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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言情]明曉溪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全文完》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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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5 12:18 AM|只看該作者|正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4-8 05:28 PM 編輯

【書名】:會有天使替我愛你

【作者】:明曉溪

【內容簡介】:

  「你會喜歡我多久呢?」

  「永遠。」

  「……永遠有多遠?」

  「即使你已經不愛我了,即使你已經忘記了我,即使我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我依然會愛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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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5 07:28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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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28 10:48 PM 編輯

尾聲(1)

兩年後。
春日的早晨。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綠綠的草地,噴泉的水在蔚藍的空中輕快地高高飛濺,透明的水花,優美的音樂聲,醫院的後花園就像兒童樂園般快樂。
一群穿著病號服的小孩子們圍著一個短頭髮白裙子的姐姐,興奮地七嘴八舌地提問——
“姐姐,真的有天使嗎?”
“天使長得是什麼樣子呢?它們都有翅膀嗎?”
“姐姐你見過天使嗎?”
“可不可以和天使一起玩啊!”
“天使會喜歡吃薯條和炸雞腿嗎?”
……
白裙子的女孩子蹲在孩子們中間,把帶來的好吃的糖果分給他們,然後眨眨眼睛想一想,笑著說:
“姐姐告訴你們好多次了呢,當然有天使啊,世間有許多許多的天使呢!”
“真的嗎?”胖胖的小女孩高興地喊。
“嗯!”白裙子的女孩子點頭,然後神秘地說,“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哦……”
“哇!快說啊,姐姐!”
“天使都喜歡微笑,而且天使都喜歡穿白顏色的衣服。”
孩子們互相看看,驚得張大嘴,異口同聲地說:“天啊,我們穿的都是白色的衣服呢!”這間醫院的病號服都是白顏色的。
白裙子的女孩子眼睛亮得象星星:
“你們也喜歡微笑嗎?”
“當然!”
孩子們頓時露出最燦爛的大大的笑臉。
“所以——你們每一個都是天使哦!是最可愛的天使,所有的人都最喜歡你們的天使……”
孩子們高興地歡呼。
周圍的病人和護士們都笑著看過來。
“姐姐,你也是天使嗎?”一個長辮子的小女孩拉著那個女孩子的裙子。姐姐是醫院的義工,又漂亮又親切,經常來跟她們一起玩,大家都好喜歡姐姐呢。
“姐姐不知道啊。”白裙子的女孩子吐吐舌頭。
小孩子們吃驚地喊:“為什麼啊,姐姐怎麼會不是天使呢?”
“因為姐姐做過錯事啊。”
一個瘦瘦的小男孩驚恐地說:“我也做過壞事,我今天偷偷尿床了,那我……也不是天使了……嗚……”
白裙子的女孩子趕忙抱住他,拍著他的後背哄著說:“乖啊,那不是壞事。而且就算你做過壞事,以後改了,就還是可以成為天使啊……”
“是嗎?”小男孩擦著眼淚抽泣。
“是。”白裙子的女孩子笑著為他把臉擦乾淨。
“那個哥哥是天使嗎?”長辮子的小女孩指著噴泉對面的一群孩子說,“他也穿白顏色的衣服,可是,他不愛笑呢!”
蔚藍的天空中有淡淡的白雲。
當她順著小女孩的手指望過去的時候,一抹陽光忽然刺痛她的眼睛,白色裙子被風吹得輕輕飛揚,噴泉的水花飛濺出來打濕她的裙角。她微微眯起眼睛,在強烈的光芒中看到噴泉對面的草地上有一群孩子正笑鬧地圍著一個穿白襯衣的大男生。
“他才不是天使!”又一個小男孩說,“他好凶的,有一次小鵬怕打針,那哥哥就硬是把小胖按到病床上讓護士姐姐給他打針呢!”
“可是……”瘦瘦的小男孩羞紅了臉,“上次我在草坪裡玩扭到腳,也是那個哥哥把我抱回去的。”
“大哥哥長得好好看哦!”胖胖的小女孩驚呼。
春日的風吹亂她細細絨絨的短髮,輕輕望著噴泉對面的那個白襯衣大男生,她的呼吸忽然變得很輕。輕輕的呼吸中,有一瞬間,她以為是天國的翌,可是,呼吸又變得很輕,她淡淡地笑了笑。翌已經不在了啊,她等的一直是他……
“啊!哥哥鼻子上還戴著一個天使呢!”
“對對,真的呢!銀色的,好像會發光呢!”
“那哥哥應該就是天使了吧……”
“但是哥哥真的好凶啊!”
“哥哥蠻好的啊……”
“好帥啊,就像媽媽給我看的畫書裡的王子啊……”
陽光裡。
噴泉的水在空中輕盈飛落。
透明的。
晶瑩的水花。
鼻翼上靜靜閃耀著天使,尹堂曜面無表情地瞪著那些圍著他滿臉笑容要纏著跟他一起玩的小孩子們。
空氣裡似乎有靜靜的聲音。
慢慢地。
他忽然怔住,耳膜裡似乎有什麼在輕輕作響,慢慢地,他抬頭向水花飛落的噴泉對面望去……
透明歡快的水花中,噴泉唱著一首歌——
“……
也許你不會懂
從你說愛我以後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
我願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
透明飛濺的水花,靜靜的噴泉。蔚藍的天空中,淡淡的白雲溫柔地透出陽光,那陽光淡淡的柔和的,就像永遠不會忘記的溫柔的笑容。
他的襯衣有淡淡的光芒。
她的裙子輕輕飛揚。
呼吸變得透明而晶瑩,然後,笑容在春日的花香裡靜靜綻放。他和她癡癡地彼此望著,兩人之間,一道美麗的彩虹靜靜閃耀在明媚燦爛的陽光下。  “……
我要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
我會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
一起寫 我們的結局
……”
Happy ending :)
                                                                                                                                                                              
                                                                                                                                                                              
                                                                                                                                                                                 
                                                                                                                                                                                 
                                                                                                                                                                                
後記
有時候,我常常會想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如果我深愛的親人們離去了,世界會變成怎樣,我又該怎麼辦?真的是很可怕,只是想一想,也會讓我充滿了恐懼。但是,有時候又會覺得,可能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有些事情是會突然間發生的,如果我深愛的親人們真的離開我了,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空空蕩蕩地活著,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所以才會想寫這麼一個故事。
在寫之前,腦子裡架構情節的時候,就會想著想著忽然哭起來。以前覺得《烈火如歌》讓我流的淚已經夠多了,可是,從最初的構思一直到寫文的過程,這篇文讓我的眼淚從來沒有停止過。也許是恐懼吧,真的害怕有一天自己會象小米一樣,失去自己深愛的人。
寫的時候是很矛盾的,忽而覺得自己太幸福了,因為我深愛的人們都好好地在我身邊,忽而又陷入深深的恐懼,害怕萬一幸福逝去我會不會痛得更厲害。
呵呵,我很杞人憂天是不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應該是個幸福的故事,因為當小米所愛的人離去的時候,給她留下了一點可以抓住的東西,讓她活著還可以有希望和理由,而且,還有人繼續愛著她。
我經常對我愛的人說,你不可以忘記我,你只能喜歡我,就算我將來死了,你也絕對絕對不可以喜歡別的女人,你這一輩子、下一輩子只能喜歡我一個人。他總是微笑著答應,說,好。然後我又會很沮喪,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先死了,他會真的再不喜歡別的女人嗎?
寫這篇文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當你深愛的人們比你先離開了,或是你先走了,剩下的人們應該怎麼做。就再也不能快樂和幸福嗎?其實也是蠻殘忍和冷酷的。寫到最後,我心裡漸漸明白了,應該珍惜身邊的人,心裡永遠記著那些愛你的人,然後,讓自己幸福地活著。
雖然還是心有不甘,如果他在我離去後會再喜歡上別的女人,但是,仍舊比他悲傷得再也無法幸福要好得多。
於是,給了故事一個美好的結局。
呵呵,每到結尾我就會猶豫要不乾脆寫個悲劇算了。知道我心裡還有個什麼樣的結局嗎?讓小米意外死去,她的心臟捐給了曜,然後她終於變成了天使和翌在天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曜在人間替代小米繼續活著。
這個結局是不是更切題呢?
只是,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一個朋友時,她說,按你這樣說,我是不能活著了。我很吃驚。她說她的初戀男友也是出車禍離開的,她那時一心想要自殺,但如今她有了現在的男友。
我把結局就寫成了現在這個。還是俗氣的大團圓吧,曜的心臟也治療得很成功,從此他和小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悲劇的結尾應該會更賺眼淚,但還是多一些幸福好了,寫文不就是為了給她們幸福嗎?
真的很幸福。
呵呵,尤其是當我寫完,發現愛我的人們還愛著我,還在我的身邊,我們都好好的。
你們也是幸福的啊。
如果看這本書讓你有點傷感,那就快快珍惜你身邊那些愛你的人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以對他任性撒嬌,可以對他發脾氣,但是,你要知道你是幸福的,要珍惜這種幸福。
好了,現在說一些別的事情。
自從《明若曉溪》系列出版以後,我收到了很多讀者朋友的mail和紙信。因為出版社跟我不在一個城市,所以我往往拿到大家的紙信就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看到大家的鼓勵和支持覺得很開心,可是,汗,我的字寫的非常非常之醜,很不願意寫信的,而且時間距離得也非常久了。在這裡對沒有收到我的回信的朋友說聲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大家可以給我來mail,郵箱是
下載: 訪客無法瀏覽下載點,請先 註冊登入會員
,我一般都會比較經常看的,而且也會從裡面挑出一些來回復。
在大家的信裡,呵呵,發現對我的年齡和容貌很感興趣呢。說到這兒,我後悔死了當初不該一時偷懶,順手取了《明若曉溪》女主角的名字作為我的筆名。啊~~~懶惰果然會有報應啊~~結果發現大家說起來很困難,比如“明曉溪寫的那個《明若曉溪》裡的明曉溪究竟喜歡誰?”
呆滯ing~~
並且最嚴重的是,那個“明曉溪”16歲,然後大家也就聯想到我也是很小。汗,鄭重聲明,我已經不小啦,成年了,不過女人的年齡是秘密,這個,秘密需要堅定的保密啦。我可不敢自稱美女,大家盡可以想像身邊走過的路人甲路人乙,泯然眾人之中那種就對了。不喜歡掛照片,因為不想被身邊的一些人發現我“竟然”在寫小說。所以,對不起啦,抱歉,鞠躬~~~  還有,需要特別感謝我的一個朋友,那就是樂樂。《會有天使替我愛你》每寫完一段,我就會拿給她看,逼迫她發表看後感,提出修改意見。嘿嘿,佔用了你很多時間和精力,謝謝你,親~~~
最後,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和鼓勵,為了我心裡的那些故事,也為了你們,我會繼續加油的。希望你們可以一直支持我,也希望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我愛你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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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5 07:24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6 AM 編輯

清晨,醫院的草坪上沒有人,草尖閃著一點露珠,閃閃亮亮的。曙光照在露珠上,七彩的小小光芒閃啊閃,一直閃進那間病房的玻璃窗。護士為難地看著窗邊的尹堂曜,醫生要求他必須絕對的靜養,可是他卻每天都站在窗前,好像在等什麼,又好像不在等什麼。她想去勸阻他,但他身上那種寒冷的沉默令她總是心生畏懼。
護士無奈地離開了病房。
屋裡就只留下沉默地站在窗邊的他。
他沉默地望著樓下的草坪,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虛弱的淡紫,但鼻翼的銀色天使卻映得他的面容奇異得有種柔和的俊美。
蒼白的手指握著窗邊的欄桿。
他沉默而安靜。
靜靜望著樓下空空蕩蕩的草坪,他長久地沉默著,高高的身子站在窗邊,似乎什麼也沒有在想,什麼也沒有在聽。他已經不再象以前一樣去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也不再會去聽病房的門是不是在輕輕地被推開。他只是沉默著,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再與他有任何聯繫。
所以,當病房門被推開的時候。
他沒有聽見。
陽光從窗戶強烈地射進來,站在病房門口的小米有些眩暈,她眯上眼睛,腦中仿佛有無數金星飛閃而過。不知怎麼,她的腿忽然也有些顫抖,就好像來到了一個原本她不該闖入的地方,而一切都是因為她莽撞的闖入而改變了模樣。  尹堂曜站在窗邊。
他背對著她。
陽光金燦燦地閃耀在他周身,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明亮但冰冷,一種沉默的冰冷,仿佛他和她已經不在一個世界的冰冷。她的心驟然緊縮,他身上那金燦燦的陽光跟翌離開的時候如此相似,相似得讓她忍不住陣陣寒噤。
她呆呆地望著他。
忽然發現,他的頭髮已經從亞麻色染回了黑色,初見他時他身上那種桀驁不遜任性囂張的氣焰也已經消失了,他的背影只是沉默而冰冷,只是孤獨而寂寞。
於是,她的心忽然又痛極了。
當尹堂曜慢慢轉過身來時,一陣風輕輕從門口吹來,他看到她站在那裡,不知站了多久。她呆呆地望著他,好像已不認識他,眼神輕輕的,似乎哭過,有些淚水的痕跡,那眼眶的紅腫讓他的手指在身側收緊。
他默默望著她。
就像千百次同樣的夢境而每一次都只不過是夢。
風輕輕吹動病房的門。
他的手指僵硬地收緊在掌心,輕輕的刺痛,這刺痛和她眼底漸漸流露的脆弱使他終於相信了,於是,他的身子開始僵硬而顫抖。
“你……”
他的喉嚨微微沙啞,眼底閃過一陣驚心動魄的火花,然後,慢慢地,卻又有些寂寞。
窗外飄舞著落葉,清晨的陽光從落葉的曼妙舞姿間灑照進來,空氣中有深秋的味道,涼涼的,清爽的。
尹堂曜半躺在病床上。
他望著她,眼底有一絲痛苦,輕輕地,他伸出手指撫上她的面頰,指腹輕輕撫摸那紅腫的掌印,心痛地說:
“有人打你了嗎?”
小米頓時驚慌,她捂住臉,用力搖頭努力微笑:
“沒……沒有……”
他凝視著她,突然想起垂淚守了他一夜的母親在黎明時分沖出了病房再沒有回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啊,所以她才會來,所以她並不是終於想起了他。他的眼神漸漸黯淡,有些沉默。
過了很久。
他靜靜望著她說: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才發現,其實我對你很糟。”
手指揉上她的額頭。
“我總是敲你,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喜歡敲你。看著你哀哀叫痛,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覺得很開心。”他淡淡地笑,“是不是經常把你敲得很痛,但是你又不敢說呢?”
他的手指那麼輕柔地揉著她的額角,她的心輕輕地開始顫抖,黑白分明的眼珠染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說自己不計較,但是卻計較得要命,只要你微微出神,就會恨不得拼命將你抓回來,讓你只看我、只想我,所以總是把好好的氣氛搞得很糟。”
尹堂曜苦笑著說,輕輕地,手指從她的額頭滑落。
“所以……”
他凝視她。
“……你不再想見我,是嗎?”
太陽已完全升起。
陽光淡淡地灑照進病房,雪白的牆,雪白的天花板,淡淡的兩個人影在地面上拉長。
小米抬頭望著他。
她的眼珠靜靜的,薄薄的霧,濕亮濕亮地望著他:
“對不起……”
一滴淚水從她的睫毛滑落。
尹堂曜被觸動了,他前傾身子,又想伸手為她拭去淚水,可是,手指停在半空,良久,他又怔怔地收了回來。
“為什麼,你總是說對不起?”
“我……”
“……”
“很想很想你……但是……”睫毛被淚水染得濕潤黑亮,她輕輕顫抖,“……不敢見你……”
一陣沉默。
他的眼睛也有些濕潤:
“那麼,你那天說的是真的嗎?”
更多的淚水無聲地滑落,顫抖著,她輕輕點頭。
他微笑了。
他對她微笑,微笑得就像一個稚氣的孩子。只要她真的喜歡過他,那樣,就足夠了。跟她的相遇,就像天使賜予的禮物,如果沒有遇到她,或許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快樂、幸福和悲傷吧。
“謝謝你。”
他對她說,唇角染出淺紫色的微笑。
然後他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望著她,好像以後再也不會見到她似的望著她。
時間慢慢溜走。
病房裡寂靜得只能聽到他和她的呼吸。
小米努力將所有的淚水收回去,深呼吸,露出笑容對他說:“聽說國外醫學有了最新的發展,你的病應該可以治好,是不是?”
“有什麼關係呢?”他靜靜地說。
她怔住。
“就算治好也最多只能維持一兩年的時間,隨時都會死去,在世上的時間長一些或是短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的母親很愛你。”
他淡淡勾起唇角:“我知道……但是,她還那麼美麗……如果我離開,她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她驚愕地僵住,然後,一陣沉痛讓她的聲音也開始顫抖:“你在說什麼……你知道那種痛苦嗎?你知道那種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去卻無能為力的那種痛苦嗎?……就好像整個心被挖走了,就好像整個世界坍塌掉了……那種痛苦和傷害,是以後再多的幸福也無法彌補的……”
尹堂曜沉默地望著她。
“所以,你永遠不會忘記他。”  他的語氣很淡,淡淡的仿佛那句話與他無關,已經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那種寂寞和淡然就像一把冰冷的錘重重砸在小米的心上!
她害怕了。
她真的害怕了。
她忽然明白了裴優和尹媽媽的恐懼,同樣的恐懼讓她周身發抖,這一刻,她寧可他象以前發怒和咆哮,那至少證明他還活著。如今這個淡淡的他卻仿佛距離她很遠很遠。
陽光淡淡從窗外照來。
她顫抖著仿佛深陷在巨大的恐懼中,問他:
“該怎麼做?”
他很安靜,似乎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抓住他的胳膊,仰起臉,淚水撲簌簌掉下來:“該怎麼做,你才會好好地活著?”
“你在意嗎?”他輕聲問。
她拼命點頭。
淚水滑過她的面頰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不要哭……”他終於還是輕輕伸出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你不用內疚,就算沒有遇到你,這種病也會讓我早早地就離開。”
唇角勾出淡淡的微笑,他仔細地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真的很開心能夠遇到你,這樣,即使到另外一個世界,也有很多可以反復想起的回憶。”
“不是內疚!”她哭了,心裡翻絞著陣陣疼痛,“如果只是內疚,我可以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地留在你的身邊,就像以前一樣,我可以騙你,我可以裝得好好的。但是……”
尹堂曜凝視著她。
她流淚說:“我喜歡上了你……”
嘴唇淡紫得驚心動魄。
他輕輕屏住呼吸。
蒼白的手指僵硬發抖。
“因為喜歡上了你,所以再也假裝不下去,如果我心裡一直有他,永遠都忘不了他,如果我帶給你的只是傷害,不斷地傷害你,”星芒般的淚水,她哭著說,“那我怎麼可以跟你在一起。”
他抱住她。
輕輕地抱住她。
將她整個擁入他的懷中,尹堂曜輕輕吸氣,在她細細絨絨的短髮上,他閉緊眼睛,心底湧滿滾燙的血,喉嚨陣陣發緊,半晌才能沙啞著說出話來:
“小米,你知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所以我不在乎你心裡是否還是別的男孩子……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會很幸福……”
他輕輕地抱著她。
她的身子在哭泣中輕輕顫抖。
他抱緊她,痛苦地說:
“可是……我終究會死去啊……也許很快就會死去……有時候,想要不顧一切將你留在我的身邊……有時候,卻又覺得應該讓你走……那樣,當我死去的時候,你就不會難過了……該怎麼做……究竟該怎麼做……”
她掙扎著抬起頭,眼底閃動著淚水的星芒:
“不要死……”
他痛苦地屏息望著她。
閃動著星芒的淚水在臉上漫延,她用手背將它們擦去,然後,努力彎起唇角,對他微笑:
“拜託你……好好地活著……”
尹堂曜屏息凝視她,雙唇淡紫淡紫,沙啞著聲音說:“如果,我求你留在我的身邊,再不離開呢?”
“那樣,你就會好好地活著嗎?”
“如果是……”
她凝視他,眼底閃過脆弱而複雜的感情,唇邊的微笑有些蒼白透明,靜靜地,她對他說:
“好。”
“真的嗎?”
濕潤的光芒在他眼底隱隱閃動。
“真的。”
她輕輕地說,眼底也有濕潤的光芒,然而,她還是在努力地微笑,不讓睫毛上的淚水滴落下來:“我會和你在一起,當你活著和你在一起,當你離開也和你一起離開。”
尹堂曜的身子僵住:“不……”
“如果我愛的人們都會比我先走,那麼,我寧願走在他們的前面。”她靜靜地說。
尹堂曜的身子僵硬,他怔怔地望著她:“可是,我想讓你好好地活著……”
“我也想讓你好好地活著……”她也怔怔地望著他。“和你在一起,就會更深地喜歡上你啊,如果你也走了,那麼,怎麼樣才可以好好地活著……”
鼻翼的天使閃出銀色痛苦的光芒。
他沙啞著說:
“那麼,等我走了就忘記我好了。”
小米笑了笑,笑得傻傻的有些恍惚,雪白的床單上,她手指間的小小鑽石閃了閃,閃得也有些恍惚。
陽光千縷萬縷。
病房裡充滿著陽光。
金燦燦的。
明亮而帶著淡淡涼意的陽光。
尹堂曜望著她,面容愈來愈蒼白,淡紫的嘴唇脆弱地抿著。
他忽然說:
“你走吧……”
她呆呆地怔住,好像聽不懂一樣地望著他。
“你走吧,”他輕輕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要你在身邊了,你走吧……”聲音很輕很輕,仿佛是從寂寞的心底回蕩出來的,在雪白的病房裡,一層一層地迴響。
“我走了,你會死嗎?”
小米呆呆地問。
“我喜歡你。”
尹堂曜沙啞著回答她。
“因為喜歡我,所以你不會死。是嗎?”
“……是。”
“好,那我會等你。”
“等多久?”
“只要你不死,我就一直等下去。”  “……如果,我死了呢?”
“那我就不等了。我會忘記你,無論在天國還是地獄,我會徹徹底底地忘記你,一點關於你的記憶也不會有。”
“……為什麼?”
“因為我會恨你。”她靜靜地說。
靜靜的陽光。
窗外金黃色飛舞的落葉。
蔚藍的天空。
病房的地面上映出兩個怔怔的身影。
尹堂曜嘴唇淡紫淡紫,他眼神幽黑,輕輕握住她冰冷的手指,將她的手握在他的掌心,握得很緊很緊。
小小的鑽石在她指間閃耀。
也就閃耀在他的掌心。
他望著她。
她也望著他。
靜靜地,病房裡再沒有聲音,只有那小小的銀色天使,在他的鼻翼炫目出晶瑩通透的光芒。
深秋。
窗外的樹葉全都黃了。
樓下醫院的草坪上也落著金黃的樹葉。
淡淡的風。
燦爛明媚的陽光。
裴優靜靜坐在草坪邊的長椅裡。
樹上的葉子快要落完了,一片金黃的落葉隨風輕輕飄落在他的膝上。他修長的雙手拿著一隻白色的布偶天使,天使的翅膀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恍若是水晶,薄如蟬翼,晶瑩剔透。
他出神地望著它,在想著什麼,眼底有柔和的光芒,寧靜的唇角也帶著淡淡如微風的笑意。
不知什麼時候。
有人坐到他的身邊。
成媛也不說話,只是靜悄悄地望著他,直到良久之後他轉頭看她,才笑著對他打了個招呼:“天氣多好啊。”
“怎麼沒去上課?”
成媛深呼吸:“天氣這麼好,忽然就想曠一下課。從小到大,這還是我第一次任性地曠課呢。”
裴優微笑。
他沒有再說話。
陽光反射在醫院大樓的玻璃上。
白花花刺眼的光線。
他手中的布偶天使也閃出晶瑩如水晶的光芒。
成媛低頭看著他手中的布偶天使,說:“那天小米的生日,你其實準備了禮物送她,對嗎?”
他怔了怔。
“既然準備好了禮物,為什麼不送給她呢?”她低聲說。
他的目光又靜靜落在手中的布偶天使上,又有些淡淡出神,天使透明的翅膀折射出一些晶瑩的光芒,映著他唇邊的微笑溫柔得如同從樹蔭灑落的陽光。
“你喜歡小米,是嗎?”她凝視他。
裴優寧靜地起身。
他離開了長椅。
長椅裡,成媛怔怔望著他,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可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靜靜地離開,走進了醫院大樓。
落葉靜靜從天空飄舞而下。
金黃色的陽光。
金黃色溫暖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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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6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6(1)

下午。
老師背過身去在黑板上寫著字,國貿二班的同學們靜靜做著筆記。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打瞌睡,教室裡非常安靜,只是窗外飄落一片一片的落葉,有沙沙的聲音。
小米坐在第一排。
她不時看向黑板,不時輕輕翻動書頁,手中的筆不停地寫著,好像要將老師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
戚果果怔怔地看著她。
這段日子小米瘦了好多好多啊,她蒼白得像一縷輕飄飄的魂魄,仿佛只要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得無影無蹤。如今,小米每天都來上課,白天在教室裡看書、做筆記,晚上到圖書館接著學習,每天都要很晚才回到宿舍,就算回到宿舍也依然是看書溫習功課。她常常半夜醒來時,見到桌上的檯燈仍是亮著的,小米瘦弱的剪影投在牆壁上,呆呆的,長時間地,一動不動。
戚果果怔怔地又轉頭向教室後面看去。
教室的最後一排,靠窗戶的座位上沒有人,桌面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灰塵裡有幾隻手指印,可能是誰想要打開窗戶時無意中落下的。深秋陽光裡輕輕飄蕩的灰塵,淡淡的手指印,空落落的座位,忽然間有種黯然神傷的感覺。
戚果果長久地發起怔來。
所以。
她沒有注意到望著黑板的小米也同樣在發怔。
手指怔怔地握住筆,面容蒼白透明,望著黑板,望著黑板上老師飛快地寫出的字,小米怔怔地坐著,眼睛空洞而沒有焦距。
樹葉在窗外輕輕地飄。
陽光斜斜照在呆呆坐著的小米身上,影子拉長在地上,世界寧靜無聲,只有輕輕的風,只有輕輕的落葉。
所有的課結束了。
老師走了。
同學們走了。
戚果果喊小米吃飯回宿舍。
她笑著搖頭,說前一段時間拉下了很多功課必須補上。於是戚果果把自己的筆記本全部給了她,然後無奈地走了。
空蕩蕩的教室裡。
只有小米獨自一個人在看書。
她低頭看書。
陽光漸漸從明亮轉為金黃。
漸漸的,金黃的陽光,暈紅的晚霞,一排排空蕩蕩的座位,她怔怔地看著書,金黃暈紅的光芒將她周身包圍住,短髮細細絨絨地仿佛閃著無數柔和的星星。
光線越來越暗。
校園廣播的音樂聲開始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回蕩。
書頁上的字漸漸有些模糊。
她怔了怔,終於慢慢將書合上,收拾起筆和本子進書包裡。站起身子,漫天霞光中,她不由自主地怔怔向教室的最後一排看去。
窗櫺上。
一隻鳥兒啾啾拍打著翅膀。
空蕩蕩的桌子。
灰塵的顆粒在絢爛的晚霞中飛旋。
靜靜的。
空蕩蕩一排排的座位,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了。
門輕輕關上。
走廊裡也充滿了美麗的霞光,溫柔如醉,和著夕陽的金輝,廣播裡的音樂輕柔地響著。
小米低頭默默地走。
忽然——
一雙修長的腿出現在前面。
她抬頭。
修長的雙腿,修長的身材,白色的襯衣,唇邊柔和的微笑。絢爛霞光裡,裴優微笑著摸摸鼻子,對她說——
“嗨。”
林蔭大道上聖榆的學生們來來往往。道路的左邊是籃球場,每個球架下都有男生們在打籃球,女生們聚在一起高聲吶喊加油。道路的右邊是一個小小的樹林,樹木挺拔高直。有的樹是四季常青的,枝葉郁綠豐茂,有的樹上葉子早已全部金黃了,風一吹,沙沙地一陣一陣飄落。樹林中,有些長長的木椅,一些學生遠遠看著對面籃球場裡的比賽,一些學生在低聲談笑,幾對情侶在喃喃細語。地面上落滿了金黃的樹葉。
靜靜的長椅。
校園廣播的喇叭在籃球場邊,跟熱血沸騰的運動的場面很不搭調,竟然輕輕唱著一首淡淡憂傷的歌。一片金黃的葉子在小米手裡怔怔轉動,她的嘴唇單薄而透明,裴優靜靜凝視著她,不想去打擾她,仿佛只要輕輕的一句話,就會使她重回到成阿姨剛離開那段日子的悲傷裡。
霞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篩落。
安靜柔和地灑在長椅中他和她的身上。
過了好久好久。
她的手指怔怔捏緊落葉金黃的葉柄。
“他……還好嗎?”
“還好。”裴優輕聲說,“凡是護士拿來的藥,他都會吃掉,不再拒絕醫生的治療,也不再發脾氣。”
“那很好。”她低下頭。
“可是,他變得很沉默。”裴優頓一頓,聲音裡有輕輕的歎息,“有時候,我倒寧願他象以前一樣發脾氣,任性不配合治療,雖然很棘手,但是你可以感覺到他。而曜現在……沉默得好像一切都無所謂,沉默得好像他已不存在……”
她的手指僵住。
靜靜地。
校園廣播裡在飛舞的落葉中沙沙低唱著憂傷緩慢的歌曲。
裴優的眼底有淡淡的沉痛:
“為什麼不去看他?”
她的身子也僵住。
裴優輕輕地說:
“你應該知道曜想見你。”
她的臉色蒼白了,怔怔望著遠處籃球架下奔跑著的男孩子們,金黃的落葉在她的手指間輕輕顫抖。  他望著天空中飛舞的落葉,笑容很淡很淡:“你真的喜歡上曜了,是嗎?所以你接受曜的訂婚,並不完全是為了小翌的心臟,所以當曜的心臟停止跳動時,你會那麼害怕和恐懼。”
心底的酸澀令她的胸口堵得有些窒息,手指僵硬,“啪”地輕響,落葉的葉柄斷了,顫抖著飄落到長椅的下麵。
裴優靜靜地說:
“小米,有些人已經走了,可是,有些人就在你的身邊……知道嗎,我很感謝你,真的很感謝你如此喜歡著懷念著小翌……只是,小翌會難過吧,如果他在天國能看到你……”
校園廣播的音樂從籃球場靜靜飄過來。
他和她靜靜坐著。
滿天的霞光,暈紅的天空飛舞金黃色的落葉,沙沙地響,地面和長椅上都落滿了金黃金黃的樹葉。
“走了,就可以遺忘嗎?”
晚霞的餘暉映入她的眼底,有靜靜的憂傷。
“那樣的喜歡過一個人,可是,當世界裡再沒有他,就可以將他遺忘嗎?就可以快樂地生活在別人的身邊,將他遺忘,或者只是偶爾想一想……天國的他就會很開心嗎?他真的不會傷心嗎?……”
嘴唇蒼白透明,她眼珠空洞地看著裴優。
“都是騙人的啊……”
“小米,愛是什麼?”
晚霞裡的長椅上,他靜靜望著燦爛美麗的天空。
“……”
他笑一笑:
“愛是幸福啊。因為愛著一個人,所以只要她開心,什麼都可以為她去做。想要她幸福,想看到她的笑容,當她覺得幸福的時候,也是愛她的人最幸福的時候……被她忘記了,不在她的眼睛裡了,是會失落啊。可是,如果她從此不再快樂,那已經走了的人又如何會快樂……”
她的手指怔怔地收緊。
“珍惜你的愛,更珍惜你的幸福。看著你幸福地活著,能夠有人象他一樣地愛你,縱使失落,也會微笑,也會感到幸福啊。”他輕輕地說,“小翌就是這樣的吧。”
傍晚的風輕輕吹過,他望著晚霞的天空,天空中的雲朵染著金燦燦的暈紅,透出絢爛的光芒,正如天使美麗的翅膀。
落葉沙沙地飛舞。
他的體內緩緩流淌著與小翌同樣的血。
夕陽西下,晚霞漸漸散去,那天空中最後一抹淒豔,美麗得令人無法呼吸。她沉默地坐在長椅裡。又一片金黃的落葉輕輕飄下,靜靜落在她單薄的肩上。
望著她蒼白顫抖的側影。
他淡淡微笑,為她取下飄在肩頭的落葉,輕聲說:“珍惜身邊的人,心裡永遠記著那些愛你的人,然後,讓自己幸福地活著。”
落葉翻飛。
金黃燦爛的傍晚。
他無聲地走了。
長椅裡。
只有她靜靜地坐著。
靜靜地坐著。
淚水緩緩緩緩地流淌下來。
***
***
當太陽在東方升起時,又是新的一天。灑水車在林蔭大道上緩緩開過,透明的水珠被曙光照耀出晶瑩的光芒,地面濕潤清新,空氣裡有落葉和泥土的味道。樹林裡漸漸傳來聖榆的學生們讀英語的琅琅聲,打籃球的聲音又開始響起,林蔭道上不時跑過晨運的學生,已經有學生邊吃早餐邊向教學樓走去了。
金黃色的大樹下。
長椅中。
小米怔怔抬頭望著天際的曙光,然後,她拿起書包,臉色驚人得蒼白,就像一縷遊魂,慢慢地走上林蔭大道,在千萬縷金色的陽光中慢慢地走著。
林蔭道上學生們來來往往。
小米慢慢地走著,她有些恍惚,腦中仿佛白茫茫一片鈍鈍的,什麼都想不太清楚,一切都是紛亂的,是不知所措的,是心痛的。
灑水車輕輕灑出嘩嘩的水聲,路邊的噴泉裡濺出高高的水花,曙光中清澈透明,深秋的清晨有些寒意,樹葉仍舊金黃黃地飛墜飄舞在空中。
忽然。
她怔怔地停下腳步。
遠處茂密金黃的銀杏樹下,有一個女人正站在那裡。優美的身材,黑色的套裙,頸上一串柔和的珍珠項鍊映得她肌膚晶瑩透明,滿樹金黃的樹葉,她美麗的臉上卻沒有表情,冷冷的雙唇竟隱隱透出一股煞氣。
小米身子怔住,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是整夜無眠使她產生的幻覺。
這時,尹趙曼也看到了她。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
尹趙曼冷冷望著小米,向她走來。林蔭道上的學生們紛紛行注目禮,很少親眼見到如此高貴美麗的女人,雖然似乎有點冷豔,但高傲不可逼視的氣勢更加令得眾人驚歎。
小米怔怔地望著她。
身子已經僵硬不會動彈,她臉色蒼白地望著尹趙曼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腦中一片空白,胸口被慌亂堵得滿滿的。落葉輕輕飄下。尹趙曼冷冷站在她的面前盯著她。
人來人往的林蔭道。
尹趙曼冷冷地盯著她。
小米的嘴唇顫了顫,她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怔怔地望著尹趙曼,蒼白虛弱得就像一抹遊魂。
尹趙曼冷冷地高高舉起手——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摔在小米臉頰上,她頓時耳膜轟轟巨響,半邊身子痛得麻掉,腦袋被重重打得側過去,她顫抖著險些跌倒在地上!  “啊——”
驚呼從林蔭道上響起。
女生們吃驚地捂住嘴巴,想不到居然在校園裡看到這樣暴力的場面。有些男生想沖過去,但是,當他們看到被打之人只是怔怔的受著沒有反應時,禁不住也停下腳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灑水車輕輕地從林蔭道開走。
小米被打得側過臉去,臉頰上通紅的掌印,火辣辣地迅速就腫了起來。她站著,顫抖著垂下睫毛,最初的劇痛過去,她竟再也感覺不到痛,只是心底的黑洞被撕扯著,烏溜溜地淌出血來。
尹趙曼握緊手指。
她面無表情,目光冰冷而倨傲。
“到醫院去。”
她對小米說。
不,那不是說,而是命令。
小米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她腦中混沌的空白,顫抖著,眼底滿是驚慌和茫然。
“今天、現在、就到醫院去!”
尹趙曼冰冷地說,聲音裡透出一絲恨意。她沒有想到,這個女孩子竟然真的沒有去看過曜,曜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等這個女孩子,而她竟然真的再沒有踏進過曜的病房。
曜越來越沉默。
雖然他吃藥,不再拒絕治療,可是,沉默的他仿佛已經死了,呼吸只是他的身體。病情越來越嚴重,任院長說除非到國外接受治療,否則很難再拖多久。
她恨這個女孩子。
她永遠不會原諒這個女孩子。
可是——
她不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就這樣在沉默和孤獨裡死去……
林蔭道的樹木沙沙地響。
風比昨天大。
漫天狂亂地飛舞起落葉和灰塵。
金黃的銀杏葉。
淩亂地旋舞著飄飛。
小米慌亂地搖頭,她不知所措,腦袋劇痛著讓她無法想清楚任何問題,她微微後退,慌亂地搖著頭,她後退,白裙子被風吹得淩亂地飛揚,她顫抖著一步一步向後退。
尹趙曼瞳孔收緊,聲音更加冰冷。
“你不想去嗎?”
小米顫抖著慌亂地搖頭,她顫抖著後退,仿佛她只是一抹遊魂,而風可以穿透她的身體。
“如果因為我以前說過的話,”尹趙曼冰冷傲慢地說,“我可以收回來。”
“不……”
淚水緩緩流下小米的面頰,嘴唇蒼白而顫抖,她驚慌不知所措,多給她一點時間,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她的腦袋太痛無法去想任何東西。
尹趙曼看著她。
滿天飛舞金黃黃的落葉,輕快地,沒有煩惱地,無憂無慮地,飛舞著。
尹趙曼冷漠地看著她。
然後。
她彎曲雙膝。
跪了下去。
跪在小米的身前。
那天,聖榆的林蔭大道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遍地金黃的落葉。
尹趙曼跪在地毯般的金黃落葉上,她美麗的面容有淡淡的悲傷,跪在小米的身前。樹葉靜悄悄地落下。她靜靜跪在小米身前。
從曜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個孩子將會如他的父親一般死去。於是,她沒有給他很多的愛,也很少陪在他的身邊。只要不愛他,那麼當他死的時候,應該就不會那麼心痛吧。她一直這麼認為。
可是,她錯了。
同樣的心痛,甚至是加倍的心痛。因為她虧欠了他,她虧欠了自己的兒子那麼多的愛……
落葉紛飛。
小米驚恐地蒼白著面孔撲過來。
她顫抖著驚慌地跪下。
跪在尹趙曼的身前。
她拼命想將尹趙曼扶起來,可是顫抖的雙臂讓她使不出力氣。她驚慌地哭著跪倒在尹趙曼身前,連聲哭喊著:
“對不起,我去……我去……”
金黃色的曙光。
驚呆的人們。
林蔭道兩旁金黃的銀杏樹。
紛紛的落葉。
深秋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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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5 AM 編輯

深夜的房間裡如此寂靜,可以聽到鮮血輕快地從手腕動脈流淌出來的聲音。
血,象一條小溪……
輕快地,活潑潑地從她的手腕流淌下來,染紅雪白的床單,滴答、滴答,從床單滴落到地面,鮮紅的小溪在地上輕快地流淌……
死……
原來,一點也不痛啊……
雪白的枕頭上,她靜靜微笑著,眼睛靜靜望著天花板,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下。
真的不痛……
一點也不痛呢……
意志漸漸渙散,她癡癡地笑著,血自手腕蜿蜒而下。病房裡滿是淡淡的白霧,她的視線漸漸模糊,手指間跌落染血的刀片,輸液管的針頭懸晃在半空,時間靜靜地流淌,地面的血漸漸成河……
白霧如煙。
那飄散的白霧淡淡凝聚成一道白光。
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她眯起眼睛,唇邊的笑容快樂極了。她知道那是什麼,許多許多的電影裡都是這樣的,是天使,是天使來接她了……
翌……
我來了……
白光漸漸變得柔和。
柔和的白光裡,一雙純白透明的翅膀,光芒流轉,晶瑩剔透,無數光芒輕輕旋轉,天使的笑容溫柔得如同從樹蔭輕輕灑落的陽光。
翌……
她驚喜地呼喚著,向白光裡的他伸出手……
翌啊……
手腕處的鮮血殷紅地流淌……
純白透明的光芒裡。
翌望著她。
他憂傷地望著她,身體內光華萬丈,背後的雙翅輕柔地拍動,卻帶著憂傷,就像他唇邊的笑容一樣憂傷。
為什麼要這樣……
他輕輕問,憂傷地望著她……
你變成天使了啊……
真好看……
她笑著,吃力地想要滾下床,去接近他。
你……
是來接我的吧……
他在淡淡的白光裡,眼神憂傷,奮力拍打著翅膀想要走出來,但是,他仿佛被鎖在了那道光裡,動不了。他動不了,於是,他的眼神越來越憂傷。
你忘了嗎……
小米……
什麼……
她吃力地滾下床,向他爬去,膝蓋跪在血泊裡,她掙扎著一步一步爬向他所在的白光。
天使只能和天使在一起……
她怔住,手腕忽然開始劇烈地疼痛,跪在血泊裡,她怔怔抬頭望著他。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聽不懂。
自殺是不可能變成天使的啊……
小米……
天使只能跟天使在一起……
你騙我……
她怔怔地搖頭。
我知道你在騙我,你不想讓我死,所以你在騙我……可是,沒有了你……活著真的很辛苦……
就讓我跟你在一起……
好不好……
翌……
淡淡白光裡,他的面容蒼白透明,背後的翅膀透明而痛苦地拍動,望著她,心痛如絞。
小米……
你還記得嗎……
什麼……
我喜歡你……
他柔和地微笑,白光輕柔地照在他的翅膀上,透明晶瑩,光芒萬丈。
小米……
即使你已經不愛我了,即使你已經忘記了我,即使我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我依然會愛著你……
我會去找一個天使……
讓它替我來愛你……
我也喜歡你……
她哭著說,膝蓋跪在血泊裡,鮮血從她的手腕源源地流淌著。
可是我不要天使……
翌……
我只要你……
我要跟你在一起……
白光突然轉強。  刺眼得令人眩暈。
他悲傷的身影卻漸漸散去,縱然竭力拍動翅膀,那強烈的光芒依舊穿透他的身體,刺眼地悲傷地閃耀著,然後,泡沫般,一點一點散去。
只有天使才能跟天使在一起……
她痛哭著爬向白光,血泊中,她的手腕劇痛,她的膝蓋劇痛,哭著,放聲地哭著,她一步一步爬向那道白光。
但是……
消散了……
什麼都沒有了……
她恨天使!
她發誓她恨天使!
哭泣地喊著。
她重重摔在地面上暈死了過去。
寂靜的深夜。
只有手腕的鮮血仍在靜靜地輕快地流淌著。
……
…………
病房的窗外有明亮的陽光。
蔚藍的天空。
玻璃反出的光芒在天花板一閃一閃。
手掌在小米的脖頸收緊。
她的意識漸漸渙散,面容雪白發紫,雙手無力地垂下,喉嚨輕輕作響,輕輕的,就像她唇邊蒼白透明的笑容。
快要死了嗎……
多好……
不是自殺,就可以變成天使了吧……
尹堂曜痛苦地低吼,忽然手掌鬆開,將她緊緊擁進懷中。她蒼白著面容,顫抖地嗆咳,在他懷裡就像一隻快要死掉的白鳥。他緊緊地抱著她,嘴唇抿得緊緊的,深紫深紫,心臟的劇痛也讓他劇烈地嗆咳。
那麼恨她啊,恨得想要殺死她啊,可是,為什麼看到她蒼白痛苦的臉,卻又想緊緊地抱住她,想要用所有的生命來讓她快樂地活著。
他拼命地抱緊她!
她顫抖著在他的懷裡嗆咳:“殺了我吧,求求你,請你繼續,殺了我吧……”
尹堂曜僵住。
他慢慢鬆開她,僵硬地,低頭看著她:“為什麼……”
“請你殺了我吧。”
淚水從她蒼白的面容滑落。
“求求你,殺了我吧!”
劇痛緩慢地劃過心臟,他輕輕吸氣:“寧肯死,你也再不要看見我嗎?”
“是!”
小米哭著說。
尹堂曜輕咳著,不敢咳得太用力,胸口有血的腥氣在翻騰,他空洞地說:“為什麼你會這麼殘忍……”
“是!所以請你殺了我吧……”她顫抖地哭著,仿佛已經徹底崩潰了,什麼都不想再掩飾,就讓她死了吧,就讓她這麼死了吧!
他胸口一陣一陣的劇痛。
緩慢的、冰冷的、空洞的、硬生生撕裂般的劇痛,仿佛心已經被挖了出來,身子裡空蕩蕩的,只有黑漆漆的黑洞,隱隱有著回聲。病床上,他靜靜地坐著,望著她,漸漸平靜。
“好。”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深紫的唇角隱隱湧出鮮血,空洞地望著她,鼻翼的天使發出空洞洞的光芒。
“那就讓我死吧。”
他慢慢地說。
“我死了,你就不用再看到我,我也不會再打擾你。”
鮮血,一股一股的鮮血,自深紫的唇角湧出,蒼白的肌膚,刺眼的殷紅,他空洞地淡淡笑著。鮮紅的血滴落在倨傲的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被子,他望著她,眼神裡仿佛有漆黑不見五指的黑洞。
小米驚駭地叫起來。
病房外的醫生和特護們沖了進來,慌張地沖到病床邊,聽診、急救儀器設備、針劑、電擊板……
“滾開……”
尹堂曜輕咳著,鮮血源源不斷從唇角湧出。
眾人驚慌地在病房裡忙碌,特護們試圖將各種儀器放到他身上,小米掩住嘴,呆呆站在床邊,淚水呆呆地流淌下。
“滾開!”
尹堂曜顫抖著將所有的儀器針劑設備統統掃在地上,他蒼白著臉咳嗽,唇角鮮血就如流淌的河。
醫生和特護們手足無措。
一個特護拿來鎮靜劑,眾人試圖按倒他,他低吼著反抗,劇烈地咳著,鮮血狂湧,蒼白的臉色,深紫的嘴唇,觸目驚人得讓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不敢再接近。如果他再劇烈活動,那麼,可能所有的搶救和電擊也都會是徒勞的了。
“該怎麼辦!”
病床邊的小米忽然哭著大喊。
“那麼,該怎麼辦!!”
她哭著對尹堂曜喊,驚慌的淚水瘋狂地流下她的面頰。
上午的陽光明晃晃得刺眼。
風帶著秋日的寒意。
病房裡的醫生和護士們被她哭泣的喊聲怔住了。
小米在淚水裡喊著,她的視線一片模糊,白茫茫的霧,轟轟作響的耳膜,她大聲地哭著:
“我不可以喜歡你啊……我怎麼可以喜歡你……”
尹堂曜痛苦地輕咳。
唇角鮮紅的血。
醫生和護士們驚呆了。
“一開始是為了翌的心臟……可是……”她哭著,“……慢慢地,我開始分不清楚,到底是翌還是你……分不清楚,我也不想再去分清楚,有著翌的心臟的你究竟是他還是你……是的,我喜歡上了你,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心臟還是因為你……可是,那都沒有關係……我喜歡你……我喜歡上了你……”
尹堂曜僵住。
染血的深紫色嘴唇顫抖了下。
小米絕望地哭著:“但是全都錯了啊!你沒有那顆心臟,你不是翌,你根本不是翌……我怎麼可以喜歡上你!……不可以喜歡你!!我只可以喜歡翌!絕對不可以喜歡你!……我永遠只會喜歡翌,只喜歡他一個人,即使他死了,即使他不在了,即使永遠再也見不到他,我也只可以喜歡翌!!……所以……我怎麼可以喜歡上你!……”  尹堂曜怔怔地顫抖著。
他的眼底忽然閃出濕潤的光芒。
她哭著後退,低喊著說:“可是……我對不起翌,我居然喜歡上你……我也對不起你,因為我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翌……我變不成天使……永遠也變不成天使……就算變成天使,我又該怎麼去見翌!……該怎麼辦……求求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他對她伸出手。
陽光中,他的手指蒼白而屏息。
她哭著後退。
拼命地搖頭哭著,她就如瀕死的動物般哭泣,渾身顫抖著,邊哭邊退,她絕望地喊著——
“我絕不可以再喜歡你!”
小米哭泣著奪門而出。
病房門重重摔上!
“砰——!”
醫生和護士們驚怔地僵住,半晌無法回過神來。
窗戶玻璃明亮晃眼。
千縷萬縷陽光。
灰塵顆粒在陽光中靜靜飛舞。
尹堂曜的面孔蒼白蒼白,嘴唇紫得驚心動魄,輕咳著,鮮血流淌下唇角。
良久。
他閉上眼睛。
身子輕輕顫抖。
淚水淌落在天使銀色的翅膀上,窗外絢爛的陽光,那淚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
***
從那一天以後都是晴朗的日子。
潔白的雲。
蔚藍高遠的天空。
當有風吹來,金黃的樹葉輕盈飄舞著落下。
每天,小米守在成阿姨的病床前。
輕聲為她讀報紙。
講一些有趣的故事。
把蘋果削好皮,切成小小的一塊一塊,放到小碗裡送到她的手裡。輕輕地望著成阿姨,小米總是輕輕地望著她,問她想吃什麼,想聽什麼故事,有什麼需要自己去做,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成媛勸過她。
但小米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不去上課,不回宿舍,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裡。她迅速地消瘦下去,臉色蒼白如紙,下巴也尖尖的,但是她整天都笑著,眼睛明亮得好像即將燃燒完的蠟燭。
在成阿姨面前。
小米總是笑得很快樂。
仿佛是無憂無慮的十四歲女孩子,她的笑聲輕輕灑在病房裡,於是成阿姨也每天都微笑著。
金黃的樹葉從窗外飄過。
旋轉著。
飛舞著。
飄飛到另一個病房的窗外。
透明的液體在輸液管裡靜靜流淌。
蒼白的手。
針頭深深紮進肌膚。
尹堂曜半躺著,眼神淡淡望向窗外,心電監護儀的線路接在胸口,“嘀、嘀、嘀”,在寂靜的病房裡是唯一的聲音。
他望著窗外。
門不時地被推開。
醫生和護士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他靜靜半躺在病床上,鼻翼天使有銀色的光芒,一雙小小的翅膀仿佛是透明的,映著他蒼白寂寞的面容。
窗外。
樹葉全都金黃了。
醫院的草坪上,落葉金黃金黃,小米推著輪椅走在上面,有“沙沙”的輕響。她輕笑著講著些有趣的事情,輕輕推著成阿姨,不時彎下腰低頭看她,看傍晚的霞光有沒有刺痛成阿姨的眼睛。
成阿姨笑著拍拍她的手。
於是小米開心地笑起來,繼續講好玩有趣的事情。而不知不覺,草坪上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她蹲下來。
怔怔地發現成阿姨已經在輪椅中昏睡了,滿天晚霞,她虛弱得仿佛再也無法醒來。
小米蹲在輪椅前怔怔地望著成阿姨,靜靜地,油畫般美麗的晚霞籠罩住她的周身,短髮柔柔的暈紅,就像她怔怔的眼眶。
萬千道絢爛的霞光。
透過窗戶的玻璃灑進病房。
裴優推門進來時,尹堂曜正靜靜地站在窗戶旁邊。
如畫的晚霞。
霞光將鼻翼的天使映出溫柔的光芒。
他出神地望著窗外。
沒有聽見有人走近的聲音。
裴優走到窗邊。
遠遠的,樓下的草坪中,一個白裙子的女孩正蹲在輪椅前,她的背影有些怔怔的失神,恍若迷路的天使。
天邊的彩霞灑照著她。
也灑照在窗邊蒼白寂寞的尹堂曜身上。
晚霞漸漸散去。
天黑了。
病房裡亮著一盞小小的燈。
成阿姨昏睡在病床上,呼吸輕得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巡房的醫生們都歎息著搖頭,然後離開了。
病房裡寂靜無聲。
小米靜靜地坐在病床前,她靜靜握住成阿姨的手,長時間地,怔怔地望著她出神。
夜越來越深。
尹趙曼望著病床上的尹堂曜。
他安靜地躺在那裡。
沒有聲音,仿佛已然睡去,他的眼睛輕輕地閉著。呼吸很輕,天使在鼻翼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閃光。病房裡光線昏暗,他靜靜地睡著,面容有些蒼白,嘴唇淡淡的紫色,出奇的俊美。
尹趙曼靜靜離開。
他睜開眼睛,失神地望著天花板,呼吸很輕,好像只有很輕的呼吸才能等到某個人輕輕推開他病房的門。
可是。
沒有人……
那人一直都沒有來過。  門外,尹趙曼掩住嘴,她無聲地流淚。她知道他沒有睡,她知道他好久好久都沒有睡了。
天,又漸漸亮了。
小米拿著晨報坐在病床邊,她在等成阿姨醒來。洗臉的溫水已經準備好,早餐已經準備好,報紙上有趣新鮮的故事已經準備好,她的笑容也已經準備好。
只要成阿姨睜開眼睛。
她就會立刻變成開心快樂的小米。
從清晨等到上午,從上午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下午,從下午等到傍晚。
她靜靜等在病床邊。
那一天,成阿姨卻只醒來了一個小時。
清晨的陽光照進尹堂曜的瞳孔。
病床上。
他輕輕眯起眼睛。
忽然。
耳邊聽到某種聲音。
他屏息,輕輕轉過頭向門口看去。
是護士送藥來了。
他又轉回頭。
輕輕閉上眼睛。
天氣越來越涼。
深秋了。
空中漫天飛舞金黃的落葉。
一片片的樹葉。
金燦燦地,蝴蝶般飛舞著,旋轉著,大地靜悄悄地鋪滿了落葉。遍地金黃的落葉,滿世界仿佛都是金燦燦的光芒。
醫生將白色床單輕輕蓋在成阿姨的臉上。
小米抓住醫生的手。
不讓他蓋,不能讓他蓋住成阿姨的臉,那樣,成阿姨會無法呼吸,會無法睜開眼睛,會再也不能醒來。
病房的角落裡。
淚水緩緩從成媛臉上流淌下來。
那是她長大以來第一次哭。
小米卻沒有哭。
她固執地抓住醫生的手,不讓他把白色的床單蓋在成阿姨的臉上。醫生將床單蓋上去,她就將床單揭開,醫生再蓋上去,她就再揭開。
她瞪著那個醫生。
醫生歎息著無奈離開。
空蕩蕩的病房。
成媛靠在角落的牆上靜靜地哭著。
小米怔怔坐在床邊。
雪白的病床上,成阿姨安詳地睡著,睡著,呼吸輕得再也聽不到,寂靜的病房裡,只能聽到窗外金燦燦的落葉輕輕飄舞的聲音。
午後的陽光金燦燦。
金燦燦的落葉在玻璃窗外飄落。
風是金燦燦的。
寂靜的世界是金燦燦的。
陽光灑進病房。
小米怔怔地坐著,她怔怔地望著睡著的成阿姨,金燦燦的陽光將她擁抱,細絨絨的短髮柔柔閃出金燦燦的光芒。
她望著成阿姨。
怔怔微笑。
笑容在她唇邊,握住成阿姨冰冷的手,她溫柔地笑著,怔怔地溫柔地笑著。
病房的窗外靜靜飄來一首歌。
呢喃地唱著——
“如果雲是天空的呼吸
風是我慌張的歎息
回憶是愛的延續
只因為你和我已經
不在一起
……
當我們同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
空氣裡有午後的暖意
我聽著沙沙收音機
突然間
下起了雨
雨讓我好想好想你
想抱著你
當我們同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快樂無比
……
你是我
曾經的甜蜜
我是你
愛情的過去
那一段美好的記憶
我們都不能夠忘記
因為我
很愛很愛你
所以能
微笑著離去
雖然我不會再見你
幸福是我們曾經在一起
……”
那個下午,陽光溫暖地灑照進來,金燦燦的陽光,輕柔地,溫暖地,爛漫地灑照進病房。
明亮的世界。
金燦燦明亮美好的世界。
雪白病床上,成阿姨靜靜睡著。
小米輕輕抬頭,她望向窗外明亮的陽光,潔白的雲朵被太陽照得透明,玻璃刺眼地反射,一縷一縷金燦燦的陽光。
她握著那只冰涼的手。
遙遠的藍天,樹葉沙沙地響,吹來的風,輕輕飄舞的落葉。
歌聲在窗外輕輕地唱。
“……
空氣裡有午後的暖意
我聽著沙沙收音機
唱什麼聽不清晰
因為我傻傻的笑著
想起了你
……
當我們同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快樂無比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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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5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5(1)

清晨,第一縷曙光斜斜照進病房。
空氣裡的灰塵顆粒在金色陽光中飛舞。
當成媛從睡夢中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小米守在病床旁的背影。
小米在這裡有三天了。
整整三天,她沒有離開過姑姑的病房,不去上課,不回宿舍,甚至也沒有去看過隔壁重症加護病房裡的尹堂曜。
成媛搞不懂發生了什麼,自從生日那天尹堂曜心臟病發,由於要照顧姑姑所以她沒有跟過去,之後所有的事情就都變得讓人看不懂了。戚果果說尹堂曜病得很厲害,差點死去,那麼,小米最緊張的應該是他才對啊。
為什麼整日整夜,小米卻象石雕一樣守在姑姑病床前。從白天到黑夜,她長時間呆呆地望著姑姑出神,肩膀單薄得就像一張薄薄的紙。
成媛走過去,見到姑姑仍在昏睡中,於是她輕輕問小米:“情況還好嗎?”
小米點頭:“成阿姨整晚都沒有醒來過。”
成媛沉默。
姑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一天裡清醒的時間漸漸不超過五、六個小時。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但是眼睜睜看著姑姑的病情惡化卻束手無策的心痛,使她即使睡著做的也全都是惡夢。
“為什麼不做手術?”
小米咬住嘴唇問。
成媛看看她,淡淡地說:“醫生說沒有用。”
小米身子一震,臉色頓時蒼白:“為什麼?我們換一家醫院,說不定……”
成媛望著病床上姑姑昏睡的面容,眉心緊緊皺起來,她轉身走到窗邊。小米也走過來,眼底有驚人的固執。
“我們可以找更好的醫院……”
“你怎麼會知道姑姑曾經換心的事情?”當初醫院方面免費為姑姑做心臟移植手術,唯一要求她們答應的條件就是不可以將換心的事情告訴任何其他人。但三天前,小米竟然知道了,而且裴優也知道了,任院長似乎也默認了從此姑姑換心手術的事情可以公開。
“……”
小米沉默,曙光裡,她的嘴唇蒼白透明。
成媛淡淡望著窗外藍天:“我們沒有錢,一直都過得很窮,幸好我們遇到很多好心的人,所以姑姑才可以做宿舍的管理員,我也可以到聖榆上學。姑姑有心臟病,身體非常差,如果不是那次換心手術,她當時也許馬上就會離世。心臟移植手術哪裡是我們能夠做得起的,所以姑姑多活在人世間的這段日子,就像是天使送給我們的禮物……”
成媛靜靜地說:
“可是,禮物的期限已經到了。醫生說,由於姑姑身體以前太過虛弱,再加上心臟移植的排斥反應,引發了全身器官的嚴重衰竭。”
小米驚栗。
“如果醫治還有作用的話,就算我們很窮,我也會帶著姑姑走遍所有的醫院。”成媛沉默地遠遠望著病床上的成阿姨,良久,繼續說,“但是……姑姑很累很累了……你知道為了給你釀米酒,姑姑累得整整昏迷了兩天沒有睜開過眼睛……”
睫毛怔怔地僵住。
晶瑩的淚水從小米蒼白的臉頰滾落。
成媛淡淡地笑,對她說:“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因為姑姑為你釀米酒的時候很開心,她是微笑著的,那種微笑甚至讓我有點嫉妒,好像只是為你釀米酒她就可以那麼幸福。小米……姑姑真的很喜歡你……”
清晨的陽光。
病床上,成阿姨靜靜地睡著,她睡得很安詳,眼角有細細的皺紋,唇邊有寧靜的笑容。
灰塵的顆粒在金色光芒裡旋舞。
小米怔怔地站在窗邊。窗外是蔚藍的天空,白雲一絲一絲輕輕飄著。她耳邊一片寧靜,血液在體內緩慢地流淌,仿佛有回聲,在曙光裡寂寞地層層蕩開。
“所以,不想再讓她受太多的痛苦。”成媛打開窗戶,讓微涼的風吹進來些,低聲說,“我們就這樣陪在她身邊,或許會更好。”
小米說不出話。
風輕輕吹亂她的短髮,她的眼睛裡失去了神采,幽黑空洞,怔怔地站立著許久回不過神。
病房門無聲地推開。
裴優走了進來,他走到病床邊低頭看成阿姨,輕按她腕部的脈搏,調整輸液的速度。然後,他抬頭,看到了窗邊的成媛和小米。
成媛對他點頭。
他微笑點頭,目光輕輕落在她旁邊的小米身上。小米失神地望著他,目光中有一種不知所措的痛,嘴唇微微顫抖,於是他的目光裡也漸漸出現同樣的痛。
默默的。
他和她的眼神在空中交匯。
成媛低下頭,不想再看到裴優和小米互相凝視的模樣,那種感覺就好像她是被隔離出去的。她拿起暖瓶,準備去打開水,才走到門口,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推開了!
蒼白的臉孔。
淡紫的嘴唇。
鼻翼閃動著小小的銀色天使。
尹堂曜虛弱地倚在門邊,他抿緊嘴唇,瞳孔幽暗緊縮,死死地盯著病房裡的那個人,胸口紊亂地起伏,雙腿有些無力虛軟,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醫生說你不能走動!”
“你不能下床啊!”
“醫生~~!醫生~~!”
護士們在尹堂曜身後焦急地喊著勸阻著,一個護士手上舉著吊瓶,輸液管的針頭處有觸目的鮮血,仿佛是被人硬生生拔掉的,一個護士慌亂地推著空的輪椅趕過來,一個護士驚慌地扶住他。  “滾開!”
尹堂曜低喝,縱使在病中卻仍然駭人的氣勢嚇得那個護士顫抖著趕忙縮手。
裴優大驚,趕忙走過來:
“曜!你在幹什麼!你還不能下床!”
尹堂曜望著她。
清晨的陽光自窗戶爛漫地灑進來,她背窗而立,光芒跳躍閃爍在她的周身。她好像一個美麗的天使,短短的頭髮,白色的裙子,金色的陽光,而在耀眼的光芒裡,她的臉卻看不清楚。
他心中一痛。
淡紫的嘴唇勾出寂寞的笑容。
“是不是……最近有考試……所以你沒有時間來看我……”
成媛別過臉。
裴優走過來的腳步僵住,他不由自主地輕輕轉頭向小米看去。
小米背光而立。
她的面容比尹堂曜還要蒼白,蒼白得驚人,似乎下一秒鐘就會暈厥過去。她望著尹堂曜,嘴唇蒼白地顫抖著,眼底仿佛有烏溜溜的空洞,淌著即將凝固的血。
她動了動。
然而又站住,呆呆地望著尹堂曜。
尹堂曜吃力地望著她,想要走近些將她看得更清楚,而胸口一陣劇痛讓他開始咳嗽。
淡紫的嘴唇痛楚地輕咳。
他的身子晃了晃。
裴優扶住他,撐起他全身的重量才使得他沒有倒下。
尹堂曜輕咳著勉強勾起唇角,對她微笑:“你……能走近些嗎……我很想你……”
***
***
重症加護病房。
任院長無奈地讓特護們出去,他告訴小米說絕對不能刺激尹堂曜,萬一他又出現心臟病發的徵兆就必須要馬上喊人。小米怔怔地點頭。任院長皺眉離開了病房,心知留下這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是不妥的,但是,如果不答應尹堂曜的要求又很可能使得他的病情馬上就惡化。
病房裡靜悄悄的。
尹堂曜半躺在病床上,他靜靜望著床邊的小米,淡紫的嘴唇染出微笑:“那天是不是嚇到了你……”
她咬住嘴唇,臉色蒼白。
他把身子坐起些來,吃力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輕顫,兩人的手都冰涼冰涼。他把她的手指握進掌心,望著在她指間閃耀的細鑽,唇角的笑容很安靜:
“都是我不好……不應該在訂婚的日子生病……”
突然——
她的手指受驚般抽走。
尹堂曜怔住。
他的掌心頓時空落落的。
他怔怔地看著小米:“真的生氣了嗎?所以,你才一直都不來看我?”
小米的心撕裂般的痛。
她站起身,輕輕顫抖著說:“對不起,我有些事情,要先走了。”
她起步要走。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用力地抓緊她的手,抓得很緊,可以感覺到她手指的冰冷和僵硬,於是,他的手指漸漸也開始冰冷和僵硬。
她背對著他。
上午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爛漫地閃耀,她背對他而立,短髮的光芒柔和而冰冷,就像她的手指一樣冰冷。尹堂曜看不見她的臉,看不見她的表情,他不懂,那一夜她才答應了跟他訂婚,為什麼她忽然好像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了。
手掌用力!
他想要握痛她!
她的身子有些顫抖,卻還是背對著他。
病房裡詭異的寂靜。
病床上。
尹堂曜痛苦地閉上眼睛:
“那麼,他們說的應該是真的了……”
他的嘴唇是淺紫色。
面容蒼白。
“我並沒有做過換心手術……”
鼻翼的天使閃出冷凜的寒光。
“……所以我其實沒有那顆心,所以你其實找錯了人,所以你連看都不願意再看我,因為你不想再在我身上多浪費哪怕是一分鐘!”
小米驚顫!
她霍然扭頭,眼中有種脆弱絕望的光芒,她顫抖著,牙齒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她不允許自己出聲。
尹堂曜沒有看見,他喉嚨抽緊,渾身僵硬,極度的痛苦讓他終於失去了控制。他用力甩開小米的手,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她摔倒在病床上!沒有一絲的憐惜,他雙手箍住她的肩膀,怒瞪著她,眼底帶著無比的恨意,象受傷的野獸般低吼:
“我是什麼?!我究竟是什麼?!”
小米的身子被他搖晃,如同破碎的布娃娃一樣。
“沒有那顆心臟,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對不對?!心臟,一切都是為了那顆心臟!答應跟我訂婚,也是為了那顆心臟對不對?!所以,知道我並沒有那顆心臟了,你就可以頭也不回地就走了!我死了也無所謂!我有多麼喜歡你也無所謂!我每天躺在病床上,期待著你來看我,哪怕只是看一眼就走,每天眼巴巴地期待著你來看我,想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安慰自己是你沒有時間,不是你忘記了我,我可憐得就像一個白癡,這些全都無所謂是不是?!”
淚水從她臉上流淌。
她哭了。
尹堂曜側頭看她,淡紫的嘴唇扯出嘲諷的表情:“為什麼哭?既然那顆心臟不在我這裡,為我白白流這麼多眼淚不覺得浪費嗎?”
小米死死咬住嘴唇,淚水星芒般滑落,身子劇烈地顫抖。
“你很喜歡哭。”  他冰冷地說,指尖染上她晶瑩的淚珠。
“因為你覺得,哭了就不用說話了,對不對?你只要一哭,我就會心軟就會放過你,對不對?以前,你也是用眼淚來對付那個男孩子嗎?!”
更多的淚水滑下她的面頰。
尹堂曜瞳孔一黯。
胸口翻絞撕裂般地劇痛,他卻蒼白著面孔抓緊她的肩膀,低喊:“說話!不許哭!我讓你說話!聽到沒有,我讓你說話!”
小米崩潰般地哭著。
她哭得喘不過氣,大聲地哭著,渾身顫抖地哭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會哭,她什麼都做錯了,她是個傻瓜,是個白癡,是個笨蛋,自從他離開,她所有的事情統統全都做錯了!她只會哭,除了哭,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說了不許哭!”
尹堂曜沙啞著聲音咆哮!
他拼命搖晃她的肩膀,把她搖得劇烈晃動,可是她越哭越崩潰,好像陷入了一個他無法介入的世界,她的靈魂仿佛抽離了,在他雙手中哭泣著的只是一隻破碎的布娃娃。
忽然,他安靜下來。
他望著她哭。
俯過身。
他吻上她哭泣的雙唇。
她呆呆地怔住。
淚水在他和她的唇間流淌,冰涼,鹹澀,他吻著她,聲音輕如耳語,卻帶著痛苦的脆弱。
“小米……”
被他吻著,驚恐讓她的眼睛漸漸睜大,她開始掙扎,用力地掙扎。
“放開我!”
她閃躲他的唇,喊叫著:
“放開我!放——開——我——!”
尹堂曜的瞳孔收緊,心臟劇烈的疼痛令他的手指僵硬,嘴唇也從淡紫轉為深深的紫色。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卻更加用力去吻她!
“放開我……”
她哭著喊,拼命地掙扎。
一股腥氣從他和她的唇間湧出,鮮血,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一滴一滴,滴在雪白的被子上。
絕望地箍住她。
絕望地吻住她躲閃的唇。
尹堂曜的聲音沉痛得恍若沒有一絲光亮的漆黑的夜:“沒有他的心臟……就連親吻……也不可以了嗎?”
他的聲音那麼痛!
就像一根針,穿透空氣,深深刺入她的心。她忽然呆滯不能動,怔怔地望著他,空洞的眼珠漸漸動了動,一層薄薄的霧氣湧上來。
尹堂曜放開她。
胸口的劇痛讓他彎腰輕咳起來。
嘴唇深紫深紫,他眼中充滿痛苦,輕輕撫摸她蒼白流淚的面頰,他的手指顫抖地撫摸她的臉:
“怎麼辦……該拿你怎麼辦……”
小米望著他,淚珠怔怔從濕黑的睫毛滾落。
他的唇片被她咬破,深紫的嘴唇,猩紅的血,恍若尖銳的針瘋狂地在她心上紮刺!她呆呆舉起手,指尖呆呆地碰觸他的唇,柔軟,冰涼。突然,如同被電擊般,她驚慌地縮回手,手指上的細鑽在空中刺眼地閃了閃。
她顫抖著低下頭。
握住自己的手,手指間那顆細鑽刺痛她的掌心。
上午的陽光很安靜。
窗戶的玻璃被照得有些反光,閃啊閃,明亮得令人眩暈。
風很輕。
他紫色嘴唇上的鮮血漸漸凝固。
尹堂曜的手掌從她的面頰滑落到她的脖頸,細細的脖頸,仿佛柔嫩的花枝,手指撫著她溫熱的肌膚,他輕聲說:
“我恨你。”
小米顫抖著閉上眼睛。
他低沉地說,眼底閃過痛苦的恨意:“自從知道你接近我只是為了那顆心臟起,我就開始恨你。我恨你讓我變得象孩子一樣無助,象孩子一樣脆弱,恨你摧毀了我所有的自尊和驕傲。於是,我想要報復你。”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手指在她的脖頸上收緊,他淡淡地笑:“我要你留在我的身邊,我做你所有喜歡的事情,用盡我的每一分力氣來讓你開心,甚至,我也去模仿他……我做所有的事情,我想要……讓你愛上我……”
她的手指在病床上僵硬,指間小小的鑽石顫抖著閃光。
尹堂曜抿緊嘴唇。
嘴唇煞紫。
“讓你愛上我,然後,我再離開你。”
上午的陽光裡。
小米的身子已完全僵硬。
“我要讓你嘗過我所有的痛苦,每一分痛苦,每一分脆弱,都要你親自嘗一遍……”他的手指在她的脖頸掐出淡淡的印痕,“我會永遠地離開你,即使你哭,我也不會再回來。”
她僵硬得就像一個木偶。
尹堂曜淡淡笑:
“我死了,你或許也會象懷念他那樣懷念我吧……就是這樣期待著,期待著我死的那一刻,你會痛哭著對我說,你愛我,你不要我離開,可是,我會永遠地離開你……知道嗎?這就是對你的報復。”
她的面孔雪白,睫毛劇烈顫抖著,臉上有濕濕的淚痕,她的力氣仿佛已經虛脫,空蕩蕩地游離。
心臟的痛楚使尹堂曜的嘴唇愈來愈紫。
他淡淡地說:
“可是……還是不可以啊……所謂的心臟移植原來只是一個謊言……沒有了那顆心臟,你又怎麼會在意我的死去……”
心臟一陣劇痛。  他忍不住輕聲呻吟。
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在她脖頸。
小米聽到了。
她顫抖著睜開眼睛,看著他,驚慌地連聲問:“你在痛嗎?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
他望著她。
眼神幽黑而痛苦。
“怎麼辦……我恨你……為什麼你不愛我,我卻這麼這麼喜歡你……”
手指輕輕掐住她的脖子。
“我恨你……”
手指在她的脖頸掐出淡淡的指痕。
“我想殺了你……”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呼吸,喉嚨在痛,輕飄飄滿世界都是白霧,“咯咯”,她聽見自己的骨頭在輕輕地響。
上午的陽光。
明亮的玻璃靜靜反光。
風很輕柔。
天空蔚藍蔚藍。
灰塵的顆粒在光束裡輕輕旋舞。
尹堂曜蒼白著面孔,嘴唇驚人地紫,他手指顫抖著在她的喉嚨上,目光裡有脆弱的痛苦和孩子般的固執。
小米的頭向後仰起。
她迷茫地望著他,沒有掙扎,沒有叫喊,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她的面容蒼白得透明,眼中卻流露出一股溫柔,短髮在陽光裡細細絨絨,她的全身都在發光。望著他,她蒼白透明的唇角輕輕暈染開一抹微笑。
手腕輕輕顫了顫。
腕上那道印痕似乎也輕輕地閃著光。
…………
……
快要死了吧……
應該就快要死了吧……
病床上,她靜靜地躺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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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4 AM 編輯

深夜的仁愛醫院。
急救車尖銳地呼嘯著開進來,警示燈急速刺眼地閃動,醫生和護士們從大門口沖過來,救護車後門打開,擔架送出來!
慌亂的夜色。
“閃開——!”
擔架床的輪子在地面飛快地滾動,醫生們邊查看病人蒼白發紫的面容邊焦急地推著床跑,護士高高舉著吊瓶,淩亂慌張的腳步,淩亂慌張的人影,醫院走廊裡白花花眩暈的照明燈,淩亂的呼吸,驚恐的心跳。
尹堂曜靜靜地躺著。
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一隻蒼白發紫的右手,從床架上跌落……
醫生們緊張地邊跑邊喊——
“閃開——!!”
“快閃開——!”
走廊上的人們紛紛閃躲。
急救室的門早已大開。
醫生、護士和擔架床沖了進去!
“砰——”
門又重重地關上!
戚果果呆立在急救室外,她徹底地驚呆了,從沒有想過原來生命可以這麼脆弱。仿佛就在一刻鐘前,尹堂曜和小米的畫面還浪漫得讓她心裡酸甜甜的,然而轉眼間,尹堂曜竟然心臟停止跳動被送進了醫院。
在救護車開往醫院的路上。裴優和急救醫生努力地對尹堂曜進行心臟按壓,為他人工呼吸,為他注射針劑。而尹堂曜靜靜地躺著,就像已經死了。
沒有了心跳。
不就是……
已經死去了嗎?
戚果果驚慌地發抖,她戰慄著看向小米。
急救室門口上方的紅燈亮著。
幽暗的紅光照在小米蒼白的臉上。她也在發抖,似乎想要衝進去急救室,又似乎不敢,只是雙臂抱住自己的肩膀,一陣一陣地發抖。在急救室的紅燈下,她的臉孔映得更加蒼白如紙,好像比病床上的尹堂曜還要蒼白,嘴唇慘白而顫抖。慢慢地,她雙腿顫抖得仿佛站不住了,倚著急救室的門,她慢慢地滑下,雙臂抱住肩膀瑟縮著滑下,不停地抖著,瑟縮成小小的一團。
“小米……”
戚果果遲疑地喊她,不知該怎樣安慰她。
走廊裡靜悄悄。
一片死寂。
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透過急救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心電圖監護器“嘀——嘀——”地叫著,螢幕裡畫出一條沒有變化的直線。
裴優蒼白著臉俯身看去。
病床裡,尹堂曜雙眼緊閉,嘴唇紫得嚇人,他雙手松松地垂著,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只有鼻翼的天使閃出柔和的光芒。
醫生拿起電擊板。
“砰——!”
尹堂曜的身子高高彈起。
“加大電流!”醫生急喊。
“砰————!!”
尹堂曜的身子又高高彈起,無力地落下。
“電流再加大!”
“砰——————!!!”
象鬆軟的布偶,尹堂曜的身子被高高地吸起,然後,重重無力地跌回去。心電圖的儀器“嘀——”地尖叫,一條直線,沒有任何心跳的一條直線……
急救室外。
戚果果用力掩住嘴,驚恐讓她無法說出話,她沒有辦法去安慰小米,她一句話也無法說出來。
小米瑟縮著,她緊緊抱住自己,仿佛忽然間墜入了一個空洞的世界,什麼都沒有了,一切都消失了,蒼白眩暈的世界,死去永遠不再醒來的世界。不停地發抖,她的面容呆滯,嘴唇慘白慘白,就好像在尹堂曜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她也一同死去了。
醫院的走廊盡頭忽然響起淩亂的腳步聲。  那腳步奔來,刺眼的燈光下,一個女人踉蹌著奔過來,她的頭髮亂了,眼睛慌亂地大睜著,眼角有紅彤彤哭泣的淚痕。然而雖然恐懼控制了她,她看起來卻依然美麗得仿佛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輕煙。
望著急救室亮起的紅燈。
淚水從那女人的眼眶流淌而下,她克制著不讓自己失去分寸,握緊雙手,她的身子輕輕顫抖。
那女人身後還有一個高高的男人,男人的鬢角有絲華髮。他將手放在她顫抖的肩頭,用力握住她,沉聲說:
“放心,曜沒事的。”
急救室的門開了。
裴優面色蒼白地走出來。
戚果果、那女人和男人望著他,氣氛詭異的死寂,三個人驚恐地望著他,誰也不敢說話。有種恐懼,仿佛輕輕一碰,世界就會徹底崩潰掉。
“心跳恢復了。”
裴優沙啞地說,即使竭力鎮定,他也還陷在方才的恐懼中無法完全平靜。
女人的身子晃了晃。
裴優趕忙扶住她:“尹阿姨……”
尹趙曼深呼吸,身子松了下來,顫抖得卻更加厲害,額角忽然冒出細密的汗珠。裴振華輕輕擁住她的肩膀,將她扶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然後。
裴優轉身。
他望向蜷縮在角落裡的小米。
她就像走失的孩子,沉浸在空洞的世界裡,臉色蒼白,抱著自己的肩膀,無意識地顫抖著,無法再感受身邊的一切。她四周的空氣也恍若都是蒼白而顫抖的。當裴優走近她時,她忽然抬頭,瞪著他,眼睛中有種不顧一切的絕望,就像某種瀕死的動物會撲向他的喉嚨。
裴優蹲下來。
他輕輕抱住她。
她驚恐地掙扎,仿佛他的擁抱傳遞出來了一種危險的氣息。裴優輕柔地擁抱住她,讓她不用害怕,一切都好好的,曜沒有死,他還活著。
***
***
重症加護病房裡只亮著一盞小小的燈。
尹堂曜蒼白地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動一動。漆黑的夜色透過窗簾彌漫進來,心電監護屏裡畫出曲曲折折的線,“嘀、嘀、嘀”地有節奏地響。
小米呆呆地望著他。
她想再走近些看他,可是,就像剛從噩夢中醒來,全身的力氣都已經用盡了,連小手指都無法抬起。
任院長調整一下吊瓶的輸液速度,低聲說:“給他注射了針劑,要到明天中午才能醒過來。而且我們有特護來照顧他,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尹趙曼坐在病床邊。
她望著昏迷中的兒子,良久,輕輕為他整了整棉被,沒有回頭地說:“你們走吧,我留下來。”
“我陪你。”
裴振華關切地說。
“不,”尹趙曼的聲音很平靜,“他是我的兒子,請你們都離開,我想單獨跟他在一起。”
裴振華眼中閃過黯然的神色,他看著尹趙曼的背影,過了一會兒,默默地走了。接著,任院長和戚果果也離開了。裴優拍拍小米的肩膀,小米怔怔地又望了眼病床上的尹堂曜,終於轉身同他走出了病房。
安靜的走廊。
白花花的白熾燈照在雪白的牆壁上。
走廊邊的長椅。
小米沉默地坐著,她的背脊挺得筆直,一動不動,就像一個僵硬的木偶。裴優坐到她的身邊,將一杯溫熱的豆漿放入她的手心。她的手指顫了顫,雙手無意識地將豆漿抱緊,可是並沒有喝,只是抱著。豆漿淡淡的香氣透過吸管散發在空氣中,她指間小小的鑽石一閃一閃。
她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說話。
兩人靜靜地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許久之後。
豆漿已經涼透了。
裴優又買來一杯新的溫熱豆漿放入她的手中。
兩人依然沒有說話。
刺眼的白熾燈將他和她的影子靜靜拉長在大理石的地面。
夜,很深很深。
加護病房的地面門縫透出微弱的燈光。
走廊的長椅上,裴優和小米沉默地坐著,直到有腳步聲走到他和她面前停下。
“怎麼?還沒有回去嗎?”
任院長望著這兩人吃驚地說。
裴優抬頭,站起身來,淡笑著解釋說:“已經這麼晚,回去也睡不著了,倒不如留在這裡心裡還舒服些。”
任院長知道裴優和尹堂曜從小到大的情誼,於是歎息著點點頭,沒有再勸說他離開。
“院長……”
“嗯?”
“我有個疑問……”裴優皺眉,猶豫地說。
“你說。”
裴優望瞭望長椅上的小米,她沉默地坐著,就像失去了靈魂的布娃娃。他不禁又猶豫了一下,然而這個可怕的念頭已經困擾在心頭有一段時間了,就像一團烏雲始終讓他無法釋懷。
終於,他還是問了出來——
“曜的換心手術……”
仿佛什麼被觸動了,小米的睫毛微微顫動,她抬起眼睛,眼底一片茫然地望向裴優。
任院長的臉上卻飛快閃過一絲奇特的表情。
裴優注意到了,他心中大驚,正要繼續問下去,而這時,加護病房的門開了。
尹趙曼走出來。
她端秀美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身黑色的裙裝使她看起來冷靜而鎮定,眼角下輕微的淚痕好像只是一種幻覺。她盯著長椅上的小米,她的瞳孔裡好像只有小米,其他人都是完全不存在的。  直直地。
她向小米走過來。
小米站起身。
尹趙曼站到小米麵前,凝視她,目光裡滲出一股恨意,冰冷的恨意。
“你走吧。”
她的聲音平靜沒有波瀾。
“以後,不要再在曜的面前出現。”
小米怔住,呆呆地望著她。
“否則,你一定要讓曜死在你的面前,你才甘心嗎?”尹趙曼深呼吸,但聲音裡已經滲入一絲不穩定。
“我……”小米的嘴唇顫抖。
“他這幾次發病,都是因為你,是不是?”尹趙曼用力握緊自己的雙手,想要控制住不穩定的聲音,卻不知道她自己的雙唇也正在如小米般不受控制的顫抖。
小米渾身僵硬。
心底烏溜溜的黑洞淌出劇痛的血,尖叫著,撕扯著,要將她吞噬到無盡的深淵。
“……是……”
她輕輕地這樣回答。
“小米……”
裴優心痛地低喊。
任院長搖搖頭,深歎口氣。
尹趙曼瞳孔收緊,美麗的面龐中透出的恨意越來越強:“既然如此……”
“只要我離開,他就不再會生病嗎?”
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小米望著她,眼神幽黑幽黑,睫毛輕輕顫抖,她輕輕地說。
“如果我離開,他再不會生病,會活得好好的……那麼……我就離開,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我會離開聖榆,離開這個城市,我會走得遠遠的,甚至要我去死都可以……”
她臉上那種絕望而狂熱的表情忽然讓尹趙曼驚怔了。
裴優輕輕側過頭不能看她。
“可以嗎?”
小米怔怔望向任院長。
“只要我走,他就可以好好的嗎?”
她就像一個在絕望中拼命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孩子,面容蒼白,雙眼卻亮得驚人地盯緊任院長。
“是這樣嗎?”
白熾燈蒼白地照在醫院的走廊裡。
長長的走廊。
空蕩蕩的沒有其他的人。
任院長眉頭緊緊鎖著,他慢慢地搖頭,一種無能為力的挫折感讓他看起來頓時老了很多。
小米驚懼地望著他,恐懼奪走她的呼吸:“為什麼不行?你為什麼搖頭?如果我離開,他不再傷心也不再開心,這樣也不行嗎?!”
裴優也驚怔地看著任院長。
尹趙曼臉色慘白,雙手變得冰涼。
任院長又搖搖頭,無奈的聲音裡充滿深深的惋惜和遺憾:“很抱歉……”
“不是做了換心手術嗎?”小米驚聲問,身子一陣一陣顫抖,“翌的心臟是健康的啊,他的心臟沒有一點問題,是健康的啊!”
任院長看了看尹趙曼,沒有回答。
“沒有做過換心手術,是嗎?”
裴優緊緊看著任院長說。
寂靜的走廊裡仿佛響起一道寂靜的炸雷。
“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做過換心手術?”
深深的夜。
任院長忽然歎口氣,望向尹趙曼。尹趙曼臉色“刷”地雪白,仿佛有什麼重重地擊倒了她,一種悲傷和痛苦從她的體內滲出。
裴優驚栗:
“難道是真的嗎?……曜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換心手術,所以關於手術只有最簡單的描述,病歷、資料和手術過程的具體記錄卻無法找到,所有‘參與’過手術的大夫們也一個個諱莫如深……因為從來沒有做過換心手術,所以曜也從來沒有過任何的排斥反應……”
他早就應該起疑了。
哪裡會有人做完了心臟移植那麼大的手術,卻一點排斥反應都沒有,適應良好得就像那原本就是他自己的心臟。自從那天曜拜託他去查心臟的捐獻者是不是小翌,這種懷疑就越來越深,他居然無法找到任何關於那次手術的記錄和資料!
可是,一年前的換心手術之後,曜的病情確實好轉了,很少再發病,而當時本科即將畢業的他居然就從沒有想過這手術裡面會有什麼問題。他只是一直樂觀地認為,既然沒有排斥反應,那顆心臟又是健康的,所以曜已經可以象正常人一樣地生活了。
尹趙曼閉上眼睛,面孔雪白雪白,無法承受的痛苦讓她輕輕發抖。她卻努力克制著,美麗的唇角漸漸染上一抹淡笑,鎮靜得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任院長……瞞不下去了……對嗎……”
裴優扶住尹趙曼的肩膀,感覺一陣濕寒的冰冷顫動著從她的體內傳了過來,那陣寒冷讓他也微微顫抖起來。
仁愛醫院的走廊。
重症加護病房的地縫透出隱隱的光,靜靜的長椅,照明燈白花花地刺眼。
亮如白晝啊……
小米呆呆地站著,照明燈蒼白的燈光下,她夢遊般呆呆地站著,耳膜輕輕地轟轟作響,脊柱象被無數根針輕輕地紮,麻麻的,刺痛著。
她忽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只能看到他們臉上或驚恐或痛苦或悲傷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們的嘴唇在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白霧,一切都像是假的,就像在演木偶戲,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亮如白晝的寂靜啊……
什麼聲音都沒有,就像那一天,金燦燦的陽光金燦燦的樹葉金燦燦的碎玻璃金燦燦遍地流淌的鮮血,他天使般躺在她的懷裡寧靜地睡著了……  ***
***
深夜。
院長室裡寬大的桌子堆滿高高的病歷,黑白膠片夾在明亮的燈板上,全是同一顆心臟一張張不同角度的X光片。尹趙曼端坐在沙發上,美麗的面容沒有脆弱的表情,只是嘴唇略微蒼白。
裴優站著,怔怔盯著燈板上的心臟膠片,手指不由得漸漸握緊:
“這是曜的?”
任院長疲累地坐在桌子後面的皮椅裡,揉揉眉心,低聲說:
“是。”
“為什麼會這樣?”裴優失聲問。
任院長歎息:“小曜是先天遺傳性的心臟病,曾經試圖給他安裝心臟起博器,但是他病情的複雜和棘手超過我們的想像,當時即使國外最好的起博器也無法在他的體內安裝。幾乎全國所有的心外科專家全都會診過他的病情,但是,都沒有辦法。”
“那為什麼要騙曜說做了心臟移植?”
“其實,他當時身體情況極差,並不適合做心臟移植,成功性幾乎為零,而且就算這樣,我們也無法找到合適的心臟移植給他。”任院長站起來,走到牆壁的燈板前,手中的筆指向那顆心臟,“但是你看,這裡已經嚴重病變,從醫理上講,他能存活的時間已經很短。”
裴優驚怔住。
小米呆呆地站在門邊,就像一抹空蕩蕩的遊魂。她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耳膜無休止地轟轟作響,體內的血液極緩極緩地流淌,仿佛不知該流向何處。
尹趙曼面無表情地望著燈板上的心臟X光片。
“可是,當時最嚴重的卻反而並不是小曜的病情,而是他自己竟然已完全放棄了希望。”任院長看一眼尹趙曼,忍不住又皺眉歎息,“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於是什麼都不在乎,極端的自暴自棄。他不斷地在學校裡生事、打架鬥毆、放蕩不羈,病情也隨之急劇加重……”
尹趙曼的嘴唇蒼白失血。
“最後我們只能想出這個辦法。”任院長苦笑,搖搖頭,“給他做了手術,沒有辦法做根本性的手術,但還是有一些可以讓狀況好轉些的辦法。值得慶倖的是,那次手術非常成功。於是,我們告訴小曜,那是一次換心手術,換上的是十分健康的心臟,而且適應的很好,沒有任何排斥現象,所以他的病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可以象正常人一樣健康的活著。”
“不,這是我堅持要你撒的謊。”沉靜的聲音,尹趙曼挺直背脊,“我說過,這是我的堅持,跟你無關。”
“可是,”裴優沉痛地說,“這樣做會誤導……”
“他還可以活多久呢?”尹趙曼淡淡地笑一笑,“從還是小孩子開始,他就生活在先天性心臟病的陰影下。什麼都不能玩,什麼都不能做,別的小孩子可以到遊樂園玩過山車,可他只能在醫院的草坪上曬太陽。就算欺騙他好了,我要他相信自己已經康復,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和同齡的男孩子一樣去戀愛去跟他喜歡的女孩子交往,可以覺得自己有很多未來可以好好去打算……”
“如果小曜恢復了求生的意志,不再自暴自棄,現在醫學發展如此之快,或許可以等到有希望的那一天。”任院長說。這也是他會答應尹趙曼演這齣戲的理由。
百葉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燈板上的心臟黑白膠片透出冷冷的光。
裴優再也說不出話。
他修長的身子無力地站著,優雅的雙唇漸漸蒼白,眼神也漸漸黯淡。原來,他所以為的曜的完全康復只是一個謊言,一個令他錯愕但是卻一句話也無法反駁的謊言。
心中一痛。
他忽然望向門邊的小米。
她呆呆的,如同一個對發生的一切看不懂也聽不懂的布娃娃,姿勢和表情跟剛才在走廊裡時一模一樣地空洞。白色的長裙,細絨絨的短髮,她就像抽走了靈魂的布娃娃,目光空洞而呆滯,呆呆地站著,卻沒有一個人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順著裴優的目光,尹趙曼也看到了小米,看到她的那一刻,恨意頓時在眼底冷凝:
“你還沒走?!”
小米呆呆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恍若什麼也沒有聽到。
任院長說:“趙曼,冷靜一點。小曜的手術效果可以維持這麼時間或許跟她的出現也是有關係的,即使沒有她,小曜的心臟也還是會……”
“不。”尹趙曼打斷他,深呼吸說,“如果沒有她,曜不會那麼痛苦,這幾次發病也都是由於她的原因!”
靜靜地。
小米空洞的眼珠動了動。
然後,又靜止住。
尹趙曼站起身,走到她的前面,冷冷凝視她,美麗的脖頸倨傲得就像一個女王:
“請你離開。”再不要出現在曜的生命裡。
即使曜會死去,她也要他最後的日子平靜而安寧。為了曜,她嘗試過接受這個女孩子。可是從那以後,她發現曜更多的是痛苦,一種仿佛脆弱得會死掉的痛苦。她要保護曜,哪怕必須要用到指甲和牙齒,哪怕要變成潑婦,她也要保護他遠離痛苦。
小米呆呆地望著她。
她魂不守舍的模樣讓裴優的心絞成一團。他走過來,輕輕扶住小米的肩膀,低聲說:“我們先出去……”
小米沒有動。
呆呆地,她的目光離開尹趙曼,呆呆地,目光空洞地落在任院長臉上。她的喉嚨動了動,好像說了句什麼,但是聲音出奇得沙啞輕忽,只有離她最近的裴優聽到了。  “……哪裡?”
任院長沒有聽見,疑惑地問:“什麼?”
小米臉色蒼白,嘴唇輕輕顫抖:“……在哪裡?……”
“什麼在哪裡?”任院長皺眉。
“……心臟……在哪裡?”她恍惚地問,眼睛裡有可怕的光芒,直直地望著任院長,聲音輕得就像耳語,“……那麼……你把翌的心臟……放到了哪裡……”
任院長怔住。
尹趙曼也怔住,她瞪著小米,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小米直直地看著任院長,聲音低如呢喃,顫抖地說:“……那麼……你把翌的心臟放到了哪裡……是不是……因為沒有用了……所以……你把它扔掉了……”
“小米!”
裴優握緊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搖醒。
“……你把翌的心臟……扔到哪裡了……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淚水怔怔地流下小米的臉頰,她抓住任院長的衣服,怔怔地問,“……你把翌的心臟扔了嗎……如果不用它……為什麼不把它再放回去……身體裡有一個洞……空蕩蕩的……會很冷……你知道嗎……”
任院長被她問得怔住了。
“你關心的只是那顆心臟嗎?!”
尹趙曼急怒攻心,揮起右手就要向小米的臉上甩去!
“尹阿姨!”
裴優低喊,握住尹趙曼的手。
“你在做什麼?!”尹趙曼心痛得難以收拾,眼見擋住她的竟然是兒子最好的朋友,不禁怒聲道,“曜的病那麼嚴重,她口口聲聲卻只是在意那顆心臟!你居然還護著她嗎?!”
“對不起……”
裴優歉疚地低下頭。
尹趙曼望著他,又望望她,唇邊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終於慢慢收回手,轉身離開了院長室。
小米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淚水靜靜地在她的臉頰漫延,她望著任院長,體內空蕩蕩的,仿佛什麼都沒有了,空蕩蕩的,那麼寒冷。如果只是流淚就會空蕩蕩的如此寒冷,那麼,她見到翌的時候,他躺在冰櫃裡,白白的寒煙,胸口一個黑黑的洞。他就那樣地睡著,是不是更冷,更冷。
裴優擁住她的肩膀。
於是她的淚水流淌進他的胸口。
她哭著,哭著,哭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她開始痛哭失聲,大聲地哭著,仿佛只要用力地哭就可以不去相信,就可以死去,就可以再不用醒來。
她哭著抬頭望他。
淚水星芒般閃耀在她的面頰。
她哭泣中望著他……
忽然,她怔住,癡癡地看著他,輕輕舉起手,輕輕碰觸他的臉,就像碰觸一個易碎的夢。她忽然笑了,抱住他,她緊緊地抱住他又哭又笑,哭笑著喊:
“天啊——!只是一個夢啊!原來你還好好的!還好好的!你不會離開我,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我知道你不會騙我!是不是?!天啊,原來你還好好的……”
裴優心痛地抱緊她。
星芒般的淚水。
她撫摸他面頰的手指上也有小小的星星。
捧著他的臉,她又哭又笑:
“我錯了,翌,我發誓我往後再也不對你說話大聲,再也不對你凶,再也不吃果凍,我給你做長壽麵,我好好學習,我好好鍛煉身體,我再也不睡懶覺再也不生爸爸的氣,我會乖乖的做個好女孩,你說什麼我都聽!……好不好?……求求你,可不可以再也不要讓我做可怕的夢……”
“好。”
裴優抱緊她,心痛如絞。這一刻,他忽然恨不能變成翌,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不哭,只要她可以開心。
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啊……
小米開心地笑了。
她對著他笑著,淚芒中燦爛無比的笑顏,笑得就像天使,純白完美的天使。
然後——
她軟軟地後仰,倒在他的臂彎裡,暈了過去。
院長室的百葉窗透出漆黑的夜色。
裴優靜靜抱緊懷中的她。就這樣睡吧,什麼都不要去想,安靜地就這樣好好地睡吧。他靜靜撫摸她毛絨絨的短髮,心中陣陣抽痛,將她打橫抱起來,準備離開。
轉身間,他看到了已經完全怔住的任院長。
“院長……”
“嗯?”
“那顆心臟在什麼地方?”他的眼神黯然。一般來說,醫院遇到生前答應捐贈遺體器官的志願者遇車禍的情況是很難得的,如果罹難者心臟情況良好,不大會棄而不用。
任院長望住他。
裴優靜靜地說:“請您告訴我,因為那個捐獻者——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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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4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4(1)

深秋的夜。
走出聖榆校園的淩波門,是一條寬闊的道路。道路兩旁的路燈都已經點亮,道路南邊有許多商店,霓虹燈招牌在夜幕裡七彩閃爍。
道路的北邊是東湖。
月光靜靜照在漣漪的湖面,無數路燈灑進湖面裡,就像無數明亮的星星。
夜風輕柔地吹過湖面。
戚果果象被強大的魔法定住般。
她眼睛眨也不能眨地呆呆站在東湖邊足足有十幾分鐘。直到成媛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她才“啊”地猛然清醒。
戚果果想過許多許多個版本關於尹堂曜如何為小米慶祝生日,可是,她從沒有想到過這樣的場景——
燭光。
輕輕搖曳的燭光。
無數的燭光。
夏日的時候為了方便聖榆的同學們游泳和乘涼,東湖上原本搭有石板。一塊十幾平米的方形大石板,從它周圍延伸出去的環繞在湖面的小橋般曲曲折折的石板。這些石板上此刻全都點燃了蠟燭,柔和的燭光,璀璨在夜晚,璀璨在湖面。
夜風輕輕柔柔。
燭光閃閃盈盈。
湖面的點點燭光和夜幕的點點星輝交映成一片,再加上路邊的燈光,無數淡淡的、皎潔的、昏黃的、搖曳的光芒從水面璀璨到地面璀璨到夜空。
石臺上有一張石桌。
石桌上放著一隻新鮮的水果蛋糕。
石臺上有幾個石凳。
在無數燭光的閃耀包圍中,成媛陪著仍舊有些呆呆的戚果果走了過來。
尹堂曜已經到了。
夜色裡,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頭髮不知什麼時候染回了黑色,因為小米還沒有來,他顯得有些孤獨和沉默,面容五官卻出奇的俊美。
戚果果總覺得除了頭髮以外,尹堂曜還有些地方跟平日裡很不一樣了,可是又具體說不出來,只好疑惑地一直盯著他看。
成阿姨也來了。
她穿著很厚的衣服坐在輪椅裡,神態慈祥安靜,裴優陪在輪椅邊照顧她,低聲跟她說話,問她一些身體的情況。成媛只是在旁邊聽著。
夜色漸深。
小米還是沒有來。
燭光搖曳的石臺上。
戚果果感到有些局促不安了,真是的,小米在幹什麼嘛。她擔心地望向尹堂曜,害怕他會生小米的氣。
然而目光處。
尹堂曜只是靜靜地站在湖面上的石台邊,夜色裡,他身上的白襯衣仿佛脆弱的光。沒有生氣,沒有發怒,他靜靜等著小米。
馬路對面的一個店子裡飄出音樂聲。
那首歌好像是店的主人特別喜歡的,一遍一遍重複地唱著,在寂靜的夜裡,歌聲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
忘了有多久
再沒聽到你
對我說你最愛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開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麼
……
你哭著對我說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
尹堂曜靜靜地站著,背對著眾人,他靜靜地站著。月光照在他挺直寂寞的背脊,他好像已經等了很久,因為早已經等了很久,所以不在乎再等下去。
不知什麼時候。
尹堂曜的背脊好似被什麼觸動了,月光淡淡灑下,燭光璀璨地閃爍,他向淩波門的方向轉過身去,望著那裡,一抹星光般明亮的笑容在他唇邊勾起。
裴優也望過去。
淩波門,一個女孩子穿著白色的長裙,夜風裡裙角輕輕飛揚。
道路上有車輛馳過。
女孩子站在路邊,細絨絨的短髮被路燈照出溫柔的光澤,薄薄的肌膚,薄薄的嘴唇。她望向東湖,那璀璨明亮的燭光將她的眼睛映得明亮如星。飛舞的純白裙角,她就像夜色裡的白色精靈。
音樂從路邊店裡飄來。
“……
你哭著對我說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
也許你不會懂
從你說愛我以後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
“小米——!”
戚果果興奮地跳起來在東湖的滿天星光滿天燭光中向她揮手。
美麗的夜色。
湖面掠過輕柔的風,夜幕中皎潔的月亮,曲曲折折的石板上點亮無數的蠟燭。
燭光輕輕搖曳。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戚果果、成媛和裴優拍手唱著。
尹堂曜捧起點滿生日蠟燭的蛋糕,舉在小米麵前,他沒有唱,只是深深凝望著她,蠟燭的光芒閃耀在他眼底。
成阿姨坐在輪椅裡微笑。
小米吹熄了蠟燭。
眾人歡呼,戚果果更是迫不及待地催她趕快切蛋糕。小米將蛋糕切成一塊塊分到每個人手裡,戚果果嘗了以後大呼好吃,接著又吃了兩塊才坐下來滿足地歎息。
“小米,你怎麼來這麼晚呢?”戚果果好奇地說,“我們等了你足足有大半個鐘頭呢!”
正在繼續切蛋糕,聽到她的話,小米的背脊忽然有些僵硬。
裴優望向小米。燭光裡看不大清楚,但隱約可以看到她的眼角仍有還沒有完全掩飾掉的淚痕。他心中一痛,忽然想起,這應該是小翌離開以後,她獨自渡過的第一個生日吧。  “我告訴她的就是這個時間,”尹堂曜走過去,摟住小米的肩膀,對眾人說,“所以其實她很準時的。”
小米微怔。
尹堂曜摟緊她的肩膀,然後鬆開她,接過她手中的刀子替她切蛋糕。
“為什麼呢?”戚果果睜大眼睛,“為什麼要讓小米晚到那麼長時間呢?”
“……”
切蛋糕的刀子僵在半空。
“因為這樣曜才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啊,”裴優打趣地笑,“你們不知道,曜非常緊張這次的生日會呢。雖然準備了很久,可是他還是會擔心來不及親手一一把蠟燭點亮,所以才讓小米來得晚些,免得出糗。”
成媛看向裴優。
裴優摸摸鼻子,笑容十分自然。
“哎呀!”戚果果驚呼,“尹堂曜真的對小米很好很好啊!”
“你才知道嗎?”裴優微笑。
“我當然早就知道啦!”戚果果不服氣地說,“只不過……啊,對了!天哪!那尹堂曜為小米準備的生日禮物也一定是非常非常精彩了!對不對?!”
在急性子戚果果的推動下,生日派對的進程很快就到了送禮物的環節。最先送生日禮物的當然就是戚果果了,她送給小米一條漂亮的白色絲巾。
成媛送給小米一隻鋼筆。
而成阿姨……
成阿姨竟然拿出了一個陶罐,裡面有新釀好的米酒,淡淡的甜香,濃郁的酒氣。
小米望著米酒呆怔住。
成阿姨還在住院啊,身體那麼虛弱,今晚出現在這裡就已經讓她心裡很不安了,而成阿姨竟然還親手為了她釀了米酒嗎?!
“喜歡嗎?”成阿姨微笑著摸摸蹲在輪椅前的小米的短髮。
“喜歡。”小米點頭。
成阿姨的手有些虛弱顫抖,但是笑容慈愛得就像母親:“肚子餓的時候,你打一個雞蛋到碗裡,把它打散,然後放進些米酒,再把熱水倒進去,就是你喜歡吃的蛋花米酒了。”
小米咬住嘴唇,眼眶有些熱熱的。
“吃完以後,記得跟阿姨說,阿姨再做一罐新的給你,好不好?”成阿姨的聲音有些低,眼睛望著小米,夜色的湖面上,她輕柔地撫弄輪椅前小米細絨絨的短髮。
“好。”
小米吸口氣,綻開快樂的笑容。嗯,她要大家今晚都開開心心。
燭光在東湖的水面上閃閃盈盈。
夜風吹來。
裴優摸摸鼻子,笑容有些尷尬,他抱歉地對小米說:“對不起,我忘記給你買禮物了……”
戚果果瞪大眼睛看他:“什麼?!”
小米也怔了怔,然後笑起來,想不到一貫細心的他也會有忘記事情的時候。見他一臉尷尬的模樣,她急忙笑著搖頭說:
“沒關係啦。”
“喂!這不像你的作風啊!”戚果果困惑地喊,“以前無論多麼小的瑣碎事情,就連小米吃辣椒不吃花椒你都不會記錯,怎麼可能……”
裴優又連說幾聲抱歉,他凝視著燭光裡白色長裙的小米,她在笑,眼睛彎彎得就像月亮。他淡笑著低下頭,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眼底的神情。
成媛也沒有看見。
所以她感到更好奇,盯著他看了好久。
夜幕中繁星點點。
湖面被夜風吹起柔和的漣漪,燭光搖曳在水波上,點點燭光,點點星光,路燈的光芒也倒映進水中,明亮璀璨得恍若無數閃耀的寶石。
“尹堂曜!”
“尹堂曜!!”
點滿燭光的石臺上,戚果果興奮地拍手喊著,終於到了最感人的男主角隆重上場的時刻了,哇,會有什麼驚喜呢?!
淡淡的月光。
月光裡,尹堂曜白色的襯衣仿佛有寂寞的光芒。聽到戚果果的喊聲,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小米。
小米這時也正好轉頭看他。
於是——
他和她的目光在深秋湖面的夜風中碰觸。
白襯衣的尹堂曜,白裙子的小米,他望著她,她望著他,燭光閃爍的東湖水,如此唯美的畫面,好像夜空中所有的星光都閃閃在兩人身旁。
而尹堂曜的掌心也有一顆星星。
小小的星星,小小的,明亮的,光芒閃耀在他的掌心。
他深深地凝視小米。
將那顆小小的星星放在她的眼睛前面。
夜幕中有無數的星星。
星星一閃一閃。
他掌心的星星閃出動人的光芒,一閃一閃,明亮映入她的眼睛。她怔怔地抬頭,他鼻翼的鑽石沒有了,只留下一個細細的印痕。小小的鑽石在他掌心,鑲在小小的指環上。
裴優認得那顆鑽石。
曜很喜歡它,覺得它很漂亮,所以才將它做成鼻釘。用他的話說,這樣只要眼睛一垂下就可以看到了。
曜告訴過他關於鑽石的故事。
那是幾年前,他偶然發現了一枚小小的鑽石戒指。母親告訴他,那是戀愛時父親送她的第一份禮物,後來結婚的時候父親用更大的鑽石替換下了它。母親把那枚鑽戒送給了他,尺寸太小戴不上,他就把上面的鑽石取下做成了鼻釘。
很多人嘲笑他在鼻子戴著鑽石太過囂張不羈。
沒有人知道,曜是真的很喜歡那顆鑽石。
鑽石在小小的指環上閃光,映著燭光,映著星辰,那小小的光芒亮得小米的心緊緊縮成一團。  尹堂曜凝視她。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隨著輕柔的夜風,飄進了燭光石臺上每個人的耳朵——
“嫁給我,好嗎?”
他對她說。
寧靜的夜,世界那麼明亮,夜幕中無數的星星,湖麵點亮無數的燭光,道路上有車輛飛駛而過,霓虹燈七彩變幻。
戚果果驚得掩住嘴。
裴優淡淡微笑著,他側過頭,望著湖面中層層蕩漾的水波。
成媛的目光看過尹堂曜,看過怔怔而立的小米,看過唇邊有淡淡微笑的裴優,她垂下眼睛。
成阿姨坐在輪椅裡,天邊的星光將她的身子映得仿佛透明。
東湖裡層層蕩漾著星芒和燭光。
靜靜的波瀾。
一層一層地蕩漾開來。
小米怔怔地望著站在她面前的尹堂曜,嘴唇薄薄的,白色裙子輕輕飛揚,恍若被細雨打落的白色花瓣。
鑽石指環在她和他之間閃耀。
“嫁給我,好嗎?”
尹堂曜凝視著她,又問了一次。
她呆呆地怔住,喉嚨裡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夜色沉靜。
東湖的水輕輕漣漪。
尹堂曜的眼底有熾熱的火焰,他緊緊凝視她。而她許久許久的沒有回答,讓他的手指慢慢變得冰涼。
心口傳來一陣痛。
他嘴唇的血色褪去。
只是想要留住她,哪怕她心裡沒有他,可是只要她在他的身邊,就已經很好。
寂靜的夜。
她眼中閃過無助和慌亂:“……為什麼?”
尹堂曜淡淡勾出微笑,雙唇有些蒼白:“因為——那樣我會覺得很開心。”她曾經說過,只要他開心,只要他覺得幸福,她什麼都會去做。如今,她還會記得這句話嗎?
小米望著他。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體,好像在看某個不存在的人,眼神裡有種恍惚,這目光讓尹堂曜的心劇烈絞痛起來。
半晌。
“你……會開心嗎?”
她輕輕地問。
尹堂曜的嘴唇淡紫色,而背脊卻挺得極直:“會,我會很開心很開心。”
道路對面的那首歌一直一直重複著唱……
“……
你哭著對我說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許你不會懂
從你說愛我以後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
我願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
小米望著他,一抹靜靜的笑容染上她的唇邊,眸底暈開星輝般柔和的光芒,她輕聲說——
“好。”
旁邊響起戚果果震驚的抽氣聲!
成媛也怔住了。
湖面石臺上的燭光在夜風中搖擺。
尹堂曜緊緊抱住她,滾燙的呼吸在她耳邊,他抱得她那樣緊,雙臂仿佛透過她的骨頭抱進她的血液。
他緊緊抱住她。
腦中一片空白,狂喜讓他喘不過氣,忽略掉心臟處一陣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緊緊抱住她,靠在她的耳邊,他的聲音滾燙而灼熱:
“你知道你答應了什麼嗎?”
她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是。”
“你知道我是誰嗎?”尹堂曜雙臂緊緊抱住她,嘴唇紫白紫白,劇痛讓他的身子有些顫抖,然而面容卻俊美得令人窒息。
“是。”
“叫我的名字……”
“尹堂曜……”
“再叫一次……”
“尹堂曜……”
淚水在小米面頰緩緩流淌而下。是的,是尹堂曜,她願意讓他開心,願意讓他高興,願意做一切可以讓他幸福的事情。
心臟翻絞撕裂般的劇痛!
尹堂曜輕輕吸氣。
他放開她,凝視她。滿天星光裡,他輕輕拉起她的手,輕輕將指環戴在她的手指上,小小的鑽石,在她纖細的指間閃出動人璀璨的光芒。
夜風柔和地掠過湖面。
燭光搖曳的石臺上。
戚果果看得癡住了,心中被面前的兩個人感動得一陣酸一陣甜。成阿姨在輪椅裡慈愛地微笑。成媛沉靜地望著身邊淡淡笑得有點寂寞的裴優。
小米忽然又怔住。
她怔怔望著尹堂曜的掌心,在那裡,又魔法般變出一隻小小精緻的東西,她屏息,眼底湧起一股濕潤。
“幫我戴上。”
尹堂曜嘴唇深紫,凝視她說。
小米的睫毛顫了顫,輕輕從他的掌心拿起它,輕輕地舉起手,戴在他的鼻翼,於是,那原本戴著一顆鑽石的地方,換上了它。
月光靜靜灑下。
小小的天使在他的鼻翼。
天使的翅膀閃出銀色柔和的光,飛翔在尹堂曜的鼻翼,映著他的眼睛也有亮亮的光芒,穿著白襯衣的他,恍惚間,他的背後仿佛也慢慢飛出了一雙翅膀。
她的手指怔怔在他臉龐。
她指間鑽石的光芒,他鼻翼天使的光芒,閃耀在一起。夜幕無盡的星光,湖面搖曳的燭光。那一夜,光芒點亮了人間。  那一夜。
裴優抬頭望著夜幕中的星星,星光也灑照在他的白襯衣上,他沒有再去看曜和小米,唇邊的微笑仿佛變得越來越寂寞。
可是——
因為沒有再去看——
他沒有發現曜的嘴唇漸漸紫得駭人,也沒有發現曜的面容漸漸蒼白得象天使的翅膀一樣透明,更加沒有發現曜擁抱小米的雙手,指甲也紫白紫白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來。
當戚果果的尖叫驚恐地響起的時候。
裴優回頭——
尹堂曜蒼白著面孔昏倒在石臺上,四周的燭光被帶起的風聲熄滅了一大片,小米撲過去抱住他的身子。
而當裴優趕到他的身邊時。
尹堂曜躺在小米懷裡,他的心跳已經停住了,靜靜的,一絲心跳都沒有了,只有天使仍在他的鼻翼閃出柔和的光芒。
道路邊的店子裡,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一遍又一遍,仍舊在重複唱著那首歌——
“……
忘了有多久
再沒聽到你
對我說你最愛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開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麼
你哭著對我說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
也許你不會懂
從你說愛我以後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
我願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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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3 AM 編輯

滴答。
滴答。
窗外飄起了雨。
秋日的雨帶著寧靜的味道,滴答,滴答,雨滴順著屋簷打落在綠油油的樹葉上,滴答,滴答,雨滴又從樹葉滾落進泥土裡。
醫務室。
小米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她面容蒼白,嘴唇薄薄得沒有一絲血色,細細的睫毛在昏迷中也不時輕輕顫抖,吊瓶裡的液體靜靜流進她的右手腕,手腕處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尹堂曜趴在病床邊。
他雙手握住她的左手,背脊孤獨地聳起,屋裡有些陰暗,斜斜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她左手的掌心還握著那只黃桃果凍。
纖弱的手指緊緊握著它,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她掌心拿開。於是他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可以不用那麼吃力,在昏睡的時候不再顫慄地發出動物哀鳴般的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
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微抽動。
幾乎同時——
他屏息抬頭望向她!
睫毛顫了顫,慢慢地,她睜開眼睛,眼睛裡一片茫然和空洞,像是對發生的一切都渾然不知。
“小米!”
他低聲喊她,用力握緊她的手指。
她呻吟,痛楚地皺眉,身子象小動物般瑟縮,手指想從他掌心抽躲出來。
尹堂曜連忙放開她:“我弄疼你了嗎?”
她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醫務室的天花板,怔怔地仿佛在想著什麼,然後,她怔怔地舉起左手,望著掌心的那個果凍發呆。
果凍在昏暗的屋裡依舊金燦燦地晶瑩剔透。
半晌。
她望著掌心的果凍,輕輕微笑:
“你知道嗎?”
“什麼?”
“……果凍很好吃。”
她輕輕露出小女孩一樣純真的笑容。
尹堂曜怔住。
望著金燦燦的黃桃果凍,她純真的笑容宛如天使:“……無論什麼口味的果凍我都喜歡吃,真的很好吃呢。一直希望將來有一天,可以不用吃飯,天天都吃果凍,有很多很多的果凍能夠讓我盡情地吃……黃桃果凍是所有果凍裡最好吃的一種,我最喜歡吃的就是它了……”
蒼白的手指從果凍杯外輕輕碰觸裡面的黃桃。
她忽然靜靜歎口氣。
手輕輕地鬆開,果凍杯輕快地跌落病床上,又從病床跌落到地上,蹦蹦跳跳地,輕快地,一路滾落到房間的角落。
她輕輕側轉頭,眼神古怪地瞅著他,說:
“可是,我現在不喜歡果凍了。”
尹堂曜喉嚨收緊。
“……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說不出話。
“我啊……”她的眼神仿佛透過他一直看到遙遠的遠方,夢囈般地說“……我用果凍害死了一個人呢……”
“小米!”
他低喊,想要打斷她。
“我害死了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小米的聲音靜得就象窗外敲打樹葉的雨滴,“……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他嗎?……全世界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可是,我因為一個果凍……害死了他……”  “夠了!”
尹堂曜霍然起身,背脊僵硬地挺直。
她的聲音很靜很靜:
“你不知道啊……我有多後悔……他已經來到了這裡,也許很快,他就會發現他的爸爸和哥哥其實都還活著……他其實馬上就會變得很幸福了啊……他已經被保送上了研究生……他比所有的天使都要完美優秀……可是,我用一個果凍害死了他……”
她眼中沒有淚,只有一大片的空洞和茫然:
“為什麼……我會喜歡吃果凍呢……我不喜歡吃了……真的不喜歡吃了啊……可是……為什麼就算我不喜歡吃了……他也回不來了呢……”
“不要再說了!”
尹堂曜喉嚨裡一陣灼燙一陣冰涼,他閉上眼睛,身子孤獨而僵冷。
細細的雨。
為什麼剛才還是陽光燦爛,如今卻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透明的雨,透明的樹葉,風也是透明的,空氣中有透明的清香。
病床上。
小米的嘴唇薄得透明,她靜靜躺在枕頭上,目光裡仿佛沒有了靈魂,空洞地望著醫務室的天花板,呼吸也輕輕的,只有手指微微的抽動才證明她還活著。
尹堂曜僵硬地站在她的病床邊。
他想要抱住她。
可是陣陣冰冷的寒意凍僵了他的血液。
然後,他忽然很想要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搖晃她!將她所有關於別人的記憶全都搖碎全都搖得一點也不剩,讓她的記憶裡只有他!只有他!再沒有別人!
可是……
她象紙娃娃一樣靜悄悄地躺在那裡,好像只要有風吹過去的力量,她就會破碎掉,完完全全地破碎掉。
“你——在為他傷心嗎?”
喉嚨裡緊繃出來的竟然是這句話。
尹堂曜啞然失笑。
呵,他原本想說的是,他不會再去在意她的過去,是他錯了,是他不該象小孩子一樣任性,不該自不量力地想知道所有跟她有關的事情。可是,說出來的竟然是這麼可笑的一句話。
小米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你……”他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頓了頓,聲音又恢復冰冷,好像剛才只是錯覺,“很愛他嗎?”
她沒有回答。
她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是,慢慢地,淚水從她的眼角慢慢地滑落,浸濕在雪白的枕頭上,印下潮濕的痕跡。
“既然這麼愛他,為什麼不去死?”尹堂曜抿緊嘴唇,“愛他愛得那麼深,那你應該跟他一起死才對。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去死?”
她閉上眼睛。
淚水從她的睫毛流淌而下,身子開始顫抖,一陣一陣的顫抖。
尹堂曜低下頭,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望著那晶瑩的淚珠,他握緊手指,指骨青白:“既然你如此愛他,那麼,我又是什麼?”
雪白的病床上。
她身子顫抖得就像瀕死的動物。
“我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
他捏住她的下巴,手指僵硬得無法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你說我不用象他,你說要我做回原本的樣子,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在我身上看的究竟是我還是他?!”
強烈的嫉妒中,尹堂曜捏緊她的下巴,她的嘴唇被他捏得撅起,淚水淌落進他的手心。他要讓她痛醒,讓她看著他,只能看著他,看清楚在她身邊的,是他,而不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說啊,我究竟是什麼?!”
枕頭被淚水浸得濡濕。
小米的面孔蒼白如紙,睫毛上的淚珠濕亮。慢慢地,她睜開眼睛,望著床邊站立的身子僵冷如冰的尹堂曜,眼珠靜靜地望著他,靜靜地,空洞地,一直望著他。
醫務室裡如此寧靜。
滴答滴答。
透明的雨聲。
淚水象小溪般靜靜流淌在她的兩頰。
她空洞洞地望著他。
一種寒冷,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寒冷將尹堂曜緊緊地攫住!他的憤怒和嫉妒突然全都消失了。在她的目光中,他周身忽然感到一種恐懼,恐懼她的回答會將他打入無底的地獄,然後,就永遠地留在那裡。
窒息般的寂靜。
她輕輕彎起蒼白的唇角:“對不起……”
尹堂曜緊緊抿住嘴唇。
他深呼吸。
僵冷的雙拳在身側微微顫抖。
“對不起……”她的眼珠靜靜的,樹葉上的雨珠晶瑩地滴落,無聲地落入泥土裡,“……你剛剛說的……我沒有聽見……”
尹堂曜怔住,他覺得可笑,又笑不出來,耳膜轟轟作響。他不知自己應該是什麼反應,就仿佛從可怕的地獄爬了出來,又仿佛隨時會再突然墜落進去。
他凝視她。
她孱弱地躺在病床上,面容蒼白,嘴唇蒼白,好像隨時就會消失,如此弱小的她,卻偏偏將他的地獄和天堂握在手心。
恍惚間。
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又問了一遍。
“對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一種緩緩的痛苦沉入血液,“我只是他的心臟,還是……”還是就算沒有他,你也會喜歡我留在我身邊……
尹堂曜繼續沒有說下去。
他忽然覺得一直追問這個問題很可笑。
其實,他是知道答案的,對不對?無論她做什麼事情,無論她開心還是痛苦,一直都是只為了那個人。他只是一隻口袋,她在乎的只是口袋裡面的東西,而不是口袋本身……而且,就算知道了答案又會怎樣,她就像毒藥已經沁入他的骨髓,就算他死,她也永遠不會消失。  可是——
他發現自己竟然在窒息地等待她的回答。
窗外飄著透明的雨絲,樹葉沙沙響,一切都那麼安靜,病床上的她也安靜地望著他,眼珠澄澈透明,靜靜地望著他。
良久。
她對他說:“我不知道。”
尹堂曜輕輕吸氣,心臟輕輕抽痛,然而窒息的血液又開始緩緩地流淌。
小米苦澀地說: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沒關係。”
他握起她的左手,勾起唇角淡笑,嘴唇有點紫白。
“是我問錯了。”
看著他這樣的笑容,她心底一陣難以忍受地撕痛。想了很久,她咬住嘴唇:“我無法分清楚……我也不想再分清楚……哪部分是翌,哪部分是你……”
他望著她。
她苦笑:“很糟糕是不是……”
“為什麼不想分清楚?”尹堂曜凝視她,“你一直都很清楚,你喜歡的是那顆心臟,而不是我,不是嗎?”
她的嘴唇動了動。
蒼白著面孔,她想說什麼,然而眼珠靜靜地染上霧氣,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凝望她每個細小的表情,尹堂曜的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
“你想說什麼?”
“我……”
“……”
“……”
“告訴我,你會永遠喜歡他嗎?”
她右手手指收緊,緊緊扭住雪白的床單,心口被堵得喘不過氣,在他痛苦脆弱的目光下,她的心也陣陣撕痛。
“是。”
可是,她還是這樣回答了他。
他的嘴唇驟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駭人的紫白卻讓他的面容奇異得有種驚心動魄的俊美。死死盯著她,他眼底的光芒消失,如同漆黑的夜裡沒有一絲光亮。
她以為他會轉身離去。
但他僵硬冰冷地坐在病床前一動不動。
那一刻。
她以為自己會在他的沉默中死去。
然而。
尹堂曜忽然淡淡地說:
“因為喜歡他,所以你也會喜歡我,是嗎?”
她驚怔。
他的笑容很淡:
“因為喜歡他,所以你也永遠不會離開我,是嗎?”
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面頰上顫抖,不能再看他,她的心撕痛得仿佛要裂開!
“是嗎?”
他固執地又問一遍。
小米咬住嘴唇。
尹堂曜用力握緊她的手,一種沉痛從他的掌心傳入她的體內:
“是嗎?”
這最後一絲的痛終於壓垮了她的神經!
她低喊說:
“是!”
窗外透明的雨。
太陽竟然悄悄又爬了出來。
從綠油油的樹葉縫隙間,可以看到一道美麗的彩虹,七彩的彎彎的彩虹。東邊下著細雨,西邊是金燦燦的陽光,空氣裡彌漫著沁人心脾的清香。
尹堂曜輕輕將病床上的小米抱進懷裡,將下巴放在她細細絨絨的短髮上,他低聲說:
“謝謝你……這樣就已經很幸福……”
***
***
深秋了。
楓園的山路上滿是朱紅橙黃的楓葉。蔚藍高遠的天空,絲絲白雲,銀杏金黃,楓葉鮮紅如血,在秋風裡颯颯作響。彎彎的山路在秋日陽光的照耀下,美麗迷人得就像在童話的世界中一般。
宿舍裡。
戚果果好奇地邊吃蘋果邊打量正在通電話的小米。她靠在窗邊,眉宇間有輕輕的笑意,低低地說話,不時點頭,這樣說了有十幾分鐘,然後她怔怔望著電話,一會兒才將它放下,開始望向窗外遙遠處的東湖發怔,臉上有種難以言述的表情。
“是尹堂曜嗎?”戚果果咬一口蘋果,含糊不清地問。
小米怔了怔,轉身說:“嗯。”
“呵呵,我就知道!每天都會打好幾個電話來,一打就好久,不是尹堂曜還會是誰呢?”戚果果得意地說,想了想,她又揮揮手中的蘋果,說,“不過,他最近變得很好哦。雖然看起來還是很有脾氣,可是都不會隨便發怒了,反而讓人覺得酷酷的很帥。”
小米對她笑了笑。
她走回自己的桌子,坐下,翻開正看了一半的書。
“小米……”
“嗯?”
“你很喜歡尹堂曜對不對?”戚果果湊過來,眨眨眼睛。
小米翻動書頁的手指緊了一下。
“說實話啊,剛到聖榆那段時間你就對尹堂曜那麼好,我也覺得很奇怪呢,又為他寫論文,又為他跑萬米,又為他跳進噴泉池,真的真的是很奇怪!而且他那時候蠻惡劣的,所以同學們覺得你有點……嗯……要麼就是腦袋有問題,要麼就是有什麼企圖……”戚果果笑呵呵地說,“不過現在大家都不會這麼想了,尹堂曜真的變化好大,如果不是你對他的愛感動了他,他怎麼會象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呢?所以你應該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對不對?應該是一見鍾情吧……你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了嗎?”
小米怔怔地看著她。
“說嘛說嘛,”戚果果把剩下的蘋果放到一邊,興奮地問,“我都沒有戀愛過呢!戀愛中的情侶都會象你們一樣幸福嗎?”
“幸福?……”  “是啊,你不知道你們看起來多幸福呢!”戚果果眼冒紅心嚮往地說,“上課的時候坐在一起,尹堂曜又高又帥,你嬌小可愛,畫面比少女漫畫還要漂亮;下課的時候尹堂曜幫你背著包包,用胳膊摟住你的肩膀,那麼呵護,哇,多少女生在你們身後羨慕啊;前天早上你沒有吃早飯就去上課,我告訴尹堂曜以後,他曠了半節課出去買了一堆好吃的給你,而且,而且他竟然還跟老師道歉,天哪,雖然態度還是有點凶巴巴,不過真的超級迷死人不償命哎!”
小米聽得呆住了。
戚果果越說越興奮:“最浪漫就是你們彼此的眼神!”
“……”
“尹堂曜望著你的那種眼神,啊,該怎麼形容呢……”戚果果困難地想,“漆黑,但是閃亮,見到你就像見到一道光,可是,好像還有點……有點……有點怕你……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啦……就像是怕你會不開心,怕你會覺得不幸福……你知道,以往那麼囂張的尹堂曜忽然這麼緊張一段感情,讓我們這些在旁邊看的人都快被他迷死了啊……”
小米輕輕咬住嘴唇,心裡象被什麼重重撞了一下。
“而你看尹堂曜的眼神……”戚果果調皮地偏頭打量她,拍手笑起來,“對!對!就是這個表情!……小米,你最近很愛發怔哦,經常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想,可能尹堂曜就是害怕你這樣發怔吧,每當你默默出神,他雖然不說話也不打擾你,可是就是會有一股好像是痛苦的氣息從他的體內散發出來。”
“……”為什麼她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不過,當你看尹堂曜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哦。”戚果果拿回蘋果繼續咬著吃,“你的眼神總是很溫柔的,嗯,非常溫柔,好像只要為了讓尹堂曜開心你什麼事情都可以去做的那種溫柔。啊,沒錯,就是這會兒你的這個表情……”
“我……”
“呵呵,你愛慘了尹堂曜,對不對?”戚果果得意洋洋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
“好在尹堂曜也愛慘了你,否則,你可就吃虧啦。”
小米低下頭,從窗外吹來的風將桌面的書頁輕輕翻動,她的心也仿佛被吹得輕輕翻動起來,一股酸澀至極的感覺令她的胸口漲滿。
宿舍樓外隱隱的東湖。
藍色的湖水與藍色的天空連成一片。
“可是,為什麼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快樂呢?”戚果果不解地打量她,皺眉,“你喜歡尹堂曜,尹堂曜也喜歡你,那你們應該很幸福才對啊?你為什麼經常呆呆地出神呢?”
“……”小米不知道該說什麼。
“咦,是不是為了生日?”戚果果睜大眼睛。
“生日?”
“是啊,後天不就是你的生日嗎?”
“哦……”小米抓抓頭髮,不好意思地笑,“是啊。”
“你是不是在擔心尹堂曜會忘了幫你慶祝生日,而你又不好意思去提醒他?”
“不是的,我……”
“放心啦!”戚果果大力安慰她,“雖然尹堂曜以前很粗心,不過我覺得他一定不會忘記你的生日的,一定會送你很特別的生日禮物的!”
“果果……”
“相信我啦!”戚果果用力拍拍她的手,信心滿滿地說,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於是小米也不再說話了。
她微笑著坐桌邊,聽戚果果興高采烈地講述自己各種各樣浪漫的分析和預測,宿舍裡充滿了熱鬧而歡快的聲音。
宿舍窗外是連到天際的東湖。
東湖的水在深秋的風裡輕輕蕩出細細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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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2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3(1)

尹堂曜沒有來上課。
若是在以前,他不來上課一點也不新鮮。事實上,暑假開學後的那幾個星期他天天來上課,既不遲到也不早退,既不打瞌睡也不跟老師吵架,甚至也不踢門了,回答提問竟然可以得到老師誇獎,才使得國貿二班的同學們驚得眼珠子快要掉出來了呢。
可是,尹堂曜一連兩天沒有來上課,教室裡卻莫名籠罩著一種詭異的氣氛,好像有什麼在醞釀,就像暴風雨來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上午的課結束了。
國貿二班的同學們陸續收拾東西走出教室。
鋼筆在手中呆呆地握緊,書頁翻開著再沒有繼續翻動,小米渾然不知已經下課了,她呆呆地望著窗外樹上的鳥兒發怔。鳥兒拍拍翅膀,撲喇喇飛上藍天,陽光將雲層照耀得薄如蟬翼,令她的眼睛一陣刺痛。
一個高高的身影將發呆的她籠罩。
她怔了怔。
然後,狂喜地回頭:
“你——”
不是……
眼神由激動轉為黯淡,不是他,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鄭浩揚。她低下頭,心裡空蕩蕩的。已經兩天沒有看到他了……
“還好嗎?”
鄭浩揚沉聲問,漆黑的眼底壓抑著某種感情。
“嗯。”
她回答,手指翻動書頁。
“你跟他……又吵架了嗎?”鄭浩揚凝視著她說。
“呃?”
鄭浩揚苦笑,告訴過自己不要再去打擾她,她終究不會看自己一眼的。但是看著她這幾天失魂落魄的模樣,卻仍舊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昨晚尹堂曜那小子打來電話,他讓我告訴他……”
忽然——
一陣陣驚呼從教室外面傳來——
“哇!”
“天哪!”
“啊!”
教室外面仿佛沸騰了,同學們驚詫的不敢置信的低喊此起彼伏,然後,一些女生開始興奮地在外面喊——
“小米!小米!快出來啊!”
教室門慢慢地拉開,小米一頭霧水地走出來,困惑為什麼同學們呼喊的聲音那麼興奮,好像發生了火星撞地球般的大事件。
突然!
她驚呆了!
教室外面的走廊裡竟然飄滿了無數的氣球!粉色的氣球!紫色的氣球!黃色的氣球!橙色的氣球!……五顏六色的氣球們飄舞在走廊裡,每只氣球下麵都掛著果凍,晶瑩剔透的果凍!粉紅的是草莓口味,紫色的是香芋口味,黃色的是芒果口味,橙色的是香橙口味……有果味的果凍,有果肉的果凍,有香蕉形狀的果凍,有芒果形狀的果凍……
陽光照耀在氣球上。
無數的氣球閃閃發光。
陽光照耀在果凍上。
水晶般的果凍折射出童話般的光芒。
教室外的走廊裡高高低低飄舞可愛誘人的果凍,恍若是夢幻中的水晶王國,小米怔怔地在果凍之間走著,時不時被果凍們撞到額頭和鼻子。
她從果凍的長廊走出來。
空中依然飄著數不清的果凍和氣球。
而教學樓外的廣場上,赫然有一顆巨大的心,一顆用無數粉紅色果凍擺在精緻木架上擺成的心。正午時分燦爛的陽光,萬千光芒絢爛地閃耀著果凍之心,金色的陽光,粉紅透明的果凍,就像傳說中的童話故事一樣完美。
而尹堂曜就是童話中的王子。
他穿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褲,高高帥帥,比任何童話中的王子都要俊美帥氣。王子靜靜望著遠處驚怔的公主,手上拿著一隻大大的果凍杯,裡面有彎彎深黃的果肉,是黃桃口味。
那天的陽光非常刺眼,透過綠樹的枝葉,千萬道光芒眩暈地灑照在白裙子的小米身上。她站在教學樓外的臺階上,單薄的白裙子透明得仿佛天使的翅膀,晶瑩的臉龐,肌膚也透明得如同清晨就會消散的露珠。一層層高高的臺階上,她呆呆地站著,呆呆地望著那無數的果凍,似乎驚呆在果凍的世界裡,嘴唇漸漸也透明蒼白。
在眾女生的驚歎聲中。
尹堂曜慢慢走向她。
圍觀的同學們閃開一條筆直的道路,天哪,童話裡的王子就是這樣走向他的公主吧!尹堂曜走向小米,他眼睛裡只有她。在同學們的屏息中,尹堂曜走過廣場,走上教學樓的石階,走到了小米麵前。
高高的石階上。
尹堂曜站在小米下面的一層臺階。
他望著她。
綠樹輕柔地沙沙作響。
晶瑩凝固的果凍,裡面的黃桃新鮮誘人,在陽光裡,果凍杯中恍若有光芒流動。
“是果凍嗎?”
尹堂曜淡淡地問。
他拉起小米的手,將果凍杯放入她的手心。
她喜歡的原來只是果凍啊,最喜歡黃桃口味的果凍。當他終於逼得鄭浩揚說出來時,心裡卻有更深的失落。原以為只有那個男孩子才知道她最喜歡吃什麼,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所以才不願意告訴他。而竟然連鄭浩揚也知道嗎,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有他自己。
小米的指尖冰涼。
她眼神空洞地盯著那個黃桃果凍,手指漸漸收緊,果凍裡仿佛透出徹骨的寒意,她渾身的血液被凍得凝結,一點一點地,她開始顫抖。  尹堂曜驚住。
將果凍放入她掌心的那一刻,一切似乎都不對了!就像在噩夢中,小米顫抖得仿佛下一瞬間就會死去,嘴唇蒼白得可以滴出血來,不停地,她不停地顫抖,那顫抖就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扼住了喉嚨!
尹堂曜忽然害怕她會從石階上跌滾下來。他抱住顫抖的她,緊張地低聲喊:
“錯了嗎?你最喜歡吃的不是果凍嗎?”
茂密的綠葉。
在秋日的陽光裡狂亂地響動。
果凍……
掌心死死握緊果凍,塑膠杯堅硬的邊緣如同刀子一般割入她的肉裡,深深地割入她掌心的肉裡,卻沒有痛,只有冷,鋪天蓋地的冷……
…………
……
清晨的公交站牌旁。
白襯衣的男孩子背著大大的背包,寧靜地望著前面車水馬龍喧囂的道路。破空而出的第一縷陽光斜斜照在他柔和的面容。
“等好久了呢……”
短頭髮的女孩子打著哈欠拉住他的左手,無聊地晃來晃去。這該死的562路,一下火車就跑過來等,等啊等,等到現在都不來。
男孩子用右手溫柔地揉弄她的短髮:
“可能是早晨上班的人多,有點堵車。”
說著,他出神地望著面前的街道。
終於來到這座城市,雖然是陌生的城市,迎面走過的全都是陌生的人,但是父親和哥哥曾經在這裡生活過。他們也走到過這條路嗎,也等過這裡的公車嗎,甚至,他們也站在過這個公交站牌的旁邊嗎?
她睜大眼睛:“咦,你的手心在出汗!”他的手一向是溫熱清爽的,可是剛才掌心忽然潮熱,有細細潮濕的汗。
“啊。”
於是他就想把手掌抽出來,不想要弄濕她。但她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放開,調皮地眨眨眼睛對他說:
“你是不是在緊張?”
“嗯?”
“因為這裡是你的親人以前生活過的地方啊。”
他不好意思地低頭笑:
“是啊,有點緊張呢。”
“我就知道!”她得意洋洋。“你緊張到在火車上什麼都沒有吃,好丟人啊。”
她自己總算還吃了兩包餅乾,一碗速食麵,三包豆腐乾和一塊巧克力。
“……我不餓。”
“騙人,怎麼可能會不餓呢?”
他笑著又揉揉她的短髮:
“你餓了嗎?”
“才不是,人家是擔心你餓壞身子嘛。”她抓著他的手晃來晃去,可憐兮兮地瞅著他,“既然蝸牛公交一直不來,我們先去吃東西好不好?”
他目光中有清澈柔和的笑意。
“好。你想吃什麼?”
哇!成功了!
“呃……”她想一想,忽然兩眼發光,盯住馬路對面24小時營業的超市,興奮地說,“那就吃你最喜歡吃的東西好了!”
“嗯?”
“笨,果凍啊!”
他笑:“那是你最喜歡的。”
“我最喜歡吃的當然就是你最喜歡吃的啊!哼,你如果不是最喜歡吃果凍,為什麼總是要跟我搶,害我從來沒有好好地吃過完整的一杯。”她沮喪地說,心痛每次果凍杯裡的黃桃總要被他吃走一塊。
“哦。”
他忍俊不住,眼中盛滿笑意。真是愛耍賴,明明每次都是她不好意思吃獨食,才勉強給他吃一小小口。
寬闊的馬路上車來車往。
行色匆匆的路人們邊走邊看著手中的早報。
超市的玻璃門被曙光照得晃眼。
馬路邊的女孩子雙手高高舉著一個超大的果凍杯,迎著陽光,晶瑩的凝凍,新鮮的果肉,光芒誘人地在杯中游走。
白襯衣的男孩子一手拿著背包,一手輕輕擁住她的肩膀,不讓她被過往的路人撞到。看見她盯著果凍興奮得兩眼放光的模樣,他薄薄的嘴唇彎出好看的弧度。
紅燈亮了。
行人們都站在斑馬道邊。
“將來等我們有了錢,我們就買好多好多的果凍來吃!好不好?”她興奮地想著,把果凍貼在臉頰上,那樣就真是太幸福了!
“好。”
“等我們有了錢,有很多很多的果凍,冰箱裡全是果凍,抽屜裡全是果凍,書包裡也全是果凍,那我就分一半給你吃!”
“好。”
陽光灑照在純白的襯衣上,純淨的光芒就像他唇邊的笑容。
“啊……”她嚮往地歎息,黃桃果凍在掌心調皮地跳來跳去。“什麼時候我們才能有錢買那麼多那麼多的果凍啊……”
果凍……
迷人的果凍……
高高地,果凍拋在空中,陽光穿過晶瑩剔透的凝凍,金燦燦的黃桃,彎彎的,新鮮的有淡淡的光澤……
她笑著將果凍高高地拋在空中……
忽然——
不知怎麼,果凍落空了,輕快地落在地上。她俯身去揀,果凍杯碰到人行道的水泥邊,輕快地蹦蹦跳跳向前面滾去。她著急地去追,身後好像有他呼喊她的聲音,她隨口應了聲,著急地追著蹦蹦跳跳的果凍向前跑。
果凍仍在輕快地往前面跑……
她追過去伸手去抓它……
然而……
有什麼不對了……
有尖銳呼嘯而來的恐怖的陰影……  巨大的車輪……
蹲在地上,她抓住了果凍,怔怔地,她轉頭,看到了一輛巨大的卡車……
四周驚天動地的尖叫……
刺耳的剎車……
卡車巨大的陰影……
她怔怔地蹲在地上……
怔怔地……
似乎有一股沖過來的力量推開了她,看不清楚,只聞到淡淡的清爽的香皂味,這香味有點熟悉,那風箏般飛在半空的白色身影也有點熟悉,映著藍天,輕輕飛揚的白襯衣,就像蔚藍蔚藍的天際中一抹淡淡的雲絲……
那白色風箏的線……
恍若是一串鮮豔的血珠……
滴滴答答……
血珠清脆地敲落在柏油馬路上,她怔怔地摔倒在地上,好像忽然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喧鬧的世界。
汽車喇叭瘋狂地鳴叫,人們的尖叫將耳膜刺穿,對著手機和電話狂喊,黑壓壓的人群慌亂地擁擠著只留出一片空地。
白襯衣的男孩子象折翅的天使般靜靜躺在空地中的血泊裡。
那一大片湖泊般的鮮血……
血泊中,男孩子的脖頸似乎已無法扭動,他吃力地,眼睛吃力地轉動,想要看向某個方向。
黑壓壓的人群從那個方向閃開一條窄窄的道。
一個女孩子怔怔地從人群中爬出來,她好像忘記了怎麼走路,怔怔地望著那血泊中的男孩子,她怔怔地爬到他身邊,然後,她開始發呆。
那一天。
清晨的陽光是金燦燦的。
柏油馬路被金燦燦的陽光照耀得反射出柔和的光澤,一輛輛汽車的擋風玻璃也折射出刺眼的金燦燦的亮光,馬路邊的林蔭道,樹葉閃動著金燦燦的微光。
所有的車輛混亂地擠在一起。
破碎的玻璃,亮晶晶遍地的玻璃,晶晶閃閃的玻璃碎屑映出金燦燦的光輝,世界忽然間寧靜得再沒有聲音。
沒有任何聲音……
就像一場沒有聲音的夢……
一場夢……
她跪在地上。
是一場夢……
她呆呆地跪在馬路中間望著他。
是一場只要醒來就會結束的夢……
那穿白色襯衣的男孩子靜靜躺在一片柔和的金色陽光裡。
陽光金燦燦地照在他寧靜的面容。
清晨的風吹動襯衣那潔白的衣角,他靜靜望著她,似乎想要對她微笑,似乎想要告訴她,不要害怕,他只是暫時有點痛,他會起來的,他沒有事,他好好的。
晨風輕輕吹來。
她呆呆地跪在他的身邊。
她不敢動他。
為什麼他的嘴唇那麼蒼白,為什麼會有鮮血從他的嘴角流淌出來,為什麼他還躺在地上不肯起來,為什麼他明明知道她已經害怕了卻還要繼續嚇她。
“翌……”
她呆呆地伸出手指,呆呆地觸到他的唇邊,溫熱的,溫熱的血,染紅她的指尖。
白襯衣被血染紅,就像一朵暈染的花,越開越大,慢慢地,血紅色的花瑰麗地開滿他的胸口。他的面容那麼蒼白,而蒼白的雙唇靜靜彎出微笑,他對她伸出右手,手掌靜靜有些顫抖。
“……”
“求求你……不要嚇我,好不好?”她呆呆地說,“我害怕……我很害怕……”
“……”
他的聲音輕如耳語。
她哭了:“求求你……我很害怕……”
鮮血為什麼要一直流,一直流血會死掉的是不是?她把手放在他流血的胸口,可是血從手指縫隙間湧出,拼命把手指並緊,但鮮血又順著手掌的邊緣流出。她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不能用力壓他的傷口對不對,那樣他會很痛。
她開始喊。
她狂亂地拼命地開始喊。
他凝望著她,眼底有痛苦和不舍,但唇邊柔和的笑容卻盡力將它們掩飾,鮮血漸漸染紅雪白的襯衣。
吃力地——
握起她被鮮血染紅的手,他的聲音輕得就像樹葉細細的沙沙聲。
“……”
她聽不到。
她跪在地上拼命地喊。
黑壓壓的人群,刺目眩暈的陽光,失控地,突然象噩夢般怎樣拼命也無法醒來,她痛哭著狂亂地喊,耳邊呼呼的風聲,白花花刺骨的陽光,她象瀕死的動物一樣顫抖著大喊。
血,象河水一樣靜靜地流。
血紅的柏油地面。
就像她的喊叫一樣血紅而絕望……
風輕輕地吹。
她忽然不喊了,眼神變得空洞,雙膝跪在地面,呆呆地望著血泊中寧靜安詳的他。他望著她,淌血的唇角彎出柔和的微笑,好像他一點也不痛,只是有點累,只是有話想要跟她說。
“……”
吃力地,他握緊她的手。
她屏息去聽。
“……”
她聽到了。
“……喜歡你……”
她怔怔地流淚,淚水靜靜滑下面頰:
“翌,我也喜歡你。”
他也聽到了。
所以他唇邊染上柔和的微笑,那笑容柔和得就如同從樹蔭靜靜灑落的陽光。
清晨有微微的風。
風輕輕地細細地吹來。
陽光燦爛。
樹葉灑落光芒,明亮得有些刺眼。  黑壓壓的人群中。
短頭髮的女孩子俯下身,輕輕抱住他。她跪在柏油地面上,輕輕抱住血泊中的男孩子,她輕輕撫摸他的面頰,喃喃地,四周黑壓壓驚慌的人們全都沒有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男孩子的胸口輕輕顫抖。
躺在她的懷裡,他開始輕咳,鮮血中帶著泡沫湧出唇角。他嘴唇輕輕地顫動著,卻聽不見聲音。
她更低地俯下身。
終於,聽到他仍在輕輕地一遍一遍地說:
“……小米……”
她俯身抱緊他。
星芒般的淚水滴落在他蒼白的嘴唇。
輕輕地。
他在她懷裡輕輕地閉上眼睛,聲音很輕很輕——
那一天。
風很安靜,陽光很安靜,柏油馬路兩邊的樹木很安靜,紅綠燈很安靜,黑白條紋的斑馬線很安靜,一切都那麼那麼安靜,安靜得就像他輕輕的聲音。
“……喜歡你……小米……”
陽光如水晶般透明。
鮮血,在柏油地面靜靜靜靜地漫延……
恍如寧靜的天使,男孩子睡在女孩子的懷裡,陽光仿佛給他周身暈染上了金燦燦的光環。
遠處隱隱傳來救護車的鳴笛。
女孩子輕輕將他抱得更緊些,風吹亂她細細絨絨的短髮,白色的裙角浸滿地上流淌的鮮血……
世界安靜得……
從此沒有了聲音……
……
…………
高高的石階上。
陽光燦爛刺眼得跟那天一模一樣。
也是綠綠的樹葉。
樹葉也在輕輕地沙沙地響。
晶瑩的果凍,夢幻的果凍,陽光下燦爛耀眼的果凍,滿世界到處都是亮晶晶飛舞著的果凍,美麗七彩的氣球,美麗七彩的果凍。
世界令人頭暈地旋轉。
臺階上的女孩子蒼白得就如她身上的白色裙子。
金燦燦的黃桃果凍。
死死握緊在她的掌心。
聽不到尹堂曜驚痛的呼喊,聽不到廣場上的喧鬧,整個世界寧靜地沒有一絲絲的聲音,寧靜得仿佛在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夢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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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15 07:12 PM|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2 AM 編輯

仁愛醫院的花園,茵茵的草地,上午的陽光燦爛明媚,空氣有寧靜的花香,露珠在草尖閃耀光芒。
枝椏繁茂的綠樹。
樹蔭下有一張長長的木椅。
小米穿著白色裙子,她邊撫弄手中的布偶天使,邊微笑著望向遠處,那裡的草地上尹堂曜正推著輪椅中的成阿姨慢慢曬著太陽。望著金色陽光裡的他,她心裡一片久違的寧靜,不管這種寧靜是由於什麼,她都想永遠這樣保持下去。
“你喜歡天使嗎?”
當初為什麼會想到要買這布偶天使送她,裴優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她好像很喜歡它。傷心的時候或是失神的時候或是開心的時候,她都會經常抱著布偶天使,久久地撫摸它的翅膀。
“啊,是的。”小米低下頭,手指摸摸天使晶瑩的翅膀,轉頭對他笑,“一直都忘了謝謝你呢,我很喜歡它。”
裴優微笑:“我也喜歡天使。”
她好奇地睜大眼睛聽。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希望自己是一個天使,有一雙翅膀可以飛翔,純白無暇,完美得沒有缺點,並且能夠給所有我愛的人們帶來最多的幸福。”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聽起來是不是很幼稚,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直到現在我還是想成為天使。”
“所以你喜歡穿白色的衣裳?”
“呵呵,是的。”
陽光篩落樹蔭下斑駁的光影,裴優身上白色的襯衣有種明亮柔和的光暈。
“他也是。”
小米輕聲說。
從小翌就喜歡收集各種各樣關於天使的圖片,喜歡天使的故事,對天使們的神跡無限嚮往。她並不相信,大笑著羞羞他說世間哪裡有天使啊,那全都是大人們編出來哄騙小孩子的。
“天使們都是一國的,它們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因為它身邊都是善良的天使。天使只會遇到天使,即使最初是惡魔也會被它變成天使。雖然我們看不到它們,但天使們能夠看到我們,天使都是希望它守護的人幸福的,所以只要我們幸福,天使也會很幸福。”
她的話語有些淩亂,然而裴優奇異地完全聽懂了。  藍天白雲。
初秋的陽光。
草地上,尹堂曜推著成阿姨的輪椅,兩人沐浴在縷縷金色的光芒裡,遠遠看去美好得仿佛一副油畫。
“已經和好了,是嗎?”裴優問。
“……是的。”
他微笑。真開心見到她和曜重新又走回一起,前一段日子,曜痛苦心碎的模樣令他不忍,而她仿佛靈魂出竅般的失神也讓他日夜掛心。
此刻,她靜靜望著遠處的曜。
裴優靜靜望著她。
低下頭,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她手指處的布偶天使翅膀,瑩白的指尖,瑩白的翅膀……
他移開了視線。
小米望著草地上推著輪椅的尹堂曜,忽然皺眉:“為什麼他最近常常生病呢?”
“嗯?”
“好幾次心臟病發作,前幾天又發高燒。不是移植了心臟嗎?那應該痊癒了才是啊。”她擔憂地說,“翌的心臟是健康的,應該不會……”
“心臟移植後需要漫長的恢復期,可能會有反復,也可能會有排斥……”裴優說著說著,忽然一驚,他想到了曜托他去查但他一直無法查出來的事情,一種奇怪而可怕的想法從他腦中冒出!
“是這樣啊,那平日裡都需要注意些什麼呢?”
她趕忙問。
正在這時——
遠處輪椅中的成阿姨對微笑他們招手。
小米看到了,連忙回應著揮手,接著就跑了過去。
倉促間,白色的布偶天使被她遺忘在長椅上,孤零零地躺著。裴優怔了怔,伸手將它拿起來,手指碰到它的翅膀,有點涼涼的觸覺。
草地邊的灌木叢中開滿一種紫色的花,一片片的,一叢叢的,花枝很低,只有蹲下身去才能發現它們。淡淡的紫色,象小指般粗細指節般長短,說它是花,其實並沒有花朵,香氣也絲毫不濃郁,但是紫色的花和著綠色的莖葉,有種清新脫俗的美。
“這是薰衣草。”
成阿姨和藹地笑著說,聲音有些虛弱,可是精神還好。
“薰衣草?”
小米驚奇地睜大眼睛,忍不住趴到那些紫色的花上,眨也不眨地盯著它們看,又把鼻子湊上去,用力聞它們的花香。在電視和小說裡聽說過薰衣草無數次,一直覺得這種花真是浪漫極了,第一次親眼看到呢,原來就是它啊。
“奇怪,”她聞了又聞,疑惑地抓抓頭髮,“怎麼不香呢?薰衣草不是很常用的香薰材料嗎?為什麼我幾乎一點也聞不到它的香氣呢?”說著,她想要趴得更近些去聞,一不小心卻身子前傾得太過厲害,直直向花叢中跌去!
此時,走來的裴優看到了,他下意識急忙伸出手掌想去拉她,然而離得太遠,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身影閃出!
小米笨拙地跌撞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雙臂護住她。
“砰——!”
一聲巨響!
高高的身影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灌木叢中,亂亂的枝葉打在他身上,倒在泥地上的他額角有綠色的葉片,臉上粘些泥巴,襯衣被帶刺的小枝勾破,整個人看起來淒慘狼狽。
紫色的薰衣草在風裡輕笑。
“喂!笑什麼!”
尹堂曜掙扎地坐起來,又尷尬又惱怒,想也沒想就抬手狠狠敲上小米的腦門。這時她才意識過來,天哪,她居然在笑,咳,太不應該了,她連忙掩住嘴,羞愧地說:
“對不起啊,謝謝。”
尹堂曜瞪著她:
“笨蛋!”
“哦。”她無奈地低頭。好吧,誰讓她確實笨呢。
“白癡!”
“……哦。”就算真是那樣,罵一聲也就夠了吧。
“你想死啊!笨蛋白癡!笨蛋白癡!”
尹堂曜怒聲低吼,臉漲得微紅。
小米被他吼得不知所措,腦袋空白地盯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吼回去是不是會顯得對“救命恩人”太沒有禮貌。
望著他,她忽然心中一緊。
啊,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個尹堂曜。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了,她並不希望他變得多麼有禮和優秀,她想要看到他跟以前一樣懶懶的、愛睡覺、莽莽撞撞粗神經,那樣的尹堂曜才是真正的尹堂曜啊。
“笨蛋!快起來啊!”尹堂曜漲紅著臉喊。
小米繼續發怔。
“啊——”
突然,她驚呼!羞死了,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吼了!由於他撲過來保護她,她沒有摔痛到地上,卻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的臀部不偏不倚坐在他的大腿上,緊靠他的腹部,熱氣從他的身體透過來,她的臉“騰”地漲成通紅,兩人之間彌漫的熱氣仿佛放個雞蛋進去馬上就可以蒸熟。
混亂中。
她羞澀難當地悄悄瞅他。
尹堂曜的臉緋紅緋紅,鼻翼鑽石閃著動人的光芒,他眼底的惱意閃閃亮亮,察覺到她的偷看後,他更加用力地瞪她一眼。
裴優笑著伸出手,他先將小米拉起來,然後將尹堂曜拉起來,拍拍曜的肩膀,他微笑不語。
輪椅中,成阿姨關切地問:
“摔著了嗎?”
尹堂曜告訴她並沒有摔傷,拍掉身上的泥土和斷枝,邊拍邊看小米,見她還是臉紅紅的,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成阿姨慈愛地望著面前可愛的三個少年人:
“薰衣草本身的香氣很淡,但是提煉之後,它的香氣就出來了。就像尹堂曜這孩子一樣。”
“呃?”小米吃驚。
尹堂曜和裴優也不解地望向成阿姨。
成阿姨笑了笑,對尹堂曜說:“你有善良而容易感動的心,卻偏偏喜歡用任性跋扈將它藏起來。正像薰衣草,只有對你喜歡和走進你的人,你才會把自己的心給她看吧。”
小米怔住。
“我沒有!”尹堂曜低喊,臉頰漲得通紅。
成阿姨拉住小米的手,笑容虛弱和藹:
“要珍惜他啊。”
小米呆呆地不知道什麼反應才是合適的,成阿姨的手雖然無力,然而有種溫柔的堅持。
“不要再互相傷害,不要再固執地堅持,珍惜現在可以珍惜的。如果你珍惜他,他就會成為幸福並且能夠帶給很多人幸福的天使;如果你放棄他……”
成阿姨沒有說下去,她慢慢搖頭,覺得自己大約說得太多了。
“天使?”
是天使嗎……
小米怔怔望住身邊的尹堂曜,他鼻翼的鑽石在陽光裡閃耀,炫目的光芒,就像天使一樣純淨。
***
***
綠洲小吃店。
櫃檯後面掛著幾十個小木牌,上面寫著各式各樣的小吃,有“桂花釀米酒”、“豆皮”、“面窩”、“北方水餃”、“水煎包”、“蛋酒”……
“你想吃什麼?”
小米笑呵呵地望著臉色悶悶瞪著小木牌們發呆的尹堂曜,說:“你想吃什麼都可以啊,我請你吃!這裡的東西蠻好吃的!”
小吃店裡坐滿了客人,大多都是聖榆學院的學生,嘈雜聲使這裡熱熱鬧鬧地就像一個集市。大約應該是真的很好吃吧,還沒到吃飯高峰期店子裡就連一張空桌子都沒有了,要想吃飯還必須要等。
所以尹堂曜有點鬱悶。
她說要請他吃飯的時候,他以為至少也會到一個清靜的地方,東西好不好吃不要緊,只要能安靜些看著她聽她說話就好。誰知,她卻把他帶到學校旁邊的綠洲小吃店來了。原本準備抗議的,但看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抗議的聲音終於被扼殺在了喉嚨裡。
“不知道。”
“呃?”
“以前沒有吃過,所以不知道什麼好吃。”尹堂曜瞪著那些陌生的小吃名。價錢這麼便宜,味道也一定不會多麼好吃吧。
“沒吃過?好多都是很著名的小吃呢!”
“……因為我以前生病……”
“啊,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真是莽撞啊。
“你喜歡吃嗎?”
“嗯!”她用力點頭。
“那就全都點一份好了,”尹堂曜揮手叫服務生,“喂!”
“不要!”小米急忙拉下他的胳膊,“全都叫怎麼吃得下呢?呵呵,那這樣吧,你先去占座位,我來負責買。”
“你?”他有點困惑,“不是只要坐下來點給服務生就行了嗎?”
當尹堂曜用他冰冷兇惡的目光將一對已經吃完東西卻仍在卿卿我我不肯離去的情侶瞪走後,他坐在座位上,以為小米馬上就會來,誰知接下來的時間就只看見她像陀螺一樣在店裡轉來轉去,跑得一頭是汗。
綠洲小吃店是個奇怪的店。
一般的餐飲店都是點完餐等服務生端上來就好了,這裡偏偏是要客人買各種小吃的餐牌,然後自己去拿。粥類在右牆的視窗,粉類在左牆的視窗,面窩餛飩之類在店子外面,酸辣粉之類又藏在裡屋的視窗,筷子、勺子、小碟、醋等等又在不同的地方,第一次來的人肯定會被搞得暈頭轉向。他只是看著她進進出出跑來跑去就已經覺得頭昏眼花了。
她跑過來放到桌上一碟東西。
然後跑走。
又跑過來放一盤東西。
又跑走。
又跑過來放一碗東西。
再跑走。
又跑過來放一盤東西。
繼續跑走。
……
尹堂曜皺緊眉頭,他克制住體內的怒火,對旁邊悠哉遊哉擦著桌子的服務生說:
“你過來!”
服務生扭頭看他一眼,見他桌子不髒,又扭回頭去哼著小曲慢悠悠繼續擦桌子。
“喂!你是白癡?我叫你過來聽到沒有?!”怒火頓時熊熊燃燒,尹堂曜瞪著那個服務生,聲音從牙齒間磨出。
“幹什麼?”
指著匆匆跑出去又去拿東西的小米,深呼吸,尹堂曜忍耐著不讓自己發怒,沉聲說:“沒看到她需要幫忙?快去!”
服務生聳聳肩膀,說:“我只負責打掃衛生。”說完,他仍舊慢悠悠地把桌上的垃圾擦進垃圾桶裡。
尹堂曜徹底火大了!
他霍地起身,額頭青筋直冒,握緊拳頭,指骨咯咯作響。旁邊的客人們驚恐地看著他,只見憤怒的火星仿佛自這又高又帥的男孩子的眼中飛濺出來,下一刻,下一刻暴力事件就會在綠洲小吃店發生!
眾人為服務生捏了把冷汗。
其他的服務生也傻住了。
可是——
尹堂曜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將眼中的惱怒硬生生壓下去。
他悶悶地坐下。  他手指僵硬緊握,鬱悶地坐著,渾然沒有發覺小米已經回來了,已經將一切全都看到。
一碗桂花米酒放到桌上。
尹堂曜悶悶地不說話,看她一眼,悶悶地還是不說話。
“好了,東西齊了,可以開始吃了!”
小米笑呵呵地說。
尹堂曜悶悶地望著滿桌的小吃。
“你剛才……是想打人嗎?”她忽然偏著頭瞅他。
“……”
“為什麼又不想打他了?”
“……”他凝視她,眼底有幽暗的光。
小米咬住嘴唇,心底一陣酸痛,然而,馬上她就微笑得仿佛毫無察覺:
“那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可是你明明好像在生氣啊。”她疑惑地抓抓頭髮。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她想了想,露出可愛的笑容:“那你高興嗎?”
“為什麼要高興?”
“因為你說過,你喜歡看我為你忙碌的樣子啊。”她笑盈盈地望著他,眼睛澄澈透明,短髮細細絨絨地溫柔著。
尹堂曜怔住。
“你看到了嗎?我為了買這些小吃,來來回回好多次呢,看啊,我額頭都有汗水了呢。你是不是很開心?”她調皮地說。
“笨蛋!”
他胸中一陣潮熱,手指握緊。
小米吐吐舌頭,還是笑呵呵地一點也不生氣。
“就是為了這樣,你才來這裡?”尹堂曜聲音硬梆梆的,眼底卻有奇異的光芒。在別的餐飲店,客人只要坐下來等就可以了,她就沒有機會親自拿食物給他。是這樣嗎?
“嗯,一部分吧……還有就是這裡的小吃真的很好吃呢!”她興奮地開始介紹桌子上滿滿的食物,“這是面窩、這是糯米雞、這是桂花米酒……”
桌上琳琅滿目的小吃。
她細白的手指快活地介紹著。
尹堂曜望著她。
小米忽然靜了靜,抬頭,凝視他,唇邊的笑容漸漸收去,她輕輕說:
“你知道嗎?”
“……?”
“我也很開心……”
尹堂曜微怔。
“剛才你因為那個服務生很生氣,可是……我卻覺得很開心……”她的睫毛幽黑,眼睛黑白分明,“這才是你,對不對,雖然愛發怒並不好,可是這才是尹堂曜對不對?”
他凝視她。
“謝謝你。”她又微笑,“我喜歡原本的尹堂曜,也喜歡學著控制自己脾氣的尹堂曜……我很笨,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真的想謝謝你……”
喜歡……
是喜歡嗎……
鼻翼的鑽石閃出炫目的光彩。
他凝注著她。
她凝注著他。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沒有回避和躲閃,她靜靜對他微笑,那微笑就如一朵幸福的花。
……
“吃東西吧!笨蛋,再不吃就涼了!”
尹堂曜緊張地說,看也不看她,夾起一隻面窩想要放進嘴裡,然而僵硬的手指卻“撲通”一聲將它跌落桌面。
她笑起來。
“笑什麼!想死啊!”
他惱羞成怒地伸手用力敲上她的腦袋,一連敲了好幾下,直到她哀哀呼痛求饒才甘休。
“這叫什麼?”
“糯米雞。”
尹堂曜咬了好幾口,奇怪地望著它:“你確定它叫糯米雞?”
“是啊。”
他瞪她:“你騙我對不對?!這裡只有糯米,哪裡有雞,應該叫糯米團才對!”
“呵呵,”小米拍手大笑,“就是說啊,當初我跟你一樣呢!剛來到聖榆看到食堂裡賣糯米雞,我吃驚極了,這麼大一塊‘雞’才五角錢,趕快買了兩塊兒來吃,卻左吃右吃吃不到雞肉。不過,它確實是叫糯米雞,很奇怪吧。”
“是很奇怪……”
“你嘗嘗,這是桂花米酒,很好喝的,有桂花的香氣,米酒味也淡淡得很爽口。”
“嗯,很好喝。”尹堂曜笑,“每到秋天,聖榆校園裡就會開滿桂花,我見過食堂的師傅們在桂花樹下鋪一塊布,然後用力搖樹枝,就會落下很多花。他們把桂花曬乾以後,有一些就用來配著做米酒了。”
“是這樣做的?”她有點擔心,“那他們清洗嗎?會不會有灰比較髒?”
“這我就不知道了。”
“哦。”她呆住。
“咦,這個很好吃!”
“它叫豆皮。”小米連忙解釋,“也是特產呢,裡面是糯米加了些肉丁豆腐丁香菇丁,外面……好像是雞蛋和什麼一起煎的。很好吃對不對?不過不要吃太多,吃多了會覺得有點膩的……”
綠洲小吃店裡喧喧嚷嚷,電視機裡演著熱鬧的節目,過道裡客人們走來走去,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裡。尹堂曜和她面對面地坐著吃飯,聽她開心地介紹各色小吃,她不停地將豆皮、面窩夾到他的碟子裡,嘮叨地說這個要加醋才好吃,這個配點辣醬更有味道。
尹堂曜吃了很多。
每樣她買回來的小吃他都吃了很多。
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那些小吃好吃得讓他的心仿佛漲滿了,尹堂曜忽然不能再說話,因為他怕在體內奔騰的血液會從胸口噴湧出來。  直到過了很久。
尹堂曜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怎麼不吃?”
“等你吃完我再吃啊。”她笑著說,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怕浪費,每樣她都買得不多,也不知道哪種對他的胃口,等他把喜歡的吃完,剩下的她再吃就好了。
“你……”
“沒關係啦,我以前全都吃過的。你沒有吃過,所以你要全部都試一遍啊!”
尹堂曜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突然,他霍然起身,大步向小吃點櫃檯走去,惡狠狠丟給她一句話:
“你乖乖坐著不許動!”
小米一頭霧水。
不一會兒,她就明白了。
尹堂曜開始不停地在綠洲小吃店裡跑,他買了豆皮、桂花米酒、糯米雞、水煎包、素炒粉、牛肉炒粉、酸辣粉、北方水餃、餛飩、飛餅、涼麵、湯圓、揚州炒飯、瓦罐雞湯……
店裡所有的小吃他統統都買了!
食物高高地摞堆在桌上,所有的服務生和客人都目瞪口呆地望過來,小米幾次想要阻止他卻都被他凶巴巴地摁回座位裡。
幾十分鐘以後。
尹堂曜終於重新坐回了小米對面:
“好了,吃吧。”
她怔怔地望著他。
“快吃快吃,都有點涼了!”他悶頭繼續吃東西,低吼著對她說。
“……謝謝。”
“閉嘴!快吃!”他的聲音比先前更凶了。
可是,這麼多東西怎麼吃得下呢?
當小米吃得肚子都快撐破了,終於呻吟著靠在椅背上,準備將剩下的小吃打包回去的時候,她抬頭,卻發現尹堂曜正在出神地凝視著自己。
他這樣望了她多久。
她不知道。
但他的目光中有種執拗,也有種幸福,那種仿佛肥皂泡般五彩斑斕然而輕輕一觸就會破碎的幸福,因為易碎,所以執著得也就更加驚心動魄。
她驚住。
尹堂曜側過頭,等他再看向她,他臉上的表情又自然得好像剛才只是她的幻覺。
“喂,你看我也沒用啊!這些東西你必須統統全部吃完!”他板著臉說。
“什麼?!”她呆若木雞。
“除非……”
“……?”
“除非你已經找到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小米的臉忽然有些蒼白,她的身子不被人察覺地輕輕顫抖了下。
“你有最喜歡吃的東西嗎?”
尹堂曜望著她,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喜歡吃什麼,有什麼夢想,想要去哪裡地方玩,最喜歡哪首歌……所有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
“沒有。”
她搖頭笑著,嘴唇略微蒼白,但笑容看起來還是很自然。
“小米?”
“嗯?”她微笑。
“我問錯什麼了嗎?”
“沒有啊,只是我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她連忙笑得更開心一點。
尹堂曜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深深打量她:“如果是我問錯了什麼,那就告訴我。”
“……沒有。”
“你最喜歡吃什麼?”
“……沒有。”
“你沒有最喜歡吃的東西?”
“沒有。”
“……”
“……”
“如果你不喜歡我問,如果你不想告訴我,那就直接說,為什麼要騙我?”他的手指在她的下巴上捏緊,冰冷冰冷。
“我……沒有喜歡吃的東西……”
她深深吸氣說。
她的回答讓尹堂曜渾身僵冷。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不是嗎?他問錯了什麼?或者說,就連這樣一個簡單的事情,她也只想跟以前的那個男孩子分享,而他,是沒有資格知道的。
“你不願意告訴我,是嗎?”
他手指僵冷如冰。
她的嘴唇輕輕顫抖,眼角有一閃而過的淚光:
“我……”
他等了她一會兒。
但她什麼也沒有再說下去。
尹堂曜的手收回來,他深呼吸,唇角勾出一抹極淡的笑,像是苦澀也像是自嘲。
他淡淡地說:“我卻有最喜歡吃的東西。”
“……”
“我最喜歡吃你親手做的長壽麵。”
說完,尹堂曜背脊僵直地走出了綠洲小吃店。
小米呆呆地坐著。
桌上的食物早已涼透了,小吃店的客人也越來越少,店裡變得冷冷清清,只有電視機的節目在喧囂地發出噪音。
她閉上眼睛。
最喜歡吃的東西……
她的睫毛在蒼白的面容上顫抖。
不……
她不要去想,否則,她會死去,她會死去……
淚水慢慢滑落下她的面頰,慢慢地,淚水浸濕她蒼白的嘴唇,又鹹又涼,趴在桌子上,她無聲地哭了……
夜色已黑。
路燈昏黃地照亮街道。
僻靜漆黑的角落裡——
一個高高的男孩子孤獨冰冷地站了很久很久。
透過綠洲小吃店的玻璃門,他可以看到裡面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動的白裙子女孩。
他望著她。
嘴唇痛苦地抿緊。
他能看到她。  而店裡的人卻無法自光明中看到被夜色籠罩的他。
小吃店的玻璃門在夜色裡開開合合。
尹堂曜僵冷地站在黑暗中。
她在明亮的店裡哭泣,淚水和悲傷仿佛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但玻璃門擋開了他和她,開開合合的玻璃門,夜風吹過,路燈在玻璃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她的過去他沒有來得及參與,就永遠也沒有參與的機會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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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1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2(1)

以後的日子裡,尹堂曜開始經常出現在成阿姨的病房,他沉默著很少說話,默默學習做很多事情。當點滴過快或者過慢時他會將它調整到合適的速度,當吃藥時間到了時他會記得幫忙把水倒好讓成阿姨喝,當成阿姨睡著時他會放輕腳步不發出聲音。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
尹堂曜從一個任性跋扈的人,變得沉穩有禮了起來。
暑假結束後重返聖榆的戚果果驚訝于尹堂曜的改變,她好奇地整天追問小米,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如此脫胎換骨驚世駭俗的變化居然會出現在無可救藥的尹堂曜身上!
應該是愛情吧。
雖然小米怔怔地望著她不肯給她任何答案,但戚果果幾乎可以完全肯定這是絕對正確的原因。只有愛情才會突然使尹堂曜變得這麼優秀迷人,只有愛情才會使得尹堂曜凝注小米的目光中多了某些刻骨得令人戰慄的感情。
看來小米和尹堂曜還蠻配的嘛。
戚果果滿意地想,一個就像天使,一個就像惡魔,天使拯救了惡魔,真善美征服了邪惡,世界一片光明。多麼美好啊,呵呵。
成阿姨睡著了,最近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身體似乎也更加虛弱。小米坐在病床旁憂心地看著她慈祥的睡容,即使成媛總是不肯說究竟是什麼病,她也可以看出病情是在慢慢地惡化當中。
午後的陽光靜靜灑進來。
良久,小米站起身,她回頭,突然驚栗於一雙倔強寂寞的眼睛,漆黑得象一個深潭,有點冰冷,有種灼熱。尹堂曜斜斜倚著牆壁而立,見她回頭,他避開了她的眼睛,沉默而安靜得仿佛整個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間。
她的心驟然抽緊劇痛!
就是這樣。
和好了嗎?一切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嗎?真的可以做到嗎?她和他每天都在見面,就像光與影,永遠在一起。可是,只要見到他就會讓她痛得無法呼吸,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只知道心底烏溜溜的血洞不但沒有癒合的趨勢,反而愈來愈痛得劇烈。
努力平靜一下心情。
小米輕輕走到尹堂曜身邊:
“很累了吧。”
昨晚成媛有事,他獨自守了成阿姨整整一夜,眼睛下面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他看起來疲倦而憔悴。原本應該早上就回去休息的,但他沒有走,一直等候在病房裡,直到她過來,直到現在。
尹堂曜搖搖頭。
她又說:“你快回去休息好了,這裡有我。”
他凝視她:“你不走?”
“嗯,我要等果果下課趕過來才能放心。”
他淡淡說:
“好,我陪你等。”
然後他就再不說話。
時間慢慢地流走。
病房裡只有成阿姨睡眠中虛弱的呼吸聲,陽光寧靜地灑照進來,初秋的風有靜靜的涼意。
尹堂曜閉著眼睛倚住雪白的牆壁。
他好像累極了。
嘴唇緊緊地抿著,臉頰有兩抹不正常的暈紅。
小米心如亂麻地望著他,他的固執和執拗她是清楚的,以前她可以軟磨硬纏打敗他的堅持,可是,如今她不敢,沒有了那樣的勇氣。
她握緊手指。
忽然,她注意到了他的衣裳!
他竟然——
穿著那件白襯衣!
純白的襯衣,棉質的料子,白色非常清新乾淨,有精緻的暗紋,透出溫柔優雅的味道。
或許她震驚的目光打擾了他,他靜靜睜開眼睛,見她望著白襯衣驚痛的模樣,勾一勾唇角,他淡淡說:
“怎麼,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
“你說我穿著白襯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咬緊嘴唇,臉色蒼白:
“對不起。”
尹堂曜望她半晌,又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揉撫她的嘴唇,揉開嘴唇上青白的印痕:“沒關係。我說過,我全都忘了,以前你說過的話統統只當作是跟我說的,與旁人無關。”
小米的心縮痛成一團。
他的手指很輕柔,留戀在她的雙唇,柔和得仿佛月明星稀臨風的水波,指尖冰冷,但指腹帶有滾燙的熱度!
“你發燒了嗎?”她愕然低呼。
“是。”
“什麼時候開始的?”
“昨天夜裡。”
“為什麼不早說呢?”她又急又慌,連忙伸手試試他的額頭,啊,真的滾燙滾燙。“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發燒了怎麼可以不說呢?!”
他握住她的手,笑容輕輕淡淡:
“我在等你發現。”
她睜大眼睛:“嗯?”
“你是我的女朋友,”尹堂曜臉頰滾燙的潮紅,嘴唇蒼白乾裂,眼睛卻漆黑閃亮,對她笑,“我生病了,我沒有發現,而你卻發現了,然後你非常非常擔心,這樣才會覺得幸福啊。”
小米雙手撐住他滾燙發熱的身體,突然,一陣衝動,她伸出雙臂用力抱緊了他,緊緊抱住他,淚水湧上她的眼眶。
“你會照顧我,對吧?”
尹堂曜虛弱地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聲問。
***
***
尹堂曜家裡沒有人,偌大的房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音。尹趙曼打回電話說有應酬要很晚才回來。裴優知道他生病後立刻就要趕過來,但尹堂曜拒絕了,說他只需要小米一個人照顧就足夠,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打擾,裴優也只好無奈地答應了明天再來。  窗外天色黑了。
華麗的黑白色大床上,尹堂曜半坐著,嘴裡含有一隻體溫計,他身後墊著兩個柔軟的枕頭,鬆軟的被子蓋到他的腰上。門被推開,小米用託盤端著飯菜進來。
“燒到幾度?”
她把託盤放到床頭櫃,緊張地問。
尹堂曜把溫度計從嘴巴裡抽出來給她,只見她對著燈光緊張地查看水銀柱到達的刻度,她看了又看,蒼白著臉對他說:
“39度5!”
“那多好。”他笑了。
“好?好什麼啊!是高燒啊!”小米簡直覺得他已經燒糊塗了,伸手又摸摸他火燒般的額頭,焦急地說,“快告訴我,你們家的藥一般放在什麼地方。”必須要退燒才行啊,怎麼那麼糊塗呢,他堅持要回家來,她居然也就忘了買藥。
“高燒才是生病啊,才有資格被人照顧。”說著,尹堂曜探頭看看散發著香氣的飯菜,“做了什麼好吃的?”
一碗熱騰騰的白粥。
一盤炒青菜。
一小碟搾菜。
他沮喪地說:“只有這些嗎?”
小米端起白粥,笑著說:“生病的人本來就應該吃這些。白粥很好消化,而且我燉得時間很長,糯糯的,很香很好吃呢,你嘗嘗看。炒青菜很清淡,你在發燒,油膩的東西吃起來會很難受的。如果青菜也吃不下,那麼至少搾菜會比較對你的胃口吧。”
尹堂曜孩子氣地笑:“其實,我只是想看你為我忙碌的樣子。”
她怔住,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心慌意亂間,她把勺子遞到他的手中,說:“涼了就不好吃了。”他點頭,然而高燒之下他的手臂虛軟無力,白粥險些灑到床上。
“你喂我吃,好嗎?”
他望著她說。
她略微猶豫,拿過勺子,從碗裡舀出一口粥,吹得涼些,輕輕送到他唇邊。他張開高燒到乾裂的嘴唇,吃下去,細細品,對她笑著說:
“真好吃。”
沒由來的,這句話忽然讓小米心裡一酸,她慌忙低下頭,接著喂他吃粥。
一碗白粥漸漸下去。
青菜也快吃完。
窗外夜色越來越深。
“下次還做長壽麵給我吃吧,”尹堂曜咽下白粥,對她笑,“面的味道很好,我直到現在還想吃。”
長壽麵……
小米咬緊嘴唇,她的頭埋得低低的,幾乎要埋進手中的碗裡去。
“不想做給我吃嗎?”他仔細看她。
“嗯,不想。”她聲音有些幹啞,將碗放回託盤,起身準備離開。
“原來,那碗面果然不是做給我的啊,”眼中的寂寞隱隱閃過,他振作地笑,“沒關係,我喜歡吃,以後還經常做給我吃吧。”
她怔住,手指捏緊託盤。
“不。”
她對他說。
“為什麼?”他僵住。
她緊緊咬住嘴唇。
尹堂曜瞳孔緊縮,聲音中沁入冰冷:“你喜歡我做的我都去做,你喜歡我穿的我都去穿,你喜歡我吃的我都去吃,你希望我不在乎的我都不在乎。既然這樣,為什麼還是說‘不’?”
“不!”
小米身子顫抖,託盤上的碗盤也顫抖得碰撞作響,她的面容蒼白,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說過我錯了……以前全都是我錯了……你不用穿白襯衣,不用吃長壽麵,不用學習很好,不用微笑,不用舉止有禮,這些你統統都不用!你就是你,是尹堂曜,不是別人,我也不會再把你當成別人,所以,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
她哭了,淚水撲簌簌滾落面頰。
“我喜歡。”尹堂曜淡淡地說,“以後我還是要做那些事情,我喜歡白襯衣,喜歡長壽麵,喜歡學習,喜歡象優一樣溫柔……”
“騙人!”她驚聲打斷他。
他的目光瞟向床邊的白襯衣,眼神冷漠:“沒有騙你,以後我會天天穿著它。”
小米被徹底嚇住了!
從他的神態,從他的聲音,她忽然明白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會去那麼做!恐懼攫緊了她,她渾身都開始顫抖!
不——!
她猛轉頭,望著那件白襯衣,拼命咬住嘴唇,抓起它——
兩手用力——
“嘶——!”
雪白的襯衣硬生生被她扯破了!
“你!”
尹堂曜怒吼,他奮力要從床上起來,終因高燒無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白襯衣再也不能穿了……
小米心痛如絞,她垂首,一滴滴的淚水,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雪白的衣片上。臥室裡靜得令人窒息,窗外夜色漆黑,夜風吹揚起紗簾,初秋的夜竟會刺骨的冷。尹堂曜面容冰冷,他閉上眼睛,仿佛再也不肯看她。
過了很久很久。
“你……”
她抬起頭,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淚痕,走回床邊,站回他的身邊。只說了一個字,又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心中仿佛翻絞撕裂般的疼痛。
尹堂曜仰靠床頭,他雙眼緊閉,沉默著,臉頰是高燒中的暈紅,嘴唇乾裂,染著淡淡痛楚的紫色。沒有象以往一樣憤怒咆哮,他的平靜卻更加駭得人喘不過氣。
“你……不用象他一樣。”
小米深深吸氣,耳膜仍在轟轟作響。  聽到這句話,他勾了勾唇角,淡淡說:“沒有他,你根本不會從清遠來到聖榆,也更加不會來到我身邊,對嗎?”
她啞口無語。
“所以,我應該感謝他。”尹堂曜睜開眼睛,眼底是脆弱的倨傲,“感謝他使我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他,你怎麼會象天使一樣對我好。”他勾起嘲弄的淡笑,“他是我學習的榜樣,是我努力的目標,為什麼連模仿和學習的機會都不給我呢?你真是殘忍的人啊……”
她急聲說:“你不用學翌,你是你,他是他,我發誓我再也不會……”
“不會怎樣?”他打斷她,“不會再試圖把我改造成第二個他,不會再接近我只是為了他的心臟,會徹底忘了他,會從此只喜歡我一個人再無任何雜念?”
小米呆呆地望著他。
“不可能,對不對?”尹堂曜苦笑,“我恨你,為什麼連騙都不再屑於騙我了呢?只要你說你喜歡我,哪怕只是一點點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我的喜歡我,就算是假話我也會相信的。”
“我……”
“騙我吧……”他喉嚨幹啞,嘴唇蒼白煞紫,“就騙我一次,說你喜歡我不全是因為他……”
“……”
“否則……”否則,我怎麼敢不象他,如果一點也不象他,就算有那顆心臟,你又會喜歡我多久呢?
她用力咬住嘴唇,身子不住顫抖,血液在體內瘋狂地奔湧,腦中空白一片,什麼都無法去想。
“……我喜歡你……”
尹堂曜僵住,他聽錯了,他知道自己聽錯了!一定是幻聽對不對?!是他自己說話的回音對不對?!他……
“再說一次!”
他瞪住她,緊緊瞪住她的嘴唇,只要她再說一次,否則他會瘋掉!
“我喜歡你。”
小米又說了一次。
就像被猛烈地電擊!尹堂曜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他怔怔望著她,象一個失神的孩子,喉嚨輕微作響。
半晌。
“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屏息輕輕問。
不!
不!!
他又拼命搖頭,對她笑,笑得就像驚喜過度又驚慌失措的孩子,他伸出雙臂抱住她:“你不用說!我相信!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喜歡我!你不會騙我的!你是真的喜歡我……”
抱著她,尹堂曜慢慢地將腦袋放鬆靠在她的肩上。她的短髮好香,脖頸好香,身體柔軟而芳香。他想永遠這樣抱住她,即使這是夢,他也永遠不要醒來。然而,一種深邃的痛苦卻自他的眼底湧了出來。
被他抱在懷裡,小米無聲地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覺得心痛得無法忍受,只有哭出來,讓淚水流出來,她才不會在揉碎般的劇痛窒息得立時死去。
白紗輕輕飛揚。
夜色寂靜。
大理石地面映出柔和的燈光。
他和她擁抱在一起。
就像彼此互相依賴的孩子,他和她緊緊擁抱。
時間變得悠長……
一個世紀或許也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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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1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1(1)

日子一天天過去,成阿姨的病情時好時壞,有時候可以靠在枕頭上說很長時間的話,有時候卻持續昏睡一整天。小米每天守在醫院裡陪伴成阿姨,不知不覺中,暑假就快要結束了。
裴優幾乎每天都會來到病房看望成阿姨的病情,他溫柔體貼、認真細心,很快就和成阿姨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之交。當成阿姨病情加重的時候,他也會整夜地守在病房裡,讓成媛和小米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深夜在醫院。
有時小米會忽然從噩夢中驚醒。
她滿額虛汗,低喘著睜開眼睛。裴優靜靜坐在成阿姨病床邊,月光灑進病房,將他的背影映照得皎潔聖華。他似乎總能察覺到她的動靜,靜靜回頭給她一個柔和的微笑。
那微笑的模樣……
從神態、舉止、嗓音到那些細微的動作,都和翌是那麼的相似……
怔怔望著他出神,剛從噩夢中驚醒的小米經常會分辨不清楚他究竟是誰。長久地望著他發怔,然後,慢慢地,她的目光開始黯淡。不是他,就算相似到了骨子裡也不是他。她已經弄錯了一次,殘忍地傷害到了無辜的人。她沒有任何藉口再犯下同樣的錯。
她開始有意識地回避裴優。
只要裴優出現在成阿姨的病房,她都會胡亂找個藉口躲出去。她知道自己在情緒低落時,意志力會脆弱到很輕易就會崩潰的地步。不看到那熟悉的面容,不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才不會再度被臆想所誘惑。
可是——
裴優卻總會奇異地“捉”到她。
醫院幽靜的走廊裡,他修長的身子常常擋在欲逃開的她面前,笑容溫和而無奈:“為什麼要躲著我呢?我很可怕嗎?”
小米失神地說不出話。
“多告訴我一些關於翌的事情,好嗎?”裴優凝視她,“拜託了。”
裴振華很少在家。
而幾乎每次到裴家,小米都能看見尹堂曜擁著一個個女孩子進進出出。他開著鮮紅色跑車,在花園前的山路上呼嘯而過,車內依偎著不同的美麗女孩,熱烈的音樂聲在空氣裡喧囂,子彈般飛駛而過的速度,淩厲的剎車聲驚飛林鳥。
遠遠地望去——
尹堂曜的身影卻冰冷孤煞得仿佛冷漠的冰雕。
每當看到他,小米總會頓時手足無措,身子僵硬,心底抽痛絞成一團。然而裴優雖然微笑但是堅持,讓她坐在花園裡跟他講翌的往事。
午後的陽光灑進花園,花香輕輕迷漫在夏末的微風裡。綠樹下,白色藤制的小圓桌,白色細花的瓷壺,嫋嫋茶香,精緻的茶點。白色籐椅中,裴優凝神低頭品茶,小米怔怔望著對面的他。
此刻。
靜謐的空間仿佛只是屬於他和她的。
望著裴優,她恍惚中有種時間凝固的錯覺,心跳放得很慢,慢到可以感覺到血液在體內靜靜地流淌。
“翌的功課很好,是嗎?”裴優笑著問。
“是的。”
“每次考試都是前幾名嗎?”
“不是。”她搖搖頭。
“……?”
她的目光輕輕落在裴優俊雅的面容,笑一笑:“不是前幾名,他永遠都是第一名,你無法想像世上會有那麼優秀的人。就算考入清遠以後,他也依然是系裡最出色的學生。甚至有一次,一個全國法語演講大賽,原本準備參賽的外語系同學突然生病沒有辦法去,他臨時頂替參加都獲得了第一名。”
“他的法語很好?”裴優驚奇地問。
“翌會很多種語言呢,他說每一國語言都有不同的優美和韻味,法語他尤其喜歡,當初也曾經下過一些功夫。”
裴優眼底閃出驚奇的光芒:“那就怪不得了。”
“怎麼?”
“以前為了查閱一些法文資料,我開始自學法語,呵呵,學習的時候覺得特別輕鬆和容易。當時我就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那些法語的東西早就存在我的腦子裡一樣,是有人給我的,而不是我去學會的。”
小米怔了怔:“……聽說雙胞胎之間有很神奇的聯繫。”
“而且,我也踢足球啊。”裴優摸摸鼻子,笑,“上次聽你說起翌足球踢得非常好。”
“你踢什麼位置?”
“中鋒。”
她眼睛頓時閃亮:“哈,跟翌一樣呢!”
“不過,我基本是踢替補,”裴優不好意思地笑,“可能是身體有些單薄,在球場上很容易被對方的防守隊員絆倒。有一次我被人狠狠鏟倒在地上,傷到了膝蓋,後來就不怎麼踢球了。”
她身子一顫,驚聲說:“膝蓋?!”
“嗯?”
“是兩年前嗎?”
“對啊。”
“是秋天嗎?!”她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他,“左膝嗎?!傷得很嚴重嗎?!”
裴優微微吃驚:“是啊,你怎麼知道?”如今他的膝蓋上還有那道傷疤。
小米驚得無法呼吸。
她記得在那場比賽中,在沒有人防守的情況下,翌忽然摔倒。他重重摔倒在球場上,左膝血流如注受傷嚴重,無法再繼續比賽。後來,清遠輸掉了那場大學聯賽的決賽,只拿到亞軍。
裴優也驚呆了。
半晌,他輕輕將手中的茶杯放到圓桌上,垂下眼睛,睫毛在他俊雅的面容映下淡淡的陰影。他扯動唇角,淡淡苦笑:  “可惜我們球隊早早預賽就被淘汰了,如果能夠進入複賽圈,說不定……”
夏末的風帶著清爽之意。
花香淺淡。
花園外是寧靜的山路。
茂密綠樹下。
小米寧靜地坐著,凝望著身邊穿著白襯衣的裴優,忽然間有種宿命的感覺。樹葉沙沙響,陽光在樹葉的縫隙間閃耀,血液流淌得如此之緩慢,她靜靜凝望著他,心跳緩慢得可以聽到每一次脈動。
裴優抬頭。
只見斑駁的樹蔭裡,她的短髮細細絨絨,薄薄的嘴唇,一雙月芽般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目光清澈,靜靜地凝望著他,目光裡有一種心痛和憂傷,像是怕被人發現,她努力克制著將之深深掩藏在眼底。
“你——就是這樣望著翌嗎?”裴優心中一動,忽然問。
小米趕忙低下頭。
“對不起。”
她咬住嘴唇,知道自己又失態了。雖然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是裴優是翌的哥哥,可是……
“小米,謝謝你。”裴優唇邊有柔和的笑意,他的目光也很柔和,“雖然我好像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可是,真的很謝謝你對翌的好。”
“不!”她慢慢搖頭,“你錯了,我不是這樣望著翌的!我……”她咬緊嘴唇,“……我對翌也一點都不好。我總是凶巴巴地瞪他,很大聲地跟他說話……我對他糟糕極了,我又任性又自私又小氣……”
裴優怔住。
她深吸口氣,微笑著望向他:“你看,所以我很後悔。”
“小米……”
“翌是世上最善良最容易滿足的人,他只要一碗面一個溫柔的笑容就會覺得很開心的。可是,我偏偏又懶又凶巴巴……”她笑容很靜,“如果換做是別的女孩子,他一定會很有福氣吧,別的女孩子一定都會很珍惜很珍惜他。”
裴優心中驚痛,此刻的她靜靜坐在白色籐椅裡,然而卻有種仿佛靈魂被抽走般,輕輕飄蕩在空中的透明感覺。
“如今,我什麼都學會了,”她靜靜的笑容也近乎透明,“可是,什麼都沒有用了。……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裴優知道,這也是對自己的懲罰。如果他早些知道自己還有個弟弟,他從沒有照顧過這個弟弟……
他溫和地握住她的手背。
用任何語言都無法安慰她,他可以體會到她所有的感情,那深刻的痛苦與懊悔,在這一瞬間,他和她是共通的。
夏末的陽光燦爛而不刺眼。
白雲靜靜飄在蔚藍的天空,澄澈的藍色,從天地之初到遙遠的未來都會是如此寧靜的蔚藍。
風吹來。
花園裡有芬芳的香氣。
裴優和小米靜靜地坐著,他握著她的手,兩人靜靜地想念著同一個永不能忘記的人。
突然——
鮮紅的跑車呼嘯著從花園前的山路飛駛而來!
尖銳的剎車聲!
法拉利停在對面那座白色花園別墅前。一個又高又帥的男孩子從車裡下來,他孤獨的背影沁出攝人的冷漠,亞麻色的頭髮卻被午後陽光炫目出一絲邪氣的光芒。
“曜——”
車裡清純的女孩子發現自己好像被遺忘了,只得怏怏地喊一聲,然後自己推開車門出來,滿臉笑容地跑過去重新偎到他身邊。
花園裡。
綠樹下。
小米低下了頭。
尹堂曜背對著裴家花園,太陽的光芒將他的背影投在地上,冷漠而斜長的背影,隔著寂靜的山路,逼得人透不過氣。
他走了幾步。
忽然。
他站住。
尹堂曜突兀地站住,一動不動。
身邊的女孩子用手遮住陽光抱怨著什麼,鬧哄哄的聲音,世界裡一片蒼蠅般嗡嗡的雜訊。他知道她在那裡,跟優在一起,在裴家的花園裡。她肆無忌憚地出現在他的生命中,肆無忌憚地戲耍他,然後,又肆無忌憚地跟他的朋友在一起。他想要證明她對於自己是無所謂的存在。可是,重新浪蕩在無數女孩子當中,只是證明了他是一個可笑的白癡。
慢慢地,尹堂曜轉身——
冰冷而憎惡的目光直直落在裴家花園裡那個鴕鳥般將腦袋埋得很低的女孩子身上,而裴優的手正覆蓋著她的手背。
花香依然芬芳。
空氣中卻染上幾分詭異的氣息。
裴家花園。
尹堂曜背脊僵硬地坐在白色籐椅裡,他陰冷地盯著面色蒼白呼吸有些紊亂的小米,一言不發,眼底透出殘酷的恨意。裴優笑著為他斟杯綠茶,搖頭道:
“怎麼讓那個女孩子就那樣走了呢?這裡很難打到車的。”
茶香嫋嫋在杯中。
沒人說話。
尹堂曜瞳孔緊縮,他抿緊嘴唇,死死盯住她。她仿佛瘦了點,肩膀更加單薄,孱弱得仿佛若是他目光再冰冷些,她隨時就會失去呼吸。
小米窒息地抓緊籐椅的扶手。
她能感覺到尹堂曜的目光帶著刻骨的涼意,一直從她的面部,涼入她的骨髓。她冷得渾身顫抖,只覺得下一刻就會死在他厭惡的眼神中。
裴優摸摸鼻子,笑:
“你們都不說話嗎?”
真是傷腦筋,這兩個人就像孩子。彼此用仇恨和逃避來互相傷害,卻不知道單純的恨意和回避不但不能使得問題解決,反而會將兩人都傷害得鮮血淋漓。  “我回去了。”
半晌,小米終於擠出一句話,慌亂地從籐椅中站起身,看也不敢看尹堂曜。
“這麼心虛嗎?”
尹堂曜冷笑,也站起身,居高臨下地逼視她,高高的身子將她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她打個抖。
是,她心虛。原以為時間的流逝可以使得她忘記自己犯下的罪行,可是,這種罪惡感卻一天比一天更加加深,就像一條毒蛇日夜咬噬她的心。
尹堂曜輕佻地抬起她的下巴。
他打量她。
“告訴我,優長得很像那個什麼裴翌嗎?”尹堂曜勾勾唇角,眼神憎惡,“所以,你不再希罕我胸膛裡的那顆心,轉而喜歡上了優的臉?”
她驚得睜大眼睛:“什麼?!”
“你真的很有膽量,”尹堂曜吸氣,手指揉捏她的下巴,“戲弄了我以後,竟然又跑來戲弄優。在你的眼裡,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被你玩弄在指掌之間,對不對?”
“我沒有!”她驚栗地喊。不,他怎麼能夠給她這麼嚴重的指控!
“沒有——?!”尹堂曜收緊手指,狠狠捏緊她,聲音從牙齒間磨出,“那你為什麼每天都和優在一起?!”
這些日子來,經常見到她和優在裴家花園靜靜坐著。
她有時喝茶。
她有時輕輕說話。
她沒有象以前同他在一起時那樣笑得開心可愛,在優的身邊,她神態寧靜得好像透明。這種寧靜是他不熟悉的,仿佛只是她特意為優而綻放的。
每當從裴家花園經過。
他不讓自己去看她。
她就象一場噩夢,每一個細微的回憶都會使他的心抽緊絞痛。然而,即使永遠用背影面對她,他全身的細胞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感覺著她。有她在,空氣窒息得難以忍受;她走了,空氣又空洞得難以忍受。
“我……”小米大驚,張口欲辨。她沒有招惹裴優,她怎麼敢去招惹裴優,她又怎麼會去招惹裴優呢?可是,尹堂曜冰寒入骨的眸光凍得她什麼都沒有再繼續說,他不會再聽她的解釋,她所有的解釋對他來說都是無力蒼白的。
尹堂曜冷冷凝視她:“你果然是全天下最無恥的女人。”
她心痛如裂。
閉上眼睛,細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膚上輕顫。是,她是無恥可惡的女人,她沒有任何藉口求得他的原諒。
等不到她的回應。
在他的面前,她一夜之間仿佛沉默得就像一個木偶,無論怎樣羞辱和嘲弄她,她都無動於衷。他所有的恨意,就仿佛面對的是黑漆漆的死寂的夜色,沒有聲音,沒有一點點的聲音。
尹堂曜用力捏痛她的下巴!
她痛得面色蒼白,可是,仍舊靜默,不作爭辯不作解釋,她靜默得好像永遠也不會再開口說話。
“我恨你。”
尹堂曜抽氣說,聲音壓得很低。
她身子巨震。
“我恨不得殺了你!”
她的沉默徹底惹怒了尹堂曜!他的手指冰涼,微微有些顫抖,想要克制它,卻偏偏顫動得更加厲害……突然,他手指用力!他捏得她嘴唇撅起,下巴的骨骼咯咯作響!他要她痛!他要她痛!他要她痛得出聲!而不是這樣地無動於衷!
“夠了!”
裴優再也看不下去,走過去握住尹堂曜的手腕,皺眉說:
“曜,孩子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小米痛得腦中空白,她能感受到尹堂曜的手指帶著多麼強烈的仇恨,這種恨意強烈到令她恨不得昏死過去。
“怎麼解決?!那你說要怎麼解決?!”
尹堂曜狂亂地喊,他扭頭看向裴優,又猛地回頭看向小米。她那麼那麼安靜,“轟”一聲,他的心劇痛!
他怒吼: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準備永遠不說話嗎?!讓我可笑得像個白癡,然後你在心裡笑我,對不對?!你憑什麼不說話?!你根本不在乎,對不對?!就算我死掉,就算我是因為你而死掉,你也不在乎對不對?!不說話,你就可以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嗎——?!”
尹堂曜的吼聲仿佛滴血的匕首,直直戳進小米心底,她痛得渾身驚栗,就好像埋藏在沙土裡的腦袋被硬生生扯了出來。
她慌亂地睜開眼睛,心底一片混亂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她只知道逃。可是,逃也錯了嗎?是不是?尹堂曜的嘴唇紫白,眼底是赤裸裸被傷害到的痛苦,這種痛苦甚至比那晚還要鋒利而尖銳!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尹堂曜痛吼!
心臟處炸裂般陣陣劇痛,他緊緊箍住她的腦袋,嘴唇煞紫,對著她痛聲大吼: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你知道了嗎?
我恨你。
我恨你欺騙了我,我恨你在欺騙我之後卻又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可是,你竟然也沒有嘗試取得我的原諒。我恨你,恨你出現在我的面前;可是,當你試圖不再出現在我的面前,除了更加恨你,我也開始恨我自己。
裴家花園。
陽光閃耀在茂密的綠葉間。  夏風裡有淡淡花香。
“曜——”
裴優驚呼著撲過去。
尹堂曜緩緩緩緩昏倒在泥土的地上,他嘴唇紫青,面容蒼白,眼角似乎有些晶瑩的光芒。當他倒下去時,雙手還箍著驚痛的小米,重重摔倒在地面,就算劇痛如絞中,倒下去時,他依然下意識地將她護在了胸前。
***
***
夜幕低垂。
星光透過窗戶照進臥室。
尹堂曜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地昏睡在床上,他的呼吸很輕,嘴唇仍是淡淡的紫色。夜風吹來,窗紗飛揚,在皎潔的星光中,小米怔怔站在床邊凝望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她呆怔地站著,血液在耳邊轟轟作響,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一切是她做下的。
一切必須由她來解決。
裴優將聽診器收起來,曜的心跳雖然依舊虛弱,但是終於又恢復了平穩的節奏,沒有太多需要擔心的了。他輕輕皺眉,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曜做了換心手術,為什麼最近反而發作得更加頻繁了呢?記得聽說曜的換心手術是非常成功的,基本已經可以同正常人一樣地生活了啊。
他望向站在床邊的小米。
她的白裙子被夜風吹得輕揚,肌膚蒼白透明,眼底滿是強烈的歉疚,嘴唇咬得緊緊的,單薄的肩膀輕輕顫抖。
是她的關係嗎?
裴優歎息,或許自己不應該試圖令得曜與她和好。他以為曜如此深愛她,只有在她身邊才會快樂幸福。但是,他怎麼忘了,也只有深刻的愛才會讓曜陷入如此深邃的痛苦之中。
於是。
裴優微笑著對小米說:“你先回去吧,我照顧曜就好。”
她卻輕輕搖頭:
“不。”
她不想再逃了,她逃不到任何地方,只要尹堂曜心中還有恨意和痛苦,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情。
深夜。
當尹堂曜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
小米趴在他的床邊,腦袋埋在床單裡。星光灑進來,細細絨絨的短髮仿佛也閃耀著點點星芒。她似乎睡著了,肩膀靜靜地起伏,白裙子單薄得近乎透明。下意識地,尹堂曜伸出手,手指觸到她細細的短髮,象柔軟的刺蝟,她的頭髮在他的手指間有微微的涼意和溫柔。
悄悄地……
她的脖頸變得僵硬。
尹堂曜察覺到了,身子頓時也僵硬起來,握緊手指,他將手從她的發間收回來,眼神變得冰冷淡漠。
她從床邊抬起頭,對他綻開一個輕輕的微笑:
“醒了嗎?”
這是從那晚以後,她給他的第一個微笑。微笑裡有些脆弱,有些歉疚,眼睛也濕濕的帶著霧氣,但那畢竟還是一個笑容。她望著他,神態中沒有回避,也沒有躲閃。
小米將尹堂曜扶著坐起來,將枕頭墊在他的腰後,把被子拉高蓋好他的身子,然後,她又靜靜對他微笑:
“要喝點水嗎?”
尹堂曜沉默地盯著她,神情冰冷而倔強。
倒來一杯溫熱的水,她小心翼翼地將玻璃杯放入他的手裡,輕聲說:“應該正好可以喝。”
手指在玻璃杯上收緊,尹堂曜緊緊盯著她,眼底有警惕的暗光,他喉嚨幹啞:
“你想做什麼?”
小米不解抬頭:“呃?”
“為什麼,你又變得這麼假惺惺?!”他的聲音冰冷殘酷,手指僵硬得幾乎可以將玻璃杯捏成碎片。
“……”
“不是避我如蛇蠍嗎?不是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嗎?又這麼假惺惺,你究竟想玩什麼花樣?!”鼻翼的鑽石閃出冰冷譏諷的光芒。
望著他,她目光漸漸黯淡,很輕很輕地說:
“我沒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苦澀地笑一笑:
“如果可以再次選擇,我會靜靜地守在你的身邊,不去打擾你,不讓你發現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偷偷地為你做點事情,我想,應該就會很開心了吧。”
尹堂曜抿緊嘴唇。
她繼續低聲說:“是我太過貪心和自私,所以才闖下了這些不可寬恕的禍。你很討厭我吧……我……也很討厭我自己……是我做錯了,已經做錯了,不可原諒地已經做錯了,那麼,該怎麼辦呢?”
她輕輕吸氣,凝視他,眼睛裡有不顧一切的光芒:
“請你告訴我,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去做!”
半晌。
尹堂曜的目光依舊冰冷:“我恨你,恨不得將你的骨頭一寸寸揉碎,恨不得你從沒有在世間出生過,我想用同樣的方法來報復你,讓你嘗一嘗我所感覺到的痛苦。”
小米咬緊嘴唇:
“好。”
其實,她早已嘗過那種痛苦,正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才讓她來到尹堂曜的身邊。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她明白自己對別人做下的是同樣深刻的傷害時,她才會如此不能原諒自己。
“可是,我無法做到。”尹堂曜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是我心軟,而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愛我……”
她怔住。
尹堂曜面容中的痛苦強烈得令人窒息,睜開眼睛,他的眼底有烙印般深深的脆弱:“你不愛我,所以你無法嘗到同樣的痛苦,所以我的報復就像小孩子無聊的遊戲,屈辱的最終還是我自己。”  小米的心緊縮成一團。
如果可以,她願意使他快意,如果她的痛苦可以使他感到快慰,可以使他忘記發生的一切。然而,她心底的黑洞被越扯越大,烏溜溜流著腥黑的血。她知道,她犯下的錯永遠無法被寬恕了,不是因為他的恨,而是因為他的愛。
良久以後。
她掙扎著說——
“如果,我離開這裡呢?”
即使她不捨得,可是永遠地離開這裡,永不在他面前出現,讓時間來抹平所有的記憶,會不會好一些?
“你不要胸膛裡的這顆心了嗎?”尹堂曜冰冷地說,“或者,因為不願意見到我,所以你寧可連你喜歡的心臟也不要了嗎?”
“不是!”
小米痛聲低呼。
“那是什麼?!”他冰冷地逼視她,“為了這顆心,你處心積慮地來到我身邊,怎麼,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嗎?你不是很喜歡它嗎?不是喜歡到可以把我當成玩具的地步了嗎?如今,卻這麼輕易地就要離開,你不怕因為我恨你,所以我會狠狠地折磨你所珍愛的這顆心嗎?”
她開始顫抖:“不……不會的……”
“是嗎?”
尹堂曜唇角勾出淡漠的笑意。
手中的玻璃杯突然“砰”一聲大力砸向他自己的胸口,水花大片地灑出來,巨大的撞擊聲,他的身子顫了顫,嘴唇又開始出現淺淺的紫色。
“不要啊!”她驚駭地撲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驚惶失措地喊,“你在幹什麼!”
尹堂曜嘲弄地笑:“果然,你在意的還是這顆心啊。”水濕透了他的胸口,冰涼冰涼的感覺,他卻仿佛已經麻木,心臟處的任何痛楚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小米哭了。
怎麼可以這樣,就算她做錯了所有的事情,錯的是她,跟那顆心臟有什麼關係呢?她很笨,很自私,很貪心,可是,翌的心臟沒有一點點的過錯啊!怎樣對她都可以,但是,為什麼要這樣的傷害翌和他自己呢?
“如果你離開,我發誓,你會後悔的。”
尹堂曜冰冷地告訴她。
“你不是恨我嗎?不是討厭我嗎?”她驚痛地哭,“那麼,看不到我,不是會好一點嗎?”
“我是恨你。”
尹堂曜的嘴唇紫白得驚心動魄。
“可是,你不能就這麼離開,你必須把欠我的統統補償給我。你不可能在把我的心撕裂之後,還輕輕鬆松地一走了之。如果你覺得對不起我,那麼你就用你所有的力氣來愛我。當你愛上我,愛得不能夠離開我,那時候,我或許會將你趕走,作為對你的懲罰。”
他的聲音冰冷冰冷。
夏末的夜風,有淡淡花香,有沁骨的涼意,星芒點點閃耀,窗紗無聲地飛揚。
恨她是一種痛苦。
然而永遠再也見不到她卻是一種比痛苦更加可怕的恐懼,就像墜入永不醒來的噩夢。
***
***
小米已經望著窗外發呆了將近一個小時,她的眼神怔怔的,嘴唇亦怔怔地抿著,好像在思考一個永遠也無法找出答案的問題。成媛調整輸液點滴的速度,拉好成阿姨的被子,低聲同她說了幾句話,起身重新看向小米時,發現她仍舊在怔怔出神。
“有什麼事情嗎?”
小米常常很開心地笑,仿佛沒有任何煩惱,然而有時她又似乎有許多心事。快樂單純的小米,憂傷悲痛的小米,成媛以前總是搞不清楚哪個小米才是真實的,她不喜歡過度的隱藏和偽裝,所以總是同小米保持一段距離。而這段時日整天在醫院裡相處,成媛卻漸漸喜歡上了小米。或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吧,是不希望被別人碰觸的,只要她是善良好心的女孩子,又何必非要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將她辛苦裝扮的快樂撕扯掉呢?
小米怔怔回頭。
她看到了成媛寧靜關切的眼睛,眼睛裡有種默默而不打擾的關心,這種關心就像一層柔暖的棉衣輕輕蓋在她的心底。
小米鼻子微酸,她忽然有種衝動,想要把所有發生的事情統統告訴成媛。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已經深深地懊悔卻不知該如何彌補。繼續留在尹堂曜的身邊嗎?其實,她喜歡留在他的身邊,可以看到他,聽到他,可以靜靜地悄悄地感受翌的心跳。可是,如果仍舊留在尹堂曜的身邊,她該如何掩飾自己的感情呢,自己的感情會不會再一次殘忍地傷害到他呢?
正這時——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成媛和小米轉頭看向門口處。
裴優微笑柔和,他一身雪白的醫生制服,手裡拿著病例記錄夾,修長的身影站在門邊,寧靜的氣質有令人心安的感覺。而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那人的鼻翼閃動冷冷鑽石的光芒,又高又帥的身材,目光有些冰冷,嘴唇倨傲地抿著。
小米驚怔。
尹堂曜居然會來到成阿姨的病房!
他望著她。
目光冰冷孤獨,眼底隱隱有脆弱的固執,他的目光穿透空氣,直直穿透她的心底,令她的心驟然抽痛緊縮!
成阿姨微微坐起身,慈愛地對尹堂曜說:
“謝謝你來看我。”
尹堂曜慢慢把目光從小米身上收回,望向成阿姨,沉聲說:“您……好些了嗎?”
成媛微驚,跟尹堂曜同班三年,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話如此客氣禮貌。呵,太陽莫非從西邊升起來了。  然而,這只是令人吃驚的開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尹堂曜都守候在病房,他沉默地聽成阿姨說話,有時會點頭表示他在聽,有時他也會幫忙出去叫來護士換藥。他好像只是為了生病的成阿姨而來的,雖然這個理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而且除了剛進病房的時候尹堂曜的目光曾經停留在小米身上,其餘時間他再沒有看過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個透明的人。
傍晚時分,夕陽斜斜照進病房。
成阿姨沉沉地睡著了。
小米收拾好東西,靜靜地準備離開,她忍不住扭頭又望瞭望尹堂曜。他背對著她,斜灑的霞光中,挺直的背脊依然透出股冰冷的味道。
她默歎一聲。
低頭輕輕向病房門口走去。
小米腦中滿是混亂,整個下午同他在一個病房,所有的思緒都變得緊張而慌亂。原來,他可以這樣強烈地影響到自己嗎?她咬住嘴唇,突然有種莫名的惶恐,耳膜轟轟作響,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
伸出手,她握住門把手。
門拉不開。
再用力。
還是拉不開。
門似乎被一股力量用力按住了。
小米錯愕地抬頭,一個冰冷的陰影從她的頭頂籠罩而下,尹堂曜的右手壓住房門,冷冷地凝視她:“要走了嗎?”
她怔怔的:“……是。”
“好。”
他放下手。
病房門應聲開了。
尹堂曜冷漠地勾起唇角,冰冷地握住她的手。小米驚怔,他卻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徑直牽起她的手,走出了病房。
病房裡。
成媛微笑。
裴優似乎也在微笑,只是他輕輕側過了頭,晚霞中,臉上的神情看不大清楚。
晚霞映滿天際。
傍晚的風輕柔地吹來。
尹堂曜牽著小米的手走出了醫院,街上人來人往,車輛穿梭如織,他握著她的手,沉默地走著。
他的手很冷。
他的嘴唇抿得很冷。
小米的手指也冷得有些僵硬了,但是,她不敢從他的手掌裡掙脫開,因為他握住的方式是那麼固執,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執拗的堅持。
走了很久很久。
從傍晚走到了天黑。
從天黑走到了深夜。
沉默著,尹堂曜握住她的手,一直一直地走,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從另一條街走到下一條街,月光如水,路燈如星,紛紛的路人,紛紛的車輛。
終於——
“我們……要去哪裡?”
小米發現自己早已迷了路,茫然四顧,身處陌生的環境,她和他恍若來到了奇異的空間。
“不知道。”
“……不知道?”
“是。我想去一個可以忘記一切的地方,但是,我找不到。”
尹堂曜淡淡地說。
“如果……”
“忘記一切,但是你仍然在我身邊的地方。如果必定要你離開才能忘記一切,那麼……”
尹堂曜面容冷漠,然而冰冷的手指卻微微收緊,將她更深地握在自己手心,“……那麼,我情願就讓一切保持原狀。”
夜色深沉美麗。
柔和的路燈。
淡淡的星光。
尹堂曜俯身吻住了小米,他的唇微微有些涼意,帶些顫抖,然而輕柔。夜風裡,他吻著她,聲音很輕很輕:
“讓我們回到那一晚之前吧,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就只當那是一場噩夢好了……
夢醒了。
一切都美好如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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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50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10(1)

上午。
仁愛醫院。
病房的窗戶半開,細雨隨風飄進來,藍色的窗簾在夏日的雨中輕揚,空氣清爽沁涼。
輸液管的透明液體靜靜流淌。
一滴一滴。
液體流淌進尹堂曜的左腕。病床上,他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靠著雪白的枕頭半倚而坐,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絲毫不理會護士讓他平躺下休息的聲音。
雨,一直不停地下。
尹堂曜望向窗外,他仿佛靜止了,一動不動。鼻翼的鑽石也消失了光芒,好似被抽離了靈魂般。
裴優坐在病床邊的沙發裡,他望著尹堂曜很長時間,忍不住輕聲問:
“究竟發生了什麼?”
尹堂曜倔強地沉默著。
裴優起身走到病床前,正視他:“告訴我好嗎?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會忽然病倒?任院長說幸虧送院及時,否則……”
液體靜靜流進尹堂曜的左腕。
尹堂曜嘴唇蒼白。
倔強的神情中有種令人心驚的脆弱。
“尹阿姨昨晚整整一夜沒有合眼守在你的床邊,雖然她沒有說話,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很擔心你。”裴優坐到他的病床邊,對他說,“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願意告訴你母親,可是,你可以告訴我啊。從小到大,我們彼此之間都是最可以信任的,不是嗎?”
裴優拍拍他的肩膀。
唇邊的笑容和煦。
慢慢地——
尹堂曜轉過頭,他的聲音有些幹啞:“把心臟捐贈給我的那個人,名字……是不是叫做裴翌?”
“裴翌……”
裴優一怔,上次從小米口中也聽到過這個名字。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撞一下他的胸口。
“是他嗎?”
“我不清楚。”
曜做換心手術的時候他還沒有本科畢業,雖說他現在跟著任院長作研究生,但是關於那次手術的情況任院長幾乎從沒有提起來過。
“優,幫我查出來。”尹堂曜悶聲說。
裴優摸摸鼻子,打量他:“怎麼,跟你這次生病有關係嗎?裴翌……到底是什麼人?”
尹堂曜眼底驟然黯淡,嘴唇抿得很緊。他的神情令得裴優一驚,心裡隱隱不安,沒有再問下去。
“好,我去查一下,等查出來告訴你。”
裴優微笑著說。
病房裡又開始寂靜。
只有細雨淅淅瀝瀝的聲音。
“你——是跟小米吵架了嗎?”裴優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問出來。應該是愛情吧,只有愛情能夠讓曜前幾天還幸福得仿佛在雲端,一夜之間又痛苦得仿佛墜入地獄。
尹堂曜面無表情,嘴唇卻似乎更加蒼白了些。
“她現在就在外面。”
裴優皺眉,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幫他和她化解問題。
“昨晚是小米把你送進醫院,你被搶救的時候,她一直在哭。情況穩定下來以後,她卻一直守在病房外面,不吃不喝也不睡,只是坐在長椅上流淚。我讓她進來看你,她也只是搖頭,說你見了她會生氣。”
他從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子有那麼多的淚水。
她靜靜地哭,不想被人看見,把腦袋埋進膝蓋裡。可是,每當他出去,看到她蜷縮在一起的背影微微抽動,他知道她仍在哭,淚水仿佛星芒般透過她的身體晶瑩在空中。
裴優凝視病床上表情卻漸漸冷漠起來的尹堂曜:
“你要見她嗎?”
窗外,細雨敲打樹葉。
透明的雨。
樹葉新綠新綠。
尹堂曜心底一片冰冷的疼痛,他神情孤獨倔強,目光冰冷,勾一勾唇角,聲音冷漠如冰:
“告訴她,一個月早已到期。”
***
***
病房外。
小米坐在長椅上,她怔怔抬起頭,望著身前的裴優,眼睛紅腫得象核桃一樣,臉上滿是髒兮兮的淚痕。
“一個月早已到期?”
她啞聲重複,然後苦笑。是了,她明白尹堂曜意思,他不喜歡她,只是因為從噴泉池找到鑽石才應允她交往一個月而已。到期了,自然就分手了,他和她自然就不再有任何關係了。
是這樣嗎?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底忽然像是裂開了一個黑洞,黑洞不斷擴大,不斷旋轉咆哮著要將她撕扯進無盡的懺悔和自責中。她咬緊嘴唇,拼命想要告訴自己是那樣的!尹堂曜並不喜歡她!所以她沒有真正傷害到他!然而,她怎樣也無法忘記夜晚的樹影下他脆弱痛苦的眼神和白得發紫的嘴唇……
她是罪人……
是她的自私傷害到了尹堂曜。
小米嘴唇慘白,身子顫抖得有些搖搖欲墜。當她終於體會到自己已經做下的是多麼殘忍的事情時,這一刻,她忽然再沒有勇氣。她想逃,逃得遠遠的,什麼也不要去想。
“我知道了……”
她努力對裴優綻開蒼白而虛弱的笑容,慌張地對他鞠躬,有些語無倫次:“那就好……我走了……如果他有什麼……請你……不……我……對不起……”
她仿佛闖禍後失去了方寸的孩童,這一刻隻想奪路而逃!
“等一下!”
裴優見她神色傷痛而慌張地準備離開,不由急忙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喊住她。  她驚慌地抬頭看向他。
他快步走進旁邊的醫護休息室,手裡拿著一把傘出來,遞給她,微笑:“外面在下雨。”
“……謝謝。”她怔怔握住傘。
“還有……”有些猶豫,然而好奇心終於讓裴優問了出來,“上次你說到‘裴翌’……”
小米身子陡然巨震!
“‘裴翌’是誰?是我應該認識的人嗎?”他仔細看著她。
她全身的血液向耳膜沖去,轟轟作響,外面的雨靜靜地落下,恍若有轟轟的雷聲。
裴優問:“他究竟是誰?”
她空白地站在那裡,面對他的這個問題。嘴巴微微張開,她覺得有些荒謬,荒謬到想笑。翌,他居然問你是誰,他問我,你是他應該認識的人嗎……
然而,她終究沒有笑出來,一陣悲涼象刀子般從她心底劃過。還有什麼意義呢?讓他知道了,也只會難過和傷心吧。
又做錯了啊。
不應該在他面前提起你才對吧。
翌,為什麼,自從你不在,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錯誤的呢?
“如果從來沒有聽說過他,那麼,就把這個名字忘掉吧。”她臉上有難以形容的悲傷。
然後——
她順著走廊漸漸走遠,漸漸消失在細細的雨霧中。清冷的雨,她沒有撐起手中的那把傘,雨絲將她單薄的身影籠罩,淡得如一團看不清楚的霧。
裴優站在那裡,遠遠地望著她的背影,心裡一種奇異的感覺,長久地無法散去。
***
***
雨一連下了五天。
整日整夜地下,有時是傾盆大雨,有時是細雨淅瀝。雨不分晝夜地下著,嘩啦啦地下著,樹葉被沖刷得再沒有絲毫灰塵,整個世界仿佛白濛濛的霧氣。
小米常常站在宿舍窗邊,望著雨霧中的東湖發呆。其實東湖在雨中早已看不清楚,只有隱約的白色,和天空連成一片。
呆呆地站在窗前,她的腦子也是白茫茫的混沌。什麼也無法去想,什麼也想不明白,沒有了方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似乎一切也都沒有了意義。她只知道,每次只要試圖去思考些什麼,心底就會被揪得生生作痛。
雨意清寒。
透明的雨絲漫無邊際地飄蕩。
仿佛一夜之間,夏天的熱烈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秋天靜悄悄地走了過來,沁骨的涼意讓萬物忽然變得那樣安靜。
直到有一天晚上,成阿姨忽然暈倒在值班室,成媛和小米驚慌地將她送進醫院。
成阿姨住院了。
醫生大約是對成媛說了些什麼,雖然她照顧成阿姨的時候表現得好像若無其事十分鎮靜,但是小米卻總是敏感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半夜的時候,她隱約可以聽到成媛埋在枕頭裡的低泣聲。
然而,成媛什麼都不肯對她說。
小米也不再勉強成媛,她只想盡力幫忙照顧成阿姨就好了。每天在醫院裡,跑前跑後照顧成阿姨的日子雖然忙碌而擔憂,可是,她卻也再沒有時間去想原本那些紛擾的問題。
也是仁愛醫院,尹堂曜早已經出院了。每當經過那日他所在的病房,小米總是會突然失神,然後匆匆逃走。
他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
不……
他還在恨她吧,他一定永遠也不會原諒她了……
她恨不得讓自己變成一隻鴕鳥,只要把腦袋埋進沙土裡,裝作看不到,是不是就可以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小米長時間地守候著病床上的成阿姨,聽她慈祥的笑聲,聽她講述自己以往的經歷,聽她睡著時平緩的呼吸。不知為什麼,只要在成阿姨身邊,她的心就可以慢慢平靜下來。
這天。
成阿姨靜靜地睡著了。
小米拿著保溫飯盒,躡手躡腳地退出病房,輕輕關上病房的門。明天熬些小米粥過來好了,裡面放些蓮子和百合,希望成阿姨應該能夠多喝兩口。
她邊走邊想。
忽然——
一個修長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頭,吃驚地發現那人竟然是裴優。他穿著雪白的醫生制服,身材修長俊雅。
“你好。”
他對她微笑。
小米將成阿姨住院的情況告訴了他。他安慰她不要太過擔心,並且拿出紙筆記下成阿姨的病房號。見到他,小米莫名地安心了許多,仿佛他的笑容裡有一種可以信任的東西。
話已經說完了,裴優仍舊凝視著小米,唇邊的微笑漸漸擴大成一種喜悅。
“怎麼?”
她忍不住問。
“……我知道裴翌是誰了。”他的目光中有壓抑不住的興奮。
醫院的走廊裡人們來來往往。
繁雜的腳步聲。
壓低的說話聲。
仿佛一道閃電劈開,炸雷在腦袋裡轟轟作響,小米什麼也看不見,聽不清楚,她的身子劇烈顫抖,心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用力攥緊,然後狠狠地撕扯。
裴優笑著輕聲問:
“他現在哪裡?”
在哪裡……
她的眼底漸漸浮起空洞的白霧,空洞地望著裴優,心中一片轟然。
“我……可以見他嗎?”裴優摸摸鼻子,笑得有點孩子氣,又有點緊張,“才知道我竟然有個弟弟,而且是孿生的弟弟,真的是……呵呵……我可以見他嗎?啊,父親也很想見他……”  ***
***
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男孩子穿著白色的襯衣,他站在濃密的法國梧桐樹下,陽光透過樹蔭篩下斑駁的光影。他右臂輕摟著一個女孩子,女孩子細絨絨的短髮,對著鏡頭做出可愛的鬼臉。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她,靜靜微笑,眼底柔和的笑意仿佛可以沁過時空一直沁到人的心尖。
裴家的客廳。
一張長沙發裡坐著裴優和小米,對面的單人沙發裡坐的是裴優的父親裴振華。他大約五十多歲,面容儒雅,兩鬢有些華髮,他凝神望著照片裡的男孩子,許久都沒有說話。半晌,他將照片輕輕放在桌上,閉上眼睛,頭輕輕靠著沙發背。
裴優拿起這張原本珍藏在小米錢夾中的照片。他屏息凝視照片裡那個男孩子,手指不由自主輕輕碰觸他的面容。知道是他的弟弟,知道是孿生,卻不曾想到是如此相似。就好像是另一個自己,同一時間,在遙遠陌生的地方呼吸並生活著。
“他和媽媽……都已經死了嗎?”
裴優的手指有些顫抖,他將照片捏得更緊些,照片裡的男孩子陽光般對著他微笑。
“是。”
她咬住嘴唇,聲音輕輕回蕩在客廳。
“怎麼死的?”
“裴媽媽是因為生病,翌是意外事故。”
“什麼病?什麼意外事故?”裴優急忙連聲追問。
“有區別嗎?”小米靜靜吸氣,聲音很淡,“不是一直都以為他們已經不在了嗎?是什麼原因又有什麼區別呢?”
裴優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的身體漸漸冷卻,全身的血液在經歷了沸騰之後墜入的是徹骨的冰窖。
裴振華沉默良久,低聲說:
“我以為,小翌的母親不會告訴他我的存在。”
小米深吸一口氣,她盯緊那個叫裴振華的男人,五臟六腑滿是複雜的感情。他就是翌的父親,翌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一直銘刻在心底的父親啊。
“是。裴媽媽從小告訴翌,您很早就過世了。”
裴振華揉一揉眉心,歎息著說:“我知道她會這樣做。”她恨他,她對他的恨意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她眼中滿是尖銳的恨意,略帶瘋狂地對他喊,她永遠不會原諒他,對她和她要帶走的兒子來說,他是個卑劣得已經死去的人。她要他永遠不再打擾她,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恨他。
她也應該恨他。
他以為自己對那個女人的暗戀是個不會被人發現的秘密。他把這份感情埋藏得很深,就像一壇埋在地底的陳酒,看不到也聞不到。為了不露出任何痕跡,他甚至也娶妻生子,在外人看來他和妻子相敬相愛。但是,妻子終究發現了,她傷心、痛哭、爭吵、哀求,他也試圖努力把感情從那個女人那裡收回來。
然而,他做不到。
對那個女人的暗戀仿佛深入到他的骨髓,縱然他的生命逝去,這份愛也難以消散。
他對不起自己的妻子。
由於歉疚,由於不想影響妻子以後平靜的生活,由於沒有面目再面對她,所以他沒有再去打擾她。直到現在,他仍不想說出內心最深重的秘密,也怕小優知道母親不肯見自己而難過。他沒有告訴小優關於小翌的事情,默認他們的母親已經離世了。
裴優第一次聽父親這樣講起以前的往事。
他驚怔地望向父親。
淡淡的苦澀在唇角蔓延,小米低下頭,她不想要對翌的父親失禮,可是她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是那麼冰冷僵硬。
“所以,對於翌,您就當作自己已經過世了,對嗎?”
裴振華忽然衰老得像個老人。
“可是,我見過您,”小米努力對翌的父親微笑,笑容略微帶些顫抖,“翌一直把您的照片放在床頭櫃上。應該是您二十年前的照片吧,背景是一片足球場,您穿著運動服,看起來帥極了。”
她淡淡笑著:
“您放心,翌很堅強,他生活得很好。上小學的時候,有一些壞孩子們常常嘲笑翌沒有爸爸。他們圍攻翌,說翌是可憐蟲,說是因為翌討厭所以爸爸才不要他死掉了。翌跟他們打架,被記了很多大過小過,身上也經常被打得流血。有一次,我扶著鼻青臉腫剛打完架的翌回家,他哭著問裴媽媽,是不是因為他討厭,所以爸爸才死的。裴媽媽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
裴振華身子一顫。
小米笑了笑,繼續說:
“從那以後,他再沒有問起過關於您的事情,他開始很用功地學習。翌的功課很好,所有的考試他都是第一名,呵,他並不是天才啊,有時候看書也要看到夜裡很晚。他的體育很好,足球踢得很棒,是場上的中鋒,曾經代表清遠踢進過大學聯賽的決賽。他對人也很好,所有的老師、同學、鄰居都很喜歡很喜歡他。您的照片就擺放在他的床頭櫃,每天睡覺前他都會告訴您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完美優秀得就像一個天使,他說,雖然您不在了,可是他還是要成為您最值得驕傲的兒子。”
“小米!”
裴優不忍心看到父親如此傷神,想要阻止她再說下去。
白色的裙子,單薄的肩膀,細絨絨的短髮,小米靜靜坐在沙發裡,靜靜凝望著裴振華,好像根本沒有聽見裴優的聲音,黑白分明的雙眼裡漸漸湧上霧氣:  “您知道嗎?翌很愛您……”
“您可以只來見翌啊,為什麼不來看一看他呢?”她輕輕說,沒有哭,只有一點淚水濕潤的聲音,“如果他可以見到您,見到他的父親,您知道他會多麼開心嗎?”
…………
……
房間裡很靜。
他拿起桌上的鏡框,裡面有母親的照片。他用柔軟的布細心地去擦拭鏡框上的玻璃,像是擔心會透過玻璃擦壞母親的照片。
她靜靜坐在他身邊,什麼都不敢說。
裴媽媽去世有一個月了,他只有這一個親人,今後沒有了母親,要怎麼辦才好呢?
“小米……”
“嗯?”
“我想回去看一看……”
“回去?去哪裡?”
“我想回到父親和哥哥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去那裡看一看。”他凝望鏡框裡母親的面容,“母親生前很不喜歡提到他們的事情,也不允許我回到故鄉。可是,我真的很想到那裡看一看父親和哥哥。母親如今應該會原諒我吧。”
“你的父親和哥哥不是已經……”她小心翼翼地說,努力避開會使他傷心的字眼。
她聽他說起過。
他的父親和哥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可能當時他太小,對他們沒有一點記憶。他家裡有一些發黃的舊照片,父親很帥,哥哥是嬰兒的模樣,胖嘟嘟得跟他長得一樣可愛。他叫翌,他的哥哥叫優,應該是“優異”的意思吧。如果他的哥哥還活著,不曉得會是多麼優秀的一對雙生子。
“雖然他們已經不在了,但是那裡應該還會有他們的氣息吧。”
他的眼底有著嚮往。
“畢竟他們是生在那裡葬在那裡,泥土和空氣裡會有一些他們的氣息。我想,他們也會想要看一看我吧……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我……”
她咬住嘴唇,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父親和哥哥會喜歡我嗎?”他忽然有些緊張,摸摸鼻子,“萬一他們不喜歡我,那……”
她霍地睜大眼睛,趴到他面前左看右看。
“天哪!”
她驚呼,兩眼閃亮。
“怎麼?”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完美的人呢?學業優秀,人品優秀,完美得就像天使一樣!而且,最難得是他還無比謙遜,居然還擔心有人會不喜歡他……哎呀……”
“你啊……”他笑起來,將動作誇張搞笑的她摟進懷裡。
“翌,你真的想去嗎?”
“嗯。”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她把腦袋偎在他的胸前,抱住他的腰身,笑容可愛。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不行。如果只有你一個人,你會覺得孤單的。”她搖搖頭,“我說過了,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讓你孤零零一個人。”如果去到他的故鄉,沒有親人,只有陌生的氣息,翌一定會難過的吧。雖然她很笨,不太會安慰人,可是,她會努力讓他開心起來的。
他抱住她。
房間裡很安靜,鏡框裡的裴媽媽默默看著他和她,眼底仿佛有一種複雜的神色。
“小米……”
“……?”
“父親和哥哥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她清新的體香在他鼻間,他抱緊她,期待冥冥中的他們可以見到自己心愛的這個女孩子。
“呵呵,那你要告訴他們,我很可愛哦。”
“好。”
“翌,我也會喜歡他們的。”
他吻上她短髮的頭頂。
她笑呵呵地說:“因為我那麼那麼喜歡你啊,所以只要是你的親人,我統統全都喜歡!”
……
…………
終於見到他們了。
可是,為什麼沒有一點開心的感覺呢?翌,你在難過嗎?他傷到了你的心,是不是?……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如果你還在,我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地瞪著你的父親,要他向你道歉,要他把所有的愛加倍地補償給你。
可是——
如今還有什麼意義呢?
小米咬緊嘴唇,慢慢地將翌的照片放回錢夾。不管怎樣,還是見到他們了對不對?他們生活得似乎很好,沒有什麼需要擔憂的事情。也許,只是我們的到來打擾了他們平靜的生活吧。
她站起身,對沙發中的裴振華鞠躬說:
“我告辭了。”
裴振華長長歎一口氣,忽然間衰老得就如一個老人:“我是很不負責任的父親。你恨我,是嗎?”
寬敞明亮的客廳中。
四寂無聲。
小米靜默地站立著,久久望著裴振華,久到甚至裴優認為她會拒絕回答轉身就那樣離開。
“是的,我恨你。”
她終於靜靜地說,有一種淡淡的悲傷仿佛冰層下靜靜流淌的水。
“……對於您來說很簡單的事情,可以帶給翌那麼多的幸福,您卻不去做。”
裴振華握緊沙發扶手。
“可是,我不能夠恨您。”小米深深吸氣,苦澀地說,“因為翌愛您。無論您做了什麼樣的事情,我知道翌都會原諒您。他會暗自傷心,會偷偷難過,但是您是他的父親,所以他愛您,永遠也不會恨您。那麼,我有什麼資格來恨您呢?”  又靜了一會兒。
她靜靜地對裴振華深深鞠躬:
“只是拜託您。請記得,您曾經有過一個兒子,非常優秀出色的兒子。雖然您沒有見過他,但是——請不要忘記他。”
***
***
小米走出了裴家。
夏日的山風吹向她的身後,花園裡開滿馥鬱芬芳的鮮花,陽光中那座裴家白色的別墅仿佛遺世獨立的城堡。
城堡裡有很多的故事吧。
而那些逝去的人們會找回到這裡嗎?
走出裴家花園,小米抬頭,看到了山路對面那座幾乎一模一樣的白色別墅。
那是尹堂曜的家。
就在不久前,她還抱著幾大袋東西興沖沖地走進那裡,為尹堂曜慶祝生日。
好像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雖然一切近在眼前,但遙遠得好像已經永遠逝去了。
小米握緊手指,心底忽然一陣揪痛。她慌亂地把目光從尹堂曜家的別墅移開,轉身走向山路。
茂密的樹葉灑下樹蔭,筆直寬闊的山路。跟往日一樣,這片位於山腰深處的別墅住宅區十分幽靜,沒有行人,車輛也很少。
這時——
一輛鮮紅的法拉利敞蓬跑車囂張地出現在路的盡頭,陽光將車身映照得閃亮,車速極快,可以聽到引擎低沉優美的咆哮。
法拉利疾風般駛來。
車內音樂極大聲地喧鬧飄揚在夏風中,裡面坐著一男一女。女孩子穿著桃紅色吊帶裙,長髮用桃紅色發帶束著,妖嬈而清純。男孩子穿著黑色緊身T恤,嘴裡嚼著口香糖,神態帥氣傲慢,鼻翼炫目的鑽石光芒令他看起來更多幾分邪氣。
小米頓時驚惶失措。
她沒有想到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忽然見到了他。
敞蓬跑車裡。
那露隨著音樂搖擺著身體,盡情地放聲歌唱喊叫。尹堂曜似笑非笑地開車,唇角勾出冷漠的笑意。
電光火石間——
小米飛快地躲藏到一棵大樹身後,緊緊閉上眼睛,手指抓緊樹幹,不敢呼吸。不,她不要看到他,她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法拉利呼嘯著從樹旁開過去。
灰塵揚起。
陽光中,灰塵顆粒輕悠悠地飄蕩。
樹後一襲白色裙子單薄得恍若透明,那短髮的女孩子緊緊閉著眼睛躲藏著。
法拉利跑車飛馳而過的剎那。
那露縱情笑著依偎在尹堂曜肩膀上,引擎低聲咆哮,喧鬧的音樂彌漫在空氣裡。
山路又變得空空蕩蕩。
小米怔怔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她低下頭,不敢回頭去看那輛跑車消失的影子,只是怔怔望著自己的腳尖,怔怔地繼續走。
突然!
身後一陣尖銳刺耳的倒車聲!
小米大驚回頭——
只見鮮紅的法拉利飛一般倒著開了回來!咆哮的引擎象豹子的嘶吼!狂熱的搖滾樂讓夏風充滿窒息般的氣氛!
尖銳的剎車聲!
鮮紅的法拉利擋在小米的身前!
透過明晃晃的擋風玻璃,尹堂曜冷冷眯著眼,眼底幽黑,冷冷地打量驚怔中的小米。他懶洋洋地倚靠著真皮車座,懶洋洋地將雙條長腿翹起搭在方向盤旁邊,唇角勾出嘲弄的冷笑。
“嗨,好久不見啊。”
那聲音如此的滿不在乎放蕩不羈。
小米呆呆站在路邊,尹堂曜冷漠地坐在敞蓬跑車裡,他的臂彎裡是嬌嗔甜美的那露。
時間仿佛凝固了。
………
……
那一夜……
……
心臟處的疼痛陣陣加劇,劇烈的疼痛漸漸擴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臉色蒼白,嘴唇駭人的紫。
“因為他的心臟嗎?”
尹堂曜輕若無聞地說,身體的疼痛令他無法再捏緊她的臉,他垂下胳膊,輕輕抓起她的手,輕輕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
“很喜歡他的心臟嗎?好,那你就把它拿走好了。”
……
尹堂曜緊緊抓著她的手,他手指冰冷好似千年的寒冰,抓住她的手用力,那力道之大仿佛可以透過他的胸腔將他的心臟挖出來。
“我給你好了!”
他在漆黑的夜色中怒吼!
“來呀,你把它挖走!不是喜歡它嗎?快把它拿走,是你心愛的東西你就快把它拿走!!”
……
尹堂曜鬆開她。
唇邊勾出自嘲的苦笑,他凝視她,終於,輕輕抬起手,他的指尖冰涼,有點顫抖,他輕輕拭上她的淚水,溫熱的淚水,灼燙了他冰涼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尹堂曜嘴唇煞紫,心臟痛得象要裂開。
“……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遇到你……”
……
…………
鮮紅的法拉利。
那露嬌滴滴地把頭倚在尹堂曜的肩上:“曜,天氣好熱啊,我們快點回家了好不好。”瞟一眼路邊身體僵硬的小米,她輕蔑地說,“跟她打什麼招呼啊,不要臉的女人,整天只知道追著你死纏爛打。”
尹堂曜勾出邪肆的笑。
他扳起那露的下巴,在她的雙唇用力印下一個吻。那露嬌呼,用粉拳輕捶他的胸膛。一吻結束,尹堂曜慢悠悠自那露的粉唇間抬頭。他看向小米,眼神冰冷:  “為什麼來這裡?”
小米僵硬地呆立著。
他挑起眉毛,嚼著口香糖:“你果然不知羞恥對不對?一個月的交往期限早已過期,我記得已經告訴過你。”
她依舊呆呆地站在路旁,肌膚漸漸變得蒼白。
“你以為我會被你傷害嗎?哈,你算什麼東西!”他瞪著她,將口香糖吐到路邊。
她呆得像個斷了線的木偶,所有的表情和靈魂都忘記了。
陽光下。
小米的短髮有細細絨絨的光澤。
夏風吹過,她站在那裡,耳邊是靜謐的風聲,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看到他冷漠的面容,卻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他竟然變得如此浪蕩不羈。
心底的黑洞越撕越大,烏溜溜淌著罪惡與歉疚的膿血。
“又是這副表情,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尹堂曜冷笑,他挑眉,低頭對仍在撒嬌的那露說,“拜託學著點,她那張可憐的臉比你這副又蠢又笨的樣子有趣多了!”
那露驚愕地張大嘴巴,樣子看起來果然極其蠢笨。
小米咬住嘴唇,血液一點一點凝固變涼。望著他,她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究竟應該說什麼才是合適的。她想要離開,然而兩條腿仿佛定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天地之大,她只想要逃!
卻不知該逃到哪裡才合適……
車內,尹堂曜的眼神益發冰冷,他手指抽緊,那露連聲呻吟呼痛。然而他的視線裡只有默不作聲的小米,她的沉默徹底惹怒了他!
於是——
他渾身煞氣地從法拉利裡翻身出來。
走到小米麵前,他斜睨她,輕佻地伸手摸摸她的面頰:“怎麼,想來繼續試試我還是不是白癡?還會不會繼續被你耍著玩?”
小米臉色蒼白,終於擠出一句話:
“……對不起。”
他捏緊她的面頰,低聲笑,眼睛裡閃出尖銳的恨意:
“我很好奇,接下來你會怎麼做呢?想要再次騙得我的原諒,對不對?是不是會整日整夜守在我家門口,假惺惺地不吃不喝,最好再天降大雨淋得渾身濕透,幻想昏死過去的那一刻我會原諒你?”
她屏息凝視他。
“你會嗎?”
他邪惡地壓低聲音:“如果我會呢?”
“好。我可以做到。”
是她犯的錯,如果只有這樣可以使他原諒,使他可以覺得快樂一點,那就這樣好了。
“可是……”尹堂曜的笑容漸漸變得冷酷而殘忍,“我一看見你就覺得噁心,你還沒有餓暈病倒,我反而先噁心吐死了,那可怎麼辦?”
“你——”
雖然知道他不會原諒她,可是,聽到他嘴裡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還是抑制不住感到全身一陣陣發冷。
“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牙齒咬緊嘴唇,血的腥味令她的身子陣陣顫抖。
鼻翼閃出鑽石細碎的光芒。
尹堂曜冰冷地打量她。
突然——
他俯身吻上她流血的唇!
“不……”
剛剛吻過那露的雙唇又吻上了她的唇,淡淡的,有一點唇膏的香氣,混著鮮血的腥氣,他性感而緩慢地吻著她的唇。
“我不討厭你……”
他吻著她說。
小米驚得傻掉了!她想往後退,但他緊緊箍住她的後腦,絲毫動彈不得。
尹堂曜的臉距離她那樣近,只有一雙睫毛的距離,他似乎瘦了些,鼻翼淡淡的鑽石光芒映得他眼底冰冷幽黑,嘴唇卻有些蒼白,在這幽黑與蒼白之中,他竟然有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他輕輕離開她的雙唇,到她的耳邊壓低聲音冰冷地說:
“……我、厭、惡、你。”
她的面容剎時雪一般蒼白,全身的血液凝固冰凍,只有睫毛微微的顫動才證明她還活著。
尹堂曜肆意地品嘗著她的痛苦。
她的痛苦那樣明顯,以至於沒有人可以忽略;也只有她此刻強烈的痛苦,可以讓他絞痛撕裂的心不再痛得那般難以忍受。
她……
還在乎他嗎?
她的痛,是僅僅因為那顆心臟,還是因為他?
原來他還可以令她痛嗎?
她此刻的痛是因為他,對不對?
山路邊。
尹堂曜緊緊逼視面前的小米。
她面容蒼白身體顫抖,虛弱得仿佛隨時會暈厥。
他嘴唇抿得很緊,神態倔強而冷酷,就像不顧一切的脆弱的孩子。
那露呆在跑車內不敢說話,她可以看出此刻的尹堂曜是危險的,如果惹惱他,後果將會難以想像。
夏風輕輕吹過。
山路兩邊樹蔭濃密。
一輛白色寶馬安靜地開過來,停在尹堂曜和小米身旁。車門打開,裴優走了出來。他看看尹堂曜,又看看小米,摸摸鼻子苦笑。
“你們在吵架嗎?”
他大約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
裴翌的心臟應該是移植到了曜的體內,所以小米才來到這裡,所以他見到了她,也知道了關於弟弟的事情。而曜又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一切似乎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不關你事,走開!”
尹堂曜悶聲說。雖然想要她如自己一般痛苦,可是為什麼看著她蒼白得仿佛透明的面容,他的心竟然會漸漸比以前更痛。  裴優皺眉。小米的模樣看上去好像生病了一樣,身子不住顫抖,面色也極為蒼白。
他扶住她的肩膀,關切地問:
“你還好嗎?”
她呆怔地轉頭看向裴優。
溫柔的聲音……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熟悉的容顏……
尹堂曜瞪著裴優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體內竄上一陣怒火,他怒聲說:“優,我讓你走開!聽到沒有!這裡不關你的事!”
裴優抱歉地對他說:“小米今天是我的客人,我應該送她下山,這裡很難打到車。”為了安慰父親,他沒有立時追出來送她,心裡已經覺得很是過意不去。
而曜現在的狀態,似乎也不合適送她回去。
“你的客人……”尹堂曜瞳孔收緊。
“是的。”
“她……是來找你的?”尹堂曜握緊手指,喉嚨驟然暗啞下來。
“是我把她接到家中談一些事情。”說著,裴優突然心驚地發現曜的嘴唇漸漸發紫,他驚駭,知道這是心臟病發作前的徵兆。不由得趕忙走到曜身邊,連聲問:
“曜,你哪裡不舒服嗎?”
心臟陣陣尖銳的抽痛,尹堂曜眼底最後一抹光亮也被奪走。他沒有理會裴優焦急的詢問,直直瞪著小米。
他啞然失笑:
“原來,我依然是世上最大的白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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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oceant28 於 2009-5-16 07:48 AM 編輯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Chapter9(1)

下午,天空蔚藍如洗,太陽穿透雲層,陽光在潔白的雲中閃耀。聖榆校門前的花壇裡,一盆盆鮮花迎著陽光吐出芬芳。
聖榆的學生們進進出出。
小米走出校門口,拿出手機看一下時間,是五點半。呼,還好,尹堂曜命令她不許遲到,必須在六點鐘之前趕到“欣欣”,和他的朋友見面的地方就定在那裡。“欣欣”距離聖榆校門口大約只有十五分鐘的步行路程,她不用著急,慢慢走過去就可以了。
今天有了一些風。
在盛夏,風是大自然最好的恩賜,無論太陽多麼酷熱,可是只要有風,身上即使出汗也會被吹得格外涼爽。
小米撐著銀白色的太陽傘在人行道悠閒地走著。
路邊,店子的玻璃被陽光照耀得晶晶閃亮,她忍不住停下來向精品店的櫥窗看去。哇,好可愛的小擺設們,其中有一個綠色瓷質的青蛙儲錢罐,兩隻青蛙甜蜜蜜地笑著依偎在一起,母青蛙的頭上還有一隻大大的紅色蝴蝶結,呵呵,它們笑得太開心了,小米也跟著笑了起來,心情變得象陽光一樣燦爛。
目光從青蛙儲錢罐上離開,她忽然睜大眼睛,櫥窗的右上方擺著一隻布偶天使!
白色的天使。
身後一雙潔白的翅膀。
那雙翅膀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好像是水晶,薄如蟬翼,晶瑩剔透,有一種柔和的光澤。
她怔怔望著櫥窗裡純白的布偶天使。
手指無意識地撫摸上玻璃,指尖仿佛可以透過玻璃輕輕觸到天使的那雙翅膀。
布偶天使忽然被售貨小姐拿走了。
小米急忙踮起腳尖從櫥窗外向店子裡面看,只見售貨小姐將布偶天使裝進一隻精緻的紙袋,微笑著交給一個背對著她穿白色襯衣的男生。
她沮喪地歎氣。
手指還停留在剛才的位置,可是布偶天使已經沒有了。她心底一陣空蕩蕩的失落感,隱約可以聽見玻璃門打開了,穿白襯衣的男生手拿紙袋走了出來。
櫥窗的玻璃被夏日的陽光照得象鏡子一樣亮。
小米麵對著櫥窗。
穿白襯衣男生的身影映照在鏡子般的玻璃櫥窗上。
他右手拿著紙袋。
他的襯衣潔白得仿佛有淡淡的光芒。
他走到停在路邊一輛白色寶馬的旁邊,打開車門。
他握一下手中的紙袋。
他低頭微笑。
他的微笑——
在玻璃櫥窗——
在小米的指尖——
輕柔地——
輕柔得象一道光芒——
綻放……
世界突然變得如此寂靜。
萬物失去了聲音。
車輛和行人在街上來來往往。
可是,靜得什麼都聽不到。也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只有太陽穴的血管在“砰、砰、砰、砰”地響。
突然間天地很大。
而呆立櫥窗前的她很小很小。
白色寶馬開動了,在喧鬧的街上,從她身邊緩緩駛過,離那櫥窗只有不到三米的距離,就像那次在寂靜的山路中一般,從她身邊緩緩駛過。
烈日下。
小米慢慢轉過身。
她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驚人。
是——
他嗎?
是他,對不對?!
白色寶馬漸漸消失在街的前方,漸漸被眾多的車輛湮沒。
突然——
小米朝著白色寶馬消失的方向奔跑!
街上奔跑的聲音!
行人們吃驚地紛紛回頭。
只見一個女孩子拼命在人行道上奔跑,她的短髮被風吹亂,她的白色裙子被風吹得飛揚!
她拼命擺動雙臂!
她的臉跑得通紅!
仿佛只是靠著本能,奔跑中她閃過前面一個一個的行人,呼呼淩厲的風聲也使得行人們紛紛避讓。
她跑得那麼快!
她跑在人行道的最外面,用所有的力氣去跑,她要追上那輛車,她要追上那輛車!
翌——
翌!是你嗎?
是你嗎?翌!裴翌!!
那是不是你——
裴翌!
風狂亂地吹在臉上,她奔跑的腳步也開始狂亂,太陽照得大地白花花暈眩一片,她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笛————”
剎車聲鳴笛聲尖叫著響起。
司機氣急敗壞地猛踩剎車從車窗探出頭,對那個狂跑在街中央的女孩子喊叫:“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想死也不要害死我!”
車輛混亂成一片。
小米呆呆地站在無數車輛中間,汗水將她的髮絲狼狽地粘在臉上。她聽不見那司機在叫罵些什麼,只是,在她的視線裡,最後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白色寶馬的影子也消失了。什麼都消失了……
她呆呆地走回人行道上。
盛夏的太陽依然酷熱,汗水將她的後背濕透,風輕輕吹來,她一陣陣地冷。
呆呆地走著。
身邊經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可是,統統都是陌生人,統統跟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呆呆地站住,心中寂靜的空白。熱辣辣的陽光裡,忽然她身子滑落,靠著音像店的櫥窗,就那樣坐在人行道的地磚上。抱住膝蓋,把腦袋放在雙腿的膝蓋上,她呆呆望著車來車往的街。  然後——
淚水流淌下她的臉頰。
音像店的音箱裡放出一首歌,在下午的街上輕輕飄蕩——
“……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嗎
假如有一天
你遇到了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嗎
還有可能嗎
這是命運的寬容
還是
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
下午時分的人行道,小米呆呆坐在音像店前的地上,一雙雙過往路人的腳,白色的裙子如失血的花瓣。
她哭了。
淚水瘋狂地在臉頰蔓延。
“……
如果這是最後的結局
為何我還忘不了你
時間改變了我們
告別了單純
如果重逢也無法繼續
失去才算是永恆
懲罰我的認真是我太過天真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
我的吻註定吻不到最愛的人
為你等從一開始盼到現在
也同樣落的不可能
……”
喧鬧的街頭。
在音像店的櫥窗前,在轟轟地響著音樂的兩個音箱之間,小米哭出了聲音。
這一刻,她寧可讓全世界都聽見她在哭。
如果全世界都能聽見她的哭泣,那麼他也可以聽到對不對?
眼淚浸痛了面頰。
她放聲哭著。
“為什麼哭呢?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事情嗎?”一縷柔和的聲音從哭泣的小米頭頂傳來。
然後是一個輕輕蹲下的修長身影。
一方潔白的手帕。
手帕放到小米的手中,而那修長的身影就像樹蔭般為她遮住了烈烈陽光。
這聲音……
熟悉得恍若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窒息著——
小米緩緩緩緩地——
抬起頭。
裴優看到的是一張淚痕狼狽的臉,女孩子的臉已經哭得微微紅腫,鼻子是腫腫的,眼眶也是腫腫的。
當他泊完車回來時,看見那個女孩子靠在音像店的櫥窗前哭。
她哭得那麼傷心,純白的裙子已被街面的地磚染上了污漬。她哭得毫無顧忌,哭得就像童話裡迷失了的愛麗絲。
她哭著抬起頭。
眼睛裡滿是星星亮亮的淚光。
裴優的心被“砰”地一撞,忽然間怔住,忘記了該說什麼。就在這一刻,白裙子的女孩子突然震驚地睜大眼睛——
“翌!”
她抱住他,將他抱得緊緊的,仰起面孔,淚水從她的眼睛漫過面頰漫過下巴滴落在他的白襯衣上。
“翌——!”
她哭得哽咽,滿臉淚水,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有千萬隻火把齊齊在眼底燃燒。她哭著叫一個很奇怪的名字,雙臂緊緊抱著他,抱得那麼緊,仿佛是在用整個生命擁抱他。
裴優怔住。
他怔怔站在她雙臂的擁抱中,低頭望著她流淚的面容。晶瑩的淚水象一片片的星芒,星芒般的淚水浸透他的襯衣,浸入他的肌膚,滾燙滾燙。
那天陽光燦爛。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看向人行道中的他和她。
男孩子看起來那麼溫柔。
女孩子哭得象個精靈。
她和他擁抱在一起。
風輕輕吹。
音樂輕輕在空氣中飄蕩。
唯美清新的畫面。
陽光就像千萬星星般在她和他身上閃耀。
直到一個亞麻色頭髮的男孩子驚愕地從人群中沖出來,怒吼:“喂!你們在幹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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