在桃花島小齋中見到的一副對聯:“春蠶到死絲方盡,燭炬成灰淚始干。”那是兩句唐詩,黃藥師思念亡妻,寫了掛在她平時刺繡讀書之處。楊過當時看了漫不在意,此刻身歷是境。細細咀嚼此中情味,當真心為之碎,突然眼前一黑,另外一枝蠟燭也自熄滅。心想:“這兩枝蠟燭便象是我和龍兒,一枝點到了盡頭,另一枝跟著也就滅了。”
  他出了一會神,只聽得小龍女幽幽歎了一口長氣,道:“我不要死,過兒……我不要死,咱兩個要活很多很多年。”楊過道:“是啊,你不會死的,將養一些時候,便會好了。你現下胸口覺得怎樣?”小龍女不答,她適才這幾句話只是夢中囈語。
  楊過伸手在她額頭一摸,但覺熱得燙手。他又是憂急,又是傷心,心道:“李莫愁作惡多端,這時好好的活著。龍兒一生從未做過害人之事,卻何以要命不久長?老天啊老天,你難道真的不生眼睛麼?”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但這時面臨絕境,彷徨無計,輕輕將小龍女的身子往旁挪了一挪,跪倒在地,暗暗禱祝:“只要老天爺慈悲,保佑龍兒身子痊可,我寧願……我寧願……”為了贖小龍女一命,他又有什麼事不願做呢?
  他正在虔誠禱祝,小龍女忽然說道:“是歐陽鋒,孫婆婆說定是歐陽鋒!……過兒,過兒,你到那裡去了?”突然驚呼,坐起身來。楊過急忙坐回床沿,握住她手,說道:“我在這兒。”小龍女睡夢間驀地裡覺得身上少了依靠,立即驚醒,發現楊過原來便在身旁,並未離去,心中大是喜慰。
  楊過道:“你放心,這一輩子我是永遠不離開你的啦。將來便是要出古墓,我也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你身邊。”小龍女說道:“外邊的世界,果然比這陰沉沉的所在好得多,只不過到了外邊,我便害怕。”楊過道:“現今咱們什麼也不用怕啦。過得幾個月,等你身子大好了,咱倆一齊到南方去。聽說嶺南終年溫暖如春,花開不謝,葉綠常春,咱們再也別掄劍使拳啦,種一塊田,養些小雞小鴨,在南方曬一輩子太陽,生一大群兒子女兒,你說好不好呢?”小龍女悠然神往,輕輕的道:“永遠不再掄劍使拳,那可有多好!沒有人來打咱倆,咱倆也不用去打別人,種一塊田,養些小雞小鴨……唉,倘使我可以不死……”
  忽然之間,兩顆心遠遠飛到了南方的春風朝陽之中,似乎聞到了濃郁的花香,聽到了小雞小鴨嘰嘰喳喳的叫聲……
  小龍女實在支持不住,又要朦朦朧朧的睡去,但她又實是不願睡,說道:“我不想睡,你跟我說話啊。”楊過道:“你剛才在睡夢中說是歐陽鋒,那是什麼事?”小龍女道:“我說了歐陽鋒麼?說些什麼?”楊過道:“你又說孫婆婆料定是他。”小龍女聽他一提,登時記起,說道:“啊!孫婆婆說,打傷我師父的,一定是西毒歐陽鋒。她說世上能傷得我師父的人寥寥無幾,只有歐陽鋒是出名的壞人。我師父至死都不肯說那惡人的名字。孫婆婆問她:『是不是歐陽鋒,是不是歐陽鋒?』師父總是搖頭,微笑了一下,便此斷氣了。那歐陽鋒可不是你的義父嗎?他武功果然了得,難怪師父打他不過。”
  楊過歎道:“現在我義父死了,師祖和孫婆婆死了,重陽祖師和祖師婆婆都死了,什麼怨仇,什麼恩愛,大限一到,都被老天爺一筆勾銷。倒是我師祖最看得破,始終不肯說我義父的姓名……”突然大叫:“啊,原來如此!”...<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6 AM

小龍女問道:“你想起了什麼?”楊過道:“我義父被師祖點了穴道,不是李莫愁解的,其實當時師祖沒有點中!”小龍女道:“沒有點中?不會的。師父的點穴手斷高明得很。”楊過道:“我義父有一門天下獨二的奇妙武功,全身經脈能夠逆行。經脈一逆,所有穴道盡皆移位,點中了也變成點不中。”小龍女道:“有這等怪事?”
  楊過道:“我試給你瞧瞧。”說著站起身來,雙手撐地,頭下腳上,的溜溜轉了幾個圈子,吐納了幾口,突然躍起,將頂門對准床前石桌的尖角上撞去。小龍女驚呼:“啊喲!小心!”只見他頭頂心“百會穴”已對著石桌尖角重重一撞。“百會穴”正當腦頂正中,自前發際至後發際縱畫一線,自左耳尖至右耳尖橫畫一線,兩線交叉之點即為該穴所在。此穴乃太陽穴和督脈所交,醫家比為天上北極星,所謂“百會應天,璇璣(胸口)應人,湧泉(足底)應地”,是謂“三才大穴”,最是要緊不過。那知楊過以此大穴對准了桌角碰撞,竟然無礙,翻身直立,笑道:“你瞧,經絡逆行,百穴移了位啦!”小龍女嘖嘖稱奇,道:“真是古怪,虧他想得出來!”
  楊過這麼一撞,雖未損傷穴道,但使力大了,腦中也不免有些昏昏沉沉,迷糊之間,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之事,到底是什麼事,卻又說不上來。小龍女見他怔怔的發呆,笑道:“傻小子,輕輕的試一下也就是了,誰教你撞的砰砰山響,有些痛麼?”楊過不答,搖手叫她不要說話,全神貫注的凝想,但腦海中只覺有個模糊的影子搖來晃去,隱隱約約的始終瞧不清楚,似乎要追憶一件往事,又象是突然新發現了什麼,恨不得從腦中伸出一只手來,將那影子抓住,放在眼前,細細的瞧個明白。
  他想了一會,不得要領,卻又捨不得不想,雙手抓頭,甚是苦惱,道:“龍兒,我想到了一件極要緊的事兒,卻不知是什麼。你知道麼?”一人思路混雜,有如亂絲,自己理不清頭緒,卻去詢問旁人,此事本來不合情理,但他二人長期共處,心意相通,對方的心思平時常可猜到十之八九。小龍女道:“這事十分要緊?”楊過道:“是啊。”小龍女道:“是不是和我傷勢有關呢?”楊過喜道:“不錯,不錯!那是什麼事?我想到了什麼事?”
  小龍女微笑道:“你剛才在說你義父歐陽鋒,說他能逆行經脈,這和我傷勢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他打傷的……”楊過突然躍起,高聲大叫:“是了!”
  這“是了”兩字,聲宏音亮,古墓中一間間石室凡是室門未關的,盡皆隱隱發出回音,“是了,是了……”之聲不絕。楊過一把抓住小龍女的右臂,叫道:“你有救了!你有救了!我有救了!我有救了!”大叫幾聲,不禁喜極而泣,再也說不下去。小龍女見他這般興奮,也染到了他的喜悅之情,坐起身來。
  楊過道:“龍兒,你聽我說,現下你受了重傷,不能運轉本門的玉女心功,以致傷勢難愈。但你可以逆行經脈療傷,寒玉床正是絕妙的補助。”小龍女若有所悟,喃喃的道:“逆行經脈……寒玉床……”楊過喜道:“你說這不是天緣麼?你倒練玉女心經,那便成了!剛好有寒玉床。”小龍女迷迷惘惘的道:“我還是不明白。”楊過道:“玉女心經順行乃至陰,逆行即為純陽。我說到義父的經脈逆行之法,隱隱約約便覺你的傷勢有救,只是如何療傷,卻摸不著半點頭腦,後來想到重陽祖師信中提及的寒玉,這才豁然而悟。”小龍女道:“難道祖師婆婆以寒玉療傷,她也是逆行經脈麼?”楊過道:“那倒不見得,這經脈逆行之法,祖師婆婆一定不會。但我猜想她必是為陰柔內力所傷,與你所受的剛陽之力恰恰相反。”小龍女含笑點頭,喜悅之情,充塞胸臆。
  楊過道:“事不宜遲,咱們這便起手。”去柴房搬了幾大捆木柴,在石室角落裡點了起來,然後將最初步的經脈逆行之法傳授小龍女,扶著她坐上寒玉床。他自行坐在火堆之旁,伸出左手,和小龍女右掌對按,說道:“我引導這裡的熱氣強沖你各處穴道,你勉力使內息逆行,沖開一處穴道便是一處,待熱氣回到寒玉床上,傷勢便減了一分。”小龍女笑道:“我也得似你這般倒過來打轉麼?”楊過道:“那倒不用。倒轉身子逆行經脈,穴道易位,臨敵時十分有用。咱們慢慢療傷,還是坐著的好。”
  小龍女伸手握住他左掌,微笑道:“那位郭姑娘還不算太壞,沒斬斷你兩條手臂。”兩人經歷了適才這番生死系於一線的時刻,於斷臂之事已視同等閒,小龍女竟拿此事說笑。楊過也笑道:“要是我雙臂齊斷,還有兩只腳呢。只是用腳底板助你行功,臭哄哄的未免不雅。”小龍女嗤的一笑,當下默默記誦經脈逆行之法,過了一會,說道:“行了!”
  楊過見火勢漸旺,潛引內息,正要起始行功,突然叫道:“啊喲!險些誤了大事!”小龍女道:“怎麼?”楊過指著睡在床腳邊的郭襄道:“咱們練到緊要關頭,要是這小鬼頭突然叫嚷起來,豈不糟糕!”小龍女低聲道:“好險!”修道人練功,最忌外魔擾亂心神。當年小龍女和楊過共練玉女心經,被尹志平及趙志敬無意中撞見,小龍女驚怒之下險些嘔血身亡。其時她身子安健尚且如此,今日重傷之下,如何能容得半點驚擾?
  楊過調了小半碗蜜漿,抱起郭襄喂飽了,將她放到遠處一間石室之中,關上兩道室門,便是她大聲哭叫,也再不會聽到,這才回到寒玉床邊,說道:“你全身三十六處大穴盡數沖開,我瞧快則十日,慢須半月。本來這麼多的時日之中,免不了有外物分心,但這古墓與塵世隔絕,當真是天下最好不過之地,便是最幽靜的荒山窮谷,也總會有清風明月、鳥語花香擾人心神。”小龍女微微一笑,道:“我這傷是全真道人打的,但全真教的祖師爺造了墓室、備了寒玉床,供我安安靜靜的休息,回復安康,他們的功罪也足以相抵了。”楊過道:“那金輪法王呢?咱們可饒他不得。”
  小龍女歎道:“只要我能活著,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麼?”楊過握住了她手,柔聲道:“你說得是。這次你傷好了,咱們永遠不再跟人動手。老天爺待咱們這麼好!唉。”小龍女低聲的道:“咱們到南方去,種幾畝田,養些小雞小鴨……”她出了一會神,突覺掌心一股熱力傳了過來,心中一凜,當即依楊過所傳的經脈逆行之法用起功來。
  這經脈逆行和寒玉床相輔相成的療傷怪法,果然大有功效。當年一燈大師以一陽指神功替黃蓉打通周身穴道,治愈重傷,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使一陽指療傷內力耗損極大,見功卻是甚快,楊過這怪法子卻不免多費時日。再者,即令是絲毫不會武功的嬰兒受了重傷,精通一陽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渾厚內力助其打通玄關,起死回生。但小龍女如無深湛的內功根基,而所學與楊過又非同一門派,縱然歐陽鋒復生,黃藥師親至,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內息不能絲絲合拍,也絕不能一一沖破逆通經脈的無數難關。
  楊過除一日三次給郭襄喂蜜及煮瓜為食之外,極少離開小龍女身邊,遇到逆沖大穴,有時一連四五個時辰兩人手掌不能分離。當時郭靖受傷,黃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療傷,小龍女體質既遠不如郭靖壯健,受的傷又倍重之,卻不若郭靖當年療傷牛家村時那般敵友紛至,干擾層出不窮。
  那日黃蓉在林外以蘭花拂穴手制住李莫愁,遍尋女兒郭襄不見,自是大為憂急,出得林來,向李莫愁喝問:“你使什麼詭計,將我女兒藏到那裡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棘籐中麼?”黃蓉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搖頭道:“不見了。”李莫愁撫養郭襄多日,對她極是喜愛,突然聽得失蹤,心下一怔,沖口說道:“不是楊過,便是金輪法王。”黃蓉問道:“怎麼?”
  李莫愁於是將襄陽城外她如何與楊過、法王二人爭奪嬰兒之事說了,說到驚險處,黃蓉也不禁聳然動容,見李莫愁神色間甚是掛懷,確信她實不知情,於是伸手將她穴道解了,順手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璣穴”。這麼一來,她行動與平時無異,但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發勁傷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以拂塵揮去身上泥塵,說道:“若是落在楊過手中,那倒不妨,就怕是法王這賊禿搶了去。”黃蓉道:“怎麼?”李莫愁道:“楊過待這小女娃兒極好,料來決無加害之意,因此上我才瞎猜,以為是他女兒……”說到這裡急忙住口,生怕黃蓉又要生氣。
  但黃蓉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象楊過當時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輪法王惡斗,出力保護郭襄,自己和郭芙卻錯怪了他,以至郭芙斬斷了他一條手臂。她內心深感歉仄,自怨自艾:“唉,過兒救過靖哥哥,救過我,救過芙兒,這次又救了襄兒……但我心中先入為主,想到他作惡多端的父親,總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子,從來就信不過他……便是偶爾對他好一陣,不久又疑心他起來。蓉兒啊蓉兒,你枉然自負聰明,說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裡及得上靖哥哥的萬一。”
  李莫愁見她眼眶中珠淚盈然,只道她是擔心女兒的安危,勸道:“郭夫人,令愛生下不過一月,迭遭大難,但居然連毛發也無損傷。她生得如此玉雪可愛,便是我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喜歡得什麼似的,可知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盡管望安,咱倆一起去找尋罷。”
  黃蓉伸袖抹了抹眼淚,心想她說得倒也不錯,又想:“誠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後寧可讓人負我,不可我再負人了。”便伸手解開了她的“璇璣穴”,說道:“李道長願同去找尋小女,小妹感謝之至。但若道長另有要緊事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李莫愁道:“什麼要事?最要緊之事莫過於去找尋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說著搶步鑽進一株大樹的樹洞,解開了豹子腳上的繩索,在它後臀輕輕一拍,說道:“放你去罷。”那豹子低吼一聲,竄入長草之中。黃蓉奇道:“這豹子干什麼?”李莫愁笑道:“那是令千金的乳娘。”
  黃蓉微微一笑,兩人一齊回到鎮上,只見郭芙站在鎮頭,正伸長了脖子張望。
  郭芙見到黃蓉,大喜縱上,叫了聲:“媽!妹妹給……”一句話沒說完,看清楚站在母親身後的竟是李莫愁,不禁大吃一驚。她曾與李莫愁交過手,平時聽武氏兄弟說起殺母之仇,心中早當她是世上最惡毒之人。
  黃蓉道:“李道長幫咱們去找你妹子。你說妹妹怎麼啦?”郭芙道:“妹妹給楊過抱了去啦,他還搶了我的小紅馬去。你瞧這把劍。”說著舉起手中彎劍,道:“他用斷臂的袖子一拂,這劍撞在牆角上,便成了這個樣子。”黃蓉與李莫愁齊聲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當真邪門!想不到他又學會了妖法。”
  黃蓉與李莫愁相視一眼,均各駭然。她二人自然都知一人內力練到了極深湛之境,確可揮綢成棍、以柔擊剛,但縱遇明師,天資穎異,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力,楊過小小年紀,竟能到此境地,實是罕有。黃蓉聽說女兒果然是楊過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卻自尋思:“這小子功夫練到這步田地,定是得力於我師父的玉女心經。眼下有郭夫人這個強援,我助她奪回女兒,她便得助我奪取心經。我是本派大弟子,師妹雖得師父喜愛,但她連犯本派門規,這心經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這麼一想,自己頗覺理直氣壯。
  黃蓉問明了楊過所去的方向,說道:“芙兒,你也不用回桃花島啦,咱們一起找楊大哥去。”郭芙大喜,連說:“好,好!”但想到要見楊過,臉色又十分尷尬。黃蓉臉一沉,說道:“你總得再見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務須誠誠懇懇的向他引咎謝罪。”郭芙心中不服,道:“干麼啊?他不是搶了妹妹去嗎?”黃蓉簡略轉述李莫愁所說言語,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子焉能活到今日?再說,他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劍上,而是對准了你的小腦袋兒,你想想現下是怎生光景?”
  郭芙聽母親這麼一說,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道:“難道他當真是手下留情了麼?”但她自幼給母親寵慣了,兀自嘴硬,辯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絕情谷了!”黃蓉搖頭道:“不會,他定是去終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媽,你盡是幫著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怎不抱妹妹到襄陽來還給咱們?抱去終南山又干什麼?”
  黃蓉歎道:“你和楊大哥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居然還不懂得他的脾氣!他從來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折辱,突然給你斬斷一臂,要傷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罷休,又是不甘。這才抱了你妹子去,叫咱們擔心憂急。過的一些時日,他氣消了,自會把你妹子送回。你懂了嗎?你冤枉他偷你妹子,他索性便偷給你瞧瞧!”
  黃蓉回到適才打尖的飯舖去,借紙筆寫了個短簡,給了二兩銀子,命飯舖中店伙送到襄陽去給郭靖。那店伙道:“郭大俠保境安民,真是萬家生佛,小人能為郭大俠稍效微勞,那是磕頭去求也求不來的。”無論如何不肯收銀子,拿了短簡,歡天喜地的去了。郭芙見眾百姓對父親如此崇敬,心中甚是得意。
  當下三人買了牲口,向終南山進發。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極少和她交談,逢到迫不得已非說不可,神色間也是冷冷的。
  朝行夜宿,一路無事,這日午後,三人縱騎正行之間,突見迎面有人乘馬飛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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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據史籍記載,尹志平繼丘處機為全真教掌教,其後相繼各任掌教依次為李志常、張志敬、王志坦、祁志誠等。至於趙志敬則為小說中的虛構人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7 AM

第二十九回 劫難重重

 郭芙叫道:“是我的小紅馬,是我的......”叫聲未畢,紅馬已奔到面前。郭芙縱身上前。紅馬認得主人,不待她伸手拉韁,已斗然站住,昂首嘶鳴。
  郭芙看馬上乘者是個身穿黑衣的少女,昔日見過一面,是曾與她並肩共斗李莫愁的完顏萍。只見她頭發散亂,臉色蒼白,神情極是稂狽。郭芙道:“完顏姊姊,你怎麼了?”完顏萍伸手指著來路,道:“快......,快......”突然身子搖晃,摔下馬來。郭芙驚叫一聲,伸手扶起,向母親道:“媽,她便是那個完顏姊姊。”說著向李莫愁瞪了一眼。
  黃蓉心想:“她騎了汗血寶馬奔來,天下無人再能追得上,本來已無危險。但她手指北方,神情惶急,必是為旁人擔憂,咱們須得趕去救人。”叫女兒抱了完顏萍坐在馬上,說道:“這馬腳程太快,你千萬不可越過我頭!”郭芙問道:“為什麼啊?”黃蓉道:“前面有重大危險,怎麼這都想不道?”說著向李莫愁一招手,倆人縱馬向北。
  奔出十余裡,果然聽得山嶺彼方隱隱傳來兵刃相交之聲。黃蓉和李莫愁縱馬繞過山嶺,只見前面空地上有五人正自惡斗。其中二人是武氏兄弟,另外一男一女,年紀均輕,黃蓉並不識得,四人聯手與一中年漢子相抗。雖然以四敵一,但兀自遮攔多,進攻少,武氏兄弟均已負傷,只那少年一柄長劍縱橫揮舞,抵檔了那中年漢子的大半招數。旁邊空地上躺著一人,卻是武三通,不住口的吆喝叫嚷。
  黃蓉見那漢子左手使柄金光閃閃的大刀,右手使柄又細又長的黑劍,招數奇幻,生平未見,自己若不出手,武氏兄弟便要遭逢奇險,向李莫愁道:“那兩個少年是我徒兒。”李莫愁灑然一笑,心想:“他們母親是我殺的,我豈不知?”見那中年漢子武功高得出奇,江湖上卻從未聽說有這號人物,心下暗自驚異,微微一笑,道:“下場罷!”拔出拂塵一拂,黃蓉也已持竹棒在手。兩人左右齊上,李莫愁拂塵攻那人黑劍,黃蓉的竹棒便纏向他金刀。
  這中年漢子正是絕情谷谷主公孫止,突見兩個中年美貌女子雙雙攻來,心中一震。只聽李莫愁叫道:“一!”拂塵揮出一招,跟著又叫:“二!”原來她與黃蓉暗中較上了勁,要瞧是誰先將這漢子的兵刃打落脫手。但她一直叫到“十”字,公孫止仍是有攻有守。那少年長劍刷刷連刺三劍,指向公孫止後心。這三劍勢狠力沉,公孫止鍰不出手來抵擋,向前縱躍丈余,脫出圈子,心知再斗下去,定要吃虧,向黃蓉與李莫愁橫了一眼,暗道:“那裡鑽出這兩個厲害女將來了?偏又這般美貌!”刀劍互擊,嗡嗡作響,縱身再上。
  黃蓉與李莫愁不敢輕敵,舉兵刃嚴守門戶,那公孫止在空中一個轉身,落地後幾下起落,奔上了山蛉。黃蓉和李莫愁相視一笑,均想:“此人武功既強,人又狡猾,自己若是落單,只怕不是他的敵手。”
  武氏兄弟手按傷口,上前向師母磕頭,一站直身子,都怒目瞪視李莫愁。
  黃蓉道:“舊帳暫且不算,你們爹爹的傷不礙事麼?這兩位是誰?啊呦,不好!李姊姊快跟我來!”不及上馬,飛身向來路急奔。李莫愁沒領會她的用意,但也隨後跟去,叫道:“怎麼了?”黃蓉道:“芙兒,芙兒正好和這人撞上!”
  兩人提氣急追,但公孫止腳程好快,便在這稍一耽擱之際,已相距裡許。
  只見郭芙雙手摟著完顏萍,兩人騎了小紅馬正緩步繞過山蛉。黃蓉遙遙望見,提氣高叫:“芙兒——小心!”叫聲未歇,公孫止快步搶近,縱身飛躍,已上了馬背,伸手將郭芙制住,跟著拉韁要掉轉馬頭。黃蓉撮唇作哨。紅馬聽得主人召喚,便即奔來。
  公孫止吃了一驚,心想:“今日行事怎地如此不順,連一頭畜生也差繾不?”當下運勁勒馬。這一勒力道不小,紅馬一聲長嘶,人立起來。公孫止強行將馬頭掉轉,要向南奔馳,但紅馬翻蹄踢腿,竟一步步的倒退而行。黃蓉大喜,急奔近前。公孫止見紅馬倔強無比,黃蓉與李莫愁轉眼便要追到,當即兵刃入鞘,右手挾了郭芙,左手挾了完顏萍,下馬奔行。黃蓉和李莫愁都是一等一的輕功,不多時便已追近,相距不過數十不之遙。
  公孫止轉過身來,笑道:“我雙臂這般一使勁,這兩個花朵般的女孩兒還活不活?”黃蓉說道:“閣下是誰?我和你素不相識,何以擒我女兒?”公孫止笑道:“這是你的女兒?原來你是完顏夫人?”黃蓉指著郭芙道:“這才是我的女兒!”公孫止向郭芙看了一眼,又向黃蓉望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嘖嘖嘖,很美,母女倆都很美,很美!”
  黃蓉大怒,只是女兒受他挾制,投鼠忌器,只有先使個緩兵之計,再作道理,正待說話,突然颼颼兩聲發自身後,兩枝長箭自左頰旁掠過,直向公孫止面門射去。箭去勁急,破空之聲極響。黃蓉聽得箭聲,險些喜極而呼,錯疑是丈夫到了。中原一般武林高手均少熟習箭術,而蒙古武士箭法雖精,卻無渾厚內力,箭難及遠。這兩枝箭破空之聲如此響亮,除了郭靖所發之外,她生平還未見過第二人有此功力。但比之郭靖畢竟相差尚遠,箭到半路,她便知並非丈夫。
  公孫止眼見箭到,張口咬住第一枝箭的箭頭,跟著偏頭一撥,以口中箭桿將第二枝箭撥在地上。黃蓉心道:“此箭若是靖哥哥所射,你張口欲咬,不在你咽喉上穿個窟窿才怪。”心念方動,只聽得颼颼之聲不絕,連珠箭發,一連九箭,一枝接著一枝,枝枝對准了公孫止雙眉之間。這一來公孫止不由得手忙腳亂,忙放下二女,抽劍格擋。
  黃蓉和李莫愁發足奔上,待要去救二女,只見一團灰影著地滾去,抱住了郭芙向路旁一滾,待要翻身站起,公孫止左手金刀尚未拔出,空掌向他頭頂擊落。
  那人橫臥地上,翻掌上擋,砰的一聲,只激得地下灰塵紛飛。公孫止叫道:“好啊!”第二掌加勁擊落。眼見那人難以抵擋,黃蓉打狗棒揮出,使個【封】字訣,已接過了這掌。公孫止見敵人合圍,料知今日已討不了好去,哈哈一笑,倒退三步,轉身揚長而去。這一下身法瀟灑,神態英武,黃蓉等倒也不敢追趕。
  抱著郭芙那人站起身來,松臂放開。黃蓉見他腰掛長弓,身高膀闊,正是適才使劍的少年,那十一枝連珠箭自然是他所發了。郭芙為公孫止所制,但並未受傷,說道:“耶律大哥,多謝你救我。說著臉上一紅,甚感嬌羞。
  這時武修文和另一少女也已追到,只武敦儒留在父親身邊照料。按理武修文該替各人引見,但他滿腔怒火,狠狠地瞪著李莫愁,渾忘了身旁一切,黃蓉連叫他兩聲,竟沒聽見。李莫愁卻早已站得遠遠的,負手觀賞風景,並不理睬眾人。
  郭芙指著適才救她的少年,對黃蓉道:“媽,這位是耶律齊耶律大哥。”指著那高身材的少女道:“這位是耶律燕耶律姊姊。”黃蓉贊道:“兩位好俊的功夫!”耶律兄妹齊稱:“郭夫人誇獎!”上前行禮。
  黃蓉道:“瞧兩位武功是全真一派,但不知是全真七子中哪一位門下?”她見耶律齊武功了得,少年子弟中除了楊過之外罕有其匹,料想不會是全真門下的第四代子弟。耶律燕道:“我的功夫是哥哥教的。”黃蓉點了點頭,眼望耶律齊。耶律齊頗感為難,說道:“長輩垂詢,原該據實稟告。只是我師父囑咐晚輩,不可說出他老人家的名諱,請郭夫人見諒。”
  黃蓉一怔,心想:“全真七子那裡來這個怪規矩了?這少年武功人才兩臻佳妙,為什麼說不得?”心念一動,突然哈哈大笑,彎腰捧腹,顯是想道了什麼滑稽之極的趣事。郭芙奇道:“媽,什麼事好笑?”她聽母親正自一本正經的詢問耶律齊的師承門派,驀地裡如此發笑,只怕耶律齊定要著惱,心中微感尷尬,又道:“媽,耶律大哥不便說,也就是了,有什麼好笑?”黃蓉笑著不答。耶律齊也是笑容滿面,道:“原來郭夫人猜到了。”郭芙甚感迷惘,轉頭看耶律燕時,見她也是大惑不解,不知兩人笑些什麼。
  這時武修文左足跪地,在給完顏萍包扎傷處。她剛才給公孫止挾制了奔跑時扭脫了右足小腿關節。黃蓉問道:“修兒,你爹爹的傷勢怎樣?”武修文道:“爹爹中了那公孫老兒的一劍,傷在左腿,幸虧沒傷到筋骨。”黃蓉點點頭,過去撫摸汗血寶馬的長鬃,輕輕說道:“馬兒啊馬兒,我郭家滿門真是難以報答你的恩情。”眼見武修文始終不和郭芙說話,神色間頗有異狀,但照料完顏萍卻極是殷勤,也不知是故意做給女兒看呢,還是當真對這姑娘生了情意,一時也理會不了這許多,說道:“咱們瞧瞧你爹爹去。”
  武三通本來坐著,見黃蓉走近,叫道:“郭夫人!”站起身來,終因腿上有傷,身子微微一晃。武敦儒和耶律燕同時伸手去扶,兩人手指互碰,不由得相視一笑。
  黃蓉心中暗笑:“好啊,又是一對!沒幾日之前,兩兄弟為了芙兒拼命,兄弟之情也不顧了,這時另行見到了美貌姑娘,一轉眼便把從前之事忘得干干淨淨。”突然間想到郭靖,心下不禁自傲,靖哥哥對自己一片真心,當真是富貴不奪,艱險不負,眼前的少年人有誰能比得上?跟著又想到了楊過,覺得他和小龍女的情愛身份不稱,倫常有乖,然而這份生死不渝的堅貞,卻也令人可敬可佩。
  武氏兄弟和郭芙同在桃花島上自幼一齊長大,一來島上並無別個妙齡女子,二來日久自然情生,若要兩兄弟不對郭芙鐘情,反而不合情理了。後來忽然得知郭芙對自己原來絕無情意,自是心灰意懶,只道此生做人再無半點樂趣,那知不久遇到了耶律燕和完顏萍,竟爾分別和兩兄弟頗為投緣。這時二武與郭芙重會,心中暗地稱量,當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只覺自己的意中人非但並無不及郭芙之處,反而頗有勝過。一個心道:“耶律姑娘豪爽和氣,那象你這般捏捏扭扭,盡是小心眼兒?”另一個心道:“完顏姑娘楚楚可憐,多溫柔斯文,爭似你每日裡便是叫人嘔氣受罪?”他兄弟倆本已立誓終生不再與郭芙相見,但這時狹路相逢,難以回避,均想:“今日並非我有意前來找你,可算不得破誓。”
  郭芙心中,卻僅在回想適才自己被公孫止所擒、耶律齊出手相救之事,幾次偷眼瞧他,見這人身玉立,英秀挺拔,不禁暗自奇怪:“去年和他初會,事過後也便忘了,那知這人的武功竟如此了得。媽媽和他相對大笑,卻又不知笑些什麼?”
  黃蓉看了看武三通腿上的劍傷,幸喜並無大礙。當下各人互道別來之情。
  那日武三通、朱子柳隨師叔天竺僧赴絕情谷尋求解藥,剛出襄陽城,武三通便見到兩個兒子。他吃了一驚,只怕兩人又要決斗,忙叫朱子柳陪師叔先去,搶上去揪住二武兄弟厲聲喝問,原來他兄弟倆為了曾對楊過立誓不再見郭芙之面,不願再在襄陽多耽。武三通大慰,連贊:“好孩兒,有志氣!”又道:“楊兄弟捨命救我父子,他眼下有難,如何能不設法抱答?咱父子三人一起去絕情谷。”
  但絕情谷便如世外桃源一般,雖曾聽楊過說過大致的所在方位,卻著實不易找到入口。三人盤旋來去,走了不少岔路,好容易尋到谷口,天竺僧和朱子柳卻已雙雙失陷,被裘千尺派遣弟子以漁網陣擒住。武三通父子幾次救援不成,反險些也陷在谷內,只得退出,想回襄陽求救,途中偏又和公孫止遇上,說他三人擅闖禁地,動起手來。武三通不敵,腿上中了一劍。公孫止倒也不欲害三人性命,只是催迫他們快走,永遠不許再來。
  便在此時,耶律兄妹和完顏萍三人在大路上並騎馳來。這三人曾和武氏兄弟聯手拒敵,當即下馬敘舊。公孫止在旁冷眼瞧著,他既和小龍女成不了親,又被妻子逐出,正在百無聊賴之際,見到完顏萍年輕貌美,不禁又起歹心,突然出手將她奪走。當下耶律兄妹、武氏父子群起而攻。武三通若非先受了傷,六人聯手,原可和公孫止一斗,但他腿傷後轉動不便,真正武功精強的只剩耶律齊一人,自是抵擋不住。恰好汗血寶馬自終南山獨自馳回襄陽,武修文截住寶馬,讓完顏萍騎了逃走,心想公孫止失了鵠的,終當自去,想不到黃蓉和李莫愁竟會於此時趕到。
  黃蓉聽後,將楊過斷臂,奪去幼女等情也簡略說了。武三通大驚,忙解釋當日情由,說道:“楊兄弟一片肝膽熱腸,全是為了相救我那兩個畜生,免得他兄弟自殘,淪於萬劫不復之地,想不到竟生出這些事來。”想到楊過不幸斷臂,全是受了自己兩子的牽累,越想越氣,突然指著兩兄弟大罵起來。
  武氏兄弟在一旁和耶律兄妹、完顏萍三人說得甚是起勁,過不多時,郭芙也過來參與談論。六人年紀相若,適才又共同經歷了一場惡戰,說起公孫止窮凶極惡,終於落荒而逃,無不興高采烈。突然之間,猛聽得武三通連珠彈般罵了起來:“武敦儒、武修文你這兩個小畜生,楊過兄弟待你們何等大仁大義,你這兩只畜生卻累得他斷了手臂,你們自己想想,咱們姓武的怎對得他住?”他面紅耳赤的越罵越凶,若不是腿上有傷,便要撲過去揮拳毆擊。二武莫名其妙,不知父親何以忽然發怒,各自偷眼去瞧耶律燕和完顏萍,均覺在美人之前,給父親這麼畜生長、畜生短的痛罵,實是大失面子,倘若他再抖出兄弟倆爭奪郭芙的舊事,那更是狼狽之至了。兩兄弟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
  黃蓉見局面尷尬,勸道:“武兄弟也不必太過著惱,楊過斷臂,全因小妹沒有家教,把女孩兒縱壞了。當時我們郭爺也是氣惱之極,要將小女的手臂砍一條下來。”武三通大聲道:“對啊,不錯。應該砍的!”郭芙向他白了一眼,心道:“要你說什麼【應該砍的】?”若不是母親在前,她立時便要出言頂撞。
  黃蓉道:“武兄,現下一切說明白啦實是錯怪了楊過你孩子。眼前有兩件大事,第一,咱們須得找到楊過,好好的向他陪個不是。”武三通連稱:“應得,應得。”黃蓉又道:“第二件大事,便是上絕情谷去相救令師叔和朱大哥,同時替楊過求取解藥。但不知朱大哥如何被困,刻下是否有性命之憂?”
  武三通道:“我師叔和師弟是被漁網陣困住的,囚在石室之中,那老乞婆倒似還不想便即加害。”黃蓉點頭道:“嗯,既是如此,咱們須得先找到楊過,跟他同去絕情谷救人。一獲解藥,好讓他立刻服下,免得遷延時日,多生危險。”武三通道:“不錯,卻不知楊過現是在何處?”黃蓉指著汗血寶馬道:“此馬剛由楊過借了騎過,只須讓這馬原路而回,當找到他的所在。”武三通大喜,說道:“今日若非足智多謀的郭夫人在此,老武枉自暴跳如雷,卻不免一籌莫展了。”郭芙再也忍耐不住,說道:“可不是嗎?”
  黃蓉微微一笑,她一句不提去尋回幼女,卻說得武三通甘願跟隨,又想:“武氏父子既去那三個年輕人多半也會隨去,憑空多了幾個強助,豈不是妙?”向耶律齊道:“耶律小哥若無要事,便和我們同去玩玩如何?”耶律齊尚未回答,耶律燕拍手叫道:“好,好!哥哥,咱們一起去罷!”耶律齊忍不住向郭芙望了一眼,見她眼光中大有鼓勵之意,於是躬身道:“憑武前輩和郭夫人吩咐。晚輩能多獲兩位教益,正是求之不得。”完顏萍也是臉有喜色,緩緩點頭。
  黃蓉道:“嗯,咱們雖人多,也得有個發號施令之人。武兄,大伙兒一齊聽你號令,誰都不可有違。”武三通連連搖手,說道:“有你這個神機妙算,亞賽諸葛的女軍師在此,誰敢發號施令?自然是你掛帥印。”黃蓉笑道:“當真?”武三通道:“那還有假?”黃蓉笑道:“小輩們也還罷了,就怕你這老兒不聽我號令。”武三通大聲道:“你說甚麼,我便干甚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黃蓉道:“在這許多小輩之前,你可不能說過了話不算?”武三通脹紅了臉,到:“便是無人在旁,我也豈能言而無信?”
  黃蓉道:“好!這一次咱們找楊過,求解藥,救你的師叔,師弟,須得和衷共濟。舊日恩怨,暫且擱過一邊。武兄,你們父子可不能找李莫愁算帳,待得大事一了,再拼你死我活不遲!”武三通一怔,他可沒想到黃蓉這番言語相套,竟是如此用意。李莫愁和他有殺妻大恨,這一口怒氣卻如何忍得下?正自沉吟未答,黃蓉低聲道:“武兄,你眼前腿上有傷,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又豈急在一時?”武三通道:“好,你說甚麼,我就干甚麼。”
  黃蓉縱聲招呼李莫愁:“李姊姊,咱們走罷!”他讓汗血寶馬領路,眾人在後跟隨。紅馬本欲回歸襄陽,這時遇上了主人,黃蓉牽著它面向來路,便向終南山而去。
  武三通和完顏萍身上有傷,不能疾馳,一行人每日只行一百余裡,也就歇了。李莫愁暗中嚴加戒備,歇宿時遠離眾人,白天趕路時也是遙遙在後。
  一路上朝行晚宿,六個青年男女閒談說笑,越來越是融洽,武氏兄弟自來為在郭芙面前爭寵,手足親情不免有些隔閡,這時各人情有別鐘,兩兄弟便十分相親相愛起來。武三通瞧在眼裡,心中老懷彌慰,但每次均即想起:“那日兩兄弟就算不中李莫愁的毒計,他二人自相殘殺,必有一亡,而活著的那一個,我也決不能當他是兒子了。現下這兩只畜生居然好端端地有說有笑,楊兄弟卻斷了一條手臂,唉,真不知從何說起?該當斬下兩只小畜生的臂膀來,接在楊兄身上才是道理。”至於楊過不免由此變成三只手,他卻沒有想到。
  不一日來到終南山。黃蓉,武三通率領眾人要去重陽宮拜會全真五子。李莫愁遠遠站定,說道:“我在這裡相候便了。”黃蓉知她與全真教有仇,也不相強,徑往重陽宮去。
  劉處玄,丘處機等得報,忙迎出宮來,相偕入殿,分賓主坐下,剛寒暄得幾句,忽聽得後一人大聲吆喝。黃蓉大喜,叫道:“老頑童,你瞧是誰來了?”
  這些日來,周伯通盡在鑽研指揮玉蜂的法門。他生性聰明,鍥而不捨,居然已有小成,這正玩得高興,忽聽得有人呼叫,卻是黃蓉的聲音。周伯通喜道:“啊哈,原來是我把弟的刁鑽古怪婆娘到了!”大呼小叫,從後殿搶將出來。
  耶律齊上前磕頭,說道:“師父,弟子磕頭,您老人家萬福金安。”周伯通笑道:“免禮平身!你小娃兒也萬福金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7 AM

眾人一聽,都感奇怪,想不到耶律齊竟是周伯通的弟子。這老頑童瘋瘋癲癲,教出來的弟子卻是精明練達,少年老成,與他全然不同。丘處機等見師叔門下有了傳人,均甚高興,紛紛向周伯通道賀。郭芙這時方始省悟,那日母親和耶律齊相對而笑,便因猜到他師父是老頑童之故。
  原來耶律齊於十二年前與周伯通相遇,其時他年歲尚幼,與周伯通玩得投機,周伯通便收他為徒。所傳武功雖然不多,但耶律齊聰穎強毅,練功甚勤,竟成為小一輩中的傑出人物。只是周伯通見他規規矩矩,不是小頑童模樣,心中終覺有憾,因此不許他自稱是老頑童的嫡傳弟子。事到如今,想賴也賴不掉了。
  正熱鬧間,突然山下吹起哨吶,教中弟子傳訊,有敵人大舉來襲。當日全真教既拒蒙古大汗的敕封,復又殺傷多人,丘處機等便知這事決不能就此善罷,蒙古兵遲早會殺上山來,全真教終不能與蒙古大軍對壘相抗,早已安排了棄宮西退的方策。這時全真教的掌教由第三代弟子李志常充任,但遇上這等大事,自仍由全真五子發號施令。丘處機向黃蓉道:“郭夫人,蒙古兵攻山!時機當真不巧,不能讓貧道一盡地主之誼了。”
  只聽得山下喊殺之聲大作,金鼓齊鳴。原來黃蓉等自南坡上山,蒙古兵卻自北坡上山,前後相差不到半個時辰。
  周伯通道:“是敵人來了?當真妙不可言,來來來,咱們下去殺他個落花流水。”伸手抓了耶律齊的手腕,說道:“你顯點師父教的功夫,給幾位老師兄們瞧瞧。我看也不差於全真七子。你加上去算全真八子好了。”大凡小孩有了心愛玩物,定要到處顯炫,博人稱賞,方始喜歡。他起初時叫耶律齊不可洩露師承,是嫌他全無頑皮之性,半點不似老頑童如此名師的高徒。但今日師徒相見,高興之下,早將從前自己囑咐的話忘的干干淨淨。
  丘處機道:“師叔,我教數十年經營,先師的畢生心血,不能毀於一旦,咱們今日全身而退,方為上策。”也不等周伯通有何高見,便即傳令:“各人攜帶物事,按派定路程下山。”眾弟子齊聲答應,負了早就打好的包裹,東一隊,西一隊的奔下山去,前幾日中,全真五子和李志常早已分派妥當,何人沖前,何人斷後,何處相會,如何聯絡,曾試演多次,因此事到臨頭,毫不混亂。
  黃蓉道:“丘道長,貴教安排有序,足見大才,眼前小小難關,不足為患。行見日後卷土重來,自必更為昌盛。此番我們有事來找楊過,就此拜別。”丘處機一怔,道:“楊過?卻不知他是否仍在此山之中?”黃蓉微微一笑,道:“有個同伴知曉他的所在。”
  說到此時,山下喊殺之聲更加響了。黃蓉心想:“全真教早有布置,自能脫身。我上山來是找楊過,接女兒,別混在大軍之中,誤了要事。”當下和丘處機等別過,招呼一同上山的諸人,奔到重陽宮後隱蔽之處,對李莫愁道:“李姊姊,就煩指引入墓之法。”
  李莫愁問道:“你怎知他定在古墓之中?”黃蓉微微一笑,道:“楊過便不在古墓,玉女心經一定在的。”李莫愁一凜,暗道:“這位郭夫人當真厲害,怎地知悉我的心事?”
  李莫愁隨著眾人自襄陽直至終南,除黃蓉外,余人對她都毫不理睬,沿途甚是沒趣,自不必說,武氏父子更虎視眈眈的俟機欲置之死地。黃蓉心想:“她對襄兒縱然喜愛,也決不肯冒如此奇險,必定另有重大圖謀。”一加琢磨,想起楊過和小龍女曾以玉女心經的劍術擊敗金輪法王,李莫愁顯然不會這門武功,否則當日與自己動手,豈有不使之理?她自是既想取玉女心經,又怕七人先入古墓取了經去。兩下裡一湊合,便猜中了她的心意。
  李莫愁心想你既然知道了,不如索性說個明白,便道:“我助你去奪回女兒,你須助我奪回本門武經。你是丐幫幫主,揚名天下的女俠,可不能說了話不算。”黃蓉道:“楊過是我們郭爺的故人之子,和我小有誤會,見面即便冰釋。小女倘若真在他處,他自會還我,說不甚麼奪不奪。”李莫愁道:“既然如此,咱們各行其是,便此別過。”說著轉身欲行。
  黃蓉向武修文使個眼色。武修文長劍出鞘,喝道:“李莫愁,你今日還想活著下終南山麼?”
  李莫愁心想:單黃蓉一人自己已非其敵,再加上武氏父子,耶律兄妹等人,哪裡還有生路?本來頗有智計,但一遇上黃蓉,竟是縛手縛腳,一切狡猾伎倆全無可施,當下淡淡的道:“郭夫人精通奇門之變,楊過既然在此山上,郭夫人還愁找不到麼?何必要我引路?”
  黃蓉知她以此要挾,說道:“要找尋古墓的入口,小妹卻無此本事。但想楊過和小龍女雖在墓中隱居,終須出來買米打柴。我們七人分散了慢慢等候,總有撞到他的日子。”意思說你若不肯指引,我們便立時將你殺了,只不過遲幾日見到楊過,也沒甚麼大不了。
  李莫愁一想不錯,對方確是有恃無恐。在這平地之上,自己寡不敵眾,但若將眾人引入地下墓室,那時憑著地勢熟悉,便能設法逐一暗害,說道:“今日你們恃眾凌寡,我別無話說,反正我也是要去找楊過,你們跟我來罷!”穿荊撥草,從樹叢中鑽了進去。
  黃蓉等緊跟在後,怕她突然逃走。見她在山石叢中穿來插去,許多處所明明無路可通,但東一轉,西一彎,居然別有洞天。這些地勢全是天然生成,並非人力布置,因此黃蓉雖通曉五行奇門之術,卻也不能依理推尋,心想:“有言道是‘巧奪天工’,其實天工之巧豈是人能所奪?”
  行了一頓飯時分,來到一條小溪之旁,這時蒙古兵吶喊之聲仍然隱隱可聞,但因深處林中聽來似乎極為遙遠。
  李莫愁數年來處心積慮要奪玉女心經,上次自地底溪流出墓,因不諳水性,險些喪命,此後便在江河中熟習水性,此次乃有備而來。她站在溪旁,說道:“古墓正門已閉,若要開啟,須費窮年累月之功。後門是從這溪中潛入,哪幾位和我同去?”
  郭芙和武氏兄弟自幼在桃花島長大,每逢夏季,日日都在大海巨浪之中游泳,因此精通水性,三人齊聲道:“我去!”武三通也會游泳,雖然不精,但也沒將這小溪放在心上,說道:“我也去。”
  黃蓉心想李莫愁心狠手辣,若在古墓中忽施毒手,武三通等無一能敵,本該自己在側監視但產後滿月不久,在寒水中潛泳只怕大傷中元,正自躊躇,耶律齊道:“郭伯母你在這兒看守,小侄隨武伯父一同前往。”
  黃蓉大喜,此人精明干練,武功又強,有他同去,便可放心,問道:“你識水性麼?”耶律齊道:“游水是不大行的,潛泳勉強可以對付。”黃蓉心中一動,道:“是在冰底練的麼?耶律齊道:“是。”黃蓉又道:“在哪裡練的?”耶律齊道:“晚輩幼時隨家父在□難河畔住過幾年。”原來蒙古苦寒,那□難河一年中大半日子都是雪掩冰封。蒙古武士中體質特強之人常在冰底潛水,互相賭賽,以遲出冰面為勝。
  黃蓉見李莫愁等結束定當,便要下溪,當下無暇多問,只低聲道:“人心難測,多加小心!”她對女兒反而不再囑咐,這姑娘性格莽撞,叮嚀也是無用,只有她自己多碰幾次壁,才會得到教訓。
  耶律,完顏二女不識水性,與黃蓉留在岸上。李莫愁當先引路,自溪水的一個洞穴中潛了進去。耶律齊緊緊跟隨。郭芙與武氏父子又在其後。
  耶律齊等五人跟著李莫愁在溪水暗流中潛行。地底通道時寬時窄,水流也是忽急忽緩,有時水深沒頂,有時只及腰際,潛行良久,終於到了古墓入口。李莫愁鑽了進去。五人魚貫而入,均想:“若非得她引路,焉能想到這溪底竟然別有天地?”這時身周雖已無水,卻仍是黑漆一團,五人手拉著手,唯恐失散,跟著李莫愁曲曲折折的前行。
  又行多時,但覺地勢漸高,腳下已甚干燥,忽聽得軋軋聲響,李莫愁推開了一扇石門,五人跟著進去。只聽得李莫愁道:“此處已是古墓中心,咱們少憩片刻,這便找楊過去。”自入古墓,武三通和耶律齊即半步不離李莫愁身後,防她使奸行詐,然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以耳代目,凝神傾聽。郭芙和武氏兄弟想來都自負膽大,但此時深入地底,雙目又如盲了一般,都不自禁怦怦心跳。
  縱然用兵刃將毒針砸開,仍不免傷及自己人。耶律齊心想若容她亂發暗器,己方五人必有傷亡,只有上前近身搏擊,叫她毒針發射不出,才有生路。郭芙心中也是這個主意,兩人不約而同的向李莫愁發聲處撲去。
  豈知李莫愁三句話一說完,當眾人愕然之際,早已悄沒聲的退到了門邊。耶律齊和郭芙縱身撲上,使的都是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法,勾腕拿肘,要叫李莫愁無法發射暗器。兩人四手一交,郭芙首先發覺不對,“咦”的一聲叫了出來。耶律齊雙手一翻一帶,已抓住了兩只手腕,但覺肌膚滑膩,鼻中跟著又聞到一陣香氣,直到聽得郭芙呼聲,方始驚覺。
  只聽得軋軋聲響,石門正在推上。耶律齊和武三通叫道:“不好!”搶到門邊,但聽得風颼颼,兩枚銀針射了過來,兩人側身避過,伸手再去推石門時,那門已然關上,推上去竟如撼山丘,紋絲不動。
  耶律齊伸手在石門上下左右摸了一轉,既無鐵環,又無拉手。他隨即沿牆而行,在室中繞了一圈,察覺這石室約莫兩丈見方,四周牆壁盡是粗糙堅厚的石塊。他拔出長劍,用劍柄在石門上敲了幾下,但聽得響聲郁悶,顯是極為重實。這石門乃是開向室內,只有內拉才能開啟,但苦於光禿禿的無處可資著手。郭芙急道:“怎麼辦?咱們不是要活活的悶死在這兒麼?”耶律齊聽她說話聲音幾乎要哭了出來,安慰道:“別擔心。郭夫人在外面接應,定有相救之策。”一面四下摸索,尋找出路。
  李莫愁將武三通等關在石室之中,心中極喜,暗想:“這幾個家伙出不來啦。師妹和楊過只道我不識水性,說甚麼也料不到我會從秘道進來偷襲。只不知他二人是否真的在內?”心知只有不發出半點聲息,才有成功之望,否則當真動手,只怕此時已然敵不過二人中任何一個,於是除去鞋子,只穿布襪,雙手都扣了冰魄銀針,慢慢的一步步前行。
  連日來小龍女坐在寒玉床上,依著一個所授的逆沖經脈之法,逐一打通周身三十六處大穴。這時兩人正在以內息沖激小龍女任脈的“膻中”穴。此穴正當胸口,在“玉堂”穴之下一寸六分,古醫經中名之曰“氣海”,為人身諸氣所屬之處,最是要緊不過。兩人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怠忽。小龍女但覺頸下“紫宮”,“華蓋”,“玉堂”三穴中熱氣充溢,不住要向下流動,同時寒玉床上的寒氣也漸漸凝聚在臍上“鳩尾”,“中庭”穴中,要將頸口的一股熱氣拉將下來。只是熱氣沖到“膻中穴”處便給撞回,無法通過。她心知只要這股熱氣一過膻中,任脈暢通,身受的重傷十成中便好了八成,只是火候未到,半點勉強不得。她性子向來不急,古墓中日月正長,今日不通,留待明日又有何妨?因此綿綿密密,若斷若續,殊無半點躁意,正和了內家高手的運氣法要。
  楊過卻甚性急,只盼小龍女早日痊可,便放卻了一番心事,但也知這內息運功之事欲速則不達,何況逆行經脈,比之順行又是加倍艱危?但覺小龍女腕上脈搏時強時弱,雖不勻淨,卻無凶兆,當下緩緩運氣,加強沖力。
  便在這寂無聲息之中,忽聽得遠處“嗒”的一響。這聲音極輕極微,若不是楊過凝氣運息,心神到了至靜的境地,決計不會聽到。過了半晌,又是“嗒”的一聲,卻已近了三尺。
  楊過心知有異,但怕小龍女分了心神,當這緊急關頭,要是內息走入岔道,輕則傷勢永遠難愈,重則立時斃命,豈能稍有差池?因此心中雖然驚疑,只有故作不知。但過不多時,又是輕輕“嗒”的一響,聲音更近了三尺。他這時已知有人潛入古墓,那人不敢急沖而來,只是緩緩移近。過了一會,軋軋兩聲輕響,停一停,又是軋軋兩響,敵人正在極慢極慢的推開石門。倘若小龍女能於敵人迫近之前沖過“膻中穴”,自是上上大吉,否則可凶險萬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便欲停息不沖,也已不能。
  只聽得“嗒”的一聲輕響,那人又跨近了一步。楊過心神難持,實不知如何是好,突覺掌心震蕩,一股熱氣逼了回來,原來小龍女也已驚覺。楊過忙提內息,將小龍女掌上傳來的內力推了轉去,低聲道:“魔由心生,不聞不見,方是真諦。”練功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常會生出幻覺,或耳聞雷鳴,或劇痛齊癢,只有一概當其虛幻,毫不理睬,方不致走火入魔。這時楊過聽腳步聲清晰異常,自知不是虛相,但小龍女正當生死系於一線的要緊關頭,只有騙她來襲之敵是心中所生的魔頭,任他如何凶惡可怖,始終置之不理,心魔自消。小龍女聽了這幾句話,果然立時寧定。
  其時古墓外紅日當頭,墓中卻黑沉沉的便如深夜。楊過耳聽腳步聲每響一次,便移近數尺,心想世上除自己夫妻之外,只有李莫愁和洪凌波方知從溪底潛入的秘徑,那麼來者必是她師徒之一。憑著楊過這時的武功,本來自是全不畏懼,只是早不來,遲不來,偏偏於這時進襲,不由得彷徨焦慮,苦無抵御之計。敵人來的越慢,他心中的煎熬越是深切,凶險步步逼近,自己卻只有束手待斃。他額頭漸漸滲出汗珠,心想:“那日郭芙斬我一臂,劍鋒倏然而至,雖然痛苦,可比這慢慢的熬迫爽快得多。”
  又過一會,小龍女也已聽得明明白白,知道決非心中所生幻境,實是大難臨頭,想要加強內息,趕著沖過“膻中穴”,但心神稍亂,內息便即忽順忽逆,險些在胸口亂竄起來。就在此時,只聽腳步之聲細碎,倏然間到了門口,颼颼數聲,四枚冰魄銀針射了過來。
  這時楊過和小龍女便和全然不會武功的常人無異,好在兩人早有防備,一見毒針射到,同時向後仰臥,手掌卻不分離,四枚毒針均從臉邊掠過。李莫愁沒想到他們正自運功療傷,生怕二人反擊,因此毒針一發,立即後躍,若她不是心存懼怕,四針發出後跟著又發四針,他二人決計難以躲過。
  李莫愁隱隱約約只見二人並肩坐在寒玉床上。她一擊不中,已自惴惴,見二人並不起身還手,更不明對方用意,當即斜步退至門邊,手持拂塵,冷冷的道:“兩位別來無恙!”
  楊過道:“你要甚麼?”李莫愁道:“我要甚麼,難道你不知麼?”楊過道:”你要玉女心經,是不是?好,我們在墓中隱居,與世無爭,你就拿去罷。”李莫愁將信將疑,道:“拿來!”
  這玉女心經刻在另一間石室頂上,楊過心想:“且告知她真相,心經奧妙,讓她慢慢參悟琢磨就是。我們只消有得幾個時辰,姑姑的‘膻中穴’一通,那時殺她何難?”但此時小龍女內息又是狂竄亂走,楊過全神扶持,無暇開口說話。
  李莫愁睜大眼睛,凝神打量兩人,朦朦朧朧見到小龍女似乎伸出一掌,和楊過的手掌相抵,心念一動,登時省悟:“啊,楊過斷臂重傷,這小賤人正以內力助他治療。此刻行功正到了緊要關頭,今日不傷他二人性命,此後怎能更有如此良機?”她這猜想雖只對了一半,但忌憚之心立時盡去,縱身而上,舉起拂塵便往小龍女頂門擊落。
  小龍女只感勁風襲頂,秀發已飄飄揚起,只有閉目待死。便在此時,楊過張口一吹,一股氣息向李莫愁臉上噴去。他這時全身力內都用以助小龍女打通脈穴,這口氣中全無勁力,只是眼見小龍女危急萬分,唯一能用以擾敵的也只是吹一口氣罷了。
  李莫愁卻素知楊過詭計多端,但覺一股熱氣撲面吹到,心中一驚,向後躍開半丈,她自因智力不及而慘敗在黃蓉手下之後,處處謹慎小心,未暇傷敵,先護自身,躍開後覺得臉上也無異狀,喝道:“你作死麼?”
  楊過笑道:“那日我借給你一件袍子,今日可帶來還我麼?”李莫愁想起當日與鐵匠馮默風激斗,全身衣衫都被火紅的大鐵錘燒爛,若非楊過解袍護體,那一番出丑可就狼狽之極了。按理說,單憑這贈袍之德,今日便不能傷他二人性命,但轉念一想,此刻心腸稍軟,他日後患無窮,當下欺身直上,左掌又拍了過去。
  危難之中,楊過斗然間情急智生,想起先幾日和小龍女說笑,曾說我若雙臂齊斷,你只好抓住我的腳板底了,耳聽得掌風颯然,李莫愁的五毒神掌又已擊到,當下不遑細想,猛地裡頭下腳上,倒豎過來,同時雙腳向上一撐,揮脫鞋子,喝道:“龍兒,抓住我腳!”左掌斜揮,啪的一聲,和李莫愁手掌相交。他身上一股極強的內力本來傳向小龍女身上,突然內縮,登時生出粘力,將李莫愁的手掌吸住。便在同時,小龍女也已抓住了他的右腳。
  李莫愁忽見楊過姿勢古怪,不禁一驚,但隨即想起那日他抵擋自己的“三無三不手”便曾這般怪模怪樣,也沒甚麼了不起,當下催動掌力,要將楊過斃於當場。當年她以五毒神掌殺得陸家莊雞犬不留之時,掌力已極為凌厲,經過這些年的修為,更是威猛悍惡。楊過但覺一股熱氣自掌心直逼過來,竟不抗拒,反而加上自己的掌力,一齊傳到了小龍女身上。
  這麼一來,變成李莫愁和楊過合力,協助小龍女通關沖穴。李莫愁所習招數雖不如楊龍二人奧妙,但說到功力修為,自比他二人深厚得多。小龍女驀地裡得了一個強助,只覺一股大力沖過來,“膻中穴”豁然而通,胸口熱氣直至丹田,精神大振,歡然叫道:“好啦,多謝師姊!”松手放脫楊過右腳,躍下寒玉床來。
  李莫愁一愕,她只道是小龍女助楊過療傷,因此催動掌力,想乘機震傷楊過心脈,豈知無意中反而助了敵人。楊過大喜,翻轉身子,赤足站在當地,笑道:“若非你趕來相助,你師妹這膻中大穴可不易打通呢。”李莫愁躊躇未答,小龍女突然:“啊”的一聲,捧住心口,摔倒在寒玉床上。楊過驚問:“怎麼?”小龍女喘道:“她,她,她手掌有毒。”
  這時楊過頭腦中也是大感暈眩,已知李莫愁運使五毒神掌時劇毒逼入掌心,適才與她手掌相交,不但劇毒傳入自己體內,更傳到了小龍女身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38 AM

楊過提起玄鐵重劍,喝道:“快取解藥來!”舉劍當頭砍下。李莫愁舉拂塵擋架,錚的一聲,精鋼所鑄的拂塵斷為兩截,虎口也震得鮮血長流。她這柄拂塵以柔力為主,不知會過天下多少英雄豪傑,但被人兵刃震斷,卻是從未有之事,只嚇得她心驚膽戰,急忙躍出石室。楊過提劍追去,左臂前送,眼見這一劍李莫愁萬難招架得住,不料體內毒性發作,眼前金星亂冒,手臂酸軟無力,當的一聲,玄鐵劍掉落在地。
  李莫愁不敢停步,向前竄出丈余,這才回過頭來,只見楊過搖搖晃晃,伸手扶住牆壁,心想:“這小子武功古怪之極,稍待片刻,讓他毒發跌倒,才可走近。”
  楊過咽喉干痛,頭漲欲裂,當下勁貫左臂,只待李莫愁近前,一掌將她擊斃,手掌已按住玄鐵劍的劍柄。李莫愁這時已成驚弓之鳥,不敢貪功冒進,算定已立於不敗之地,仍是站著靜觀其變。
  楊過心想多挨一刻時光,自己和小龍女身上的毒便深一層,拖延下去,只與敵人有利,當下吸一口氣,內息流轉,暈眩少止,握住玄鐵劍劍柄,站了起來,反身伸臂抱住小龍女腰間,喝道:“讓路!”大踏步向外走出。李莫愁見他氣勢凜然,不敢阻攔。
  楊過只盼走入一間石室,關上室門讓李莫愁不能進來,小龍女任督兩脈已通,只須半個時辰,兩人便可將體內毒液逼出。此事比之打通關脈易過百倍。楊過幼時中了李莫愁銀針之毒,一得歐陽鋒傳授,即時將毒液驅出,眼前兩人如此功力,自是毫不為難。
  李莫愁自也知他心意,哪容他二人驅毒之後再來動手?她不敢逼近襲擊,不即不離的跟隨在後,和楊過始終相距五尺。楊過站定了等她過來,她也即站定不動。
  楊過但覺胸腔中一顆心越跳越是厲害,似乎要從口中竄將出來,實在無法再行支持,跌跌沖沖的奔進一間石室,將小龍女在一張石桌上一放,伸手扶住桌面,大聲喘氣,明知李莫愁跟在身後,也顧不得了。稍過片刻,才知竟是來到停放石棺之處,自己手上所扶、小龍女置身的所在,乃是一具石棺。
  李莫愁從師學藝之時,在古墓中也住過不少時候,暗中視物的本事雖然不及楊龍二人,卻也瞧清楚石室中並列五具石棺,其中一具石棺棺底便是地下秘道的門戶,她適才正是由此進,心想:“你們想從這裡逃出去嗎?這次可沒這麼容易了。”
  三人一坐一站,另一個斜倚著身子,一時石室中只有楊過呼呼喘氣之聲。楊過身子搖晃幾下,嗆啷一聲,玄鐵劍落地,隨即僕跌下去,撲在小龍女身上,跟著手中一物飛出,啪的一聲輕響,飛入一具空棺之中,叫道:“李莫愁,這玉女心經總是不能讓你到手。啊喲......”長聲慘叫,便一動也不動了。
  室中五具石棺並列,三具收斂著林朝英師徒和孫婆婆,另外兩具卻是空的,其中一具是秘道門戶,棺蓋推開兩尺有余,可容出入,另一具的棺蓋則只露出尺許空隙。李莫愁見楊過將“玉女心經”擲入這具空棺,又驚又喜,但怕又是他的狡計,過了片刻,見他始終不動,這才俯身去摸他臉頰,觸手冰涼,顯已死去,哈哈大笑,說道:“壞小廝,饒你刁惡,也有今日!”當即伸手入棺中去取心經。
  但楊過這麼一擲,將“心經”擲到了石棺的另一端,李莫愁拂塵已斷,否則便可用帚尾卷了出來。她伸長手臂摸了兩次,始終抓不到,於是縮身從這尺許的空隙鑽入石棺,爬到石棺彼端,這才抓住“心經”,入手猛覺不妙,似乎是一只鞋子。
  便在此時,楊過仰起身子,左臂向前急送,玄鐵劍的劍頭抵住棺蓋,發勁猛推,棺蓋合縫,登時將李莫愁封在棺中!
  李莫愁自始不知“玉女心經”其時是石室頂上的石刻,總道是一部書冊。楊過假裝慘呼跌倒,撲在小龍女身上,立時除下她腳上一只鞋子,擲入空棺,軟物碰在石上,倒也似是一本書冊。他擲出鞋子當即經脈倒轉,便如僵死一般。其實他縱然中毒而死,也不會瞬息只間便已全身冰冷,一個人心停脈歇,至少也得半個時辰之後全身方無熱氣。李莫愁大喜之下,竟至失察。此舉自是凶險萬分,李莫愁倘若不理他死與不死,在他頂門上先補上一掌五毒神掌,楊過自不免假死立變真死,但身處絕境,也只有行險以求僥幸,居然一舉成功。
  楊過推上棺蓋,勁貫左臂,跟著又用重劍一挑,喝一聲:“起!”將另一具空棺挑了起來,砰的一聲巨響,壓在那棺蓋之上。這一棺一蓋,本身重量已在六百斤以上,加之棺蓋的筍頭做得極是牢固,合縫之後,李莫愁武功再高,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來了。
  楊過中毒後心跳頭痛,隨時均能暈倒不起,只是大敵當前,全憑著一股強勁的心意支持到底,待得連挑兩劍,已是神困力乏,拋下玄鐵劍,掙扎著走到小龍女身旁,以歐陽鋒所授之法,先將自身的毒質逼出大半,然後伸左掌和小龍女右掌相抵,助她驅毒。
  郭芙,耶律齊等被困於石室之中,眾人從溪底潛入,身上攜帶的火折盡數浸濕,難以著火,黑暗中摸索了一會,哪裡找得著出路?五人無法可施,只得席地枯坐。
  武三通不住的咒罵李莫愁陰險惡毒。郭芙本已萬分焦急愁悶,聽武三通罵個不停,更是煩躁,忍不住說道:“武伯伯,那李莫愁陰險惡毒,你又不是今天才知,怎麼你毫不防備?這時再來背後痛罵,又有何用?”武三通一怔,答不出話來。
  武氏兄弟和郭芙重會以來,各懷心病,當和耶律兄妹,完顏萍等在一起之時,大家有說有笑,但從不曾相互交談,這時武修文聽她出言搶白父親,忍不住道:“咱們到古墓來,是為了救你妹子,即然不幸遭難,大家一起死了便是,你又發甚麼小姐脾氣了......”他還待要說,武敦儒叫道:“弟弟!”武修文這才住口,他說這番話時心意激動,但話一出口,自己也是大為詫異。他從來對郭芙千依百順,怎敢有半分沖撞,豈知今日居然厲聲疾言的數說她起來?
  郭芙也是一怔,待要還嘴,卻又說不出甚麼道理,想到不免要生生悶死在這古墓之中,從此不能再見父母之面,心中一痛,黑暗中也看不清周遭物事,伏在一塊甚麼東西上面,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武修文聽她哭泣,心中過意不去,說道:“好啦,是我說得不對,跟你賠不是啦。”郭芙哭道:“賠不是又有甚麼用?”哭得更加厲害起來,順手拉起手邊一塊布來擤了擤鼻涕,猛地發覺,原來是靠在一人的腿上,拉來擦鼻涕的竟是那人的袍角。
  郭芙一驚,急忙坐起身子,她聽武三通父子都說過話,那三人都不是坐在她身邊,只有耶律齊始終默不作聲,那麼這人自然是他了。她羞得滿臉通紅,囁嚅道:“我......”
  耶律齊忽道:“你聽,甚麼聲音?”四人側耳傾聽,卻聽不到甚麼,耶律齊道:“嗯,是嬰兒啼哭。郭姑娘,定是你的妹子。”這聲音隔著石壁,細弱游絲,若不是他內功修為了得,耳音特強,決計聽不出來。他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哭聲登時減弱,心中一動:“嬰兒哭聲既能傳到,這石室或有通氣之處。“當下留神傾聽,要分辨哭聲自何處傳入。
  他向西走幾步,哭聲略輕,向東退回,哭聲又響了些,斜趨東北,哭聲聽得更是清晰。於是走到東北角上,伸劍在石牆上輕輕刺擊,刺到一處,空空空的聲音微有不同,似乎該處特別薄些。他還劍入鞘,雙掌抵住石塊向外推去,全無動靜,他吸一口氣,雙掌力推,跟著使個“粘”字訣,掌力急收,砰的一聲,那石塊竟爾被他掌力吸出,掉在地下。
  郭芙等驚喜交集,齊聲歡呼,奔上去你拉我扳,又起出了三塊石頭。此時身子已可通過,眾人魚貫鑽出,循聲尋去,到了一間小小的石室。郭芙黑暗中聽那孩子哭得極響,當即伸手抱起。
  這嬰兒正是郭襄。楊過為了相助小龍女通脈,又和李莫愁對敵,錯過了喂食的時刻,因此哭得甚是厲害。郭芙竭力哄她,又拍又搖,但郭襄餓狠了,越哭越凶。郭芙不耐煩起來,將妹子往武三通手裡一送,道:“武伯伯,你瞧瞧有甚麼不對了。”
  耶律齊伸手在桌上摸索,摸到了一只燭台,跟著又摸到了火刀火石,當下打火點燭。眾人在沉沉黑暗之中悶了半日,眼前突現光明,都是胸襟大爽,齊聲歡呼。
  武三通究竟生過兒子,聽了郭襄如此哭法,知是為了肚餓,見桌上放有調好的蜜水,又有一只木雕的小匙,便舀了一匙蜜水喂她。蜜一入口,郭襄果然止哭。耶律齊笑道:“若不是小郭姑娘餓了大哭,只怕咱們都要死在那間石室裡了。”
  武三通恨恨的道:“這便找李莫愁去。”各人拉斷桌腿椅腳,點燃了當作火把,沿著甬道前行。每到轉角之處,武敦儒便用劍尖劃了記號,生怕回出時迷失道路。
  五人進了一室又是一室,高舉火把,尋覓李莫愁的蹤跡,見這座古墓規模龐大,通道曲折,石室無數,均是驚詫不已,萬想不到一條小溪之下,竟會隱藏著如是宏偉的建構。
  待走進小龍女的臥室,見到地下有幾枚冰魄銀針。郭芙以布裹手,拾起兩枚,說道:“待會我便用這毒針還敬那魔頭一下。”
  楊過以內力助小龍女驅除毒質,眼見她左手五指指尖上微微滲出黑水,只須再有一頓飯時分便可毒質盡除,忽聽得通道中有腳步聲響,共有五人過來。楊過暗暗吃驚,心想每當緊急關頭,總是有敵人來襲,李莫愁一人已難應付,何況更有五人?小龍女關脈初通,內力不固,毒質若不立即驅出,勢必侵入要穴,正自彷徨,突見遠處火光閃動,那五人行得更加近了。楊過伸臂抱起小龍女,躍進壓在李莫愁之上的那空棺之中,伸掌推攏棺蓋,只是不合筍頭,以防難以出來。
  他二人剛躲進石棺,耶律齊等便即進來。五人見室中放著五具石棺,都是一怔,隱約均覺事太過巧合,大是凶兆,郭芙忍不住道:“哼,咱們這兒五個人,剛好有五口棺材!”
  楊過和小龍女在石棺中聽到郭芙的聲音,均感奇怪:“怎麼是她?”楊過左掌仍是不離小龍女手掌,要趕著驅出毒質。他聽來者五人之中有郭芙在內,雖覺奇怪,卻是心中一寬,料想她還不致乘人之危,當下一聲不響,全心全意的運功驅毒。
  耶律齊已聽到石棺中的呼吸之聲,心想李莫愁躲在棺中,必有詭計,這次可不能再上她當,當即做個手勢,叫各人四下裡圍住。郭芙見棺蓋和棺身並未合攏,從縫中望進去尚可見到衣角,料定必是李莫愁躲著,哈哈一笑,心想:“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左掌用力將棺蓋一推,兩枚冰魄銀針便激射進去。
  這兩枚銀針發出,相距既近,石棺中又無空隙可以躲閃。楊龍二人齊叫:“啊喲!”一針射中了楊過右腿,另一針射中小龍女左肩。
  郭芙銀針發出,正大感得意,卻聽石棺中經傳出一男一女的驚呼聲,她心中怦然一跳,也“啊喲”一聲叫了出來。耶律齊左腿飛出,砰彭一響,將棺蓋踢在地下。楊過和小龍女顫巍巍的站起來,火把光下但見二人臉色蒼白,相對淒然。
  郭芙不知自己這一次所闖的大禍更甚於砍斷楊過一臂,心中只略覺歉疚,賠話道:“楊大哥,龍姊姊,小妹不知是你兩位,發針誤傷。好在我媽媽有醫治這毒針的靈藥,當年我的兩只雕兒給李莫愁銀針傷了,也是媽媽給治好的。你們怎麼好端端的躲在棺材之中?誰又料得到是你們呢?”
  她想自己斬斷了楊過一臂,楊過卻弄曲了她的長劍,算來可說已經扯平,何況爹爹媽媽又為此狠狠責罵過自己,心想:“我不來怪你,也就是了。”她自幼處於順境,旁人瞧在她父母份上,事事趨奉容讓,因此她一向只想到自己,絕少為旁人打算,說到後來,倒似楊龍二不該躲在石棺之中,以致累得她嚇了一跳。她哪知小龍女身中這枚銀針之時,恰當體內毒質正要順著內息流出,突然受到如此劇烈的一刺,五毒神掌上的毒質盡數倒流,侵入周身諸處大穴,這麼一來,縱有靈芝仙丹,也已無法解救。李莫愁的銀針不過是外傷,但教及時醫治,原本無礙,然毒質內侵,厲害處卻相差不可以道理計了。
  小龍女在一剎那之間,但覺胸口空蕩蕩的宛似無物,一顆心竟如不知到了何處,轉頭瞧楊過時,只見他眼光之中又是傷心,又是悲憤,全身發顫,便似一生中所受的憂患屈辱盡數要在這時候發洩出來。小龍女不忍見他如此淒苦,輕聲道:“過兒,咱們命該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你別太氣苦了。”伸手先替他拔下腿上銀針,然後拔下自己肩頭的毒針。這冰魄銀針是她本師所傳,和李莫愁自創的五毒神掌毒性全然不同,本門解藥她是隨身攜帶的,取出來給楊過服了一顆,自己服了一顆。楊過恨極,呸的一聲,將解藥吐在地下。
  郭芙怒道:“啊喲,好大的架子啊。難道我是存心來害你們的嗎?我向你們賠了不是,也就是了,怎麼發這般大的脾氣?小小一兩枚針兒,又有甚麼了不起啦?”武三通見楊過臉上傷心之色漸隱,怒色漸增,又見他彎腰拾起地下一柄黑黝黝的大劍,知道情勢不對,忙上前勸道:“楊兄弟請別生氣。我們五人給李莫愁那魔頭困在石室之中,好容易逃了出來,郭姑娘一時魯莽,失手......”
  郭芙搶著道:“怎麼,是我魯莽了?你自己也以為是李莫愁,否則怎地不作聲?”武三通瞧瞧楊過,瞧瞧郭芙,不知如何勸說才好。
  小龍女又取出一顆解藥,柔聲道:“過兒,你服了這顆藥。難道連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楊過聽小龍女這般溫柔纏綿的勸告,張開口來,吞了下去,想起兩人連日來苦苦在生死之間掙扎,到頭來終成泡影,再也忍耐不住,突然跪倒,伏在石棺上放聲大哭。
  武三通等面面相覷,均想他向來十分硬朗,怎地今日中了小小一枚銀針,便如此痛哭起來?
  小龍女伸手撫摸楊過頭發,說道:”過兒,你叫他們出去罷,我不喜歡他們在這裡。“她從不疾言厲色,”我不喜歡他們在這裡“這句話中,已含了她最大的厭憎和憤慨。
  楊過站起身來,自郭芙起始,眼光逐一橫掃過去,他雖怒極恨極,終究知道郭芙發射銀針實是無心之過,除了怪她粗心魯莽之外,不能說她如何不對,何況縱然一劍將她劈死,也救不了小龍女的性命。他提劍凝立,目光如炬,突然舉起玄鐵重劍,當的一聲巨響,火花一閃,竟爾將他適才躲藏在內的石棺砍為兩段。這一劍不單力道沉雄絕倫,其中更蘊蓄著無限傷心悲憤。
  郭芙等見他這一劍竟有如斯威力,不禁都驚得呆了。眼見這石棺堅厚重實,系以花崗石鑿成,一個石匠若要將之斷為兩截,非用大斧大鑿窮半日之功不可。倘若楊過用的是開山巨斧或厚背大砍刀,猶有可說,長劍卻自來以輕捷靈動為尚,便是寶劍利刃,和這般堅石硬碰也是非損即折,豈知這柄劍斫石如泥,刃落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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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10:40 AM

楊過見五人愕然相顧,厲聲喝道:“你們來做甚麼?”武三通道:“楊兄弟,我們是隨著郭夫人來找你的。”楊過怒道:“你們要來奪回她的女兒,是不是?為了這小小嬰兒,你便忍心害死我的愛妻。”武三通驚道:“害死你的愛妻?啊,是龍姑娘”他見小龍女穿的是新娘服飾,登時會意,忙道:“你夫人中了毒針,郭夫人有解藥,她便在外面。”楊過呸的一聲,喝道:“你們這麼來一擾,毒質侵入了我愛妻周身大穴。郭夫人便怎麼了?她難道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麼?”武三通因楊過有救子之恩,對他極是尊敬,雖聽他破口斥責,也絲豪不以為忤,只喃喃的道:“毒質侵入了周身大穴,這便如何是好?”
  這一旁卻惱了郭芙,聽楊過言語中對她母親頗有不敬,勃然大怒,喝道:“我媽媽甚麼地方對你不起了?你幼時無家可歸,不是我媽收留你的麼?她給你吃,給你著,你,哼,到頭來反而忘恩負義,搶我妹子。”這時她早知妹子雖落入楊過手中,並非他存有歹意,既和他斗上了口,想不到甚麼話可以反唇相稽,便又牽扯了這件事。
  楊過冷笑道:“不錯,我今日正要忘恩負義。你說我搶這孩子,我便搶了永遠不還,瞧你拿我怎麼?”郭芙左臂一緊,牢牢抱住妹子,右手高舉火把,擋在身前。武三通急道:“楊兄弟,你夫人既然中毒,快設法解毒要緊......”
  楊過淒然道:“武兄,沒有用的。”突然間一聲長嘯,右袖卷起一拂,郭芙等五人猛覺一陣疾風掠過,臉上猶似刀割,熱辣辣的生疼,五枝火把一齊熄滅,眼前登時漆黑一團。郭芙大叫一聲“啊喲!”耶律齊生怕楊過傷害於她,縱身搶上,只聽得郭襄“啊啊”一聲啼哭,已出了石室。眾人驀地一驚,哭聲已在數丈之外,身法之快,宛如鬼魅。
  郭芙叫道:“我妹子給他搶去啦。”武三通叫道:“楊兄弟,龍姑娘!楊兄弟,龍姑娘!”卻哪裡有人答應?各人均無火折,黑沉沉瞧不見周遭情勢。耶律齊道:“快出去,別給他關在這裡。”武三通怒道:“楊兄弟大仁大義,怎會做這等事?”郭芙道:“他仁義個......還是快走的好,在這裡干甚麼?”剛說了這句話,忽聽得石棺中喀喀兩響,因有棺蓋相隔,聲音甚是郁悶。
  郭芙大叫:“有鬼!”拉住了身旁耶律齊的手臂。武三通等聽清楚聲音卻是從石棺中發出,似乎有僵屍要從棺中爬將出來。黑暗之中,人人毛骨悚然。
  耶律齊向武三通低聲道:“武叔叔,你在這裡,我在那邊。僵屍若是出來,咱們四掌齊施打他個筋折骨斷。”他反手握住郭芙手腕,拉她站在自己身後,生怕鬼物暴起傷人。
  只聽得忽的一響,棺中有物飛出。武三通和耶律齊早已運勁蓄勢,聽到風聲,同時拍擊下去。兩人手掌碰到那物,齊叫:“不好!”原來擊到的竟是一條長長的石塊,卻是放置在棺中的石枕。兩人這一擊用足了全身之力,將那石枕猛擊下去,撞上石棺,碎片紛飛,石枕裂為數塊,同時風聲颯然,有物掠過身體。武三通和耶律齊待要出掌再擊,那物已然飄然遠去,但聽室外“嘿嘿”幾下冷笑,隨即寂然無聲。
  武三通驚道:“李莫愁!”郭芙叫道:“不,是僵屍!李莫愁怎會在石棺之中?”耶律齊“嗯”的一聲,並不接口。他不信世上竟有甚麼鬼怪,但若說是李莫愁,卻又不合情理,她明明和自己一起進來,楊過和小龍女卻已在古墓多日,她怎會處於楊龍二人身下的棺中?武三通道:“然則李莫愁哪裡去了?”耶律齊道:“這墓中到處透著邪門,咱們還是先出去罷。”郭芙道:“我妹子怎生是好?”武三通道:“咱們沒法子,你媽媽必有妙策,大家出去聽她吩咐便了。”
  當下眾人覓路而出,潛回溪水。剛從水底鑽上,眼前一片通紅,溪左溪右的樹林均已著火,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郭芙驚道:“媽,媽!”卻不聞應聲。驀地裡一棵著了火的大樹直跌下來,耶律齊拉著她向上游急躍,這才避過。此時正當隆冬,草木枯槁,滿山已燒成一片火海。五人雖然浸在溪水之中,大火逼來,臉上仍感滾熱。
  武三通道:“必是蒙古兵攻打重陽宮失利,放火燒山洩憤。”郭芙急叫:“媽,媽!你在哪裡啊?”忽見溪左一個女子背影正在草間跳躍避火。郭芙大喜,叫道:“媽,媽!”從溪水中縱身而出,奔了過去。武三通叫道:“小心!”喀喇,喀喇幾響,兩株大樹倒下,阻斷了他的眼光。
  郭芙冒煙突火的奔去,當她在溪水中時,一來思母心切,二來從黑沉沉的古墓中出來,眼前突然光亮異常,目為之炫,不易看得清楚,待得奔到近處,才見背影不對,一怔之間,那人斗然回過身來,竟是李莫愁。
  原來她被楊過壓在石棺之下,本已無法逃出,後來楊過盛怒之下揮劍斬斷上面一口石棺,下面的棺蓋竟也斬裂,李莫愁死裡逃生,先擲出石枕,再跟著躍出。
  她閉在棺中雖還不到一個時辰,但這番注定要在棺中活生生悶斃的滋味,實是人生最苦最慘的處境,在這短短的時刻之中,她咬牙切齒,恨極了世上每一個還活著的人,心中只想:“我死後必成厲鬼,要害死楊過,害死小龍女,害死武三通,害死黃蓉......”不論是誰,她都要一一害死。後來她雖然僥幸逃得性命,心中積蓄的怨毒卻是絲毫不減,忽然見到郭芙,當即臉露微笑,柔聲道:“郭姑娘,是你啊,大火燒得很厲害,可要小心了。”
  郭芙見她神色親近,頗出意料之外,問道:“見到我媽媽麼?”李莫愁走近幾步,指著左首,道:“那邊不是麼?”郭芙順著她手指望去。李莫愁突然欺近,一伸手點中她腰下穴道,笑道:“別性急,你媽就會來找你的。”眼見大火從四面八方逼近,若再逗留,自己性命不保,縱身一躍,疾馳向西。郭芙軟癱在地,只聽李莫愁淒厲的歌聲隔著烈焰傳了過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歌聲漸遠,驀地裡一股濃煙隨風卷至,裹住了郭芙。她四肢伸動不得,被濃煙嗆得大聲咳嗽。武氏父子和耶律齊站在溪水之中,滿頭滿臉都是焦灰,小溪和郭芙之間烈火沖起兩丈高,四人明知她處境危急,但如過去相救,只有陪她一起送命,決計救她不出。
  郭芙被煙火熏得快將暈去,嚇得連哭也哭不出了,忽聽得東首呼呼聲響,轉過頭來,只見一團旋風裹著一個灰影疾刮而來,旋風到處,火焰向兩旁分開,頃刻間已刮到她身前。風中人影便是楊過。郭芙本以為有人過來相救,正自歡喜,待得看清卻是楊過,身外雖然炙熱,心中宛如一盆冷水澆下,想道:“我死到臨頭,他還要來譏嘲羞辱我一番。”她究竟是郭靖、黃蓉之女,狠狠的瞪著楊過,竟是毫不畏懼。
  楊過奔到她身邊,挺劍刺去,劍身從她腰下穿過,喝道:“小心了!”左臂向外揮出。玄鐵劍加上他渾厚內力,郭芙便如騰雲駕霧般飛上半空,越過十余株燒得烈焰沖天的大樹,撲通一聲,掉入了溪水。耶律齊急忙奔上,扶了起來,解開她被封的穴道。郭芙頭暈目眩,隔了一會,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楊過帶著小龍女,郭襄出墓,見蒙古兵正在燒山。楊龍二人在這些大樹花草之間一起度過幾年時光,忽見起火,自是甚為痛惜,眼見蒙古軍勢大,無力與抗。楊過不知小龍女毒質侵入要穴與髒腑之後還能支持得多久,當下找了個草木稀少的石洞暫且躲避。
  過不多久,遙遙望見郭芙為李莫愁所害,大火即將燒到身邊。楊過道:“龍兒,這姑娘害了我不夠,又來害你,今日終於遭到如此報應。”小龍女明亮的眼光凝視著他,奇道:“過兒,難道你不去救她?”楊過恨恨的道:“她將咱們害成這樣,我不親手殺她,已是對得起她父母了”小龍女歎道:“咱們不幸,那是命苦,讓別人快快樂樂的,不很好嗎?”
  楊過口中雖然如此說,但望見大火燒近郭芙身邊,心裡終究不忍,澀然道:“好!咱們命苦,人家命好!”除下身上浸得濕透的長袍,裹在玄鐵劍上,催動內力急揮,劍上所生風勢逼開大火,救了郭芙脫險。他回到小龍女身邊,頭發衣衫都已燒焦,褲子著火,雖即撲熄,但腿上已燒起了無數大泡。
  小龍女抱著郭襄,退到草木燒盡之處,伸手給楊過整理頭發衣衫,只覺嫁了這樣一位英雄丈夫,心中不自禁的得意,俏立勁風烈焰之間,倚著楊過,臉上露出平安喜樂的神色。楊過凝目望著她,但見大火逼得她臉頰紅紅的倍增嬌艷,伸臂環著她腰間。在這一剎那時,兩人渾忘了世間的一切愁苦和哀傷。
  他二人站在高處,武氏父子,郭芙耶律齊五人從溪水中隔火仰望,但見他夫婦衣袂飄飄,姿神端嚴,宛如神仙中人。郭芙向來瞧不起楊過,這時猛然間自慚形穢。
  楊過和小龍女站立片刻,小龍女望著滿山火焰,歎道:“這地方燒得干干淨淨,待花草樹木再長,將來不知又是怎生一副光景?”楊過不願她為這些身外之物難過,笑道:“咱倆新婚,蒙古兵放煙火祝賀,這不是千千萬萬對花燭麼?”小龍女微微一笑。楊過道:“到那邊山洞歇一會兒罷,你覺得怎樣?”小龍女道:“還好!”兩人並肩往山後走去。
  武三通忽的想起一事,縱聲叫道:“楊兄弟,我師叔和朱師弟被困絕情谷,你去不去救他們啊?”楊過一怔,並不答話,自言自語道:“我還管得了這許多麼?”
  他心中念頭微轉,腳下片刻不停,徑自向山後草木不生的亂石堆中走去。小龍女中毒雖深,一時尚未發作,關穴通後,武功漸復,抱著郭襄快步而行,兩人走了半個時辰,離重陽宮已遠,回頭遙望,大火燒得半邊天都紅了。
  北風越刮越緊,凍得郭襄的小臉蘋果般紅。小龍女道:“咱們得去找些吃的,孩子又冷又餓,只怕支持不住。”楊過道:“我也真傻,搶了這孩子來不知干甚麼,徒然多個累贅。”小龍女俯頭去親親郭襄的臉,道:“這小妹妹多可愛,你難道不喜歡麼?”楊過笑道:“人家的孩子,有甚麼希罕?除非咱倆自己生一個。”小龍女臉上一紅,楊過這句話觸動了她心底深處的母性,心想:“若是我能給你生一個孩兒......唉,我怎能有這般好福氣?”
  楊過怕她傷心,不敢和她眼光相對,抬頭望望天色,但見西北邊灰撲撲的雲如重鉛,便似要壓到頭上來一般,說道:“瞧這天怕要下大雪,得找家人家借宿才好。”他們為避火勢,行的是山後荒僻無路之處,滿地亂石荊棘,登高四望,十余裡內竟然全無人煙。楊過道:“這一場雪定然不小,倘若大雪封山,那可糟了,說不得,只好辛苦一些,今日須得趕下山去!”
  小龍女道:“武三叔,郭姑娘她們不知會不會遇上蒙古兵?全真教的道士們不知能否逃得性命?”語意之中,極是掛念。楊過道:“你良心也真忒好了,這些人對你不起,你還是念念不忘的掛懷。難怪當年師祖知你良心太好,怕你日後吃苦,因此要你修習得無情無欲,甚麼事都不過問。可你一直關懷我,十多年的修煉前功盡棄,對人人都關懷起來。”
  小龍女微微一笑,說道:“其實啊,我為你擔心難過,苦中是有甜的。最怕的是你不要我關懷你。”楊過道:“不錯,大苦大甜,遠勝於不苦不甜。我只能發癡發癲,可不能過太太平平,安安靜靜的日子。”小龍女微笑道:“你不是說咱倆要到南方去,種田,養雞,曬太陽麼?”楊過歎道:“我只盼能夠這樣。”
  又行出數裡,天空飄飄揚揚的下起雪來。初時尚小,後來北風漸勁,雪也越下越大。兩人自不放在心上,在大風雪之後展開輕功疾行,另有一番興味。
  小龍女忽道:“過兒,你說我師姊到哪裡去了?”楊過道:“你又關心起她來了。這一次沒殺了她,也不知......也不知......”他本待說“也不知咱們能活到幾時,日後能不能再殺了她”,但怕惹起小龍女傷心,便不再說下去。小龍女道:“師姊其實也是很可憐的。”楊過道:“她不甘自己獨個兒可憐,要弄得天下人人都如她一般傷心難過。”
  說話之間,天色更加暗了。轉過山腰,忽見兩株大松樹之間蓋著兩間小小木屋,屋頂上已積了數寸厚白雪。
  楊過喜道:“好啦,咱們便在這兒住一晚。”奔到臨近,但見板門半掩,屋外雪地中並無足跡,他朗聲道:“過路人遇雪,相求借宿一宵。”隔了一會,屋中並無應聲。
  楊過推開板門,見屋中無人,桌凳上積滿灰塵,顯是久無人居,於是招呼小龍女進屋。她關上板門,生了一堆柴火。木屋板壁上掛著弓箭,屋角中放著一只捕兔機,看來這屋子是獵人暫居之處。另一間屋中有床有桌,床上堆著幾張破爛已極的狼皮。楊過拿了弓箭,出去射一只獐子,回來剝皮開腔,用雪一擦洗,便在火上烤了起來。
  這時外邊雪愈下愈大,屋內火光熊熊,和暖如春。小龍女咬些熟獐肉嚼得爛了,喂在郭襄口裡。楊過將獐子在火上翻來翻去,笑吟吟的望著她二人。
  松火輕爆,烤肉流香,荒山木屋之中,別有一番溫馨天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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