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金庸 -【神雕俠侶】《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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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13 AM

黃蓉又道:“這打狗棒法是武林中最特異的功夫,卓然自成一家,與各門派的功夫均無牽涉。單學招數,若是不明口訣,那是一點無用。憑你絕頂聰明,只怕也難以自創一句口訣,以之與招數相配。但若知道了口訣,非我親傳招數,也只記得甚麼『絆、劈、纏、戳、挑、引、封、轉』八個字而已,因此不怕你們四個小鬼偷聽。若是我傳授別種武功,未得我的允准,以後可萬萬不能偷聽偷學,知道了麼?”郭芙連聲答應,笑道:“媽,你的功夫我何必偷學?難道你還有不肯教我的麼?”
  黃蓉用竹棒在她臀上輕輕一拍,笑道:“跟兩位武家哥哥玩去。過兒,我有幾句話跟你說。魯長老,你慢慢去想罷,一時記不全,日後再教你。”魯有腳、郭芙等四人別了黃蓉,自回陸家莊去,只留下楊過站著。
  楊過心中怦怦而跳,生怕黃蓉知道他偷學打狗棒法,要施辣手取他性命。
  黃蓉見他神色驚疑不定,拉著他手,叫他坐在身邊,柔聲道:“過兒,你有很多事,我都不明白,若是問你,料你也不肯說。不過這個我也不怪你。我年幼之時,性兒也是極其怪僻,全虧得你郭伯伯處處容讓。”說到這□,輕輕歎了口氣,嘴角邊現出微笑,想起了自己少年時淘氣之事,又道:“我不傳你武功,本意是為你好,那知反累你吃了許多苦頭。你郭伯伯愛我惜我,這份恩情,我自然要盡力報答,他對你有個極大的心願,望你將來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我定當盡力助你學好,以成全他的心願。過兒,你也千萬別讓他灰心,好不好?”
  楊過從未聽黃蓉如此溫柔誠懇的對自己說話,只見她眼中充滿著憐愛之情,不由得大是感動,胸口熱血上湧,不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黃蓉撫著他的頭發,柔聲說道:“過兒,我甚麼也不用瞞你。我以前不喜歡你爹爹,因此一直也不喜歡你。但從今後,我一定好好待你,等我身子復了原,我便把全身武功都傳給你。郭伯伯也說過要傳你武功。”
  楊過更是難過,越哭越響,抽抽噎噎的道:“郭伯母,很多事我瞞著你,我……我……我都跟你說。”黃蓉撫著他頭發,說道:“今日我很倦,過幾天再說不遲,你只要做個好孩子,我就喜歡啦。待會開丐幫大會,你也來瞧瞧罷。”楊過心想洪七公逝世這等大事,自須在大會中明言,擦著眼淚不住點頭。
  二人在大樹下這一席話,都是真情流露,將從前相互不滿之情,豁然消解。說到後來,楊過竟然破涕為笑,又想到郭靖言語中對自己的期望與厚意,自與小龍女分別以來首次感到這般溫暖。
  黃蓉說了一會話,覺得腹中隱隱有些疼痛,慢慢站起,說道:“咱們回去罷。”攜著他手,緩步而行。楊過心想該把洪七公的死訊先行稟明,道:“郭伯母,我有一件很要緊的事跟你說。”黃蓉只感丹田中氣息越來越不順暢,皺著眉頭道:“明兒再說,我……我不舒服。”
  楊過見她臉色灰白,不禁擔心,只覺她手掌有些陰涼,大著膽子暗自運氣,將一股熱力從手掌上傳了過去。當他與小龍女在終南山同練玉女心經之時,這門掌心傳功的法門已練得極是純熟,但他怕黃蓉的內功與他所學互有沖撞□觸,初時只微微傳了些過去,後來覺得通行無阻,這才增加內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14 AM

 黃蓉感到他傳來的內力綿綿密密,與全真派內功全然不同,但柔和渾厚,實不在全真高手之下,體內大為受用,片刻之間,她逆轉的氣血已歸順暢,雙頰現出暈紅,心中驚異:“這孩子卻在那□學到了這上乘內功?”向他一笑,意甚嘉許。
  正要出言詢問,郭芙遠遠奔來,叫道:“媽,媽,你猜是誰來了?”黃蓉笑道:“今兒天下英雄聚會,我怎知是誰來了?”突然心念一動,歡然道:“啊,是武家哥哥的師伯、師叔們,這可多年不見了。”郭芙道:“媽你真聰明,怎麼一猜就中?”黃蓉笑道:“這有何難?武家哥兒倆寸步也不離開你,忽然不跟著你,定是他們親人到了。”楊過向來自恃聰明機變,但見黃蓉料事如神,遠在自己之上,不禁駭服。
  黃蓉又道:“芙兒,恭喜你又得能多學一門上乘武功,就只怕你學不會。”郭芙問道:“甚麼武功?”楊過沖口而出:“一陽指!”郭芙不去理他,隨口道:“你懂甚麼?媽,是甚麼武功?”黃蓉笑道:“楊大哥不已說了?”郭芙道:“啊,原來是媽跟你說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16 AM

黃蓉和楊過都微笑不語。黃蓉心想:“過兒聰明智慧,勝於武家兄弟十倍。芙兒是個草包,更加不用提。他知一陽指是一燈大師的本門功夫,武氏兄弟的師叔伯們到來,憐他兄弟孤苦,定會傳授,而他哥兒倆要討好芙兒,自是學到甚麼就轉送給她甚麼了。”郭芙卻好生奇怪,媽媽干麼要將此事先告訴了楊過,難道真要將我終身許給這小叫化嗎?想到此處,不由得向楊過白了一眼,做個鬼臉。
  大理國一燈大師座下有漁樵耕讀四大弟子。武氏兄弟的父親武三通即是位列第三的農夫。他自與李莫愁一戰受傷,迄今影蹤不見,存亡未卜。此次來赴英雄宴的是漁人泗水漁隱與書生朱子柳二人。
  朱子柳與黃蓉一見就要斗口,此番闋別已十余年,兩人相見,又是各逞機辯。歡敘之後,泗水漁隱與朱子柳二人果然找了間靜室,將一陽指的入門功夫傳於武氏兄弟。
  這日上午,陸家莊上又到了無數繭雄好漢。陸家莊雖大,卻也已到處擠滿了人。
  中午飯罷,丐幫幫眾在陸家莊外林中聚會。新舊幫主交替是丐幫最隆重的慶典,東南西北各路高輩弟子盡皆與會,來到陸家莊參與英雄宴的群豪也均受邀觀禮。
  十余年來,魯有腳一直代替黃蓉處理幫務,公平正直,敢作敢為,丐幫中的污衣、淨衣兩派齊都心悅誠服。其時淨衣派的簡長者已然逝世,梁長老長年纏綿病榻,彭長老叛去,幫中並無別人可與之爭,是以這次交替乃是順理成章之事。黃蓉按著幫規宣布後,將歷代幫主相傳的打狗棒交給了魯有腳,眾弟子一齊向他唾吐,只吐得他滿頭滿臉、身前身後都是痰涎,於是新幫主接任之禮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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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17 AM

楊過見幫主交接的禮節甚是奇特,心中暗暗稱異,正要起身稟報洪七公逝世的訊息,忽見一個老年乞丐躍上大石,大聲說道:“洪老幫主有令,命我傳達。”幫眾聽了,登時齊聲歡呼。他們十多年未得老幫主信息,常自掛念,忽聞他有號令到來,個個欣喜若狂。人叢中一個乞丐大聲叫道:“恭祝洪老幫主安好!”眾丐一齊呼叫,當真是聲振天地。呼聲此伏彼起,良久方止。
  楊過見群丐人人激動,有的甚至淚流滿面,心想:“大丈夫得能如此,方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只是眾人這等歡欣,我又何忍將洪老幫主逝世的訊息說了出來?何況我人微言輕,述說這等大事,他們未必肯信。會中七嘴八舌,勢必亂成一團,這又不是好事,何必掃他們的興?”再想:“他們問到洪老幫主的死因,我自不能隱瞞義父跟他比武之事。武氏兄弟知道我跟義父學過『蛤蟆功』,他們焉有不說出來之理?會中這許多化子難免要疑心我從旁相助義父,一起下手,因而害死了洪老幫主,那當真是百口莫辯了。待得大會散後,我詳詳細細的告知郭伯母,讓她轉告便了。”暗自慶幸虧得這老丐搶先出來,否則自己未加深思,逕自直言,勢必要惹起重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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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18 AM

只聽那老丐說道:“半年之前,我在廣南東路韶州始興郡遇見洪老幫主,陪著他老人家喝了一頓酒。他老人家身子健旺,胃口極好,酒量跟先前亦是一般無二。”群丐又是大聲歡叫,夾雜著不少笑聲。那老丐接著道:“老幫主這些年來,殺了不少禍國殃民的狗官惡霸,他說剛聽到消息,有五個大壞蛋叫作甚麼『藏邊五丑』,奉了蒙古韃子之命,在川東、湖廣一帶作了不少壞事,他老人家就要趕去查察,要是的確如此,自然要取了這五條狗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0 AM

 一名中年乞丐站起身來,說道:“『藏邊五丑』,前一陣好生猖獗,只是行蹤飄忽,我們川東眾兄弟始終找他們不到。近來卻突然不知去向,定然是給老幫主出手除了。”丐幫弟子與觀禮的群豪紛紛鼓掌。楊過心下黯然:“你們怎知洪老幫主和我義父將『藏邊五丑』打成廢人之後,他二位不久便離開了人世。”
  那老丐又道:“洪老幫主言道:方今天下大亂,蒙古韃子日漸南侵,蠶食我大宋天下,凡我幫眾,務須心存忠義,誓死殺敵,力御外侮。”群丐齊聲答應,神情極是激昂。那老丐道:“朝廷政事紊亂,奸臣當道,要那些臭官兒們來保國護民,那是辦不到的。眼下外患日深,人人都要存著個捐軀報國之心,洪老幫主命我勉勵眾位好兄弟,要牢牢記住『忠義』二字。”群丐轟然而應,齊聲高呼:“誓死尊從洪老幫主的教訓。”
  楊過自幼失教,不知“忠義”兩字有何等重大干系,只是見群丐正義凜然,不禁大有所感,覺得前時戲弄丐幫弟子,倒是自己的不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3 AM

丐幫大會以後辦的都是些本幫賞罰升黜等事,幫外賓客不便與聞,紛紛告辭退出。
  到得晚間,陸家莊內內外外燈結彩,華燭輝煌。正廳、前廳、後廳、廂廳、花廳各處一共開了二百余席,天下成名的英雄豪傑倒有一大半赴宴。這英雄大宴是數十年中難得一次的盛舉,若非主人交游廣闊,眾所欽服,決計難以邀到這許多武林英豪。
  郭靖、黃蓉夫婦陪伴主賓,位於正廳。黃蓉替楊過安排席次,便在好坐席之旁。郭芙與武氏兄弟反而坐得甚遠。
  郭芙初時有些奇怪,心想:“這人不會武功,媽怎麼讓他坐這好位?”突然轉念一想,不由得心中一涼:“啊喲不好,爹爹說要將我許配於他,莫非媽竟依從了爹爹?”她越想越怕,想到剛才眼見媽媽拉住了楊過之手而行,神情親熱,又想爹媽互敬互重,爹爹要是執意如此,媽媽自也不會不允。她斜眼望著楊過,又是擔心,又是氣憤,心想:“我怎能嫁給這小叫化?”忍不住要哭了出來。武修文恰好在此時說道:“芙妹,你瞧那姓楊的小子也坐在這兒,他算是那一門子的英雄?”郭芙氣鼓鼓的道:“你有本事就趕他走啊!”
  武氏兄弟對楊過原本只是心存輕視,但在樹上聽到郭靖說要將女兒許配於他,已然大生敵意。武修文聽了郭芙之言,心想:“我何不羞辱他一番?教他在眾英雄之前大大出一番丑。師母向來極其要強好勝,這姓楊的當眾栽個大□斗,師母便決不能再要他做女婿。”他適才跟師伯學了一陽指功夫,正好一試,說道:“他既要冒充英雄,那就讓他擺擺架子,大大的露一下臉。”站起身來,滿滿斟了兩杯酒,走到楊過身旁,說道:“楊大哥,這些年來你定是挺得意罷?我敬你一杯。”
  楊過見武修文走近之時,眼光不住轉過去瞧郭芙,臉上神色狡獪,顯是不懷好意,心想:“他過來敬酒,定有鬼花樣。但說在酒中下毒,料他也是不敢。”於是站起接過酒來,說道:“多謝。”一飲而盡。就在此時,武修文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他腰間點去。他將身子擋住了旁人眼光,這一指對准了楊過的“笑腰穴”,聽師伯言道,以一陽指法點中了敵人的“笑腰穴”,對方便要大笑大叫,穴道不解,始終大笑不止。
  楊過早就在全神提防,豈能中此暗算?其實即是對方出其不意的突施偷襲,以他此時武功,也決不能著了道兒。若依楊過平時半點不肯吃虧的脾氣,定要狠狠反擊,不是摔武修文一交,便是反點他“笑腰穴”,但今日與黃蓉說了一番話後,心中愉樂,和平舒暢,暗想:“你雖和我過不去,但總是郭伯伯、郭伯母的徒弟,我也不來跟你一般見識。”當下暗運歐陽鋒所授內功,全身經脈霎時之間盡皆逆轉,所有穴道即行變位,只是他此時並非頭下腳上的倒立,而於這功夫也是修為甚淺,經脈只能逆轉片刻,一呼一吸之後便即回順,必須再運內功,方得二次逆轉片時。但就只這麼短短一刻,已足令武修文這一指全無效用。
  武修文一指點後,見楊過只是微微一笑,坐回原位,竟是半點不動聲色,心中好生奇怪,回到自己席上,低聲道:“哥哥,怎麼師伯教的功夫不管使?”武敦儒道:“甚麼不管使?”武修文將適才之事說了。武敦儒冷笑道:“定是你出指不對,又或是認穴歪了。”武修文急道:“怎麼不對?你瞧。”手指一起,作勢往兄長腰中點去,姿式勁道,與師伯所傳絲毫不差。
  郭芙小嘴一撅,道:“我還道一陽指是甚麼了不起的玩意,哼!瞧來也沒甚麼用。”她得知武氏兄弟學了一陽指而自己不會,雖說二人日後必定傳她,心中卻已不甚樂意。
  武敦儒霍地站起身來,也斟了兩杯酒,走到楊過身前,說道:“楊大哥,咱哥兒倆數年不見,此番重逢,小弟也敬你一杯。”楊過心中暗笑:“你弟弟已顯過身手,瞧你做哥哥的又有甚麼高招?”筷上夾了一大塊牛肉,也不放下,左手接過酒杯,笑道:“多謝。”
  武敦儒更不遮掩,右臂□出,袍袖帶風,出指疾往楊過腰間戳去。楊過見他來指勢狠,自己於這逆運經脈的功夫所習有限,只怕抵擋不住,當下不再運氣逆脈,手臂下垂,將一大塊牛肉擋在自己“笑腰穴”上。他這一下後發而先至,武敦儒全然不覺,食指戳去,正好刺中牛肉。楊過放下筷子,笑道:“喝了酒吃塊牛肉最好。”武敦儒提起手來,只見五只手指抓著好大一塊牛肉,汁水淋漓,拿著又不是,拋去又不好,甚是狼狽,狠狠向楊過瞪了一眼,回入座中。
  郭芙見手中抓著一大塊牛肉,很是奇怪,問道:“那是甚麼?”武敦儒脹紅了臉,難以答話。正狼狽間,只見丐幫新任幫主魯有腳舉著酒杯,站了起來。
  他舉杯向群雄敬了一杯酒,朗聲說道:“敝幫洪老幫主傳來號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幫幫眾各出死力,抵御外侮。現下天下英雄會集於此,人人心懷忠義,咱們須得商量一個妙策,使得蒙古韃子不敢再犯我大宋江山。”他說了這幾句話後,群雄紛紛起立,你一言我一語,都是贊同之意。此日來赴英雄宴之人多數都是血性漢子,眼見國事日非,大禍迫在眉睫,早就深自憂心,有人提起此事,忠義豪傑自是如響斯應。
  一個銀髯老者站起身來,聲若洪鐘,說道:“常言道蛇無頭不行,咱們空有忠義之志,若無一個領頭的,大事難成。今日群雄在此,大多兒便推舉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傑出來,由他領頭,眾人齊奉號令。”群雄一齊喝采,早有人叫了起來:“就由你老人家領頭好啦!”“不用推舉旁人啦!”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這臭老兒又算得那一門子貨色?武林高手,自來以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為首。中神通重陽真人仙去多年,東邪黃島主獨來獨往,西毒非我輩中之人,南帝遠在大理,不是我大宋百姓。群雄盟主,自是非北丐洪老前輩莫屬。”
  洪七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當真是眾望所歸,群雄一齊鼓掌,再無異議。
  人叢中一人說道:“洪老幫主自然做得群雄盟主,除他老人家之外,又有那一個藝能服眾,德能勝人,擔當得了這個大任?”他話聲響亮,眾人齊往發聲之處瞧去,卻看不到人,原來說話的人身材甚矮,給旁邊之人遮沒了。有人問道:“是那一位說話?”
  那矮子躍起身來,站到了桌上,但見他身高不滿三尺,年逾四旬,滿臉透著精悍之氣。有人識得他是江西好漢“矮獅”雷猛。眾人欲待要笑,見了他左顧右盼的威猛眼光,都把笑聲吞下了肚□。只聽他道:“可是洪老幫主行事神出鬼沒,十年之中難得露一次臉,要是遇上了抗敵御侮的大事,恰好無法向他老人家請示,那便如何?”群雄心想:“這話倒也說得是。”雷猛又道:“咱們今日所作所為,全是盡忠報國的事,實無半點私心。咱們推舉一位副盟主,洪老盟主雲游四方之時,大多兒就對他唯命是從。”
  喝采鼓掌聲中,有人叫道:“郭靖郭大俠!”有人叫道:“魯幫主最好。”有人道:“丐幫前□幫主足智多謀,又是洪老幫主的弟子,我推舉黃幫主。”又有人道:“就是此間陸莊主。”更有人叫:“全真教馬教主。長春子丘真人。”一時眾論紛耘。
  正亂間,廳口快步進來四個道人,卻是郝大通、孫不二、趙志敬、尹志平四人。楊過見他們去而復回,心道:“哼,要跟我再干一場嗎?”郭靖和陸冠英大喜,忙離席相迎。全真派號稱天下武術正宗,今日英雄大宴中若無全真派高手參與,自然大為遜色。”郝大通在郭靖耳邊低聲道:“有敵人前來搗亂,須得小心提防。我們特地趕回報訊。”郭靖心想,廣寧子郝大通是全真教中有數高手,江湖上武功勝過他的沒有幾人,他說這幾句話的聲音微微發顫,對頭自必是極厲害的人物,低聲問道:“歐陽鋒?”郝大通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下的那個蒙古人。”郭靖心中一寬,點頭道:“是霍都王子?”
  郝大通還未回答,只聽得大門外號角之聲鳴鳴吹起,接著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擊磐之聲。陸冠英叫道:“迎接貴賓!”語聲甫歇,廳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數十個人。
  堂上群雄都在歡呼暢飲,突然見這許多人闖進廳來,都是微感詫異,但均想此輩定是來赴英雄宴的人物,眼見內中並無相識之人,也就不以為意。
  郭靖低聲向黃蓉轉述了郝大通的說話,便即站起身來,夫妻倆與陸冠英夫婦一起迎了出去。郭靖識得那容貌清雅、貴公子模樣的是蒙古霍都王子;那臉削身瘦的藏僧是霍都的師兄達爾巴。這二人曾在終南山重陽宮中會過,雖是一流高手,但武功比自己為遜,也不去懼他。只見這二人分站兩旁,中間站著一個身披紅袍、極高極瘦、身形猶似竹□一般的藏僧,腦門微陷,便似一只碟子一般。
  郭靖與黃蓉互望了一眼,他們曾聽黃藥師說起過西藏密宗的奇異武功,練到極高境界之時,頂門微微凹下,此人頂心深陷,難道武功當真高深之極?怎麼江湖上從不曾聽說西藏有這麼一個高手?兩人暗中提防,同時躬身施禮。郭靖說道:“各位遠道到來,就請入座喝上幾杯。”他既知來者是敵,也不說甚麼“光臨、歡迎”之類口是心非的言語。陸冠英吩咐莊丁另開新席,重整杯盤。
  武氏兄弟一直幫著師父師母料理事務,武修文快手快腳,尤是第一等的精明干練人物。兩兄弟指揮莊丁,在最尊貴處安排席次,一面不住道歉,請眾賓挪動座位。郭芙見楊過安安穩穩的坐著,全不動彈,瞧著十分的不順眼,心道:“你也算得甚麼英雄?天下英雄死光光了,也輪不到你。”向武修文使個眼色,又向楊過一努嘴。武修文會意,走到楊過身前,說道:“楊大哥,你的座位兒挪一挪。”也不等他示意可否,已指揮莊丁將他杯筷搬到了屋角落□最僻的一席。楊過心中怒火漸盛,當下也不說話,只是暗暗冷笑。
  這邊廂霍都王子向那高瘦藏僧說道:“師父,我給你老人家引見中原兩位大名鼎鼎的英雄……”郭靖一驚:“原來他是這蒙古王子的師父。”那藏僧點了點頭,雙目似開似閉。霍都王子道:“這位是做過咱們蒙古西征右軍元帥的郭靖郭大俠,這位是郭夫人,也即是丐幫的黃幫主。”那藏僧聽到“蒙古西征右軍元帥”八字,雙目一張,斗然間精光四射,在郭靖臉上轉了一轉,重又半垂半閉,對丐幫的幫主卻似不放在心上。
  霍都王子朗聲說道:“這位是在下的師尊,西藏聖僧,人人尊稱金輪法王,當今大蒙古國皇後封為第一護國大師。”這幾句話說得甚是響亮,滿廳英雄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愕然相顧,均想:“我們在這□商議抵御蒙古南侵,卻怎地來了個蒙古的甚麼護國大師?”
  楊過更是一凜,記得那日在華山絕頂,義父與洪七公都曾稱贊藏邊五丑所學功夫“了不起”,要他們帶訊去叫師祖金輪法王來比劃比劃;此刻金輪法王與藏邊五丑的師父達爾巴同時到來,義父與洪七公卻已不在人世了,既感傷心,又知這高瘦藏僧定是非同小可。
  郭靖不知如何對付這幾人才好,只淡淡的說道:“各位遠道而來,請多喝幾杯。”
  酒過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來,摺扇一揮,張了開來,露出扇上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朗聲說道:“我們師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卻來赴英雄大宴,老著臉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會群賢,卻也顧不得許多了。盛會難得,良時不再,天下英雄盡聚於此,依小王之見,須得推舉一位群雄的盟主,領袖武林,以為天下豪傑之長,各位以為如何?”
  “矮獅”雷猛大聲道:“這話不錯。我們已推舉了丐幫洪老幫主為群雄盟主,現下正在推舉副盟主,閣下有何高見?”
  霍都冷笑道:“洪七公早就歸位了。推一個鬼魂做盟主,你當我們都是死人麼?”此言一出,群雄齊聲大嘩,丐幫幫眾尤其憤怒異常,紛紛叫嚷。霍都道:“好罷,洪七公若是未死,就請他出來見見。”
  魯有腳將打狗棒高舉兩下,說道:“洪老幫主雲游天下,行蹤無定。你說要見,就輕易見得著麼?”霍都冷笑道:“莫說洪七公此時死活難知,就算他好端端的坐在此處,憑他的武功德望,又怎及得上我師父金輪法王?各位英雄靖聽了,當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金輪法王,再無第二人當得。”
  群雄聽了這一番話,都已明白這些人的來意,顯是得知英雄大宴將不利於蒙古,是以來爭盟主之位。倘若金輪法王憑武功奪得盟主,中原豪傑雖然決不會聽他號令,卻也是削弱了漢人抗拒蒙古的聲勢。眾人素知黃蓉足智多謀,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望她,心想:“這幾十個人武功再強,也決不能是這□數千人的對手,不論單打獨斗還是群毆,我們都不致落了下風,大家只聽黃幫主號令行事便了。”
  黃蓉知道今日若不動武,決難善罷,群毆自然必勝,只是難令對方心服,朗聲說道:“此間群雄已推舉洪老幫主為盟主,這個蒙古好漢卻橫來打岔,要推舉一個大家從未聞名、素不相識的甚麼金輪法王。若是洪老幫主在此,原可與金輪法王各顯神通,一決雌雄,只是他老人家周游天下,到處誅殺蒙古韃子,鏟除為虎作倀的漢奸,沒料到今日各位自行到來,未能在此恭候,他老人家日後知道了,定感遺憾。好在洪老幫主與金輪法王都傳下了弟子,就由兩家弟子代師父們較量一下如何?”
  中原群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驚人,又當盛年,只怕已算得當世第一,此時縱然是洪七公也未必能強過他去,若與金輪法王的弟子相較,那是勝券在握,決無敗理,當下紛紛叫好喝采,聲震屋瓦。在偏廳、後廳中飲宴的群雄得到訊息,紛紛湧來,一時廊下、天井、門邊都擠滿了人,眾人叫好助威。金輪法王一邊人少,聲勢自是大大不如。
  霍都當年在重陽宮與郭靖交手,一招即敗,其時還道他是全真派門人,後來稍加打聽,自即知道了他的來歷。師兄達爾巴與自己只伯仲之間,就算師兄弟兩人齊上,多半也敵不過洪七公這位弟子郭大俠,但若不允黃蓉之議,今日這盟主一席自是奪不到了,這個變故實非始料之所及,不禁□徨無計。
  金輪法王道:“好,霍都,你就下場去,和洪七公的弟子比劃比劃。”他話聲極是重濁,這句話一口氣說將出來,全然不須轉換呼吸。他一直在西藏住,料想憑著霍都的武功,在中原定然少有敵手,最多是不敵北丐、東邪、西毒等寥寥幾個前輩而已,卻不知他曾折在郭靖手下。霍都答應一聲,隨即低聲道:“師父,那洪老兒的徒弟十分了得,弟子恐怕難以取勝,莫要墮了師父的威風。”
  金輪法王臉一沉,哼了一聲,道:“難道連人家的徒兒也斗不過?快下去。”霍都甚是尷尬,他輸給郭靖之事,一直瞞著師父,此刻不敢事到臨頭才來稟明,他只道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當世無人能與匹敵,只消法駕來到英雄宴,盟主之位自是手到拿來,那知竟會要自己與郭靖比武,正自焦急,一個身穿蒙古官服的胖大漢子走近身來,湊嘴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霍都一聽大喜,站起身來,張開扇子撥了幾撥,朗聲說道:“素聞丐幫的鎮幫之寶,有一套叫做甚麼打狗棒法的,是洪老幫主生平最厲害的本事。小王不才,要憑這柄扇子破他一破。若是破得,看來洪七公的本事也不過爾爾了!”
  黃蓉初時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並未在意,忽聽他提到打狗棒法,只輕輕幾句話,便將武功最強的郭靖撇在一邊,卻是誰人獻此妙策?向那蒙古人瞧去,當即省悟,認出此人是丐幫中四大長老之一的彭長老,原來他已投靠蒙古,改穿了蒙古裝束、留了蓬蓬松松的滿鰓大胡子,帽子低垂,直遮至眼,若不留神細看,還真認不出,也只有他,才知打狗棒法非丐幫幫主不傳,郭靖武功雖高,卻是不會。霍都說這番話,明是指名向自己與魯有腳挑戰。魯有腳的棒法新學乍練,領會有限,使用不得,那是非自己出馬不可了。
  郭靖知道妻子的打狗棒法妙絕天下,料想可以勝得霍都,但她這幾個月來胎氣方動,內息不調,萬不能與人動武,於是步出座位,站在席間,說道:“洪老幫主的打狗棒法向來不肯輕用,你就來領教領教他老人家的降龍十八掌好了。”
  金輪法王雙目半張半閉,見郭靖出座這麼一站,當真是有若淵停岳峙,氣勢非凡,不由得暗暗吃驚:“此人果真了不起。”
  霍都哈哈一笑,說道:“終南山重陽宮中,小王與閣下曾有一面之緣,當日閣下自稱是馬鈺、丘處機諸道的門人,怎麼又冒充起洪七公的弟子來啦?”郭靖正要回答,霍都搶著又道:“一人投拜數位師父,本來也是常事。然而今日乃金輪法王與洪老幫主較量功夫,閣下武功雖強,卻是藝兼眾門,須顯不出洪老幫主的真實本事。”
  這番話倒也甚是有理,郭靖本就拙於言辭,一時難以辯駁。群雄卻大聲叫嚷起來:“有種就跟郭大俠較量,沒膽子的就夾著尾巴走罷。”“郭大俠是洪老幫主及門弟子,若他不得,誰又代得了?”“你先吃了降龍十八掌的苦頭,再試打狗棒法不遲。”
  霍都仰天長笑,發笑時潛運內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將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語都壓了下去,只震得大廳上的燭火搖幌不定。群雄相顧失色,都想:“瞧不出他年紀輕輕,公子哥兒般的人物,居然有此厲害內功。”霎時間都靜了下來。
  霍都向金輪法王朗聲道:“師父,咱們讓人冤啦。初時只道今日天下英雄聚會,才千裡迢迢的趕來,那知盡是些貪生怕死之徒。咱們快走,你若不幸做了這些人的盟主,教干下好漢說你是天下酒囊飯袋之首,豈非污辱了你老人家的名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4 AM

群雄均知他是有意相激,定要挑黃蓉出戰,可是他說話如此狂妄,實是令人難忍。眾人喝罵聲中,魯有腳竹棒一擺,大踏步走到席間,道:“在下是丐幫新任幫主魯有腳,打狗棒法十成中還學不到一成,原本不該使用。只是你定要嘗嘗給打狗棒痛打一頓的滋味,在下就打你幾棒罷。”魯有腳的武功本已頗為精湛,打狗棒法雖未學全,究已使他原來武功加強不少威力,眼見霍都年甫三旬,料想他縱得高人傳授,功力也必不深,他知黃蓉身子不適,自己不論是勝是敗,總不能讓她涉險。
  霍都只求不與郭靖過招,旁人不概不懼,當即抱拳躬身,說道:“魯幫主,幸會幸會。跟你討教,再好也沒有了。”黃蓉暗暗著急,但想魯有腳新任幫主,他既已出言挑戰,自己便不能再加阻攔,否則既折了魯有腳的威風,又顯得自己的權勢仍在丐幫幫主之上,只有讓他先斗上一陣再說。
  陸家莊上管家指揮家丁,挪開酒席,在大廳上空出七八張桌子的地位來,更添紅燭,將廳中心照耀得白晝相似。
  霍都叫道:“請罷!”兩個字剛出口,扇子揮動,一陣勁風向魯有腳迎面撲去,風中竟微帶幽香。魯有腳怕風中有毒,忙側風避開。霍都一扇揮出,跟著擦的一聲,扇子已摺成一條八寸長的點穴筆,逕向敵人脅下點去。魯有腳竹棒揚起,竟不理會他的點穴,用纏字訣一絆一挑。這打狗棒法當真巧妙異常,去勢全在旁人萬難料到之處,霍都輕躍相避,那知竹棒猛然翻轉,竟已擊中他的腳脛。他一個踉蹌,躍出三步,這才不致跌倒。旁觀群雄齊聲喝采,呼叫:“打中狗兒啦!”“教你見識見識打狗棒法的威風!”
  這一下挫折,霍都登時面紅過耳,輕飄飄一個轉身,左手揮掌擊了出去。魯有腳飛起左腳,竹棒橫掃,登時棒影飛舞,變幻無定。霍都暗暗心驚:“打狗棒法果然名不虛傳!”打疊十二分精神,右扇左掌,全力應付。魯有腳皂棒法畢竟未曾學全,數次已可得手,始終功虧一簣。郭靖、黃蓉在旁看著,不住暗叫:“可惜!”
  再拆得十余招,魯有腳棒法中的破綻越露越大。楊過每招看得清楚,不由得暗暗皺眉。幸好打狗棒先聲奪人,一出手就打中了對方腳脛,霍都心有所忌,不敢過份逼近,否則魯有腳早已落敗。黃蓉見情勢不妙,正欲開言叫他下來,魯有腳突使一招“斜打狗背”,竹棒一幌,夾頭夾臉打在霍都的左邊面頰。可是這一棒使得過重,失了輕妙之致,霍都羞痛交集之下,伸手急帶,已將竹棒抓在手□,當下再沒顧慮,騰的一掌,正中魯有腳胸口,跟著又橫掃一腿,喀喇一聲,魯有腳腳骨已斷,一口鮮血噴出,向前直摔下去,兩名七袋弟子急忙搶上扶下。群雄見霍都出手如此狠辣,都是憤怒異常,紛紛喝罵。
  霍都雙手橫持那根晶瑩碧綠的竹棒,洋洋得意,說道:“丐幫鎮幫之寶皂打狗棒,原來也不過如此。”他有意要折辱這個中原俠義道的大幫會,雙手拿住竹棒兩端,便要將竹棒折為兩截。
  突然間綠影幌動,一個清雅秀麗的少婦已站在面前,說道:“且慢!”正是黃蓉。霍都見她身法奇快,吃了一驚,只說得一個:“你……”黃蓉左手輕揮,右手探取他雙目。霍都忙舉手相格,黃蓉已將竹棒輕輕巧巧的奪了過來。
  這一招奪棒手法叫做“□口奪杖”,乃是打狗棒法中極高明的招數。當年丐幫洞庭湖君山大會,黃蓉曾以這招手法在楊康手中連奪三次竹棒。這一招變幻莫測,奪棒時百發百中,再強的高手也閃避不及。堂上堂下群雄采聲大起,黃蓉回身入座,將竹棒倚在身旁,留著霍都站在當地,甚是狼狽。
  他雖武學精深,但黃蓉到底用何手法奪去竹棒,實是不解其故,心想:“難道這女子會使幻術?”耳聽得眾人紛紛議嘲,斜眼又見師父臉色鐵青,料想這樣一個美貌少婦真正本領自必有限,當即大聲道:“黃幫主,我已將棒兒還了給你,這就請來過過招。你總不會不敢罷?”此言一出,果然有人以為適□並非黃蓉奪棒,乃是他將竹棒交還,以求比試。只有武功極高之人,才看出是黃蓉強奪過來。
  郭芙聽了他這話大是氣惱,她一生之中從未見人膽敢對母親如此無禮,刷的一聲,抽出了佩劍。武修文道:“芙妹,我去給你出氣。”武敦儒也是這個心思,二人不約而同的躍到廳心。一個道:“我師母是尊貴之體。”另一個接上道:“焉能跟你這蠻子動手?”那一個又道:“你先領教領教小爺的功夫再說。”
  霍都見二人年紀輕輕,但身法端穩,確是曾得名師指點,心想:“我們今日來此,原是要耀武揚威,折一折漢人武師的銳氣,多打幾場甚好。只是彼眾我寡,若是惹成群毆,可就難弄得很。”於是說道:“天下英雄請了,這兩個乳臭小兒要和我比武,若是小王出手,只怕給人說一聲以大欺小,倘若不比,倒又似怕了兩個孩子。這樣罷,咱們言明比武三場,那一方勝得兩場,就取盟主之位。小王與魯幫主適才的比試不必計算,大家從頭比起。各位請看妥是不妥?”這幾句話占盡身分,顯得極為大方。
  郭靖、黃蓉與眾貴賓低聲商量,覺得對方此議實是難以拒卻。今日與會之人,除了黃蓉不能出陣之外,算來以郭靖、郝大通,和一燈大師的四弟子書生朱子柳三人武功最強。朱子柳是大理國人,並非未人,但大理和大宋唇齒相依,近年來也頗受蒙古的脅迫,算得是同仇敵愾,何況他與靖蓉夫婦交好,自是義不容辭。當下商定由朱子柳第一陣斗霍都,郝大通第二陣斗達爾巴,郭靖壓陣,挑斗金輪法王。這陣勢是否能勝,殊無把握,要是金輪法王武功當真極高,連郭靖也抵敵不住,說不定三陣連輸,那當真是一敗塗地了。
  眾人議論未決,黃蓉忽道:“我倒有個必勝的法兒。”郭靖大喜,正要相詢,忽聽金刃劈風,霍霍生響,眾人轉過頭來,只見武氏兄弟各使長劍,已和霍都一柄扇子斗在一起。郭靖、黃蓉夫婦,以及一燈大師門下的點蒼漁隱與朱子柳均關心徒兒安危,凝目觀斗。
  原來武氏兄弟聽霍都王子出言不遜,直斥自己是乳臭小兒,這話給心上人聽在耳中,這面子如何下得去?何況適才見師母奪他竹棒,手到拿來,心想他雖打敗魯有腳,看來是魯有腳功夫實在太過不濟,倒非此人了得;又想兄弟倆已得師父的武功真傳,一人即或斗他不過,二人合力,決無敗理。也不管他要比三場比四場,當真是初生犢兒不怕虎,兄弟倆使個眼色,雙劍齊出。
  可是郭靖武功雖高,卻不大會調教徒兒,自己領會了上乘武學精義,傳授時卻總是辭不達意,說不明白。武氏兄弟資質平平,在短短數年中又學到了多少?只數招之間,二人的長劍便給霍都逼住了,半點施展不開。
  霍都有意欲在群雄之前逞能立威,眼見武修文長劍刺到,他左手食指往上一托,搭住了平面劍刃,扇子斜□揮去,攔腰擊在劍刃之上,錚的一聲,長劍斷為兩截。武氏兄弟大驚,武修文急忙躍開,武敦儒怕傷了兄弟,挺劍直刺霍都背心,要教他不能追擊。霍都早已料到此招,頭也不回,摺扇回轉,兩下□一湊合,正好搭在劍背,手指轉了兩轉。他只是手指轉動,武敦儒手中長劍若要順著扇子而轉,肩骨非脫骱不可,只得松手離劍,向後躍開,但見長劍直飛上去,劍光在半空中映著燭光閃了幾閃,這才跌下。
  武忘兄弟又驚又怒,雖然赤手空拳,並不懼怕。武敦儒左掌橫空,擺著降龍十八掌的招式;武修文卻是右手下垂,食指微屈,只要敵人攻來,就使一陽指對付。
  霍都見二人姿式凝重,倒也不敢輕視,心道:“贏到此處,已然夠了,莫要見好不收,自討沒趣。”降龍十八掌和一陽指都是武學中一等一的功夫,武氏兄弟功力雖淺,擺出來的架子卻是分毫不錯,常人看了也不覺甚麼,在霍都這等行家眼中卻知並非易與,當下哈哈一笑,拱手道:“兩位請回罷,咱們只分勝敗,不拚生死。”語意中已客氣了許多。
  武氏兄弟臉上含羞,料想空手與他相斗,多半只有敗得更慘,二人垂頭喪氣的退在一旁,卻不到郭芙身邊。郭芙急步過去,大聲道:“武家哥哥,咱們三人齊上,再跟他斗過。”眾人群相注目。郭芙右手持劍,左手一揮,叫道:“我們師兄妹三個一齊來。”郭靖喝道:“芙兒,別胡鬧!”郭芙最怕父親,只得退了幾步,氣鼓鼓的望住霍都。霍都見她嬌艷美貌,笑吟吟的點了點頭。郭芙瞪了他一眼,轉過頭不理。武氏兄弟本來深恐郭芙恥笑,此時見她全心袒護,足見有情,心中甚感安慰。
  霍都打開摺扇,□了幾下,說道:“這一場比試,自然也是不算的了。郭大俠,敝方三人是家師、師兄與區區在下。我的功夫最差,就打這頭陣,貴方那一位下場指教?誰勝誰敗,那可不是玩耍了。”
  郭靖聽妻子說有必勝之道,知道她智計百端,雖不知她使何妙策,卻也已有恃無恐,大聲說道:“好,咱們就是三場見高下。”
  霍都知道對方式功最強的是郭靖,師父天下無敵,定能勝他,黃蓉雖施過奪棒怪招,然而瞧他的嬌怯怯模樣,當真動手,未必厲害,余人更不足道,於是目光向眾人一掃,說道:“各位如有異議,便請早言。勝負既決,就須唯盟主之命是從了。”
  群雄要待答應,但見他連敗魯有腳與武氏兄弟,都是舉重若輕,行有余力,不知尚有多少本事沒施展出來,大家倒也不敢接口,都轉頭望著靖蓉夫婦。
  黃蓉道:“足下比第一場,令師兄比第二場,尊師比第三場,那是確定不移的了。是也不是?”霍都道:“正是如此。”
  黃蓉向身旁眾人低聲道:“咱們勝定啦。”郭靖道:“怎麼?”黃蓉低聲道:“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她說了這兩句,目視朱子柳。朱子柳笑著接下去,低聲道:“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郭靖瞠目而視,不懂他們說些甚麼。
  黃蓉在他耳邊悄聲道:“你精通兵法,作忘了兵法老祖宗孫臏的妙策?”郭靖登時想起少年時讀“武穆遺書”,黃蓉曾跟他說過這個故事;齊國大將田忌與齊王賽馬,打賭千金,孫臏教了田忌一個必勝之法,以下等馬與齊王的上等馬賽,以上等馬與齊王的中等馬賽,以中等馬與齊王的下等馬賽,結果二勝一負,贏了千金。現下黃蓉自是師此故智了。
  黃蓉道:“朱師兄,以你一陽指功夫,要勝這蒙古王子是不難的。”朱子柳當年在大理國中過狀元,又做過宰相,自是飽學之士,才智過人。木理段氏一派的武功十分講究悟性。朱子柳初列南帝門牆之時,武功居漁樵耕讀四大弟子之末,十年後已升到第二位,此時的武功卻已遠在三位師兄之上。一燈大師對四名弟子一視同仁,諸般武功都是傾囊相授,但到後來卻以朱子柳領會得最多,尤其一陽指功夫練得出神入化。此時他的武功比之郭靖、馬鈺、丘處機尚有不及,但已勝過王處一、郝大通等人了。
  郭靖聽妻子如此說,當即接口道:“請郝道長當那金輪法王,可就危險得緊。勝負固然無關大局,只怕敵人出手過於狠辣,難以抵擋。”他心直口快,也不顧忌自己算上駟,而將郝大通當作下駟未免太不客氣。
  郝大通深知這一場比武關系國家氣運,與武林中尋常的爭名之斗大大不同,若是給蒙古國師搶去了天下英雄盟主之位,漢人武士不但丟臉,而且人心渙散,只怕難以結盟抗敵,共赴國難,當下慨然說道:“這個倒不須顧慮,只要利於國家,老道縱然喪生於藏僧之手,那也算不了甚麼。”黃蓉道:“咱們在三場中只要先勝了兩場,這第三場就不用再比。”郭靖大喜,連聲稱是。
  朱子柳笑道:“在下身負重任,若是勝不了這蒙古王子,那可要給天下英雄唾罵一世了。”黃蓉道:“不用過謙,就請出馬罷。”
  朱子柳走到廳中,向霍都拱了拱手,說道:“這第一場,由敝人來向閣下討教。敝人姓朱名子柳,生平愛好吟詩作對,誦經讀易,武功上就粗疏得很,要請閣下多多指教。”說著深深一揖,從袖□取出一枝筆來,在空中畫了幾個虛圈兒,全然是個迂儒模樣。
  霍都心想:“越是這般人,越有高深武功,實是輕忽不得。”當下雙手抱拳為禮,說道:“小王向前輩討教,請亮兵刃罷。”
  朱子柳道:“蒙古乃蠻夷之邦,未受聖人教化,閣下既然請教,敝人自當指點指點。”霍都心下惱怒:“你出言辱我蒙古,須饒你不得。”摺扇一張,道:“這就是我的兵刃,你使刀還是使劍?”朱子柳提筆在空中寫了一個“筆”字,笑道:“敝人一生與筆□兒為伍,會使甚麼兵刃?”霍都凝神看他那枝筆,但見竹管羊毫,筆鋒上沾著半寸墨,實無異處,與武林中用以點穴的純綱筆大不相同,正欲相詢,只見外面走進來一個白衣少女。
  她在廳口一站,眼光在各人臉上緩緩轉動,似乎在找尋甚麼人。
  堂上群雄本來一齊注目朱子柳與霍都二人,那白衣少女一住來,眾人不由自主的都向她望去。但見她臉色蒼白,若有病容,雖然燭光如霞,照在她臉上仍無半點血色,更顯得清雅絕俗,姿容秀麗無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誰也不知,此時一見那少女,各人心頭都不自禁的湧出“美若天仙”四字來。她周身猶如籠罩著一層輕煙薄霧,似真似幻,實非塵世中人。
  楊過一見到那少女,大喜若狂,胸口便似猛地給大鐵槌重重一擊,當即從屋角□一躍而出,抱住了她,大叫:“姑姑,姑姑!”
  這少女正是小龍女。
  她自與楊過別後,在山野間兜了個圈子,重行潛金回進古墓石室。她十八歲前在古墓中居住,當真是心如止水,不起半點漪瀾,但自與楊過相遇,經過了這一番波折,再要如舊時一般諸事不縈於懷,卻是萬萬不能的了。每當在寒玉床上靜坐練功,就想起楊過曾在此床睡過;坐在桌邊吃飯,便記起當時飲食曾有楊過相伴。練功不到片刻,便即心中煩躁,難以為繼。如此過了月余,再也忍耐不住,決意去找楊過,但找到之後如何對待,實是一無所知。她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宛若深山野人一般,此時劇變驟生,可真是全然不知所措了。
  下得山來,但見事事新鮮,她又怎識得道路,見了路人,就問:“你見到楊過沒有?”肚子餓了,拿起人家的東西便吃,也不知該當給錢,一路之上鬧了不少笑話。但旁人見她天真美貌,不自禁的都加容讓,倒也無人與她為難。一日無意間在客店中聽見兩名大漢談論,說是天下有名的英雄好漢都到大勝關陸家莊赴英雄宴,她想楊過說不定也在那兒,於是打聽路途,到得陸家莊來。
  除了郝大通、尹志平、趙志敬等三人外,大廳上二千余人均不知小龍女是何來歷,只是見她美得出奇,人人心中都生特異之感。孫不二雖知其人,卻從未會過。尹志平臉色慘白,身子發顫。趙志敬斜眼瞧著他微微冷笑。郭靖、黃蓉見楊過對她這般舉動,也是大感詫異。
  小龍女道:“過兒,你果然在此,我終於找到你啦。”楊過流下淚來,哽咽道:“你……你不再撇下我了罷?”小龍女搖頭道:“我不知道。”楊過道:“你今後到那□,我便跟你到那□。”大廳之上千人擁集,他二人卻是旁若無人,自行敘話。小龍女拉著楊過之手,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
  霍都見了小龍女的模樣,雖然心中一動,卻不知就是當年自己上終南山去向她求婚的那個姑娘,見楊過衣衫襤褸,卻與她神情親熱,登生厭憎之心,說道:“咱們要比試功夫,你們讓點兒地方出來罷!”
  楊過也沒心思跟他答話,牽著小龍女的手,走到旁邊,和她並肩坐在廳柱的石礎上,心□歡喜,有如要炸開來一般。
  霍都轉過頭來,對朱子柳道:“你既不用兵刃,咱們拳腳上分勝敗也好。”朱子柳道:“非也。我中華乃禮義之邦,不同蒙古蠻夷。加子論文,以筆會友,敵人有筆無刀,何須兵刃?”霍都道:“既然如此,看招!”摺扇張開,向他一□。朱子柳斜身側步,搖頭擺腦,左掌在身前輕掠,右手毛筆逕向霍都臉上劃去。霍都側頭避開,但見對方身法輕盈,招數奇特,當下不敢搶攻,要先瞧明他武功家數,再定對策。朱子柳道:“敵人筆□兒橫掃千軍,閣下可要小心了。”說著筆鋒向前疾點。
  霍都雖是在西藏學的武藝,但金輪法王胸中淵博,浩若湖海,於中原名家的武功無一不知。霍都學武時即已決意赴中原樹立威名,因此金輪法王曾將中土著名武學大派的得意招數一一與他拆解。豈知今日一會朱子柳,他用的兵器既已古怪,而出招更是匪夷所思,從所未聞,只見他筆鋒在空中橫書斜釣,似乎寫字一般,然筆鋒所指,卻處處是人身大穴。
  大理殷氏本系涼州武威郡人,在大理得國稱帝,中華教化文物廣播南疆。朱子柳是天南第一書法名家,雖然學武,卻未棄文,後來武學越練越精,竟自觸類旁通,將一陽指與書法融為一爐。這路功夫是他所獨創,旁人武功再強,若是腹中沒有文學根柢,實難抵擋他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俱達高妙境界的功夫。差幸霍都自幼曾跟漢儒讀過經書、學過詩詞,尚能招架抵擋。但見對方毛筆搖幌,書法之中有點穴,點穴之中有書法,當真是銀釣鐵劃,勁峭凌厲,而雄偉中又蘊有一股秀逸的書卷氣。
  郭靖不懂文學,看得暗暗稱奇。黃蓉卻受乃父家傳,文武雙全,見了朱子柳這一路奇妙武功,不禁大為贊賞。
  郭芙走到母親身邊,問道:“媽,他拿筆劃來劃去,那是甚麼玩意?”黃蓉全神觀斗,隨口答道:“房玄齡碑。”郭芙愕然不解,又問:“甚麼房玄齡碑?”黃蓉看得舒暢,不再回答。
  原來“房玄齡碑”是唐朝大臣褚遂良所書的碑文,乃是楷書精品。前人評褚書如“天女散花”,書法剛健婀娜,顧盼生姿,筆筆凌空,極盡仰揚控縱之妙。朱子柳這一路“一陽書指”以筆代指,也是招招法度嚴謹,宛如楷書般的一筆不苟。霍都雖不僅一陽指的精奧,總算曾臨寫過“房玄齡碑”,預計得到他那一橫之後會跟著寫那一直,倒也守得井井有條,絲毫不見敗象。
  朱子柳見他識得這路書法,喝一聲采,叫道:“小心!草書來了。”突然除下頭頂帽子,往地下一擲,長袖飛舞,狂奔疾走,出招全然不依章法。但見他如瘋如癲、如酒醉、如中邪,筆意淋漓,指走龍蛇。
  郭芙駭然笑問:“媽,他發癲了嗎?”黃蓉道:“嗯,若再喝上三杯,筆勢更佳。”提起酒壺斟了三杯酒,叫道:“朱大哥,且喝三杯助興。”左手執杯,右手中指在杯上一彈,那酒杯穩穩的平飛過去。朱子柳舉筆捺出,將霍都逼開一步,抄起酒杯一口飲盡。黃蓉第二杯、第三杯接著彈去。霍都見二人在陣前勸酒,竟不把自己放在眼內,想揮扇將酒杯打落,但黃蓉湊合朱子柳的筆意,總是乘著空隙彈出酒杯,叫霍都擊打不著。
  朱子柳連乾三杯,叫道:“多謝,好俊的彈指神通功夫!”黃蓉笑道:“好鋒銳的『自言帖』!”朱子柳一笑,心想:“朱某一生自負聰明,總是遜這小姑娘一籌。我苦研十余年的一路絕技,她一眼就看破了。”原來他這時所書,正是唐代張旭的“自言帖”。張旭號稱“草聖”,乃草書之聖。杜甫“飲中八仙歌”詩雲:“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黃蓉勸他三杯酒,一來切合他使這路功夫的身分,二來是讓他酒意一增,筆法更具鋒芒,三來也是挫折霍都的銳氣。
  只見朱子柳寫到“擔夫爭道”的那個“道”字,最得一筆釣將上來,直劃上了霍都衣衫。群豪轟笑聲中,霍都跟蹌後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5 AM

第十三回 武林盟主

金輪法王雙眼時開時合,似於眼前戰局渾不在意,實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見霍都已處下風,突然說道:“阿古斯金得兒,咪嘛哈斯登,七兒七兒呼!”眾人不知他這幾句藏語說些甚麼,霍都卻知師父提醒自己,不可一味堅守,須使“狂風迅雷功”與對方搶功,當下發聲長嘯,右扇左袖,鼓起一陣疾風,急向朱子柳□去。
  勁風力道凌厲,旁觀眾人不由自主的漸漸退後,只聽他口中不住有似霹靂般吆喝助威,料想這“狂風迅雷功”除了兵刃拳腳之外,叱詫雷鳴,也是克敵制勝的一門厲害手段。朱子柳奮袂低昂,高視闊步,和他斗了個旗鼓相當。
  兩人翻翻滾滾拆了百余招,朱子柳一篇“自言帖”將要寫完,筆意斗變,出手遲緩,用筆又瘦又硬,古意盎然。黃蓉自言自語:“古人言道:『瘦硬方通神』,這一路『褒斜道石刻』,當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觀。”
  霍都仍以“狂風迅雷功”對敵,只是對方力道既強,他扇子相應加勁,呼喝也更是猛烈。武功較遜之人竟在大廳中站立不住,一步步退到了天井之中。
  黃蓉見楊過與小龍女並肩坐在柱旁,離惡斗的二人不過丈余余,自行喁喁細談,對二人相斗固然絲毫不君理會,而霍都鼓動的勁風卻也全然損不到他們。但見小龍女衣帶在疾風中獵獵飄動,她卻行若無事,只是脈脈含情的凝視楊過。黃蓉愈看愈奇,到後來竟是注視他二人多而看霍朱二人少了,心想:“這小女孩似乎身有上乘武功,過兒和她這般親密,卻不知她是那一位高人的門下?”
  小龍女此時已過二十歲,只四她自小在古墓中生長,不見陽光,皮膚特別嬌嫩,內功又高,看來倒似只有十六七歲一般。她在與楊過相遇之前,罕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最能傷身損顏,她過兩年只如常人一年。若她真能遵師父之教而清心修練,不但百年之壽可期,而且到了百歲,體力容顏與五十歲之人無異。因此在黃蓉眼中看來,她倒似反較楊過為幼,而舉止稚拙、天真純□之處,比郭芙更為顯然,無怪以為她是小女孩了。
  這時朱子柳用筆越來越是丑拙,但勁力卻也逐步加強,筆致有似蛛絲絡壁,勁而復虛。霍都暗暗心驚,漸感難以捉模。金輪法王大聲喝道:“馬米八米,古斯黑斯。”這八個字不知是甚麼意思,卻震得人人耳中嗡嗡發響。朱子柳焦躁起來,心想:“他若再變招,這場架不知何時方能打完。我以大理國故相而為大宋打頭陣,可千萬不能輸了,致貽邦國與師門之羞。”忽然間筆法又變,運筆不似寫字,卻如拿了斧斤在石頭上鑿打一般。
  這一節郭芙也瞧出來了,問道:“朱伯伯在刻字麼?”黃蓉笑道:“我的女兒倒也不蠢,他這一路指法是石鼓文。那是春秋之際用斧鑿刻在石鼓上的文字,你認認看,朱伯伯刻的是甚麼字。”郭芙順著他筆意看去,但見所寫的每一字都是盤繞糾纏,倒像是一幅幅的小畫,一個字也不識得。黃蓉笑道:“這是最古的大篆,無怪你不識,我也認不全。”郭芙拍手笑道:“這蒙古蠢才自然更加認不出了。媽,你瞧他滿頭大汗、手忙腳亂的怪相。”
  霍都對這一路古篆果然只識得一兩個字。他既不知對方書寫何字,自然猜不到書法間架和筆畫走勢,登時難以招架。朱子柳一個字一個字篆將出來,文字固然古奧,而作為書法之基的一陽指也相應加強勁力。霍都一扇揮出,收回稍遲,朱子柳毛筆抖動,已在他扇上題了一個大篆。
  霍都一看,茫然問道:“這是『網』字麼?”朱子柳笑道:“不是,這是『爾』字。”隨即伸筆又在他扇上寫了一字。霍都道:“這多半是『月』字?”朱子柳搖頭說道:“錯了,那是『乃』字。”霍都心神沮喪,搖動扇子,要躲開他筆鋒,不再讓他在扇上題字,不料朱子柳左掌斗然強攻,霍都忙伸掌抵敵,卻給他乘虛而入,又在扇上題了兩字,只因寫得急了,已非大篆,卻是草書。霍都便識得了,叫道:“蠻夷!”
  朱子柳哈哈大笑,說道:“不錯,正是『爾乃蠻夷』。”群雄憤恨蒙古鐵騎入侵,殘害百姓,個個心懷怨憤,聽得朱子柳罵他“爾乃蠻夷”,都大聲喝起采來。
  霍都給他用真草隸篆四般“一陽書指”殺得難以招架,早就怯了,聽得這一股喝采聲勢,心神更亂,但見朱子柳振筆揮舞,在空中連書三個古字,那□還想得到去認甚麼字?只得勉力舉扇護住面門胸口要害,突感膝頭一麻,原來已被敵人倒轉筆□,點中了穴道。霍都但覺膝彎酸軟,便要跪將下去,心想這一跪倒,那可再也無顏為人,強吸一口氣向膝間穴道沖去,要待躍開認輸,朱子柳筆來如電,跟著又是一點。他以筆代指,以筆□使一陽指法連環進招,霍都怎能抵擋?膝頭麻軟,終於跪了下去,臉上已是全無血色。
  群雄歡聲雷動。郭靖向黃蓉道:“你的妙策成啦。”黃蓉微微一笑。
  武氏兄弟在旁觀斗,見朱師叔的一陽指法變幻無窮,均是大為欽服,暗想:“朱師叔功力如此深厚強勁,化而為書法,其中又尚能有這許多奧妙變化,我不知何日方能學到如他一般。”一個叫:“哥哥!”一個叫:“兄弟!”兩人一般的心思,都要出言贊佩師叔武功,忽聽得朱子柳“啊”的一聲慘叫,急忙回頭,但見他已仰天跌倒。
  這一下變起倉卒,人人都是大吃一驚。原來霍都認輸之後,朱子柳心想自己以一陽指法點中他穴道,這與尋常點穴法全然不同,旁人須難解救,於是伸手在他脅下按了幾下,運氣解開他的穴道。那知霍都穴道甫解,殺機陡生,口□微微呻吟,尚未站直身子,右手拇指一按扇柄機括,四枚毒釘從扇骨中飛出,盡數釘在朱子柳身上。本來高手比武,既見輸贏,便決不能再行動手,何況大廳上眾目睽睽,怎料得到他會突施暗算?霍都若在比武之際發射暗器,扇骨藏釘雖然巧妙,卻也決計傷害不了對方;此時朱子柳解他穴道,與他相距不過尺許,這暗器貼身斗發,武功再高,亦難閃避。四枚釘上□以西藏雪山所產劇毒,朱子柳一中毒釘,立時全身痛□難當,難以站立。
  群雄驚怒交集,紛紛戟指霍都,痛斥他卑鄙無恥。霍都笑道:“小王反敗為勝,又有甚麼恥不恥的?咱們比武之先,又沒言明不得使用暗器。這位朱兄若是用暗器先行打中小王,那我也是認命罷啦。”眾人雖覺他強詞奪理,一時倒也沒法駁斥,但仍是斥罵不休。
  郭靖搶出抱起朱子柳,但見四枚小釘分釘他胸口,又見他臉上神情古怪,知道暗器上的毒藥甚是怪異,忙伸指先點了他三處大穴,使得血行遲緩、經脈閉塞,毒氣不致散發入心,問黃蓉道:“怎麼辦?”黃蓉皺眉不語,料知要解此毒,定須霍都或金輪法王親自用藥,但如何奪到解藥,一時彷徨無計。
  點蒼漁隱見師弟中毒深重,又是擔憂,又是憤怒,拉起袍角在衣帶中一塞,就要奔出去和霍都交手。黃蓉卻思慮到比武的通盤大計,心想:“對方已然勝了一場,漁人師兄出馬,對方達爾巴應戰,我們並無勝算。”忙道:“師兄且慢!”點蒼漁隱問道:“怎地?”饒是黃蓉智謀百出,卻也答不出話來,這頭一場既已輸了,此後兩場就甚是難處。
  霍都使狡計勝了朱子柳,站在廳口洋洋自得,游目四顧,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一瞥眼間,見小龍女與楊過並肩坐在石礎之上,拉著手娓娓深談,對自己這場勝利竟是視若無睹,不由得心頭火起,伸扇指著楊過喝道:“小畜生,站起來。”
  楊過全神貫注在小龍女身上,但覺天下雖大,再無一事能分他之心,因之適才霍都與朱子柳斗得天翻地覆,他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與小龍女同在古墓數年,實不知自己封她已是刻骨銘心、生死以之。當日小龍女問他是否要自己做他妻子,只以突然而發,他心中從未想過此事,竟是愕然不知所對,事後小龍女影蹤不見,他在心中已不知說了幾千百遍:“我要的,我要的。寧可我立時死了,也要姑姑做我妻子。”
  他與小龍女之間的情意,兩人都是不知不覺而萌發,及至相別,這才蓬蓬勃勃的不可抑制。楊過固然天不怕、地不怕,而小龍女於世俗禮法半點不知,只道我欲愛則愛,我欲喜則喜,又與旁人何干?因此上一個不理,一個不懂,二人竟在千人圍觀之間、惡斗劇戰之場,執手而語,情致纏綿。
  霍都罵了一聲,楊過仍是不曾聽見。霍都更欲斥責,只聽金輪法王吩咐道:“我方已勝了一場,可接著再斗第二場。”霍都向楊過狠狠瞪了一眼,退回席間,大聲說道:“敝勝了一場,第二場由我二師兒達爾巴出手,貴方那一位英雄出來指教?”
  達爾巴從大紅袈裟下取出一件兵器,走到廳中。眾人見到他的兵刃,都是暗暗心驚,原來那是一柄又粗又長的金杵。這金剛降魔杵長達四尺,杵頭碗口粗細,杵身金光閃閃,似是用純金所鑄,這份量可比鋼鐵重得多了。
  他來到廳中,向群雄合十行禮,牛手將金杵往上一拋。金杵落將下來,砰的一聲,把廳上兩塊青花大磚打得粉碎,杵身陷入泥中,深逾一尺。這一下先聲奪人,此杵重量可知,瞧他又乾又瘦的一個和尚,居然使得動此杵,則武功膂力又可想而知。
  黃蓉心想:“靖哥哥自能制服這莽和尚,但第三場那法王出手,我方無人能擋,這場比武是輸定了。說不得,我勉力用巧勁斗他一斗。”一提打狗棒,說道:“我出手罷!”郭靖大驚,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你身子不適,怎能與人動手?”黃蓉也覺並無把握取勝,若是輸了這一場,第三場便不用比了,正躇躊間,點蒼漁隱叫道:“黃幫主,讓我去會這惡僧。”他見師弟中毒後麻□難當的慘狀,心急如焚,急欲報仇。黃蓉也是苦無善策,心想:“眼下只有力拚,若他勝得藏僧,靖哥哥再以硬碰硬,與那金輪法王分個下便了。”於是說道:“師兄請小心了。”
  武氏兄弟取過師伯所用的兩柄鐵槳呈上。點蒼漁隱挾在脅下,走到廳中。他雙眼火紅,繞著達爾巴走了一圈。達爾巴莫名其妙,見他打圈,便跟著轉身。點蒼漁隱猛然大喝一聲,揮動雙槳,往他頭頂直劈下去。達爾巴身法好快,伸手拔起地下降魔杵一架,槳杵相交,當的一聲大響,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發響。兩人虎口都是隱隱發痛,知道對方力大,各自向後躍開。達爾巴說了一句藏語,漁隱卻用大理的夷語罵他。二人誰也不懂,突然間欺近身來,槳杵齊發,又是金鐵交鳴的一聲大響。
  這番惡斗,再不似朱子柳與霍都比武時那般瀟灑斯文。二人銅缸對鐵□,大力拚大力,各以上乘外門硬功相抗,杵槳生風,旁觀眾人盡皆駭然。
  點蒼漁隱膂力本就極大,在湘西侍奉一燈大師隱居之時,日日以鐵槳劃舟,逆溯激流而上,雙臂更是練得筋骨似鐵。他是一燈的大弟子,在師門親炙最久,一燈大師以他生性純□粗魯,向□極為喜愛,只是他天資較差,內功不及朱子柳,但外門硬功卻是厲害之極。此時與藏僧達爾巴硬拚外功,正是用其所長,但見他雙槳飛舞,直上直下的強攻。兩柄鐵槳每一柄總有五十來斤重,他卻舉重若輕,與常人揮舞幾斤重的刀劍一般靈便。
  達爾巴自負膂力無雙,不料在中原竟遇到這樣一位神力將軍,對方不但力大,招數更是精妙,當下全力使動金剛杵。杵對槳,槳對杵,兩人均是攻多守少。
  當朱子柳與霍都比武之時,廳上觀戰的群雄均已避風散開,此刻三般重兵刃交相拚斗,別說兵風難擋,即是槳杵相撞時所發出的巨聲也令人極為難受。眾人多數掩耳而觀。燭光照耀之下,黃金杵化成一道金光,鑌鐵槳幻為兩條黑氣,交相纏繞,越斗越是激烈。
  這場好斗,眾人實是平生未見。更凶險的情景固然並非沒有,但高手比拚內功,內□緊迫異常,外表看來卻甚平淡。至於拳腳兵刃的招數拆解,則巧妙固有過之,狠猛卻又大為不及。世上如點蒼漁隱這般神力之人已然極為罕有,再要兩個膂力相若,武功相若之人碰在一起如此惡斗,更是難遇難見了。
  郭靖與黃蓉都看得滿手是汗。郭靖道:“蓉兒,你瞧咱們能勝麼?”黃蓉道:“現下還瞧不出來。”其實郭靖何嘗不知一時之門勝負難分,但盼妻子說一句“漁隱可勝”,心中就大為安慰。
  再拆數十招,兩人力氣絲毫不衰,反而精神彌長。點蒼漁隱雙槳交攻,口中吆喝助威。達爾巴問道:“你說甚麼?”他說的是藏語,漁隱那□懂得,也問:“你說甚麼?”達爾巴也是不懂。兩人便即各自亂罵狠斗,只打得廳上桌椅木片橫飛。眾人擔心他們一個不留神打中了柱子,只怕整座大廳都會塌下來。
  金輪法王和霍都也是暗暗心驚,看來如此惡斗下去,達爾巴縱然得勝,也必脫力重傷,但激戰方酣,怎能停止?
  兩人跳□縱躍,大呼鏖戰,黃光黑氣將燭光逼得也暗了下來,猛然間震天價一聲大響,兩人同聲大喝,一齊跳開,原來漁隱右手鐵槳和金杵硬拚一招,二人各使全力,鐵槳槳柄較細,不及金杵堅牢,竟爾斷為兩截。槳片飛開,當的一聲,跌在小龍女身前。
  小龍女正與楊過說得出神,毫沒留意,槳片撞在她左腳腳指上,她“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她這一呼痛,楊過方才驚覺,忙問:“你受傷了麼?”小龍女撫著腳指,臉現痛楚神色。
  楊過大怒,轉頭尋找是誰投來這塊鐵板打痛了姑姑,只見點蒼漁隱右手拿著斷槳,正與達爾巴爭執,要以單槳與他再斗。達爾巴只是搖頭,他知敵人力氣功夫和自己半斤八兩,若再比武,也是難勝,既在兵刃上占了便宜,這場比武就算贏了。
  霍都站了山來,朗聲說道:“我們三場中勝了兩場,這武林盟主之位自該屬於我師,各位……”他話未說完,楊過向漁隱道:“你的鐵槳怎地斷了,飛過來打痛了我姑姑?”漁隱道:“我……我……”楊過道:“你的鐵槳也不做得結實些,快去陪禮。”漁隱見他是個孩子,不加理睬。楊過忽地伸手,將他斷槳奪過,叫道:“快向我姑姑陪不是。”
  霍都給他打斷話頭,大是氣惱,喝道:“小畜生!快滾開!”楊過叫道:“小畜生罵誰?”霍都聽他問“小畜生罵誰”,順口答道:“小畜生罵你!”他怎知南方孩子向來以這般套子斗口,一不留神,已自上當。楊過哈哈大笑,說道:“不錯,正是小畜生罵我!”大廳上情勢本來極是緊張,卻給這少年突然這麼一個打岔,群雄都笑了出來。霍都大怒,摺扇直出,往楊過頭頂擊去。
  群雄適才均見霍都武功甚是了得,這一扇若是打在楊過頭上,不死也必重傷,齊聲呼叫:“住手!”“不得以大欺小。”
  郭靖飛身搶出,正要伸手奪扇,楊過頭一低,已從霍都手臂下鑽過,槳柄回繞,使出打狗棒法的“纏”字訣,在霍都腳下一絆。霍都立足不穩,一個踉蹌,險些跌倒,總算他武功高強,將跌勢硬生生變為躍勢,凌空竄起,再穩穩落下。
  郭靖一怔,問道:“過兒,怎麼了?”楊過笑道:“沒甚麼。這□瞧不起洪老幫主的打狗棒法,我就想用打狗棒法摔他一個□斗,可惜給他逃開了。”郭靖大奇,又問:“你怎麼會使?”楊過撒謊道:“適才魯幫主和他動手,我瞧了之後,學了幾招。”郭靖自己天資魯鈍,只道世上聰明之人甚多,對他的話倒也信了八九成。
  霍都給楊過這麼一絆,料得是自己不小心,怎想得到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竟有高明武功,心想眼下爭盟主是大事,辦完正事再打發這小子不遲,於是大踏步走到郭靖面前,朗聲道:“郭大俠,今日比武是我們勝了,我師金輪法王是天下武林盟主。可有那一位不服……”
  他說未說完,楊過悄悄走到他身後,槳柄疾送,使出打狗棒法中第四招“戳”字訣,忽地向他臀上戳去。以霍都的武功修為,背後有人突施暗算,豈有不知之理?可是打狗棒法端的神奇奧妙,他雖驚覺,急閃之際終究還是差了這麼幾寸,噗的一下,正中臀部。饒是他內功深厚,臀部又是多肉之處,可是這一下卻也甚是疼痛,兼之出其不意,他只道定可避過,偏偏竟又戳中,不由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楊過喝道:“甚麼東西?我就不服!”
  霎時之間,廳上笑聲大作。群雄都想這少年不但頑皮,兼且大膽,這蒙古王子居然兩次著了他的道兒。
  至此地步,霍都焉得不惱?反手一掌,要先打他個耳光,出了口惡氣再說。他雖是順手一掌,但掌力含勁蓄勢,實是西藏派武功的精要,預擬一掌要將這少年打昏躺下。郭靖知道厲害,左手探出,反手一勾,已將他手掌抓住,勸道:“閣下怎能跟小孩兒一般見識?”霍都被他一把抓住,但感半身發麻,不禁驚怒交集。
  楊過乘勢橫過柄,重重一棍打在他臀上,叫道:“小畜生不聽話,爸爸打你屁股!”郭靖喝道:“過兒快退開,不許胡鬧!”但群豪均已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
  蒙古一邊的眾武士紛紛叫嚷:“兩個打一個麼?”“不要臉!”“這算不算比武?”郭靖一怔,放脫了霍都。
  黃蓉見楊過適才這一絆一戳,確是打狗棒法的招數,心下大疑:“他從何處偷學得到這路棒法?難道這幾個月來我教魯有腳之時,每天他都來偷看?但我教棒時每次均四下查過,他怎能瞞得過我?”叫道:“靖哥哥,你來。”郭靖回到妻子身旁,但他擔心楊過吃虧,眼光仍是不離廳心二人。
  只見霍都揮掌飛腳,不住向楊過攻去。楊過一面閃避,一面大叫:“打你屁股,打你屁股!”橫槳柄不住向他臀部抽擊,此時霍都展開身法,自己打他不著,每一棍都落了空。霍都用摺扇想打楊過腦袋,楊過卻用鐵槳柄去打他後臀,兩人你追我趕,在廳上迅速異常的兜圈子,誰也打不著誰。
  旁觀眾人初時只覺滑稽古怪,待見二人繞了幾個圈子,都驚訝起來。楊過年紀雖小,但腳步輕盈,身手迅捷,直和霍都不相上下。霍都幾次飛步擊打,都給他巧妙避開。
  點蒼漁隱與達爾巴本來各執兵刃,怒目對視,一個要沖上去再打,一個全神戒備,以防對方突襲,但見霍都竟然奈何不了這樣一個少年,都是極為詫異,一個裂開大嘴嘻嘻而笑,一個用藏語嘰哩咕嚕的咒罵。
  轉瞬間霍楊二人又繞了三個圈子,霍都已瞧出對方輕身功夫甚是了得,一味跟他追逐,說不定竟還輸了,突然轉身,急伸左掌迎面去抓他槳柄,右手扇子往他腿側“環跳穴”上點去。這一下出手,顯已不再是懲戒頑童,竟是比武過招了。
  楊過卻仍不與他正面對戰,側身避開扇子,橫著槳柄揮打,叫道:“老子打你屁股!一日不過三,打了兩下,還欠一下!”拚斗時使這般戲弄手段,須得比對方武功高出極多方無危險,楊過雖然學過不少上乘武功,功力卻遠遠不及霍都,如此胡鬧本來必定遭殃。但群豪瞧得有勁,紛紛嘻笑叫嚷、拍手頓足的為他助威。霍都只聽得心神不定,生怕在天下英雄面前自己屁股再給這頑童打中了一下,就算當場殺了這小□,也已大大的丟臉,因之全神貫注的閃避,一時竟忘了反擊,楊過這才未遇凶險。
  到了此時,黃蓉自早已看出楊過曾受高人指點,武功著實了得,又想起日間他以內力助自己調息,內功修為亦自不凡,心想且由他胡攪一陣,竟能由此挽回連敗兩陣的頹勢亦未可知,於是高聲叫道:“過兒,你好好和他比一比罷,我瞧他不是你對手。”
  楊過向霍都伸了伸舌頭,道:“你敢不敢?”說著站定身子,指著他的鼻子。
  霍都心下雖怒,但想不可因小不忍而亂大謀,己方連勝兩場,武林盟主已然奪得,何必再為一個少年而另起糾紛?便道:“小畜生,如此頑皮,總得要好好教訓你一番,這個倒也不忙。現下請天下武林盟主金輪法王給大多兒致訓,大家一齊聽他老人家的號令。”
  群雄轟然抗辯,喧嘩嘈雜。霍都大聲道:“咱們言明在先,三賽兩勝。各位說過的話,算人話不算?”群雄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均知駟不及舌之義,要他們出爾反爾,那是萬萬不肯的;但適才這兩場實在輸得冤枉,第一場是中了暗算,反勝為敗,第二場只是折斷了兵刃,可是硬要說不敗,卻也難以理直氣壯。眾人給他這麼一問,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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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6 AM

楊過道:“這個老和尚這般高,這般瘦,模樣古怪,怎能做武林盟主?我瞧他不配。”霍都怒道:“這小孩的師父是誰?快領去管教。再在這□撒野,我下手可要不留情面了。”楊過道:“我師父才配當武林盟主,你師父有甚麼本領?”霍都道:“你師父是那一位?請出來見見。”他見楊過身手不凡,料得他師父必是高手,是以用了個“請”字。
  楊過道:“今日爭武林盟主,都是徒弟替師父打架,是也不是?”霍都道:“不錯,我們三場中勝了兩場,因此我師父是盟主。”楊過道:“好罷,就算你勝了他們,那又怎地?我師父的徒弟你可沒打勝。”霍都問道:“你師父的徒弟是誰?”楊過笑道:“蠢才!我師父的徒弟,自然是我。”群雄聽他說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來。楊過笑道:“咱們也來比三場,你們勝得兩場,我才認老和尚作盟主。若是我勝得兩場,對不起,這武林盟主只好由我師父來當了。”
  眾人聽他說到此處,均想莫非他師父當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要來和洪七公、金輪法王爭武林盟主,不管他師父是誰,總是漢人,自勝於讓蒙古國師搶了盟主去,這少年當然斗不過霍都,然而眼下己方已然敗定,只有另生枝節,方有轉機,於是紛紛附和:“對,對,除非你們蒙古人再勝得兩場。”“這位小哥說得甚是。”“中原高手甚多,你們僥幸占了兩場便宜,有甚希罕?”
  霍都尋思:“對方最強的兩個高手都已敗了,再來兩個又有何懼?就怕他們使車輪戰法,打敗兩個又來兩個。”對楊過道:“尊師要爭這盟主之位,原也在理,只是天下英雄何止千萬,比了一場又是一場,卻比到何年何月方了?”
  楊過頭一昂,說道:“旁人來作盟主,我師父也不願理會,但她瞧著你師父心□就有氣。”霍都道:“尊師是誰?他老人家可在此處?”楊過笑道:“他老人家就在你眼前。喂,姑姑,他問你老人家好呢。”小龍女“嗯”的一聲,向霍都點了點頭。
  群雄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眼見小龍女容貌俏麗,年紀尚較楊過幼小,怎能是他師父?顯是這少年有意取笑、作弄霍都了。只有郝大通、趙志敬、尹志平等幾人才知他所言是實。黃蓉雖然智慧過人,卻也決計不信小龍女這樣一個嬌弱幼女會是他的師父。
  霍都大怒,喝道:“小頑童胡說八道!今日群雄聚會,有多少大事要干,那容得你在此胡鬧?快給我滾開。”
  楊過:“你師父又黑又丑,說話嘰哩咕嚕,難聽無比。你瞧我師父多美,多麼清雅秀麗,請她做武林盟主,豈不是比你這個丑和尚師父強得多麼?”小龍女聽楊過稱贊自己美貌,心中喜歡,嫣然一笑,真如異花初胎,美玉生暈,明艷無倫。
  群雄見楊過作弄敵人越來越是大膽,都感痛快,有些老成之人則暗暗為他擔心,生怕霍都忽下殺手,勢必送了他性命。
  果然鬧到此時,霍都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天下英雄請了,小王殺此頑童,那是他自取其咎,須怪不得小王。”摺扇一揮,就要往楊過頭頂擊去。
  楊過模仿他說話神氣,挺胸凸肚,叫道:“天下英雄請了,小頑童殺此王子,那是他自取其咎,須怪不得小頑童!”群雄轟笑聲中,他突然橫過槳柄,往霍都臀上揮去。
  霍都側身讓過,摺扇斜點,左掌如風,直擊對方腦門。扇點是虛,掌擊卻實,這一掌使上了十成力,存心要一掌將他打得腦漿迸裂。楊過閃身斜走,順手將一張方桌推出,格的一響,霍都這掌擊在桌上,登時木屑橫飛,方桌塌了半邊。群雄見他掌力驚人,不禁咋舌。霍都隨即飛腳踢開桌子,跟著進擊。楊過見他出掌狠辣,再也不敢輕忽,舞動槳柄,就使打狗棒法和他斗了起來。那打狗棒法的招數洪七公曾全部傳授,當日楊過在華山絕頂向歐陽鋒試演數日,招數中最奧妙曲折之處也都已演過,口訣和變化又曾聽黃蓉傳於魯有腳,這時將兩者一加湊和,居然使得頭頭是道。只是槳柄太過沉重,又短了半截,運用之際甚不方便,拆了十余招,已被霍都扇中夾掌,困在一隅。
  黃蓉見他所使的果真都是打狗棒法,雖然招數生澀,未盡妙用,出手姿式卻似模似樣,知他兵刃不順手,當即走到廳中,伸棒在二人之間一隔,說道:“過兒,打狗須用打狗棒。魯幫主這棒兒借給你罷,打完惡狗,立即歸還。”打狗棒是丐幫幫主的信物,是以須得言明借用。楊過大喜,接過竹棒。黃蓉在他耳邊低聲道:“逼他交出解藥。”說罷便即躍回。楊過沒留神適才朱子柳身中暗器的情狀,不知解藥何指,微微一怔,霍都已揮掌劈到。
  楊過提起打狗棒往他小腹點去。這竹棒又堅又韌,長短輕重,無不順手,以打狗棒使打狗棒法,自是威力倍增。霍都發掌正劈向他頭頸,見他竹棒疾出,逕刺自己臍下三寸的“關元穴”,這是任脈的要穴,這小小頑童認穴竟如此精確,不由得吃了一驚。他與楊過己糾纏數次,始終當他不過是個身手敏捷、曾得明師指點的少年,此刻見了他這一招刺穴,才當他是個可相匹敵的對手,再也不敢輕忽,撤掌回身,轉扇護胸。旁觀高手見他竟然改取守勢,顯是對楊過頗為忌憚,詫異更甚。
  楊過說道:“且慢,小頑童決不白白與人過招,須得賭個利物。”霍都道:“好,你若輸了,向我磕三個頭,叫三聲爺爺。”楊過又使江南頑童常用的討便宜套子,假裝沒聽見,問道:“叫甚麼?”這套子突然使將出來,不知者極易上當。霍都生長蒙藏,日常相處的盡是淳□質實之輩,那懂這些江南頑童的狡獪,順口答道:“叫爺爺!”楊過應道:“嗯,乖孫兒,再叫我一聲。”眾人轟笑聲中,霍都又知上了惡當,一咬牙,右扇左掌,狂風暴雨般攻將過去。
  楊過奮力抵擋,說道:“你若輸了,就須將解藥給我。”霍都怒道:“我輸給你?快別做夢,小畜生!”楊過竹棒揚起,喝道:“小畜生罵誰?”霍都道:“小畜生罵……”話到口邊,猛然省起,總算懸崖勒馬,硬生生把最後一個“你”字縮回嘴□。楊過笑道:“小番王,教了你個乖,你記著罷。”他話雖說得輕巧,手上卻越來越是艱難。
  霍都是金輪法王的得意弟子,已得西藏武功的精要,他與一燈大師最強的弟子朱子柳拆得近千招,功力之深,與楊過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楊過初時激他動了怒氣,乘機占得便宜,霍都也未全力與搏,此刻當真動手,二十余招之後,楊過便即相形見絀。但群雄見他小小年紀,居然支持了這麼許久,均已大為贊許,都說:“這孩子可了不起。”紛紛互相詢問,這少年是誰的門下。
  霍都見敵人勢劣,掌力越是加強。楊過所使的打狗棒法神妙莫測,本非霍都的扇法掌法之所及,但洪七公所授的只是招數,棒法的口訣秘奧,他甫自黃蓉口中聽到,仗著聰明,才勉強湊乎著兩者使用,然要立時之間融會貫通,施展威力,自是決無此理。再斗一會,楊過東躲西閃,已難以招架。
  郭芙與武氏兄弟自廳中比武開始,一直全神觀斗,三人湊首悄悄議論,及至楊過出來動手,三人實是大出意料之外。武氏兄弟說他狂妄愚魯,自討苦吃。郭芙偏和他們抬□,贊他大膽機敏。武氏兄弟聽得心中酸溜溜的甚不好受。初時他們見小龍女忽然來到,與楊過神態親密,兄弟倆對望一眼,登時大感輕松,等得聽楊過稱她為師父,雖不知真假,二人心頭又沉重起來。這時見楊過給霍都逼得手忙腳亂,兩兄弟自知不該幸災樂禍、希冀敵人獲勝,然內心深處,竟是盼望他這□斗栽得越重越好。二人只因患得患失,於是忽喜忽憂,心情於瞬息之間接連數變。郭芙對楊過固無好感,亦無厭憎之心,只當他是個落魄無能之人,無足輕重,聽父親說要將自己許配於他,一時雖感氣憤,但終信此事決難成真,也不如何掛懷,後來見他武功非同小可,也只是大為驚異而已,見他勢危,卻不禁為他擔心。
  楊過知道如此相斗,十招之內便要給敵人打倒,瞥見小龍女雖仍坐在石礎上,背心卻已不再倚靠廳柱,神色關注,隨時便要躍起相助,心念一動,突然橫棒揮出,身子斜飛,從小龍女腳上躍過。霍都喝道:“那□走?”跟著躍起追擊。
  小龍女雙足微抬,左足足尖踢向霍都右足外踝的“昆侖穴”,右足足尖踢他左足心的“湧泉穴”。總算霍都武功極為精強,見微知著,變化迅捷,小龍女雙足稍起,旁人毫不在意,他已知這少女是以極厲害的招數忽施突襲,百忙中使一招“鴛鴦連環腿”,雙足向空連環虛踢,才避開了她這兩下來無影去無蹤的飛足點穴。
  楊過從小龍女腳上躍過,早料到有此一著,不待敵人落地,打狗棒已揮了出去。霍都伸扇在棒上一搭,借力斜身飛開,離得小龍女遠遠地,不自禁望了她兩眼,心想:”中原果然盡多能人,這兩個少年男女都不過十來歲年紀,怎地如此了得?□
  楊過得了這一招之利,發揮棒法中的攻手,進了三記殺招,霍都大感狼狽,全力抵御。可是第四招上楊過已無奧妙棒法連續進攻,緩得一緩,被他反擊過來,又處劣勢。
  旁人不懂棒法,還不怎地,黃蓉卻連連暗呼可惜,忍不住念道:“棒回掠地施妙手,橫打雙□莫回頭。”這正是打狗棒法的訣竅,楊過雖知歌訣招數,卻不知此招該當於此時用出,聽得黃蓉念起,當即橫棒掠地,直擊不回。
  這一棒去勢古怪,他雖然仗了,實不知有何功效,豈知竹棒擊出,正巧對方舉扇斜揮。霍都這一招尚未使足,已知不妙,急忙躍起相避。黃蓉又念:“狗急跳牆如何打?快擊狗臀劈狗尾。”這路棒法在丐幫中世代相傳,做丐兒的有甚文雅之士,口訣語句自然俚俗。旁人還道是黃蓉出言譏罵敵人是狗,卻不知她正在指點楊過武藝。那打狗棒法雖是除丐幫幫主外不傳別人,但一來楊過已自學會,二來這場比武關系重大,務須求勝,當下黃蓉也顧不得幫規所限,看到兩人進退守攻的情勢,不住口的出言指點。
  她每一句話都說得正中竅要,兼之楊過機伶無比,數次得手之後,不等黃蓉念完歌訣全句,只消提得頭上幾字便即施展。這打狗棒法果然威力奇強,霍都空有一身武功,竟被一根竹棒逼得團團亂轉,再無還手余地。眼見再拆數招,這武功精強的番邦王子就要落敗,群雄驚喜交集。大廳中采聲四起。
  霍都揮扇急攻兩招,把楊過迫開幾步,叫道:“且住!”楊過笑道:“怎麼?小孫兒認輸了罷?”霍都臉色鐵青,森然道:“你說是為你師父爭奪盟主,怎麼使上了洪七公的武功?若說為洪七公爭盟主,適才已比兩場。你們到底是胡混瞎賴,還是怎的?”
  黃蓉心想不錯,他這話倒是難以辯駁,正想與他強詞奪理一番,楊過已接口道:“你這次說的倒算是人話,這棒法果然非我師父所授,縱然勝得你,諒你也不服。你要見識見識我師父的功夫,絲毫不難。我剛才借用別派功夫,就怕本門功夫用將出來,你輸得太慘。”原來楊過聽他說了這番話,回頭向小龍女望了一眼,猛然省起:“幸虧這番王提醒了我。若是我用打狗棒法勝他,怎能顯出我姑姑的本事?姑姑豈不怪我忘了她傳授武功的恩德?”其實小龍女一派天真,心中充滿了對楊過的柔情密意,只要眼中看著他,就已心滿意足,萬事全不掛懷,他勝了固好,敗也無妨,均是無甚相干,至於他是否用本門武功,是否聽由黃蓉指點,她更是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霍都心想:“你若不用打狗棒法,取你性命又有何難。”當下冷笑道:“這就是了,定須領教尊師的所授高招。”
  楊過跟小龍女練得最精純的乃是劍法,於是向群雄道:“那一位尊長請借柄劍一用。”廳上二千余人之中倒有三百余人佩劍,聽楊過如此說,齊聲答應,紛紛拔劍。
  郝大通和孫不二未曾拜王重陽為師之時,均已心懷忠義,後來受王重陽薰陶,攘夷御侮之心更熱。楊過反出全真教,他們自是甚感惱怒,但此時見他力抗強敵,為中華爭光,登時將門戶私見拋在一旁。孫不二武功在全真七子中最弱,王重陽臨終時將全真教最鋒利的一把寶劍傳給了她,俾以利器補武功之不足。她見楊過借劍拒敵,當即縱身搶在頭□,雙手□托一柄青光閃閃、寒氣森森的寶劍,說道:“你用這柄劍罷!”
  楊過見那劍猶如一泓秋水,知是斷金切玉的利刃,若用以與霍都交手,定可占得不少便宜,但他一見孫不二身上的道袍,立時想起自己在重陽宮中所受的屈辱,又想起孫婆婆橫死在郝大通掌下,白眼一翻,卻不接劍,轉頭從一名丐幫弟子手中取過一柄黑沉沉的生□鐵劍,說道:“就借大哥此劍一用。”竟將孫不二僵在當地,進退不得。她雖出家修道,終究武學之士火性難淨,自己好意借劍,這少年竟敢如此無禮,不禁大為惱怒,欲待開口斥責,卻又是大敵當前,不便另起爭端,當下強忍怒氣,退回人叢。也是楊過性子太過剛硬,愛憎極其強烈,本可乘此退機與全真教修好,這麼一來,雙方嫌隙卻更深了。
  霍都見他不取寶劍,卻拿了一把□得斑斑駁駁的鐵劍,心中卻多了一層忌憚之意。蓋武功練到極高境界,飛花摘葉均可傷人,原已不仗兵刃銳利,心想敵人取了這樣一柄鈍劍,當真是有恃無恐不成?當下張開摺扇,揮了兩下,欲待開口叫陣。楊過挺劍指著摺扇上朱子柳所寫的四字,笑道:“爾乃蠻夷,眾人皆知,倒也不用張揚了。”霍都臉上一紅,摺扇拍了一聲,摺成一根短棒,向他“肩井穴”微點,左掌呼地劈出,勢挾勁風,凌厲狠辣。楊過仗動鐵劍,以“玉女劍法”還招。
  當年林朝英石墓苦修,創下玉女心經的武功,此後不再出墓,只傳了她的貼身丫鬟,經小龍女再傳而至楊過。那丫鬟非但從不涉足武林,連終南山也沒下過一步。李莫愁雖是小龍女的師姊,卻未得師傳高深劍法,只以拂塵與掌法、暗器揚威江湖。此時楊過使出古墓派劍法,大廳上各門各派高手畢集,除小龍女外,竟無一人識得。
  這一派武功的創始人固是女子,接連兩代的弟子也都是女人,自不免輕柔有余、威猛不足。小龍女教導楊過的架式,都帶著三分□娜風姿。楊過融會貫通之後,自然而然的已除去了女子神態,轉為飄逸靈動。古墓派輕功當世無比,此時但見他滿廳游走,一招未畢,二招至。劍招初出時人尚在左,劍招抵敵時身已轉右,竟似劍是劍,人是人,兩都殊不相干,一套劍法只使得十余招,群雄無不駭然欽服。
  霍都的扇上功夫本也是武林一絕,揮打點刺,也是以飄逸輕柔取勝,但此刻遇到天下無雙的古墓派絕頂輕功,竟然施展不出手腳,加以他扇上給朱子柳寫上那四個字,被楊過一番取笑,不願再行張開,這樣一來。扇子中的“揮”字功夫便使不出了。
  郭芙與武氏兄弟見楊過的劍法竟然如此了得,六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再也無話可說。旁觀眾人之中第一歡喜的要算郭靖,他見故人之子忽爾練成這般身手,連自己也瞧不准他的家數,想起自己郭家與楊家的累世交情,不由得悲喜交集。黃蓉斜眼望了丈夫一眼,見他眼眶微紅,嘴角卻帶笑容,知他心意,伸手過去握住了他右手。
  霍都眼見不敵,焦躁起來,暗思今日若是竟折在這小子手中,自此聲名掃地,還說甚麼揚威中原?只見楊過長劍斜指,劍尖分花,竟是連刺三處,若是縱躍閃避,登時落了下風,當即張開摺扇,擋過了他這三招連刺,一聲呼喝,又使出“狂風迅雷功”來反擊。他右扇左袖,鼓起一股疾風,袖中隱藏鐵掌,口□大聲呼喝,以他武林高手的身分,與一個少年過招,竟然不得不用出看家本領來全力施為,即令得勝,臉上也已全無光采。但此時他只求不敗,那□還顧得這許多?吐氣叫嚷,一招狠似一招。
  楊過劍走輕靈,招斷意連,綿綿不絕,當真是□雅瀟灑,翰逸神飛,大有晉人烏衣子弟裙屐風流之態。這套美女劍法本以韻姿佳妙取勝,襯著對方的大呼狂走,更加顯得他雍容徘徊,雋朗都麗。楊過雖然一身破衣,但這路劍法使到精妙處,人人眼前斗然一亮,但覺他清華絕俗,活脫是個翩翩佳公子。
  可是楊過一求姿式俊雅,劍上的威力便不易發揚。霍都豁出了性命不要,愈斗愈狠,楊過漸感吃力。郭靖、黃蓉看出他又將落敗,都是眉頭漸漸皺攏,但見霍都扇底與袖間的風勁越鼓越猛,不由得心中暗叫:“不好!”
  忽見楊過鐵劍一擺,叫道:“小心!我要放暗器了!”霍都曾用扇中毒釘傷了朱子柳,聽他如此說,只道他的鐵劍就如自己摺扇一般,也是藏有暗器,無怪他不用利劍而用□劍,自己既以此手段行險取勝,想來對方亦能學樣,見楊過鐵劍對准自己面門指來,急忙向左躍開。卻見楊過左手劍訣引著鐵劍刺到,那□有甚麼暗器?”
  霍都知道上當,罵了聲:“小畜生!”楊過問道:“小畜生罵誰?”霍都不再回答,催動掌力。楊過左手一提,叫道:“暗器來了!”霍都忙向右避,對方一劍恰好從右邊疾刺而至,急忙縮身擺腰,劍鋒從右肋旁掠過,相距不過寸許,這一劍凶險之極,疾刺不中,群雄都叫:“可惜!”蒙古眾武士卻都暗呼:“慚愧!”
  霍都雖然死□逃生,也嚇得背生冷汗,但見楊過左手又是一提,叫道:“暗器!”便再也不去理他,自行揮掌迎擊,果然對方又是行詐。楊過一劍刺空,縱前撲出,左手第四次提起,大叫:“暗器!”霍都罵道:“小……”第二個字尚未出口,驀地□眼前金光閃動,這一下相距既近,又是在對方數次行詐之後毫沒防備,急忙湧身躍起,只覺腿上微微刺痛,已中了幾枚極細微的暗器。他想暗器細小,雖中亦無大礙,盛怒之下,扇戳掌劈,要將這狡獪小兒立斃於當場。
  楊過知已得手,那□還再和他力拚,只是舞劍嚴守門戶,笑吟吟的道:“我三番四次提醒,要放暗器了,要放暗器了,你總是不信。可沒騙你,是不是?”
  霍都正要揮掌擊出,突覺腿上一下麻□,似被一只大蚊叮了一口,忙提氣忍住,要待發招,麻□更加厲害了,心□一驚:“不好,小畜生暗器有毒!”念頭只是一轉,腿上□得再也無法忍耐,也顧大得大敵當前,拋下扇子,伸手就去搔□,只這麼一搔,竟似連心中也都□了起來,不由得大叫摔倒。須知古墓派玉蜂金針之毒,天下罕見,中了一枚已自難當,何況在激斗之際、血行正速時連中數枚?”
  藏僧達爾巴大踏步走出,抱起師弟交在師父手中,轉身向楊過道:“小孩子,我來和你比武!”金剛杵橫掃,疾向楊過腰間打去。
  這一杵揮將過來,帶著一道金光。金剛杵極為沉重,他一出手,金光便生,可見其膂力之強,手法之快。楊過雙腳不動,腰身向後縮了尺許,金剛杵恰好在他腰前掠過。那知達爾巴不等金杵勢頭轉老,手腕使勁,金剛杵的橫揮之勢斗然間變為直挺,竟向楊過腰間直戳過去。以如此沉重兵刃,使如此剛狠招數,竟能半途急遽轉向,人人均是出乎意外,楊過也是大吃一驚,忙按鐵劍在金杵上壓落,身子借力飛起。
  達爾巴不等他落地,揮杵追擊,楊過鐵劍又在金杵上一按,二度上躍。達爾巴大喝一聲:“往那□逃?”金杵跟著擊到。楊過身在半空,不便轉折,眼見情勢危急已極,當下行險僥幸,突然伸手抓住杵頭,揮劍直削下去。要是他有點蒼漁隱那樣的力氣,敵人非撒手放杵不可。只是達爾巴本力強他數倍,用力回奪,急向後退。楊過乘勢放開杵頭,輕輕巧巧的落下地來。他接連三招被逼在半空,性命真是在呼吸之間,這時敵人的兵刃雖沒奪到,但危局已解,旁觀眾人都舒了口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6 AM

達爾巴見他輕功高強,變招靈活,說道:“小孩子的功夫很不錯,是誰教你的啊?”他說的是藏語,楊過自然一字不懂。他料來這和尚是在罵自己,於是依著他的口音,也是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這幾個字發音既准,次序又是絲毫不亂,在達爾巴聽來,正是問他:“小孩子的功夫很不錯,是誰教你的啊?”於是答道:“我師父是金輪法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該叫我大和尚。”
  楊過半點不肯吃虧,心想:“不管你如何惡毒的罵我,我只要全盤奉還,口頭上就不會輸了。你用番話罵我豬狗畜生,我照式照樣也罵你豬狗畜生。”是以用心聽他說話,等他一說完,便依樣葫蘆的用藏語說道:“我師父是金輪法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該叫我大和尚。”
  達爾巴大奇,側過頭左看右瞧,心想你明明是小孩子,怎會是大和尚?你師父又怎會是金輪法王?於是說道:“我是法王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幾代的?”楊過也道:“我是法王的首代弟子,你是第幾代的?”
  西藏喇嘛教中向來有轉世輪回之說,其時達賴與班禪的轉世尚未起始,但人死後投胎復生、不昧性靈的說法,早為喇嘛教中人人所深信不疑。金輪法王少年時收過一個大弟子,這弟子不到二十歲就死了,達爾巴和霍都均未見過,只知道有這麼一會事。達爾巴在法王座下排名第二,霍都居三,便是為此。此時達爾巴聽了這番言語,只道楊過真是大師兄轉世,又想他如不是神童帶藝投胎,一個少年怎能有如此武功?再說他是中原少年,藏語又怎能說得這般純熟?當下側頭向他凝視片刻,越想越像,突然拋下金剛杵,向楊過低頭膜拜,連稱:“大師兄,師弟達爾巴參見。”
  這一來楊過自然大奇,心想這和尚竟然罵不過我,向我低頭服輸,見他舉動恭敬之極,所說言語自非罵人.必是敬語,倒不必跟著他學了,於是點頭微笑,意示接納。
  旁觀眾人更是詫異之極,大家不懂藏語,不知楊過跟他嘰哩固嚕、咭咭咯咯的對答半晌,說了一番甚麼言語,竟然將這神力驚人的番僧就此折服。
  這中間只有金輪法王明白原委,心知這二弟子為人魯直,上了楊過的當,於是大聲說道:“達爾巴,他不是你大師兄轉世,快起來跟他比武。”達爾巴一驚躍起,說道:“師父,我看他定是大師兄,否則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身手?”金輪法王道:“你大師兄的武功比你強得多,這孩子卻不及你。”達爾巴只是搖頭不信。金輪法王知他性子最直,一時也說不明白,便道:“你若不信,跟他再比試一下就知道了。”
  達爾巴對師父的話向來奉若神明,他既說楊過不是大師兄轉世,那就多半不是大師兄了。但他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高明武功,又自稱是他大師兄,卻又難以不信,還是遵從師父吩咐,與他較量幾招,試試他的真功夫,瞧是誰勝誰敗,那就立判真偽了,於是舉手向楊過道:“好,我就跟你比試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憑勝敗而定。”
  楊過見他站起身來,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話,神色間甚是恭謹,料想他是說幾句禮貌言語,於是一音不變的照說一遍,達爾巴聽來,正是:“好,我就跟你比試一下武功,是真是假,就憑勝敗而定。”他聽了這幾句話,心下又感驚懼,暗想:“師父說我大師兄的武功比我強得多,我是定然比他不過的。”
  楊過見他臉有懼色,心想:“我再嚇他一嚇,讓他就此退去便是。”說道:“你有五個徒兒,叫作藏邊五丑,前幾天在華山絕頂對我無禮,已被我廢去了武功。這幾個家伙還活著罷?”他說的是漢語,達爾巴自然不懂,當下由隨來的一名武士譯了。達爾巴一聽之下,更是大驚失色。藏邊五丑在洪七公與歐陽鋒兩大高手夾擊之下,全身筋脈俱廢,回去話也說不出了。達爾巴察看五人的傷勢,料想就是師父金輪法王也絕無如此功力,竟能將這五人震得八脈俱廢,卻又保得他們性命,下手者實有通天徹地之能,殆是神道鬼怪。他又怎想得到洪七公、歐陽鋒二人的內力均不在金輪法王之下,二人合力,自是勝了他師父一倍。此刻聽楊過這麼說,更是懼意大盛,轉眼向金輪法王瞧去,只見他臉有怒容,卻又不敢不與楊過動手,只得說道:“請你手下留情。”楊過學著他的藏語,也道:“請你手下留情。”
  郭芙見二人用藏語說個不休,走到黃蓉身邊道:“媽,他們說些甚麼?”黃蓉早聽出楊過只是依樣葫蘆,少年人鬧著玩兒,但達爾巴何以竟會對他膜拜,卻也參詳不透,聽得女兒相詢,只是“嗯”了一聲,道:“楊家哥哥和他說笑呢!”
  便在此時,達爾巴突然揮杵向楊過打去,他想事先已說清清楚楚,對方自有防備。楊過卻見他神態恭敬,萬不料他會突然出手,這一杵險些給他打著,急忙後躍避開。
  他急退急趨,隨即縱上連刺三劍。達爾巴心中存了怯意,生怕楊過追隨師父日久,武學上有驚人造詣,輪回轉世,更有莫大神通,當下只是以金剛杵緊守門戶,不敢絲毫怠忽,數招一過,楊過已瞧出他只守不攻,雖然不明用意,卻樂得大展攻勢,當下飄忽來去,東刺西擊,這一路玉女劍法更見使得英氣爽朗,顧盼生姿。
  堪堪拆了百余招,金輪法王瞧得大不耐煩,喝道:“達爾巴,趕快反擊,他不是你的大師兄!”達爾巴的武功自是遠在楊過之上,只是心存敬畏,功夫倒去了五成,楊過卻是乘機全力施展。一個越是得心應手,一個越是畏縮退讓。楊過雖占上風,卻也傷他不得,達爾巴更道是大師兄手下留情。金輪法王大怒,厲聲喝道:“立時反攻!”這一句話聲音奇猛,只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響。達爾巴不敢違抗師令,一挺金剛杵,當即狂打急攻。
  他這一番猛擊,便將楊過逼得不住閃避,招數中的破綻也漸漸顯露出來。達爾巴見他劍招稍疏,金杵倒甩上去,楊過縮手不及,劍杵相交。本來比武之際,雙方兵刃碰撞乃是常事,但金剛杵太過沉重,楊過的鐵劍始終翻騰飛舞,不敢和金杵相□,此時一撞,但覺一股大力激□,震得虎口劇痛,拍的一聲,鐵劍斷為兩截。達爾巴叫道:“是我勝啦!”垂杵退開,將金刪杵往地下一豎,雙手合十,躬身行禮。他雖得勝,對大師兄卻不敢失了禮數。
  楊過也用藏語叫道:“是我勝啦!”半截鐵劍向他迎面擲去。達爾巴側身避過,心中一怔:“怎麼是大師兄勝啦?難道他這一招是誘著?”只見楊過空手猱身而上,不敢怠慢,忙舞杵護身。楊過在古墓中隨小龍女學練掌法,練到雙掌擋得往九九八十一只麻雀飛翔,不讓一只雀兒漏出掌去。這路“天羅地網勢”的掌法乃林朝英獨得之秘,招數掌形從未下過終南山一步,此時使將出來,果然綿密無比,雖是空手,威力實不遜於手中有劍之時。達爾巴將金剛杵使得呼呼風響,楊過卻以極高的輕身功夫在杵隙中進退來去,雖然凶險處時時間不容發,金剛杵卻始終碰不到他身子絲毫。他反而抓打撕劈、擒拿勾擊,在小擒拿手中夾以“天羅地網勢”的掌法,著著搶攻。
  又斗一陣,達爾巴神力愈增,楊過卻也是越奔越是輕捷。他在古墓寒玉床上坐臥練功,斗室中急奔疾轉,數年之功,此時才盡數顯現出來。
  小龍女坐在柱旁石礎上,臉露微笑,瞧著兩人相斗,眼見楊過久戰不下,從懷中掏出一雙白色手套,叫道:“過兒,接住了!”右手一揚,將手套擲了過去。
  她這雙手套是以極細極軔的白金絲織成,雖然柔薄,卻非寶刀利刃所能損傷。郝大通見到手套飛空,臉上微微變色。當年重陽宮中交手,小龍女曾戴這手套而拗斷他長劍,竟逼得他險些自殺,此刻眼見之下,不由得觸動心境。
  楊過接住了手套,退後一步,迅速戴上,腰枝□擺,使出古墓派武功中最奇妙最花巧的“美女拳法”來。這路拳法當日他助陸無雙卻敵,便曾使過幾招,以此擊退丐幫弟子的追擊。拳法每一招都是摸擬一位古代美女,由男子使來本是不甚雅觀,但楊過研習時姿式已有更改,招名拳法如舊,飛掌踢腿之際,卻已變婀娜嫵媚而為飄逸瀟灑。這麼一來,旁觀群雄更加摸不著頭腦,但見他忽而翩然起舞,忽而端形凝立,神態變幻,極盡詭異。
  要知女子的姿態心神本就變化既多且速,而歷代有名女子性格各有不凡之處,顰笑之際、愁喜之分,自更難知難度。將千百年來美女變幻莫測的心情神態化入武術之中,再加上女神端麗之姿,女仙縹緲之形,凡夫俗子,如何能解?楊過使一招“紅玉擊鼓”,雙臂交互快擊,達爾巴舉杵橫架。楊過變為“紅拂夜奔”,出其不意的叩關直入,達爾巴豎杵直擋。楊過突仗“綠珠墜樓”,撲地攻敵下盤。達爾巴吃了一驚,心想:“大師兄的招法怎地如此難測?”急躍而起,閃開他左掌的劈削。楊過雙掌連拍數下,接著連綿不斷的拍出,原來這是“文姬歸漢”,共有胡笳十八拍。
  他每一招均有來歷,達爾巴是個藏僧,又怎懂得這些中原典故?霎時之間給他忽高忽低、或東或西的攻了個手忙腳亂。楊過手上戴了金絲手套,時時乘機使出“紅線盜盒”、“木蘭彎弓”、“班姬賦詩”、“嫦娥竊藥”等招數來奪他金杵,逼得他吼叫連連,大是狼狽。群雄大喜,齊聲喝采助威。
  金輪法王眼見徒兒武功明明高於這少年,只是存了怯意,不斷遭到對方搶攻,以致處境窘迫,當下厲聲喝道:“快使無上大力杵法!”
  達爾巴應道:“是!”只手握住杵柄,揮舞起來。他單手舞杵,已是神力驚人,此時雙手用勁,連腰力也同時使上了,金剛杵上所發呼呼風聲更加響了一倍。這“無上大力杵法”無甚變化,只是橫揮八招,直擊八招,一共二八一十六招,但一十六招反覆使將出來,橫揮直擊,只逼得楊過遠遠避開,別說正面交鋒,連杵風也是不敢碰上。
  點蒼漁隱折斷鐵槳之後,一直甚不服氣,此時見到這“無上大力杵法”如此威武,心想自己槳法之中實無這般至剛至猛的招數,倒也不由得暗自欽佩。
  再斗一陣,廳上的紅燭已有七八枝被杵風帶滅,楊過只仗著輕功東西縱躍,一味閃避,但求不給金杵擊中帶著,那□尚能還手?中原英雄盡皆心驚,默不作聲,蒙古眾武士卻暴雷價叫起好來。
  楊過在金杵緊迫下惟有不住退縮,不多時竟已退讓入了廳角,要待變招,卻半點騰不出手腳。這路“無上大力杵法”本就帶著三分顛狂之意,達爾巴使發了性,已忘了眼前之人是大師兄轉世,見他縮在廳角內已然退無可退,大喝一聲:“你死了!”金杵橫揮,只聽得轟隆一聲猛響,煙霧彌漫,磚土紛飛,大廳牆壁已被他打破了一個大孔。
  楊過於千鈞一發之際從他頭頂疾躍而過,百忙之中仍沒忘了用藏語回敬一句:“你死了!”這一躍卻是“九陰真經”中的武功。他和小龍女曾修習古墓石室頂上的王重陽遺經石刻,拳腳劍術是學到了幾成,內功卻因無人指點,兩人練是練了,可也不知練得對是不對,此時初臨大敵,那敢使用?竟不料在危急中自然而然的使了出來,救了一命。
  眾人只道達爾巴這一招定要得手,郭靖不等他這一杵揮足,已自搶出要襲他後心,猛見眼前紅袍幌動,金輪法王發掌擊來。郭靖見對方掌勢奇速,急使一招“見龍在田”擋開。兩人雙掌相交,竟沒半點聲息,身子都幌了兩幌。郭靖退後三步,金輪法王卻穩站原地不動。他本力遠較郭靖為大、功力也深,掌法武技卻頗有不及。郭靖順勢退後,卸去敵人的猛勁,以免受傷。金輪法王卻極為好勝,強自硬接了這一招,忍著胸口隱隱作痛,竟然凝立不動。連郭靖與金輪法王這等高手也道楊過定要遇險,以致一個飛身相救,一個出手阻截,那知楊過竟有奇招,在金杵貼身掠過的空隙之間逃了出來。二人見他居然脫險,均感詫異,一個喜慰,一個惋惜,各自退回。
  達爾巴一擊不中,更不回身,金杵向後猛揮,楊過見敵招來得快極,自然而然的掠地竄出。這一下猶似燕子穿□一般,離地尺許,平平掠過,剛好在金杵之下數寸,那又是“九陰真經”中的武功。
  黃蓉大奇,道:“靖哥哥,怎麼過兒也會九陰真經?你教他的麼?”她只道郭靖顧念故人之情,在送他上終南山的途中將真經授了於他。郭靖道:“沒有啊,若是傳他,我怎會瞞你?”黃蓉“嗯”了一聲,素知丈夫對旁人尚且說一是一,對自己自是更無虛言。但見楊過騰挪閃避,每遇危急,總是靠那真經的功夫護身。但他顯然並未練通,不會以真經武功反擊取勝,雖然保得性命,這一場比武看來終歸要輸了。黃蓉暗暗歎息:“過兒真是奇才,他若跟得我一年半載,將打狗棒法和真經上的功夫學得全了,這藏僧那□還是他對手?”
  正自煩惱,眼光一轉之際,忽見丐幫叛徒彭長老混在蒙古武士群中,滿臉喜色,她靈機一動,叫道:“過兒,移魂大法,移魂大法!”九陰真經中有一門功夫叫做“移魂大法”,系以心靈之力克敵制勝。當年洞庭湖君山丐幫大會,黃蓉曾以此法克制彭長老迷神催眠的“懾心術”,因此上見到此人時便即想起。
  楊過記得“移魂大法”的練法,但他不信心力專注凝視對方,即能克敵制勝,是以從未練過,他素服黃蓉之能,心想:“郭伯母既出此言,必有緣故,反正今日已然輸定,我就試他一試。”於是拳腳上繼續竄避招架,心中卻是摒慮絕思,依著經中所載止觀法門,由“制心止”而至“體真止”,寧神歸一,竟無半點雜念。這時他全憑本性招架,聽聲閃躍、遇風趨避,眼光呆呆的瞪著敵人。
  又拆數招,達爾巴忽覺楊過舉動有異,向他望了一眼,金杵猛擊過去。楊過使一招美女拳法中的“蠻腰纖纖”,腰肢輕擺避開,他既運“移魂大法”,心體為一,拳腳上使的是甚麼招數,臉上就有甚麼神情。達爾巴見他臉上忽現書卷之氣,那□知他是在模仿唐代詩人竹樂天之妾小蠻的舞姿,不禁一呆,金杵當頭直擊。楊過側頭避過,五根手指張開,伸手在自己頭發上一梳,手指跟著軟軟的揮了出去,臉上微微一笑,卻是一招“麗華梳裝”。那張麗華是李後主的寵姬,發長七尺,光可□人,李後主為她廢棄政事而亡國,其媚可知。楊過這麼一笑,達爾巴已受感染,跟著也是一笑。只是楊過眉清目秀,添上笑容,更增風致,那達爾巴顴骨高聳,面頰深陷,跟著楊過作態一笑,旁觀眾人無不毛骨悚然。
  楊過見他呆住,伸指戳出,卻是一招“萍姬針神”。達爾巴側身閃開,臉上跟著他做個細心縫衣的模樣。
  黃蓉見楊過領會她的意思,居然能以“移魂大法”令敵人受到感應,心中大為喜慰,低聲對郭靖道:“過兒遭際非凡,當年你在他這般年紀之時,尚無如此功夫。”郭靖喜動顏色,點了點頭,目光凝視廳心二人,竟不稍瞬。
  這“移魂大法”純系心靈之力的感應,倘若對方心神凝定,此法往往無效。要是對方內力更高,則反激過來,施術者反受其制。兩人比武,如施術者武功較強,則拳腳兵刃已足以獲勝,實不必施用此法,假如功力不及,卻又不敢貿然使用。是以此法雖然高深精奧,臨敵時卻也無甚用處。達爾巴聽楊過說了一通藏語,早有八九成信得他是大師兄轉世,只因心存敬畏之意,是以感應極快,楊過這才一舉成功,但若施之於霍都,則此術楊過事先既未曾練過,內力又不及對手,勢必大遭凶險。
  這時楊過將美女拳法施展出來,或步步生蓮,或依依如柳,達爾巴依樣模仿,只將眾人看得又是驚駭,又是好笑。
  郭芙早已笑得打跌,對母親道:“媽,楊家哥哥這套功夫真妙,你怎不教我?”黃蓉道:“你若會了移魂大法,定然鬧得天翻地覆,終於自受其害。”拉著她手,鄭重說道:“你別以為好阮,楊家哥哥正與這和尚性命相搏,這可比動刀動劍更是凶險呢!”郭芙伸了伸舌頭,凝神望著楊過,心□總覺得好玩,見楊過笑達爾巴也笑、楊過怒達爾巴也怒,於是也跟著學樣。那知這“移魂大法”厲害之極,她只學得兩下,心頭便迷迷糊糊,竟一步步的走向廳心。
  黃蓉大吃一驚,忙伸手拉住。這時郭芙已心神受制,用力想甩開母親。黃蓉反手扣住她手腕拖了回來,將她臉兒轉過,教她瞧不到楊過。郭芙掙扎了幾下,脈門被拿住了動彈不得,腦中一昏,便伏在母親懷□睡著了。
  此時達爾巴已全被楊過制住,見他使招“西子捧心”,登時跟著來一下“東施效顰”,見他使出“洛神微步”,便也亦步亦趨,“翩若驚鴉、宛若游蛇”起來。金輪法王早看出不對,連聲呼喝,達爾巴竟是恍如不聞。楊過見時機已至,突使一招“曹令割鼻”,揮手在自己臉上斜削一掌,左掌削過,右掌又削,連綿不斷。古時曹文叔之妻名令,夫死後自割其鼻,以示決不再嫁。拳法中這一招本是以手掌在自己臉前削過,格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7 AM

敵人擊來面門的拳掌,楊過的手掌卻近了數寸,削上了自己臉頰,看似出手甚重,其實只是手掌在自己臉上輕輕一抹,達爾巴那□知道,雙掌拚命往自己臉上打去。他神力驚人,每一掌都是百余斤的勁力,打到十余掌,終於支持不住,將自己打得昏暈倒地。
  楊過悄退數步,坐到小龍女身畔,右手支頤,左手輕輕揮出,長歎一聲,臉現寂寥之意。這是“美女拳法”最後一招的收式,叫作“古墓幽居”,卻是楊過所自創,林朝英固然不知,小龍女也是不會。楊過掌年學全了美女拳法之後,心想祖師婆婆姿容德行,不輸於古代美女,武功之高更不必說,這路拳法中若無祖師婆婆在,算不得有美皆備,於是自行擬了這一招,雖說為抒寫林朝英而作,舉止神態卻是模擬了師父小龍女。當日小龍女見到,只是微微一哂,自也不會跟著他去胡鬧。
  群雄齊聲歡呼,叫道:“我們又勝了第二場!”“武林盟主是大宋高手!”“蒙古韃子快快滾出去罷,別來中原現世啦!”兩名蒙古武士在紛亂中搶出,將達爾巴抬了回去。
  金輪法王見兩個徒弟都輸在這少年手□,卻均非武功不及,委實敗得胡□胡塗之至,心中大是惱怒,但臉上不動聲色,坐在椅上喝道:“少年,你的師父是誰?”他武功絕倫之外,兼且博學多才,居然會說漢語。
  楊過右手向小龍女一伸,笑道:“我師父就是這一位,你快來拜見武林盟主罷!”
  金輪法王見小龍女嫵媚嬌怯,比楊過年紀更小,絕不信是他師父,心想:“中原漢人詭計多端,可不能騙得了我?”霍地站起,當□□一陣響亮,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輪。這金輪徑長尺半,乃黃金鑄成,輪上鑄有藏文的密宗真言,中藏九個小球,隨手一抖,響聲良久不絕。金輪法王指著小龍女道:“哼,你這小姑娘也配做武林盟主?只要你接得住我這金輪的十招,我就認你是盟主。”楊過笑道:“我已勝了兩場,三賽兩勝,你方言明在先,卻又胡賴些甚麼?”金輪法王道:“我要試試她的功夫,瞧她是不是當得起。”
  小龍女不知金輪法王武功驚駭世俗,也不知“武林盟主”是甚麼東西,更沒想到自己要當還是不當,聽他說要試試自己是否接得住他金輪十招,當即站起身來,說道:“那我就試試。”
  金輪法王道:“你若接不住我十招,那便怎樣?”小龍女道:“接不住就接不住,又怎樣了?”她此時雖對楊過愛念已深,然對別事仍是無動於中。中原群雄與蒙古武士均不知這是她的本性,見她全不把金輪法王瞧在眼內,還道她確是武功深不可測。更有人見楊過使“移魂大法”打敗達爾巴,還道她會使妖法,是個小妖女,登時紛紛議論起來。
  金輪法王卻也真怕她行使妖法,當下口中喃喃念咒,嘰哩咕嚕,咭哩咯嘟,念的是密宗真言“降妖伏魔咒”。楊過在旁聽得明白,只道這和尚又用藏語罵他師父,忙用心硬記,一個字一個字全記得清清楚楚。金輪法王念□咒語,金輪一擺,當□□一陣響,喝道:“少年退開,我要動手了!”這兩句話說的卻是漢語。
  楊過搖搖手,不敢說話,只怕一分心便忘了硬生生記住的這大段藏語,當下依著字音,一字一字的念了起來。卻好達爾巴此時悠悠醒轉,見師父手持金輪,正要與人動手,卻聽楊過口誦密完真言“降魔伏妖咒”,此是本門秘法,決計不傳外人,楊過若非大師兄轉世,怎麼會念此咒?情急之下,一躍而出,跪在師父面前叫道:“師父,他真是大師兄轉世,你再收他入門罷!”金輪法王怒道:“胡說!你上了當還不知道。”達爾巴道:“是的啊,這事千真萬確,決不能錯。”法王見他糾纏不清,一把抓起他背心往廳□擲去。達爾巴一個一百多斤重的身軀,在他一抓一擲之下輕飄飄的恍似無物。
  眾人適才見達爾巴力斗點蒼漁隱與楊過,膂力驚人,但法王這麼一擲,功力顯然又遠在其上,眼見小龍女這般嬌滴滴的模樣,別說接他十招,就是給他用力吹一口氣,只怕也就吹倒了,不禁都為她擔憂。蒙古武士中不少人曾見過金輪法王顯示武功,當真是藝壓萬夫、力勝九牛。小龍女雖是敵人,們見她稚弱美貌,側隱之心,人皆有之,想她縱有妖術,也必難敵法王玄功通神,不免暗暗盼他不要痛下辣手。
  楊過念完咒語,低聲道:“姑姑,小心這個和尚。”金輪法王聽他念得一字不錯,心下佩服,贊道:“少年,虧得你了。”楊過道:“和尚,虧得你了。”法王雙目一瞪,說道:“虧得我甚麼?”楊過道:“虧得你有膽跟我師父動手,她是菩薩轉世,有通天徹地之能、降龍伏虎之功,你還是小心為妙。”他見這和尚厲害,想說得他有了顧忌,出手不敢放盡,師父就易於抵擋。但金輪法王是西藏不世出的英傑,文武全才,那會上當,叫道:“第一招來了,小姑娘,亮兵刃罷!”
  楊過除下金絲手套,替師父戴上,垂手退開。小龍女從懷中摸出一條雪白綢帶,迎風一抖,綢帶末端系著一個金色圓球,圓球中空有物,綢帶抖動,圓球如鈴子般響了起來,玎玲玎玲,清脆動聽。眾人見二人的兵刃都極怪異,心想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一個兵刃極短,一個卻是極長,一個極堅,一個卻極柔,偏巧二般兵器又都會玎□作聲。
  金輪法王所用的金輪專擅鎖拿對手兵刃,不論刀槍劍戟、矛□鞭棍,遇上了全是縛手縛腳,常人揮動武器一招過去,手中就沒了兵器。若不是他見楊過功夫了得,還決不會說到十招。他一生之中,極少有人能接得了他金輪的三招。
  小龍女綢帶揚動,搶先進招。法王道:“這是甚麼東西?”左手去抓帶子,眼見綢帶夭矯靈動,料來變化必多,這一抓之中暗藏上下左右中五個方位,不論綢帶閃到那□,都是逃不脫掌握。那知綢帶上的小圓球玎的一聲響,反激起來,逕來打他手背上的“中渚穴”。金輪法王變招奇速,手掌翻轉,又來抓那小球。小龍女手腕微抖,小球翻將過去,自下而上,打他手背虎口處的“合谷穴”。金輪法王手掌再翻,這次卻是伸出食中兩指去夾圓球。小龍女看得明白,綢帶微送,圓球伸出去點他臂彎□的“曲澤穴”。
  這幾下變招,當真只在反掌之間,金輪法王手掌翻了兩次,小龍女手腕抖了三下,卻已交換了五招。楊過看得明白,大聲數道:“一二三四五……五招啦!還□五招。”金輪法王要小龍女接他十招,是要她抵擋金輪的十下攻勢,楊過取巧,卻將雙方交換的招數一並計算在內。法王是一代武學宗師,那肯與這狡獪小兒斤斤辯算招數多少?當下左臂微偏,讓開圓球,金輪直遞了出去。
  小龍女只聽得當□□一陣急響,眼前金光閃動,敵人金輪已攻到面前尺許之處。這一下真是變生不測,別說抵擋,閃躲也已不及,危急中抖動手腕,綢帶直繞過來,圓球直打法王腦後正中的“風池穴”,這是人身要害,任你武功再強,只要給打中了,終須性命難保。那是她無可奈何,才以兩敗俱傷的險招逼敵回輪自保。果然金輪法王不願與她拚命,低頭避過,只這麼一低頭,手上輪子送出略緩。小龍女已乘機收回綢帶,玎玎□□一陣響,圓球與輪子相碰,已將金輪的攻招解開。這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小龍女已是從生到死、從死生的經了一轉,急忙展開輕功,向旁急退,臉上大現驚懼之色。
  金輪法王只這麼攻了一招,但楊過大聲叫道:“六七八九十……好啦,我師父已接了你十招,更有甚麼話說?”
  這幾下交手,金輪法王已知這小姑娘武功雖高,終究萬萬不及自己,若是正式比拚,十招之內定可將她打敗,最討厭楊過在旁攪局,胡言亂語,弄得自己心神不定,心想:“且不理這少年胡說,我加緊出招,先將這女孩兒打敗了,再作道理。”於是袍袖帶風,金輪幌動,又是一招極厲害的殺著劈將這去。楊過大叫:“不要臉!說了十招,又來偷襲,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他也不理會雙方攻守招數多少,口中自管連珠價數將出來。
  小龍女接過一招之後,極是害怕,說甚麼也不敢再正面擋他第二招,當下展開輕功,在廳上飛舞來去,手中綢帶飄動,金球急轉,幻成一片竹霧,一道黃光。那金球發出玎玎聲響,忽怎忽緩,忽輕忽響,竟爾如樂曲一般。原來她□居古墓之時,曾依著林朝英遺下的琴譜按撫瑤琴,頗得妙理。後來練這綢帶金球,聽著球中發出的聲音頗具音節,也是她少年心性,竟在武功之中把音樂配了上去。天地間歲時之序,草木之長,以至人身之脈搏呼吸,無不含有一定節奏,音樂乃依循天籟及人身自然節拍而組成,是故樂音則聽之悅耳,嘈雜則聞之心煩。武功一與音樂相合,使出來更是柔和中節,得心應手。
  古墓派的輕功乃武林一絕,別派任何輕功均所不及。於平原曠野之間尚不易見其長處,此時在廳上使將出來,的是飄逸無倫,變化萬方。她一生在墓室中練功,於丈許方圓之內當真趨退若神。金輪法王武功雖然遠勝,但她一味騰挪奔躍,卻也奈何不了,只聽得鈴聲玎玎,有如樂曲,聽了幾下,竟便要順著她樂音出手,急忙擺動金輪,發出一陣嘈音來沖□鈴聲。霎時間大廳上兩般聲音交作,忽輕忽響,或高或低。鈴聲清脆,聽來心曠神怡,金輪中發出的當□巨響卻是如打鐵,如刮鑊,如殺豬,如擊狗,說不出的古怪喧噪。
  郭靖與黃蓉在旁觀戰,都想起少年之時在桃花島上聽洪七公、歐陽鋒、黃藥師三人以樂聲拚斗的情景,此時思及,已如隔世。眼前這兩人武功雖妙,說到以樂聲拚斗的功夫,卻尚遠不及洪黃歐陽。這時楊過滔滔不絕的早已數到了“一千零五、一千零六、一千零七……”但小龍女不與敵人正面動手,金輪法王卻算來未滿十招。郭芙本在母親懷中昏睡,被金輪的惡響吵醒,雙手掩耳,抬起頭來,滿臉迷惘,不明所以。
  此時金輪法王也已極不耐煩,自覺以一代宗主身分,來來去去竟斗不下一個少女,若再拖延,縱然獲勝,也已臉上無光,猛地□左臂橫伸,金輪斜砸,手掌自左下方仰拍,金輪自右上方擊落。二人游斗這許久,小龍女輕功的路子已被他摸准了五成,這兩下殺招攔住了她進途退路,要教她讓得前面,避不了後面。小龍女危急中綢帶飛揚,卷起一團白花,身子急向上躍。法王金輪回轉,已將綢帶鎖住。若是尋常兵刃,早已被他鎖奪脫手,但綢帶沒半點堅勁,竟爾輕輕巧巧的從輪孔中滑脫。金輪法王喝道:“這是第二招,第三招來了!”踏上一步,金輪忽地脫手,向小龍女飛了過去。
  這一下絕招實是出乎人人意料之外,但見金輪急轉,向小龍女砸到。小龍女大駭,伏低身子向後急竄,□聽得當□□聲響,一團黃光從臉畔掠過,不容寸許,疾風只削得她嫩臉生疼。眾人驚呼聲中,法王搶身長臂,手掌在輪緣一撥,那金輪就如活了一般,在空中忽地轉身,又向小龍女追擊過去。小龍女眼見輪子轉動時勢道大得異乎尋常,那敢用綢帶去卷?只得以絕頂輕功旁躍避開。金輪法王兩擊不中,叫道:“好輕功!”搶上去突伸左拳,當的一聲在輪邊一擊,同時雙掌齊出,攔在小龍女身前,那金輪卻嗆□□的從她腦後飛來。
  金輪來勢並不十分迅速,但輪子未到,疾風已然撲至,勢道猛惡之極。法王在輪上擊這一拳時,已先行料到對方閃避方位,因此那輪子猶似長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繞了半個圈子,向她身後急追。小龍女這一躍一避,已然盡施生平所學,卻見這藏僧雙掌箕張,竟自攔在身前。群雄耳中鳴響,目為之眩,無不驚心。
  楊過見小龍女遇險,情急關心,順手抓起達爾巴遺在地下的金杵,奮力躍起,舉杵向輪子搗去,當的一聲大響,金刪杵恰好套入輪中空洞,只是金輪力道實在猛惡,只震得他雙手虎口迸裂,鮮血長流,連入帶輪和著金杵,一齊摔在地下。
  小龍女一瞥眼見金輪落地,後路脅迫已解,但自己身在半空,如何能避開面前的大敵?情急智生,綢帶揮出,卷住西首的柱子,用勁一扯,身子在空中借力斜飛,撞向廳柱,輕輕巧巧的滑落,溜到了柱後,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法王五丁開山般的掌力。
  金輪法王明已得手,卻又被楊過從中阻撓,不但對方逃開,連自己縱橫無敵的兵刃也被他打落在地,真是生平從所未遇的大挫折。他本來清明在躬,智慧朗照,這時卻不由得大動無明,不等楊過起身,呼的一掌,已劈空向他擊去。按理他是一派宗師,對方既是後輩,又已摔在地下未曾起身,如此打他一掌,和他身分及平素的自負實是殊不相稱,但盛怒之下也已顧不得這許多。
  郭靖見他怒視楊過,抬肩縮臂,知他要猛下毒手,暗叫:“不好!”若是搶步上前,縱然擋得一擋,楊過仍然不免受傷,危急中不及細思,一招“飛龍在天”,全身躍在空中,向他頭頂搏擊下來。金輪法王掌力若是不收,雖能將楊過斃於掌底,自己卻也要喪生於這凌厲無倫的降龍掌之下,當下掌力急轉,“嘿”的一聲呼喝,手掌與郭靖相交。
  這是當代兩位武學大師的二次交掌。郭靖人在半空,無從借力,順著對方掌勢翻了半個□斗,向後落下。金輪法王卻穩站原地,身不幌,腳不移,居然行若無事。郝大通、孫不二、點蒼漁隱等素知郭靖武功,見後無不駭異,心想這番僧的功夫實是深不可測。其實郭靖向後退讓,自然而然的消解敵人掌力,乃是武學正道。金輪法王給楊過一搗亂,攪得臉上無光,硬要爭回顏面而實接郭靖掌力,卻是大耗內力真氣,雖似占了上風,內□卻是吃虧。二人均是並世雄傑,數十招內決難分判高下,金輪法王勉強在一招中先占地步,胸口又不免隱隱生疼,好在對方只求救人,並不繼續進招,於是口唇緊閉,暗運內力,打通胸口所凝住的一股滯氣。
  楊過死□逃生,爬起身來,奔向小龍女身旁,小龍女也正過來探視。兩人齊聲問道:“你沒事麼?”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臉上同現笑容,雙手互握,滿心喜悅。
  楊過隨即舉起金剛杵,將金輪頂在杵上,耍盤子般轉動,居然也發出些嗆□□的聲響,高聲叫道:“蒙古眾武士聽著:你們大國師的兵刃已給我繳下,還說甚麼天下武林盟主?快快滾你們蒙古奶奶老太婆的臭鴨蛋罷!”
  蒙古武士盡皆不服,眼見金輪法王與小龍女比武已然勝了,對方出了一個楊過不足,又出一個郭靖,紛紛叫嚷:“你們以三敵一,羞也不羞?”“法王自行將金輪拋去,豈是你這小子所能奪下?”“一對一,好好比過,不許旁人插手助拳!”“對對,再打過。”眾人喧嘩叫囂,但說的都是蒙古話,除郭靖之外,中原群雄一句也聽不懂。
  中原群雄中明白事理的,也覺以武功而論,金輪法王當然在小龍女之上,但武林盟主這個名號,說甚麼也不能讓一個蒙古國師拿去,否則中原武林固然丟盡了臉面,而群集御敵之際自不免先行折了銳氣。少年氣盛的見蒙古眾武士喧擾,也是大聲喝罵,與他們對吵起來。雙方各抽兵刃,勢成群毆。
  楊過高舉金杵金輪,向金輪法王說道:“還不認輸?你的兵刃都失了,還有甚麼臉面?世上可有兵刃給人收去的武林盟主麼?”
  金輪法王正暗運內力,楊過的說話耳中聽得清清楚楚,卻不敢開口說話。楊過一見情狀,已自猜到三分,忙大聲說道:“各位英雄請聽者:我再問他三聲,他若是不答,便是認輸。”他怕時刻一久,法王運氣完畢,更不延擱,一口氣的問道:“你是不是輸了?武林盟主你是想也不敢想了?你默不作聲,就是認輸?”金輪法王正消去了滯氣,胸口隱痛已除,待要答話,楊過見他嘴唇微動,急忙搶在頭□,說道:“好,你既認輸,我們也不來難為你,你們大多兒好好的去罷。”當下高舉金杵金輪,拿去交給了郭靖。他本想交與師父,但怕金輪法王發怒來奪,小龍女抵擋不住。
  金輪法王氣得臉皮紫脹,又忌憚郭靖武功了得,金輪既落入他手,自己空手去奪,必難成功,眼見中原武士人多勢眾,若是群斗,己方定要一敗塗地。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得先行退卻,再圖報復,於是大聲說道:“中原蠻子詭計多端,倚多為勝,不是英雄好漢,大多兒隨我走罷。”他右手一揮,蒙古眾武士齊向廳外退出。他遙遙向郭靖施禮,說道:“郭大俠,黃幫主,今日領教高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郭靖躬身答禮,說道:“大師武功精深,在下佩服得很。賢師徒的兵刃就請取回。”說著要將金輪金杵遞過。楊過大聲道:“金輪法王,你想伸手接過,要不要臉?”郭靖剛喝得一聲:“過兒,別胡說。”金輪法王早已袍袖飄動,轉身向外,頭也不回的大步出廳。
  楊過忽地想起一事,叫道:“喂,你的弟子霍都中了我暗器之毒,快拿解藥來換我的解藥罷。”金輪法王自恃玄功通神,深明醫理,甚麼毒物都能治得,恨極楊過狡猾無禮,對他的話毫不理睬,逕自去了。黃蓉見朱子柳合上眼沉沉睡去,心想此間聚集了不少使用□毒暗器的名家,總有人能治得他身上之傷,見金輪法王不肯交換解藥,卻也不甚在意。
  此時陸家莊前前後後歡聲雷動,都為楊過與小龍女力勝金輪法王喝采。二人身旁圍集了數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有的說楊過打敗霍都,乃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的說小龍女輕功超逸絕倫,居然避開了金輪如此凶猛的飛擊。但對楊過以“移魂大法”使達爾巴自擊暈倒一節,十之八九都不明白。有人問起,楊過便胡說八道一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27 AM

第十四回 禮教大防

當下陸家莊上重開筵席,再整杯盤。楊過一生受盡委屈,遭遇無數折辱輕賤,今日方得揚眉吐氣,為中原武林立下大功,無人不刮目相看,心中自是得意非凡。
  小龍女不明世事,見楊過喜動顏色,雖不知原由,卻也極為高興。黃蓉對她很是喜愛,拉著她手問長問短,要她坐在席間自己身畔。小龍女見楊過坐在郭靖與點蒼漁隱之間,與她隔得老遠,忙招手道:“過兒,過來坐在我身邊。”楊過卻知男女有別,初見之際一時忘形,對她真情流露,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與她這般親熱,卻是甚為不妥,聽她這般叫喚,臉上不禁一紅,微微一笑,卻不過去。
  小龍女又叫道:“過兒,你干麼不來?”楊過道:“我坐在這□好了,郭伯伯跟我說話呢。”小龍女秀眉微蹙,說道:“我要你坐在我身邊。”楊過見了她生氣的神情,心中怦然一動,這輕嗔薄怒的模樣,真教他為之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願。當日只因陸無雙的嗔容與小龍女微有相似之處,便為她奮身卻敵、護行千裡,此時真人到來,那□還能有半點違拗?當即站起身來,走到她座前。
  黃蓉見了二人神情,心下微微起疑,當即命人安排席位,問楊過道:“過兒,你這身武功是跟誰學的?”楊過指著小龍女道:“她是我師父啊,郭伯母你怎麼不信?”黃蓉素知他狡譎,但見小龍女一派天真無邪,料定不會撒謊,於是轉頭問她:“妹妹,他的武功是你教的?”小龍女很是得意,說道:“是啊,你說我教得好不好?”黃蓉這才信了,說道:“好得很啊!妹妹,你師父是誰?”小龍女道:“我師父已經死了。”說著眼圈一紅,心中頗感難過。她師父本來教得她不動七情六欲,但此時對楊過的愛念一起,胸中隱藏著的深情慢慢都□露了出來。
  黃蓉又問:“請問尊師高姓大名?”小龍女搖頭道:“我不知道,師父就是師父。”黃蓉只道她不肯說,武林中人諱言師門真情也是常事,當下不再追問。其實小龍女的師父是林朝英的貼身丫鬟,只有一個使喚的小名,連她自己也不知姓甚麼。
  這時各路武林大豪紛向郭靖、黃蓉、小龍女、楊過四人敬酒,互慶打敗了金輪法王這個強敵。郭芙跟著父母,本來到處受人尊重,此時相形之下,不由得黯然無光,除了武氏兄弟照常在旁殷勤之外,竟無一人理她。她心中氣悶,說道:“大武哥哥,小武哥哥,咱們別喝酒了,外邊玩去。”武敦儒與武修文齊聲答應。三人站起身來,正要出廳,忽聽郭靖叫道:“芙兒,你到這兒來。”郭芙回過頭來,只見父親已移坐在母親一席,笑吟吟的向她招手,於是走近身去,叫了聲:“爹,媽!”倚在黃蓉身上。
  郭靖向黃蓉笑道:“你起初擔心過兒人品不正,又怕他武功不濟,難及芙兒,現下總沒話說了罷?他為中原英雄立了這等大功,別說並無甚麼過失,就算有何莽撞,做錯了事,那也是過不及功了。”黃蓉點點頭,笑道:“這一回是我走了眼,過兒人品武功都好,我也是歡喜得緊呢。”
  郭靖聽妻子答應了女兒的婚事,心中大喜,向小龍女道:“龍姑娘,令徒過世了的父親當年與在下有八拜之交。楊郭兩家累世交好,在下單生一女,相貌與武功都還過得去……”他性子直爽,心中想甚麼口□就說甚麼。黃蓉插嘴笑道:“啊喲,那有這般自跨自贊的勁兒,也不怕龍家妹子笑話。”
  郭靖哈哈一笑,接著說道:“在下意欲將小女許配給賢徒。他父母都已過世,此事須得請龍姑娘作主。乘著今日群賢畢集,喜上加喜,咱們就請兩位年高德劭的英雄作媒,訂了親事如何?”其時婚配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本人反而做不了主,因之當年郭靖之父郭嘯天與楊過的祖父楊鐵心才有指腹為婚之事。
  郭靖說了此言,笑嘻嘻的望著楊過與女兒,心料小龍女定會玉成美事。郭芙早已羞得滿臉通紅,將臉蛋兒藏在母親懷□,心覺不妥,卻不敢說甚麼。
  小龍女臉色微變,還未答話,楊過已站起身來,向郭靖與黃蓉深深一揖,說道:“郭伯伯、郭伯母養育的大恩、見愛之情,小侄粉身難報。但小侄家世寒微,人品低劣,萬萬配不上你家千金小姐。”
  郭靖本想自己夫婦名滿天下,女兒品貌武功又是第一流的人才,現下親自出口許配,他定然歡喜之極,那知竟會一口拒絕,倒不由得一怔,但隨即想起,他定是年輕面嫩,□覯推托,當下哈哈一笑,說道:“過兒,你我不是外人,這是終身大事,不須害羞。”楊過又是一揖到地,說道:“郭伯伯,你若有何差遺,小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婚姻之命,卻實是不敢遵從。”郭靖見他臉色鄭重,大是詫異,望著妻子,盼她說個明白。
  黃蓉暗怪丈夫心直,不先探聽明白,就在席間開門見山的當眾提出來,枉自碰了個大釘子,眼見楊過與小龍女相互間的神情大有纏綿眷戀之意,但他們明明自認師徒,難道兩人行止乖悖,竟做出逆倫之事來?這一節卻大是難信,心想楊過雖然未必是正人君子,卻也不致如此胡作非為。宋人最重禮法,師徒間尊卑倫常,看得與君臣、父子一般,萬萬逆亂不得。黃蓉雖有所疑,但此事太大,一時未敢相信,於是問楊過道:“過兒,龍姑娘真的是你師父嗎?”楊過道:“是啊!”黃蓉又問:“你是磕過頭、行過拜師的大禮了?”楊過道:“是啊。”他口中答覆黃蓉,眼光卻望著小龍女,滿臉溫柔喜悅,深憐密愛,別說黃蓉聰穎絕倫,就算換作旁人,也已瞧出了二人之間絕非尋常師徒而已。
  郭靖卻尚未明白妻子的用意,心想:“他早說過是龍姑娘的弟子,二人武功果是一路同派,那還有甚麼假的?我跟他提女兒的親事,怎麼蓉兒又問他們師承門派?嗯,他先入全真派,後來改投別師,雖然不合武林規矩,卻也難化解。”
  黃蓉見了楊過與小龍女的神色,暗暗心驚,向丈夫使個眼色,說道:“芙兒年紀還小,婚事何必心急?今日群雄聚會,還量商議國家大計要緊。兒女私事,咱們暫且擱下罷。”郭靖心想不錯,忙道:“正是,正是。我倒險些兒以私廢公了。龍姑娘,過兒與小女的婚事,咱們日後慢慢再談。”
  小龍女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要做過兒的妻子,他不會娶你女兒的。”
  這兩句話說得清脆明亮,大廳上倒有數百人都聽見了。郭靖一驚,站了起來,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她拉著楊過的手,神情親密,可又不由得不信,期期艾艾的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兒,卻難道不是麼?”
  小龍女久在地下古墓,不見日光,因之臉無血色,白皙逾恆,但此時心中歡悅,臉色嬌艷,如花初放,笑吟吟的道:“是啊!我從前教過他武功,可是他現下武功跟我一般強了。他心□歡喜我,我也很歡喜他。從前……”說到這□,聲音低了下去,雖然天真純□,但女兒家的羞澀卻是與生俱來,緩緩說道:“從前……我只道他不歡喜我,不要我做他妻子,我……我心□難受得很,只想死了倒好。但今日我才知他是真心愛我,我……我……”廳上數百人肅靜無聲,傾聽她吐露心事。本來一個少女縱有滿腔熱愛,怎能如此當眾宣□?又怎能向郭靖這不相干之人傾訴?但她於甚麼禮法人情壓根兒一竅不通,覺得這番言語須得跟人說了,當即說了出來。
  楊過聽她真情流露,自是大為感動,但見旁人臉上都是又驚又詫、又是尷尬、又是不以為然的神色,知道小龍女太過無知,不該在此處說這番話,當下牽著她手站起身來,柔聲道:“姑姑,咱們去罷!”小龍女道:“好!”兩人並肩向廳外走去。此時大廳上雖然群英聚會,但在小龍女眼中,就只見到楊過一人。
  郭靖和黃蓉愕然相顧,他夫婦倆一生之中經歷過千奇百怪、艱難驚險,眼前此事卻是萬萬料想不到,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小龍女和楊過正要走出大廳,黃蓉叫道:“龍姑娘,你是天下武林盟主,群望所屬,觀瞻所系,此事還須三思。”小龍女回過頭來,嫣然一笑,說道:“我做不來甚麼盟主不盟主,姊姊你若是喜歡,就請你當罷。”黃蓉道:“不,你如真要推讓,該當讓給前輩英雄洪老幫主。”武林盟主是學武之人最尊榮的名位,小龍女卻半點也不放在心上,隨口笑道:“隨你的便罷,反正我是不懂的。”拉著楊過的手,又向外走。
  突然間衣袖帶風,紅燭幌動,座中躍出一人,身披道袍、手挺長劍,正是全真道士趙志敬。他橫劍攔在廳口,大聲道:“楊過,你欺師滅祖,已是不齒於人,今日再做這等禽獸之事,怎有面目立於天地之間?趙某但教有一口氣在,斷不容你。”楊過不願與他在眾人之前糾纏不清,低沉著聲音道:“讓開!”趙志敬大聲道:“尹師弟,你過來,你倒說說,那天晚上咱們在終南山上,親眼目睹這兩人赤身露體,干甚麼來著?”尹志平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左手高舉。眾人見他小指與無名指削斷了半截,雖不知其中含意,但見他渾身發抖,臉色怪異,料想中間必然大有蹊蹺。
  楊過那晚與小龍女在花叢中練玉女心經,為趙尹二人撞見,楊過曾迫趙志敬立誓,不得向第五人說起,那知他今日竟在大庭廣眾之間大肆誣□,自是惱怒已極,喝道:“你立過重誓,不能向第五人說的,怎麼如此……如此……”趙志敬哈哈一笑,大聲道:“不錯,我立誓不向第五人說,可是眼前有第六人、第七人。百人千人,就不是第五人了。你們行得苟且之事,我自然說得。”
  趙志敬見二人於夜深之際、衣衫不整的同處花叢,怎想得到是在修習上乘武功?這時狂怒之下抖將出來,倒也不是故意誣□。小龍女那晚為此氣得口噴鮮血,險些送命,這時聽他狡言強辯,再也忍耐不住,伸手向他胸口輕輕按去,說道:“你還是別胡說的好。”此刻她玉女心經早已練成,這一掌按出無影無蹤,而玉女心經又是全真派武功的克星,趙志敬伸手急格,不料小龍女的手掌早已繞過他手臂,按到了他胸口。
  趙志敬一格落空,大吃一驚,但對方手掌在自己胸口稍觸即逝,竟無半點知覺,當下也不在意,冷笑道:“你摸我干麼?我又不……”一言未畢,突然雙目直瞪,砰的一聲,翻身摔倒,竟已受了極重的暗傷。
  孫不二與郝大通見師侄受傷,急忙搶出扶起,只見他血氣上湧,脹得滿臉通紅,宛似醉酒。孫不二冷笑道:“好哇,你古墓派當真是和我全真派干上了。”拔出長劍,就要與小龍女動手。
  郭靖急從席間躍出,攔在雙方之間,勸道:“咱們自己人休得相爭。”向楊過道:“過兒,雙方都是你師尊。你勸大家回席,從緩分辨是非不遲。”
  小龍女從來意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等說過了話不算的奸險背信之事,心中極是厭煩,牽著楊過的手,皺眉道:“過兒,咱們走罷,永不見這些人啦!”楊過隨著她跨出兩步。
  孫不二長劍閃動,喝道:“打傷了人想走麼?”
  郭靖見雙方又要爭競,正色說道:“過兒,你可要立定腳跟,好好做人,別鬧得身敗名裂。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可知這個『過』字的用意麼?”
  楊過聽了這話,心中一震,突然想起童年時的許多往事,想起了諸般傷心折辱,又想:“怎麼我這名字是郭伯伯取的?”
  郭靖對楊過愛之切,就不免求之苛,責之深,見他此日在群雄之前大大露臉,正自欣慰無已,卻突然發覺他做了萬萬不該之事,心中一急,語聲也就特別嚴厲,又道:“你過世的母親定然曾跟你說,你單名一個『過』字,表字叫作甚麼?”楊過記得母親確曾說起,只是他年紀輕輕,從來無人以表字相稱,幾乎自己也忘了,於是答道:“叫作『改之』。”郭靖厲聲道:“不錯,那是甚麼意思?”楊過想了一想,記起黃蓉教過的經書,說道:“郭伯伯是叫我有了過失就要悔改。”
  郭靖語氣稍轉和緩,說道:“過兒,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是先聖先賢說的話。你對師尊不敬,此乃大過,你好好的想一下罷。”
  楊過道:“若是我錯了,自然要改。可是他……”手指趙志敬道:“他打我辱我,騙我恨我,我怎能認他為師?我和姑姑清清白白,天日可表。我敬她愛她,難道這就錯了?”他侃侃而言,居然理直氣壯。郭靖的機智口才均是遠所不及,怎說得過他?但心知他行為大錯特錯,卻不知如何向他說清楚,只道:“這個……這個……你不對……”
  黃蓉緩步上前,柔聲道:“過兒,郭伯伯全是為你好,你可要明白。”楊過聽到她溫柔的言語,心中一動,也放低了聲音道:“郭伯伯一直待我很好,我知道的。”眼圈一紅,險些要流下淚來。黃蓉道:“他好言好語的勸你,你千萬別會錯了意。”楊過道:“我就是不懂,到底我又犯了甚麼錯?”黃蓉臉一沉,說道:“你是當真不明白,還是跟我們鬧鬼?”楊過心中不忿,心道:“你們好好待我,我也好好回報,卻又要我怎地?”咬緊了嘴唇卻不答話。黃蓉道:“好,你既要我直言,我也不跟你繞彎兒。龍姑娘既是你師父,那便是你尊長,便不能有男女私情。”
  這個規矩,楊過並不像小龍女那般一無所知,但他就是不服氣,為甚麼只因為姑姑教過他武功,便不能做他妻子?為甚麼他與姑姑絕無苟且,卻連郭伯伯也不肯信?想到此處,胸頭怒氣湧將上來。他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偏激剛烈之人,此時受了冤枉,更是甩出來甚麼也不理會了,大聲說道:“我做了甚麼事礙著你們了?我又害了誰啦?姑姑教過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們斬我一千刀、一萬刀,我還是要她做妻子。”
  這番話當真是語驚四座,駭人聽聞。當時宋人拘泥禮法,那□聽見過這般肆無忌憚的叛逆之倫?郭靖一生最是敬重師父,只聽得氣向上沖,搶上一步,伸手便往他胸口抓去。
  小龍女吃了一驚,伸手便格。郭靖武功遠勝於她,此時盛怒之下,更是出盡全力,一帶一揮,將小龍女拋出丈余,接著手掌一探,抓住了楊過胸口“天突穴”,左掌高舉,喝道:“小畜生,你膽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楊過給他一把抓住,全身勁力全失,心中卻絲毫不懼,朝聲說道:“姑姑全心全意的愛我,我對她也是這般。郭伯伯,你要殺我便下手,我這主意是永生永世不改的。”郭靖道:“我當你是我親生兒子一般,決不許你做了錯事,卻不悔改。”楊過昂然道:“我沒錯!我沒做壞事!我沒害人!”這三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鏗然有聲。
  廳上群雄聽了,心中都是一凜,覺得他的話實在也有幾分道理,若是他師徒倆一句話也不說,在甚麼世外桃源,或是窮鄉荒島之中結成夫婦,始終不為人知,確是與人無損。只是這般公然無忌的胡作非為,卻是有乖世道人心,成了武林中的敗類。
  郭靖舉起手掌,淒然道:“過兒,我心□好疼,你明白麼?我寧可你死了,也不願你做壞事,你明白麼?”說到後來,語音中已含哽咽。
  楊過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若不改口,郭伯伯便要一掌將自己擊死。他有時雖然狡計百出,但此刻卻又倔強無比,朗聲道:“我知道自己沒錯,你不信就打死我好啦。”
  郭靖左掌高舉,這一掌若是擊在楊過天靈蓋上,他那□還有性命?群雄凝息無聲,數百道目光都望他著手掌。
  郭靖左掌在空際停留片時,又向楊過瞧了一眼,但見他咬緊口唇,雙眉緊蹙,宛似他父親楊康當年的模樣,心中一陣酸痛,長歎一聲,右手放松了他領口,說道:“你好好的想想去罷。”轉過身來,回席入座,再也不向他瞧上一眼,臉色悲痛,心灰意懶已到極處。
  小龍女招手道:“過兒,這些人橫蠻得緊,咱們走罷。”她可絲毫不知適才楊過生死之際間不容發。楊過心想“橫蠻”二字的形容,確甚適當,大踏步走向廳口,與小龍女攜手而出,到莊外牽了瘦馬,逕自去了。
  群雄眼睜睜的望著二人背影,有的鄙夷,有的惋惜,有的憤怒,有的驚詫。
  楊過與小龍女並肩而行,夜色已深,此時兩人久別重逢,遠離應囂,於適才的惡斗、爭辯,都已忘得乾乾淨淨,只覺此刻人生已臻極美之境,過去的生涯盡是白活,而未來的時光也大可不必再過。兩人心靈相通,不交一言,默默無言的走著,到了一株垂楊樹下,兩人過去坐下,在樹蔭下倚著樹干,漸感倦困,就此沉沉睡去。瘦馬在遠處吃著青草,偶而發出一聲聲低嘶。
  一覺醒來,天已大明,兩人相視一笑。楊過道:“姑姑,咱們到那□去?”小龍女沉吟半晌,道:“還是回古墓去罷。”她自下得山來,只覺軟紅十丈雖然繁華,終不如在古墓中那麼逍遙自在。楊過尋思:“得與姑姑在古墓中□守一輩子,此生已無他求。”從前記掛著外面世界,只盼她放自己出墓,但在外面打了個轉,卻又留戀起古墓中清淨的生涯來。當下兩人折而向北,緩緩而行。一個仍是叫他“過兒”,一個仍是叫她“姑姑”,都覺如此相處相呼,最是自然不過。
  中午時分,兩人談到金輪法王的武功,都說他功夫了得,難以抵敵。小龍女忽道:“過兒,玉女心經中最後一章,咱們從沒練好過,你可記得麼?”楊過道:“記是記得的,但咱倆拆來拆去,總是不成,想來總有些甚麼地方不對。”小龍女道:“本來我也想不透,但昨天見那老道姑的寶劍抖了幾下,倒讓我想起一件事來。”楊過回想孫不二昨日所使的劍招,登時領悟,叫道:“對啦,對啦,那是要全真派武學與玉女心經同時使用,怪不得咱們一直練得不對。”
  當年古墓派祖師林朝英獨居古墓而創下玉女心經,雖是要克制全真派武功,但對王重陽始終情意不減,寫到最後一章之時,幻想終有一日能與意中人並肩擊敵,因之這一章的武術是一個使玉女心經,一個使全真功夫,相互應援,分進合擊。林朝英當日柔腸百轉,深情無限,纏綿相思,盡數寄托於這章武經之中。雙劍縱橫是賓,攜手克敵才是主旨所在,然而在所遺石刻之中卻不便注明這番心事。小龍女與楊過初練時相互情愫未生,無法體會祖師婆婆的深意,修習之際兩人均使本門心法,自是領會不到其中妙詣。
  當下兩人一齊悟到,各自折了一枝柳枝,一招招對拆起來。小龍女緩緩仗動玉女劍法,楊過使的則是全真劍法。但拆了數招,仍覺難以融會。他二人想不到林朝英當年創制這套劍法,心中想像與王重陽並肩御敵,一招一式盡是相互配合照顧,此時楊龍兩人對拆,卻是將對方當成了敵人,互刺互擊,相殺相斫,自是大為鑿枘。其實林朝英與王重陽都是當時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單只一人已無旁人能與之對敵,這套聯手抗敵的功夫實在並無用處,只是林朝英自肆想像、以托芳心而已。她創此劍法時武功已達巔峰,招式勁急,綿密無間,不能有毫發之差,楊過與小龍女不明其中含意,自難得心應心。
  二人練了一會總感不對。小龍女道:“或許咱們記錯了,回到墓中去瞧清楚了再練。”楊過正要答話,突聽遠處馬蹄聲響,一騎馬飛馳而至。那馬遍體赤毛,馬上之人一身紫衫,轉眼之間,一人一騎如風般掠過身邊,正是黃蓉騎著小紅馬。
  楊過不願再與她一家人見面而多惹煩惱,於是與小龍女商量改走小道,以免在前途再行相遇。小龍女雖是師父,但除了武功之外甚麼事也不懂,楊過說改走小道,她自無異議。當晚二人在一家小返店中宿了。楊過睡在床上,小龍女仍是用一條繩子橫掛室中,睡在繩上。二人都已決意要結為夫婦,但在古墓中數年來都是如此安睡,此番重遇,仍是自然而然的睡下,依法練功,只是想到心上人就在身旁,此後更不分離,均感無限喜慰。
  次日中午,二人來到一座大鎮。鎮上人煙稠密,車來馬往,甚是熱鬧。楊過帶同小龍女到一家酒樓用飯,剛走上樓梯,不禁一怔,只見黃蓉與武氏兄弟坐地一張桌旁正自吃飯。楊過心想既然遇到,不便假裝不見,上前行禮,叫了聲:“郭伯母。”
  黃蓉雙眉深鎖,臉帶愁容,問道:“你見到我女兒沒有?”楊過道:“沒有啊。芙妹沒跟你在一起麼?”
  黃蓉尚未答話,樓梯聲響,走上數人。當先一人身材高大,正是金輪法王。楊過急忙轉頭,不再跟黃蓉說話,悄悄走到小龍女身旁,低聲道:“背轉了臉,別瞧他們。”但金輪法王眼光何等銳利,一上樓梯,於樓上諸人均已盡收眼底,嘿嘿冷笑,大刺刺的在一張桌旁坐了下來。楊過本已將頭轉過,突聽黃蓉叫了聲:“芙兒!”不禁回頭,只見郭芙與金輪法王同坐一桌。眼睜睜望著母親,卻是不敢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33 AM

原來金輇法王陸家莊受挫,心中不忿,籌思反敗為勝之策,更兼霍都身中玉蜂針,毒性發作,多方解救始終無效,更須設法搶奪解藥,是以未曾遠去,便在陸家莊附近逗留。也是郭芙合當遭難,清晨騎了小紅馬出來馳騁,正好遇上這個大對頭,給他一把揪下馬來。小紅馬極有靈性,發飛奔回莊,悲嘶不已。郭靖等知道女兒遇險,大驚之下,立即分頭尋找。黃蓉雖然懷有身孕,仍是帶著武氏兄弟來回探察,此日在這鎮上見到楊過師徒,不料金輪法王押著郭芙,卻也來到了這酒樓。
  黃蓉一見女兒,驚喜交集,眼見她落入大敵手中,叫了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拿著一雙筷子在桌上劃來劃去,籌思救女之策。正自琢磨,忽聽金輪法王說道:“黃幫主,這一位是你的愛女罷?前日我見她倚在你的懷中,撒癡撒嬌,有趣得緊啊。”黃蓉哼了一聲,並不答話。武修文站起身來,喝道:“枉你身為一派宗師,比武不勝,卻來欺侮人家年輕姑娘,羞也不羞?”金輪法王對他的話只當沒聽見,又道:“黃幫主,前日較量,你們明明輸了,卻多般的橫生枝節,不是好漢行逕。你先將毒針解藥給我,然後咱們約定日子,公公道道的比一場武,以定武林盟主之位到底誰屬。”黃蓉仍是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武修文大聲道:“你先把郭姑娘放回,我們立時送上解藥,比武之議慢慢商量不遲。”黃蓉斜眼向楊過與小龍女望了一眼,心想:“解藥是在這二人身上,你貿然答應對方,也不知人家給是不給。”金輪法王道:“□毒暗器,天下難道就只你們一家?你們用毒針傷我徒兒,我也能在你女兒身上釘上幾枚毒釘。你們給解藥,我們就給她治。說到放人,可沒那麼容易。”黃蓉見女兒神色如常,似乎並未受傷,但母女情深,不禁心中無主,常言道“關心則亂”,她雖機變無雙,此時竟然一籌莫展。
  眼見店伴將酒菜川流不息價送到金輪法王桌上,法王等縱情飲食,大說大笑。郭芙呆呆坐著,只是凝望母親,始終不提筷子。黃蓉心如刀割,牽動內息,突然腹中又隱隱作痛。
  金輪法王用完酒飯,站起身來,說道:“黃幫主,跟咱們一起走罷。”黃蓉一愕,立時省悟,他不但擒住女兒不放,竟連自己也要帶走,此時落了單,身邊只武氏兄弟二人,自是非他敵手,不禁臉色大變。金輪法王又道:“黃幫主,你不用害怕,你是中原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我們自是以禮相待。只要武林盟主之位有了定論,立時恭送南歸。”他上樓見到黃蓉,便知遇到良機,只要將她擒獲,中原武士非拱手臣服不可,那比拿住了郭芙可要高出百倍,當真是一件天大買賣送上門來。黃蓉只關心著女兒,先前竟沒想到此節。
  武氏兄弟見師娘受窘,明知不敵,卻也不能不挺身而出,長劍雙雙出鞘,護在師娘身前。黃蓉低聲道:“快跳窗逃走,向師父求救。”武氏兄弟兩人向她瞧了一眼,又向郭芙瞧了一眼,這才奔向窗口。
  黃蓉暗罵:“笨蛋,這當兒怎容得如此遲疑?”果然只這麼稍一稽延,已自不及。金輪法王長臂前探,一手一個,抓住二人背心,如老鷹拿小雞般提了起來。武氏兄弟回劍急刺,金輪法王也不閃避,只是雙手微擺,武敦儒長劍刺向弟弟,而武修文的長劍卻刺向了哥哥。兩武大驚,急忙撒手拋劍,當□兩聲,兩柄長劍同時落地,才算沒傷了兄弟。
  金輪法王雙臂一振,將二人拋出丈許,冷笑道:“乖乖的跟佛爺走罷。”轉頭向楊過與小龍女道:“你兩位跟黃幫主倘若不是一路,便請自便,以後別來礙我的事就是。兩位武功了得,今後好好保重,再去練上一二十年,天下便無敵手。”他倒並非對二人另眼相看,卻是知道黃蓉、小龍女、楊過三人武功雖然都不及自己,但如聯手相斗,那就不易應付,即使得勝,也未必定可擒獲黃蓉,因之有意相間,那是得其主干、捨其旁枝之意。他並不知黃蓉因懷孕而不便動手,只估量她打狗棒極其神妙,是個勁敵。
  小龍女道:“過兒,咱們走罷!這老和尚很厲害,咱們打他不過的。”她滿心只盼早回古墓,與楊過長相□守,她於世間的恩仇斗殺本來就毫不關心,見到金輪法王又感害怕,便即直言無隱。楊過答應了,站起身來,走到樓口,心想此去回到古墓,多半與黃蓉永世不再相見,不禁向她望了一眼。
  只見她玉容慘淡,左手按住小腹,顯是在暗忍疼痛,楊過登時心想:“郭伯伯、郭伯母不許我和姑姑相好,未免多事,但他們對我實無歹意,今日郭伯母有難,我如何能一走了之?只是敵人實在太強,我與姑姑齊上,也決計不是這藏僧的敵手,反正救不了郭伯母,又何必將自己與姑姑的性命陪上?不如去稟報郭伯伯,讓他率人追救便是。”
  楊過攜著小龍女的手,舉步下樓,只見一名蒙古武士大踏步走到黃蓉身前,粗聲說道:“快走,還耽擱甚麼?”說著伸手去拉她臂膀,竟當她是囚犯一般。
  黃蓉當了十余年丐幫的幫主,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尊崇,雖然今日遭厄,豈能受此傖夫之辱?見他黑毛茸茸的一雙大手伸將過來,當即衣袖甩起,袖子蓋上他手腕,乘勢抓住揮出,呼的一聲,那蒙古武士肥大的身軀從酒樓窗口飛了出去,跌在街心,只摔得半死不活。黃蓉生性受潔,不願手掌與他手腕相觸,是以先用袖子罩住,才隔袖摔他。
  酒樓上眾人初時聽他們說得斯文,均未在意,突見動手,登時大亂。
  金輪法王冷笑道:“黃幫主果然好功夫。”學著蒙古武士的神氣,大踏步走上,一模一樣的伸手去拉,黃蓉知他有意炫示功夫,雖是同樣的出手,自己要同樣的摔他卻是萬萬不能,只得退了一步。
  楊過已走下樓梯數級,猛見爭端驟起,黃蓉眼下就要受辱,不由得激動了俠義心腸,還顧得甚麼生死安危,飛身過去拾起正敦儒掉下的長劍,一招“青龍出海”,急向金輪法王後心刺去,喝道:“黃幫主帶病在身,你乘危相逼,羞也不羞?”
  金輪法王聽到背後金刃破空之聲,竟不回頭,翻過手指往他劍刃平面上一擊。當的一響,楊過只震得右臂發麻,劍尖直垂下去,急忙飛身躍開。
  金輪法王回過身來,說道:“少年,快快走罷!你年紀輕輕,武功不弱,將來成就遠勝於我,此時卻還不是我的對手,何苦強自出頭,喪生於我手下?”這幾句話軟硬兼施,既把楊過捧了一下,卻又深具威脅。他金輪被楊過與小龍女擊下,令他已然到手的武林盟主之位終於落空,心中對二人自是恨得牙□□地,只是此刻權衡輕重,以拿住黃蓉為第一要義,不願多樹敵人,只盼楊過與小龍女退出這場是非,日後再找這兩個小輩的晦氣不遲。他稱雄西藏,頗富謀略,非徒武功驚人而已。
  這幾句話不亢不卑,確又不是大言欺人,楊過究是少年心性,聽他說自己將來造就還勝於他,心中自是喜樂,笑道:“大和尚不必客氣,要練到你這般厲害的功夫很不容易。這位黃幫主自小養我大的,你還是別難為她罷。她今日若非有病,你的武功未必勝得過她,你如不信,待她將病養好了,跟你比試一場如何?”他只道金輪法王自負功夫了得,被他這麼一激,或許真的不再與黃蓉為難。
  豈知金輪法王本來擔心黃蓉、小龍女、楊過三人聯手合力,這才對楊過客氣,此刻聽了他這幾句話,向黃蓉臉上一望,果見她容色憔悴,病勢竟自不輕,心想單憑你這兩個少年男女,我金輪法王又有何懼?當下冷笑一聲,搶到梯口,說道:“那你也留下罷!”
  小龍女站在梯間,被金輪法王將她與楊過隔開,心中不樂,說道:“和尚你走開,讓他下來。”金輪法王雙眉倒豎,“單掌開碑”,一招疾推下去,他膂力本大,這一招居高臨下,更是威猛無比。小龍女那敢硬接?她懸念楊過身在樓頭,不向梯底躍下,雙足一登,竟以絕頂輕功從敵人身畔擦過,與楊過並肩而立。金輪法王當她從左側掠過時回肘反打,竟然一擊不中,心下也佩服她身法輕捷。楊過又拾起武修文掉下的長劍交在她手□,說道:“姑姑,這和尚無禮,咱們打他。”
  嗆□一響,金輪法王從袍子底下取出一只輪子,這輪子與他先前所使的金輪一般大小,只顏色黑黝黝地,卻是精鐵所鑄,輪上也鑄有密宗真言。他共有金銀銅鐵鉛五只輪子,當真遇上大敵之時,可以五輪齊出,但他已往只用一只金輪,已自打敗無數勁敵,因此上得了金輪法王的名號,其余銀銅鐵鉛四輪卻從未用過,其實依他武學修為,原該稱“五輪法王”才是。陸家莊比武時金輪被楊過用金剛杵搗下,這時將鐵輪取出,說道:“黃幫主,你也一齊上麼?”他雖見黃蓉臉有病容,終是忌憚她武功了得,這句“黃幫主”一呼,點醒她是一幫之主,如與旁人聯手合力斗他一人,未免墮了幫主的身分。
  楊過叫道:“黃幫主要回家啦,她沒空跟你嚕唆。”轉頭向黃蓉道:“郭伯母,你帶了芙妹走罷。”他已打定主意,自己與小龍女合力拒敵,打是打不過的,但勉力抵擋一陣,設法逃走,卻多半辦得到,好在此時並非比武賭勝,只須逃脫魔掌,就算逃得狼狽萬狀,又有何妨?當下挺劍向法王刺去。小龍女見他使的是玉女心經功夫,於是跟著揮劍旁擊,她心中無甚打算,既見楊過與這和尚動手,也就出手相助。
  金輪法王舞動輪子,擋開兩劍,他嫌酒樓上桌椅太多,施展不開手腳,一面舞輪,一面飛腳將桌椅踢開。楊過心想:“跟你以力硬拚,我們定然要輸,只有跟你糾纏,才可抵擋得片刻。”見他踢開桌椅,便反把桌椅推轉,擋在敵我之間。他與小龍女都是輕身功夫了得,東鑽西竄,並不正式和敵人拚斗,再加上忽爾投擲酒壺,忽爾翻潑菜盤,只鬧得樓面上酒漿菜汁,淋漓滿地。
  如此一鬧,黃蓉已乘機拉過郭芙。達爾巴中了楊過的“移魂大法”之後,此時兀自時昏時醒,霍都中毒重傷,其余的蒙古武士本領低微,那□擋得住黃蓉?楊過大叫:“郭伯母,你們快走罷!”但黃蓉見金輪法王招數厲害,楊、龍二人出盡全力,仍是難以招架,此刻胡鬧歪打,尚可擋得一擋,若是給他找到破綻,猛下毒手,這兩個少年男女那□還有性命?心想:“他捨命救我,我豈能只圖自身,捨之而去?”站在樓頭,悄立觀戰。
  武氏兄弟卻連聲催促:“師娘,咱們先走罷,你身子不適,須得保重。”黃蓉初時不理,聽他們催得緊了,怒道:“為人不講『俠義』二字,練武有何用處?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處?這姓楊的強過你們百倍。哼,你兄弟倆好好想一想罷。”武氏兄弟一番好意,卻給師母一頓搶白,訕訕的老大不是意思。
  郭芙從地下拾起一條斷了的桌腳,叫道:“武家哥哥,咱們齊上。”黃蓉一把拉住,說道:“憑你這點功夫,上去送死麼?”郭芙撅起了小嘴不信。她見楊過與小龍女出招也無甚特異奧妙之處,有時姿式雖妙,劍招卻毫不凌厲狠辣。
  金輪法王每次追擊,總是給地下倒翻的桌椅擋住去路,而楊、龍二人轉動靈活,飄忽來去,盡是游斗。他心念一動,足下突然使勁,只聽喀喇喇、喀喇喇響聲不絕,一張張倒翻的桌椅在他足底碎裂斷折。他手上舞動鐵輪攻拒轉打,足底卻使出“千斤墜”功夫,雙腳踏到何處,何處的桌椅便斷,再斗得數轉,樓面上堆成一層碎木殘塊,三人均在碎木層上相斗,再無桌椅阻手礙腳,擋住去路。
  此時金輪法王大踏步來去,鐵輪幌得當□□直響,雙臂大開大闔,以急招向二人猛攻。楊過與小龍女少了桌椅的阻隔,只得以真功夫抵擋。金輪法王連進三招,楊過架得手臂隱隱生痛。金輪法王得理不讓人,第四招當頭猛砸下來,鐵輪未到,已是挾著一股疾風,聲勢極是驚人。楊過與小龍女雙劍齊上,劍尖抵中鐵輪,合雙劍之力,才擋過了這一招,但兩柄劍均已被壓得彎了。
  兩人同時奮力將鐵輪彈開,楊過長劍直刺,攻敵上盤,小龍女橫劍急削敵人左腿。金輪法王飛腳向小龍女手腕踢去,鐵輪斜打,擊向楊過項頸。楊過低頭蹲腿,閃避鐵輪。不料此時奇峰突起,金輪法王右手陡松,鐵輪竟向楊過頭頂摔落,他雙手得空,同時向小龍女肩上抓去。
  就在這瞬息之間,二人同時遭逢奇險。黃蓉“啊”的一聲叫,要待搶上相救,只見楊過身子貼地斜飛,尚未落地,長劍已直刺金輪法王後心,這一招也是一舉兩得,攻守兼備,既解自身危難,且以“圍魏救趙”之計,使金輪法王不敢再向小龍女進擊,此招叫作“雁行斜擊”,卻是全真派的劍法。
  金輪法王“咦”的一聲,乘鐵輪尚未落地,右腳腳背在鐵輪上一抄,那輪子激飛起來,當□□聲響,向楊過頭上砸到。楊過在危急中使了一招全真派劍法,居然收到奇效,跟著又是一招全真派的“白虹經天”,平劍向輪子打去。輪重劍輕,這一劍平擊本無效用,但這一下打得恰到好處,合上了武學中“四兩撥千斤”的道理,鐵輪方向轉過,反向金輪法王頭上飛去。郭芙在旁看得大喜,拍手大聲喝采。
  金輪法王膽敢兵刃脫手、飛輪擊敵,原是□到敵人無力接輪,若是對方以兵刃砸碰飛輪,不論多麼沉重的鋼鞭大刀,撞上了均非脫手不可,那料到楊過竟有撥打輪子的功夫?盛怒之下,伸手抓住鐵輪,暗用轉勁,又將輪子飛出。這時勁力加急,輪子竟然寂然無聲,卻是鐵輪飛轉太快,輪中小球不及相互碰撞。楊過第一次撥他輪子,是無意中用上了九陰真經的功夫,這時再度伸劍拍打,當的一聲,長劍震得脫手。金輪法王立時一記“大摔碑手”重重拍去。原來楊過的九陰真經功夫未曾練熟,這次力道用得不正。
  小龍女見楊過遇險,纖腰微擺,長劍急刺,這一招去勢固然凌厲,抑且風姿綽約,飄逸無比,卻已使上了“玉女心經”中最後一章的武功。黃蓉母女看得心曠神怡,同聲叫道:“好!”
  金輪法王收掌躍起,抓住輪子架開劍鋒,楊過也乘機接回長劍,適才這一下當真是死□逃生,但人當危急之際心智特別靈敏,猛地□想起:“我和姑姑二人同使玉女劍法,難以抵擋。但我使全真劍法,她使玉女劍法,卻均化險為夷。難道心經的最後一章,竟是如此行使不成?□當下大叫:“姑姑,『浪跡天涯』!”說著斜劍刺出。小龍女未及多想,依言使出心經中所載的“浪跡天涯”,揮劍直劈。兩招名稱相同,招式卻是大異,一招是全真劍法的厲害劍招,一著是玉女劍法的險惡家數,雙劍合璧,威力立時大得驚人。金輪法王無法齊擋雙劍擊刺,向後急退,嗤嗤兩聲,身上兩劍齊中。虧得他閃避得宜,劍鋒從兩脅掠過,只劃破了他衣服,但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金輪法王百忙中又急退兩步,以避鋒銳,只聽楊過叫道:“花前月下!”一招自上而下搏擊,模擬冰輪橫空、清光舖地的光景。小龍女單劍顫動,如鮮花招展風中,來回揮削,只幌得金輪法王眼花撩亂,渾不知她劍招將從何處攻來,只得躍後再避。楊過又叫:“清飲小酌!”劍柄提起,劍尖下指,有如提壺斟酒。小龍女劍尖上翻,竟是指向自己櫻唇,宛似舉杯自飲一般。
  金輪法王見二人劍招越來越怪,可是相互呼應配合,所有破綻全為旁邊一人補去,厲害殺著卻是層出不窮。他越斗越驚,暗想:“天下之大,果然能人輩出,似這等匪夷所思的劍法,我在西藏怎能夢想得到?唉!我井底之蛙,可小睹了天下英雄。”氣勢一餒,更呈敗象。
  楊過和小龍女修習這章劍法,數度無功,此刻身遭奇險,相互情切關心,都是不顧自身安危,先救情侶,正合上了劍法的主旨。這路劍法每一招中均含著一件韻事,或“撫琴按蕭”、或“掃雪烹茶”、或“松下對弈”、或“池邊調鶴”,均是男女與共,當真是說不盡的風流旖旎。林朝英情場失意,在古墓中郁郁而終。她文武全才,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最後將畢生所學盡數化在這套武功之中。她創制之時只是自舒懷抱,那知數十年後,竟有一對情侶以之克御強敵,卻也非她始料之所及了。
  楊過與小龍女初使時尚未盡會劍法中的奧妙,到後來卻越使越是得心應手。使這劍法的男女二人倘若不是情侶,則許多精妙之處實在難以聽會;相互間心靈不能溝通,則聯劍之際是朋友則太過客氣,是尊長小輩則不免照拂仰賴;如屬夫妻同使,妙則妙矣,可是其中脈脈含情、盈盈嬌羞、若即若離、患得患失諸般心情卻又差了一層。此時楊過與小龍女相互眷戀極深,然而未結絲蘿,內心隱隱又感到前途困厄正多,當真是亦喜亦憂,亦苦亦甜,這番心情,與林朝英創制這套“玉女素心劍”之意漸漸的心息相通。
  黃蓉在旁觀戰,只見小龍女暈生雙頰,□覯羞澀,楊過時時偷眼相覷,依戀回護,雖是並戰強敵,卻流露出男歡女悅、情深愛切的模樣,不由得暗暗心驚,同時受了二人的感染,竟回想到與郭靖初戀時的情景。酒樓上一片殺伐聲中,竟然蘊含著無限的柔情密意。
  楊過與小龍女靈犀暗通,金輪法王更難抵御,深悔適才將桌椅盡皆踏毀了,否則有桌椅阻隔,敵人攻勢不能如此凌厲,眼見再打下去非送命不可,當下一步步退向樓梯,又一級級的退了下去。楊過與小龍女居高臨下的逼攻,眼見就可將他逐走。黃蓉叫道:“除惡務盡,過兒,別放過了他。”她瞧出楊過與小龍女所以勝得金輪法王,全憑了一套奇妙的劍法,看來倒有八分僥幸,若是今日放過了他,此人武學深,回去窮思精研,想出了破解這套劍法的法門,日後再要相除卻是千難萬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不會玩約 發表於 2007-9-14 09:34 AM

楊過答應一聲,猛下殺手,“小園藝菊”、“西窗夜話”、“柳蔭聯句”、“竹□臨池”,一招招的使將出來,金輪法王幾乎連招架都有不及,別說還手。
  楊過本擬遵照黃蓉囑咐乘機殺他,那知林朝英當年創制這路劍法本為自娛抒懷,實無傷人斃敵之意,其時心中又充滿柔情,是以劍法雖然厲害,卻無一招旨在致敵死命。這時楊龍二人雖逼得金輪法王手忙腳亂,狼狽萬狀,要取他性命卻亦不易。
  金輪法王不明劍法的來歷,眼見對方奇招疊出,只道厲害殺著尚未使出,只要二人一用上,那真是老命休矣,危急中計上心來,足下用勁,每在樓梯上退一級,便踏斷一級樓梯。他魁梧的身軀攔在梯心,楊龍二人無法搶前,待得三級樓梯斷截,長劍已自遞不到他身前。金輪法王鐵輪一舉,說道:“今日見識中原武功,老衲佩服得緊。你們這套劍法叫做甚麼名堂?”楊過正色道:“中原武功,以打狗棒法與刺驢劍術為首,我們這套劍法,就是刺驢劍術了。”金輪法王一怔,道:“刺驢劍術?”楊過道:“是啊,刺禿驢的劍術。”金輪法王才知他是繞彎兒相罵,心中大怒,喝道:“無禮小兒,終須叫你知道金輪法王的手段。”鐵輪嗆□□一揮,大踏步而法。
  但見他身形飄飄,去得好快,幾下急幌,已在牆角邊隱沒。楊過料知難以追上,轉過身來,卻見達爾巴扶著霍都,臉色慘白,站在當地,說道:“大師兄,你殺我不殺?”楊過見二人可憐,向黃蓉道:“郭伯母,放他們走了,好不好?”黃蓉點了點頭。楊過又見霍都神情委頓,憔悴不堪,從懷□摸出一小瓶玉蜜蜂來,指指霍都,做過服藥姿勢,交給達爾巴。達爾巴大喜,與霍都嘰哩咕嚕說了一陣。霍都取出一包藥紛,交給楊過,說道:“那位使筆的前輩中了我毒釘,這是解藥。”
  達爾巴向楊過合十行禮,說道:“大師兄,多謝。”楊過也合十還禮,嬉皮笑臉的學他藏語,說道:“大師兄,多謝。”達爾巴大奇:“大師兄為甚麼叫我大師兄?”轉念一想,便即明白:“他轉世為人,已讓我為大,不來跟我爭大師兄之位。”心下更加感激,向楊過深深打躬,伸左臂抱起霍都,與眾蒙古武士一齊去了。
  楊過將解藥交於黃蓉,躬身施禮,說道:“郭伯母,小侄就此別過,伯母和郭伯伯多多保重。”想到這番別後再不相見,心中甚是難過。黃蓉問道:“你到那□去?”楊過道:“我和姑姑去個見不到人的所在隱居,從此永不出來,免得累了郭伯伯與你的聲名。”
  黃蓉尋思:“他今日捨命救了我和芙兒,恩德非淺,眼見他陷迷沉倫,我豈可不相救於他?”於是說道:“那也不忙在這一刻,今兒大多兒累了,咱們找個客店休息一宵,明日分手動身不遲。”楊過見她情意懇摯,不便違拗,也就答應了。
  黃蓉取出銀兩,賠了酒樓的破損,到鎮上佯客店休息。當晚用過晚膳,黃蓉差開郭芙,叫她去和武氏兄弟說話,將小龍女叫進房來,說道:“妹子,我有一件事送給你。”小龍女道:“你給我甚麼?”
  黃蓉將她拉到身前,取出梳子給她梳頭,只見她烏絲垂肩,輕軟光潤,極是可愛,於是將她柔絲細心卷起,從自己頭上取下一枚束發金環,說道:“妹妹,我給你這個戴。”那金環打造得極是精致,通體是一枝玫瑰花枝,花枝回繞,相連處鑄成一朵將開未放的玫瑰。黃藥師收藏天下奇珍異寶,她偏偏揀中了這枚金環,匠藝之巧,可想而知。小龍女從來不戴甚麼首飾,束發之具就只一枚荊釵而已,雖見金環精巧,也不在意,隨口謝了,黃蓉給她戴在頭上,隨即跟她□談。
  說了一陣子話,只覺她天真無邪,世事一竅不通,燭光下但見她容色秀美,清麗絕俗,若非與楊過有師徒之份,兩人確是一對璧人,問道:“妹子,你心中很歡喜過兒,是不是?”小龍女盈盈一笑,道:“是啊,你們為甚麼不許他跟我好?”
  黃蓉一怔,想起自己年幼之時,父親不肯許婚郭靖,江南七怪又罵自己為“小妖女”,直經過重重波折,才得與郭靖結成鴛侶,眼前楊過與小龍女真心相愛,何以自己卻來出力阻擋?但他二人師徒名份既定,若有男女之私,大乖倫常,有何臉面以對天下英雄?當下歎了口氣,說道:“妹子,世間有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要是你與過兒結成夫妻,別人要一輩子瞧你不起。”小龍女微笑道:“別人瞧我不起,那打甚麼緊?”
  黃蓉又是一怔,只覺她這句話與自己父親倒是氣味相投,當真有我行我素、普天下人皆不在眼底之概;想到此處,不禁點了點頭,心想似她這般超群拔類的人物,原不能拘以世俗之見,但轉念又想起丈夫對楊過愛護之深,關顧之切,不論他是否會做自己女婿,總盼他品德完美,於是說道:“過兒呢?別人也要瞧他不起。”小龍女道:“他和我一輩子住在誰也瞧不見的地方,快快活活,理會旁人作甚?”黃蓉問道:“甚麼誰也瞧不見的地方?”小龍女道:“那是一座好大的古墓,我向來就住在□面的。”黃蓉一呆,道:“難道今後你們一輩子住在古墓之中,就永遠不出來了?”
  小龍女很是開心,站起來在屋中走來走去,說道:“是啊,出來干麼?外邊的人都壞得很。”黃蓉道:“過兒從小在外邊東飄西蕩,老是關在一座墳墓之中,難道不氣悶麼?”小龍女笑道:“有我陪著他,怎會氣悶?”黃蓉歎道:“初時自是不會氣悶。但多過得幾年,他就會想到外邊的花花世界,他倘若老是不能出來,就會煩惱了。”
  小龍女本來極是歡悅,聽了這幾句話,一顆心登時沉了下來,道:“我問過兒去,我不跟你說了。”說著走出房去。
  黃蓉見她美麗的臉龐上突然掠過一層陰影,自己適才的說話實是傷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之心,登時頗為後悔,但轉念又想,自己見得事多,自不同兩個少年男女的一廂情願,這番忠言縱然逆耳,卻是深具苦心,心想:“不知過兒怎麼說?”於是悄悄走到楊過窗下,要聽聽二人對答之言。
  只聽小龍女問道:“過兒,你這一輩子跟我在一起,會煩惱麼?會生厭麼?”楊過道:“你又問我干麼?你知道我只有喜歡不盡。咱兩個直到老了、頭發都白了、牙齒跌落了,也仍是歡歡喜喜的□守不離。”這幾句話情辭真摯,十分懇切。小龍女聽著,心中感動,不由得癡了,過了半晌,才道:“是啊,我也是這麼。”從囊中取出根繩子,橫掛室中,說道:“睡罷!”楊過道:“郭伯母說,今晚你跟她母女倆睡一間房,我跟武氏兄弟倆睡一間房。”小龍女道:“不!為甚麼要那兩個男人來陪你?我要和你睡你一起。”說著舉手一揮,將油燈滅了。
  黃蓉在窗外聽了這幾句話,心下大駭:“她師徒倆果然已做了苟且之事,那老道趙志敬的話並非虛假。”
  她想兩個少年男女同床而睡,不便在外偷聽,正待要走,突見室內白影一閃,有人凌空橫臥,幌了幾下,隨即不動了。黃蓉大奇,借著映入室內的月光看去。只見小龍女橫臥在一根繩上,楊過卻睡在炕上。二人雖然同室,卻是相守以禮。黃蓉俏立庭中,只覺這二人所作所為大異常人,是非實所難言。
  她悄立良久,正待回房安寢,忽聽腳步聲響,郭芙與武氏兄弟從外邊回來。黃蓉道:“敦兒、修兒,你哥兒倆另外去要間房,不跟楊家哥哥一房睡罷。”武氏兄弟答應了。郭芙卻問:“媽,為甚麼?”黃蓉道:“不關你事。”武修文笑道:“我知道為甚麼。他二人師不師、徒不徒,狗男女作一房睡。”黃蓉皮臉斥道:“修兒,你不乾不淨的說甚麼?”武敦儒道:“師娘你也忒好,這樣的人理他干麼?我是決不跟他說話的。”郭芙道:“你兒他二人救了咱們,那可是一件大恩。”武修文道:“哼,我倒寧可教金輪法王殺了,好過受這些畜生一般之人的恩惠。”黃蓉怫然不悅,道:“別多說了,快去睡罷。”
  這一番話楊過與小龍女隔窗都聽得明白。楊過自幼與武氏兄弟不和,當下一笑而已,並不在意。小龍女心中卻在細細琢磨:“干麼過兒和我好,他就成了畜生、狗男女?”思來想去難以明白,半夜□叫醒楊過,問道:“過兒,有一件事你須得真心答我。你和我住在古墓之中,多過得幾年,可會想到外邊的花花世界?”楊過一怔,半晌不答。小龍女又問:“你若是不能出來,可會煩惱?你雖愛我之心始終不變,在古墓中時日久了,可會氣悶?”
  這幾句話楊過均覺好生難答,此刻想來,得與小龍女終身□守,當真是快活勝過神仙,但在冷冰冰、黑沉沉的古墓之中,縱然住了十年、二十年仍不厭倦,住到三十年呢?四十年呢?順口說一句“決不氣悶”,原自容易,但他對小龍女一片至誠,從來沒半點虛假,沉吟片刻,道:“姑姑,要是咱們氣悶了、厭煩了,那便一同出來便是。”
  小龍女嗯了一聲,不再言語,心想:“郭夫人的話倒非騙我。將來他終究會氣悶,要出墓來,那時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樂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輕賤於他?想來我是個不祥之人了。我喜歡他、疼愛他,要了我的性命也行。可是這般反而害得他不快活,那他還是不娶我的好。那日晚上在終南山巔,他不肯答應要我做妻子,自必為此了。”反覆思量良久,只聽得楊過鼻息調勻,沉睡正酣,於是輕輕下地,走到炕邊,凝視著他俊美的臉龐,中心栗六,柔腸百轉,不禁掉下淚來。
  次晨楊過醒轉,只覺肩頭濕了一片,微覺奇怪,見小龍女不在室中,坐起身來,卻見桌面上用金針刻著細細的八個字道:
  “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楊過登時腦中一團混亂,呆在當地,不知所措,但見桌面上淚痕瑩瑩,兀自未乾,自己肩頭所濕的一片自也是她淚水所沾了。他神智昏亂,推窗躍出,大叫:“姑姑,姑姑!”
  店小二上來侍候。楊過問他那白衣女客何時動身,向何方而去。店小二瞠目不知所對。楊過心知此刻時機稍縱即逝,要是今日尋她不著,只怕日後難有相會之時,奔到馬廄中牽出瘦馬,一躍而上。郭芙正從房中出來,叫道:“你去那□?”楊過聽而不聞,沿大路縱馬向北急馳,不多時已奔出了數十裡地。他一路上大叫:“姑姑,姑姑!”卻那□有小龍女的人影?
  又奔一陣,只見金輪法王一行人騎在馬上,正向西行。眾人見他孤身一騎,均感差愕。金輪法王提□催馬,向他馳來。
  楊過未帶兵刃,斗逢大敵,自是十分凶險,但他此時心中所思,只是小龍女到了何處,自身安危渾沒念及,眼見金輪法王拍馬過來,反而勒轉馬頭,迎了上去,問道:“你見到我師父麼?”金輪法王見他並不逃走,已自奇怪,聽了他問這句話,更是一愕,隨口答道:“沒見啊,她沒跟你在一起麼?”
  二人一問一答,均出倉卒,未經思索,但頃刻之間,便都想到楊過一人落單,就非法王敵手。二人眼光一對,胸中已自了然。楊過雙腿一夾,金輪法王已伸手來抓。但瘦馬神駿非凡,猶似疾風般急掠而過。法王催馬急趕,楊過一人一騎早已遠在裡許之外,再難追上。法王心念動處,勒馬不追,尋思:“他師徒分散,我更有何懼?黃幫主若是尚未遠去,嘿嘿……”當即率領徒眾,向來路馳回。
  楊過一陣狂奔,數十裡內訪不到小龍女的半點蹤跡,但覺胸間熱血上湧,昏昏沉沉,竟險些暈倒在馬背之上,心中悲苦:“姑姑何以又捨我而去?我怎麼又得罪她啦?她離去之時流了不少眼淚,那自非惱我。”忽然想起:“啊,是了,定是我說在古墓之中日久會厭,她只道我不願與她長相□守。”想到此處,眼前登見光明:“她回到古墓去啦,我跟去陪著她便是。”不由得破涕為笑,在馬背上連翻了幾個□斗。
  適才縱馬疾馳,不辨東西南北,於是定下神來,認明方向,勒轉馬頭,向終南山而去。一路上越想越覺所料不錯,倒將傷懷懸想之情去了九分,放開喉嚨,唱起山歌來。
  過午後在路邊一家小店中打尖,吃完面條,出來之時匆匆未攜銀兩,覷那店主人不防,躍上馬背,急奔而逃,只聽店主人遠遠在後叫罵,卻那□奈何得了他?不禁暗自好笑。
  行到申牌時分,只見前面黑壓壓一片大樹林,林中隱隱傳出呼叱喝罵之聲。他心中微驚,側耳聽去,卻是金輪法王與郭芙的聲音。
  他心知不妙,躍下馬背,把□繩在轡頭上一擱,隱身樹後,悄步尋聲過去探索,走了十余丈,望見樹林深處的亂石堆中,黃蓉母女、武氏兄弟四人正與金輪法一行拒敵。但見武氏兄弟臉上衣上都是血漬,黃蓉、郭芙頭發散亂,神情甚是狼狽,看來若非金輪法王要拿活口,只怕四人都早已喪生於他鐵輪之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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